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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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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当竭尽死力,备御不虞。”
惠帝又听不懂张方的话了,直到小宦官告诉他,张将军的意思是必须跟随他到军营中才能保全皇上。
惠帝终于明白过来:“张将军,这军中朕从未常住过,衣食、宫人能否请张将军回宫替朕安排妥当移到这军营中呢?”
张方巴不得惠帝如此,便笑道:“皇上的话,臣岂敢不从?”
这正是飞来之财,张方的手下都欢喜不已。皇上下旨,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进宫装载财物,那真是飞来横财。他们涌进宫里,有的去库房中抢夺宝物。见有价值的物品都收入私囊,将那不值钱的器物装载在车上,拉到军营中给惠帝选用。有的兵士去武库搜寻武器,宝刀宝剑尽数占为己有。他们又将那流苏宝帐割成数十块,当做马鞍垫。更有士兵大刺刺地相携到**去猎艳,见有姿色的宫人,便肆意地调笑,逼她们做妻妾。许多宫人受逼迫不过,有的女子为守贞洁自尽,有的甘心委身下嫁。经此一番劫掠,魏晋以来百余年积蓄,被荡涤干净。富丽堂皇的洛阳皇宫,成为了一座恢宏的空架子。器皿的碎片,散落在各处,将人的皮肉割破。锦绣绸缎制成的帷幕,都残缺了,在风中摇晃着。
惠帝和司马颖就这样又被张方带去了另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长安。
洛阳城,设了一个留台。只剩下了仆射和司隶等人,处理皇帝从远处临时交代回来要办理的事宜。
司马颙在霸上迎接,他盼着这一天盼了好久。洛阳、邺城、再到长安。他的长安,终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国都。
此时,连司马颖都没有力气再来与他争驰了。以他现在的实力,再也没有一个诸侯王敢来与他叫板。
成都王司马颖被遣送回邺城,他不再是皇太弟。“天祸晋邦,冢嗣莫继,成都王颖,自在储贰,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还第……”
司马颖此刻真想插翅回到邺城,他要卷土重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以河间王颙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东海王越为太傅,与颙夹辅帝室。司徒王戎参录朝政,张方为中领军,录尚书事。中原州郡蠲除苛政,爱民务本,清通之后,当还东京……”
司马颖已然听不到长安城中那道制书,他只能听到车辕刺耳的声音。邺城的一切都在等着他,他还能挽回什么吗?
长安、洛阳、邺城,天下风云变幻,各方离心离德,分裂割据,祸乱远远没有平息。
诏书既下,大赦天下,改元永兴。一切军国要政,以司马颙为主,张方为副。司马颙想要收买人心,那谈何容易。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想要去涉足这一滩浑水。东海王司马越,先表辞太傅职任,不愿入关。司徒王戎,当张方劫驾时,已潜奔郏县,避地安身,他年逾七十,怎肯再为了一个虚名而冒险?当下称疾辞官,不到数月,果然病死。
“若你在下这一盘棋,有一枚棋子后力不足,该当如何?”辛夷装作无意地问向丽仙。
“弃之,再调遣其他的棋子。”丽仙的声音嘤嘤呖呖,若黄莺出谷,煞是好听。
辛夷余光扫了她一眼,轻笑道,“还不如以它做屏障。既然后力不足,我们可以借它现在的余力,再合其他棋子之力,消灭对手,岂不是比弃子争先更好?”
“主子果然又比丽仙高明许多了。”丽仙发自内心的赞叹,辛夷自然能明白,现在在身边能倚靠的帮手似乎所剩无多,说起能上场面的帮手真正的也只有丽仙一个了。
洛阳皇宫成为一个空架子,辛夷坞也成为一个空架子。
春光虽是明媚,却是短暂。子规啼叫着“不如归去”,只是,在这政治祭坛上的人们,还有归期么?
满园的花儿开得分外娇艳,每一季都有不同的花儿,那人死了一回,还有来世么?辛夷不相信,一人既然只有一世,何不怒放一世!
桃花酥摆在了案上,辛夷却是一块都没有动。白天、黑夜,无数日日夜夜,孜孜以求,为的是此生不悔。
“主子,听雪那叛徒有人给主子抓回来了。只是夜黑风高,我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影,那人掷下听雪后,在我手中塞了一块玉,说此人就是听雪……我不懂玉的材质,也没有去请教清荷坊的人……”
“不要紧,拿来给我看看。”辛夷一边跟着丽仙向关押听雪的地方走去,一边接过那块玉细看。
“主子知道是谁了?”
“嗯。把那她拉出来吧。”辛夷将玉袖在衣袖中,抬眼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听雪,缓缓地坐在了一张小榻上。丽仙道:主子,杀了她吧!”
“别急,这里可是气闷得很。”辛夷笑道。她看着听雪蜡黄的脸,微微笑道,“恕细民这番失仪,不能向王爷的明珠夫人行大礼!”
“若不是我一时失手,你还笑得出来吗?”听雪胸口疼痛气促不已,但眼光分明是不屑的。
辛夷接过丽仙递来的香炉,凑到听雪的面前,森然道:“明珠夫人,这个香炉里可不止有香灰,还有红蓼的骨灰呢……”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听雪霎时间大咳不止,辛夷移开香炉道,“为什么不可能?”
听雪怔怔地说道:“我明明已经将那红蓼挫骨扬灰!”
“听雪,你怎么舍得杀死与你朝夕相处的姐们的?”辛夷攫起玉仙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她。听雪仰头迎着辛夷血红的眼,只冷笑了几声。辛夷松开她的下巴,扬起手掌狠狠地向她脸上扇去。她尖尖的指甲在听雪的如玉的脸上拉扯出一条条长长的血痕,她两边的颊上顿时肿胀起来,“你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听雪疯魔般地笑着,她把脖颈努力向上扬起,使自己离辛夷再靠近了些。
“那你怎么不杀了我?”辛夷抬脚把她踹翻在地上反诘道,“你不是没本事,也不是不敢……”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我看着你的许多举动其实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就莫名地兴奋!”听雪闭上眼道,“你的人在我手里死了那么多,还有你最倚重的红蓼,都没有逃过我的手心。就算我终究斗不过你,那也罢了!”
“辛夷坞上下,就你知道红蓼是我辛夷手下收集四方情报的,你断了我的情报事小,杀了和你相伴多年的姐妹事大。我不怕背叛,但最恨无义之人!”
“成大事的人,身边死几个帮衬的,又如何?”听雪冷笑了笑,转而又咳嗽了起来。
“是我小瞧你了,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啊!”辛夷将香炉中的三炷香拔掉,丽仙忙接过了。辛夷一伸手便将听雪缀满珠玉的头按在了香炉之中,随即提着她的后颈一脚将她踹到墙角。
一时间烟灰散落,听雪的面孔上不满了烟灰,甚至鼻孔里、嘴巴里都钻入了不少。听雪难受得无以名状,仍呛声道:“我只是输了你半筹,辛夷,你何德何能……同样都是给自己的主子办事,你凭什么有那么多……前六部、后六所,东六门、西六店。我听雪什么都没有,全靠我自己!”
“对,你永远不明白团结的重要。只要有一人心向着我,虽然我不及你,但两个人总是远远好过你一个人的。”辛夷的语气忽然慢条斯理起来,却被听雪再一次的冷笑掐断,“辛夷,你太天真了,身边的人越多,也会越杂,你以为真能万众一心啊?”
“就算遇人不淑也是我辛夷命中注定。我只知道用心地待人,从没想过用心地去害身边的人——你就输在了这一点上。”辛夷将丽仙手中握着的三支香拿到自己手里。笑向听雪道,“你也应该知道,事到如今,你没有选择怎么死的权利了。”
“哈!”听雪笑了一声,转而流下几滴泪来,“随便吧,成王败寇,你终究比我略略强些。”
“这么说来,我倒是舍不得让你死了。”辛夷站起来,走到听雪跟前,用燃着的香去一点点划掉她脸上的一层烟灰。
听雪咬着牙忍痛不语,但仍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来。
“主子,不可以这样放过她!”
“算了,我想她现在心中已经没了对她可以成为王妃的盼头,即便是还有这个盼头,怕是河间王也不想要她了吧?我看她是恨极了我。将她关在陈列灵位的密室里,锁在那个铁供桌的桌腿上……让她这一世只能趴着,直到她饿死!……相信死前有佛光普照,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是。”丽仙想起了供桌正对面的那一张巨大的佛像,才明白辛夷此时的决定,“自古就有驮碑的王八,让她蜷伏在供桌下,就好比给我们逝去的姐妹们驮碑,虽便宜了她,好歹也让她死前痛苦……”丽仙忙收回思绪,命丽仙门下几个得力的小厮们将听雪用玄铁链锁住,拖着她进入到密室中。
辛夷亲手将听雪锁在供桌之下,丽仙和两个小厮忙退到密室外围。辛夷此时才打乱密室的各层布局,听雪兀自挣扎着,那铁链和桌腿的摩擦声分外响亮。辛夷从供案上拿起那枚红蓼用过的流星镖,两下间,便深深地钉穿听雪的肩胛骨,将余下的铁链一下子穿了过去。听雪撕心裂肺地一声哀嚎,晕了过去。
丽仙等忙跑进来,看见满手是血的辛夷,也惊出一声冷汗。
“出去吧。”辛夷淡淡地说着,眼见丽仙等退了出去,才重新启动机关,将密室的门阖上。
“现在河间王府的守卫也松懈了!”丽仙端来一盆水给辛夷洗手。
辛夷道:“你果然长进不少。河间王本就不得人心,再加上大将张方惨无人道。很少能有人对他们摄政心服口服,他们现在各处事务应付不暇,怎么还有精力把长安城**卫队安排地严密?”
丽仙递过毛巾让辛夷擦干了手,那盆里汪着的血水,被丽仙泼在了桃花树下。
“你去吧,天亮了。”辛夷倒不嫌案上的桃花酥已是隔夜的,就着茶粥慢慢地掰开咽下,倒觉分外美味。
丽仙自去处理丽仙门的事务。辛夷躺在榻上,数着荷包中的花瓣,轻声道:“下来吧。”
琬琰从屋顶上跃下,向辛夷道:“主子,依你的意思,属下不敢杀王浚,只是盯着他。”
“此事关系重大,除我之外,你们不能见任何人。”辛夷道。
“是,没有主子的吩咐,我们不敢多说一句话,王浚之事,我们更是不敢怠慢。”琬琰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请主子下令!”
“妹妹,王浚是个十分精细之人。当初三位亲王讨伐赵王司马伦,他就禁止下辖百姓去相应号召。几边都不得罪,反倒是左右逢源。接下来,王浚要做什么事情,你助他完成。但不可让他发现有人相助……”辛夷叹了一口气,“早点成事,便能早点脱离苦海。”
琬琰道:“属下知道了,一有消息,就立刻来回禀主子。”
“还有两个王爷……大功即可成……”辛夷缓缓坐到了软榻上,望着缀满珠玉的帘幕,心中暗道:“吴起杀妻求将,刘邦愿分父之羹,姜诗可以出妻……莫要忘了,一旦成功,这些你现在抹不去的过往,都可以一笔勾销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辛夷用手支着下巴,若是春天过去,夏天和秋天就不会远了。如何让这时间,变得更短、更短呢?
长痛不如短痛,连年来的战火连天,已经让人麻木。虽然老百姓都需要休养生息,但这次不掀起一点波澜,不足以撼动王爷们的根本,长此以往,战争越拖越久,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辛夷坞已经没有了以往门庭若市的生气,辛夷倒不介意每天有进账多少,丽仙门、铜雀门、金弋门这一年来,她倒是更为留心起来。虽说这些都只是辛夷坞的屏障,但孔雀爱羽,虎豹爱爪,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能折掉一个门头了。
我强他则强,我弱他则弱。若不鼎力支持下去,我也没有把握,到底是谁胜谁负。毕竟,那个王爷的爪子也锋利地很。辛夷又陷入了沉思,但凡事真正周全了,未免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主人这会也该动手了,山东一起兵端,河间王必然焦躁。他最有力的臂膀只有张方,张方在外征战,最终总会疲弊。东边起火他可救,西边起火他可帮,但东西南北的火势都熊熊燃起了,那他自然应接不暇了!
果不其然,司马颙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弄得手足无措。最难稳的是民心。但是张方只会打仗,只会杀人。虽有谋略,但不懂安抚,而老百姓最需要的是安定,而不是杀戮。他们不安、害怕、恐惧……他们渴望有一个真正贤明的君上能够庇佑他们。
山东又乱了起来,刺史们不卖王爷的账,王爷更不把刺史放在眼里。司马颙迫不及待要一个人来替他分担,他想先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司马颖虽被废黜,但旧将仍很有实力。他们对司马颖很是忠心,若司马颖登高一呼,岂不是又凭空添乱?让司马颖都督河北诸军事,这样,又能卖他一个人情。司马颖重新回到政治的波涛中,必定可以让河北安定。他深深知道,司马颖要重回以前的光辉是不可能了。现在,他要制衡司马颖与司马越,他隐隐感觉到了危险向他袭来。
绊脚石,必要一个一个除去。垫脚石,必要一个一个踩在脚下,然后让他们自己腐烂在泥土里。
此时的东海王司马越已经被奉为盟主,他们共同打着要将惠帝迎回洛阳的旗号,挥军讨伐司马颙。
司马颖适才到达洛阳,但还没回到封地时,司马越讨伐司马颙的军队已经与司马颙派出的大军交战。司马越蓄势已久,再加上王浚等人的援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将司马颙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司马颙的部将们越打越心惊,他们再怎么也没有料到当初被司马颖一击而溃的司马越大军现在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盛。坚持了许久,司马颙的大军终于油尽灯枯,几员部将一个个被斩杀,军前血流成河,早已人心惶惶。司马越挥军掩杀过来,司马颙的大军只好丢盔弃甲,再无反抗之力。眼见着司马越的大军逼近长安,司马颖也知道唇亡齿寒,只能向关中逃去。
不日,司马越的大军攻陷长安,司马颙没有张方在侧相护,心知难以自保,只能出逃。司马越等人趁势从长安城中将惠帝寻出,让将士们稍作停留,休养生息后,便将惠帝带回洛阳。司马颖听闻司马颙大败,知道自己更不会是司马越的对手,要保全自己,只能“走为上策”。他怕司马越派兵追赶,只好从华阴经武关出新野。
司马越如何能让司马颖轻易逃脱?忙下达诏令命镇南将军和南中郎将捉拿司马颖。镇南将军与南中郎将哪敢懈怠,也知道司马颖朝不保夕,倒是司马越万万敷衍不得。于是,在接到诏令后,便领兵搜寻司马颖。治下的官吏们无不是墙头草,听说司马颙、司马颖兵败,司马越总揽大权,恨不得立刻为司马越建立功勋。接到镇南将军与南中郎将的飞檄后,更是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不论是各处关隘、渡口,都仔细盘查,不敢轻易放走一个人。卢志道:“王爷再带着太妃、王妃等眷属,必会被认出,这样反倒是不好。不如将程太妃和王妃另行安置。下官护送王爷与世子,轻车简从,只扮作过路商人倒可以躲过一劫。若此时不当机立断,必无再生之理!”
司马颖默不作声,一边的宦官孟玖刚想反唇相讥斥责卢志。程太妃却道:“卢大人说的有理。成大事者,怎能被老妇妻子拖累!你放心去,你王妃和我说了,只要王爷心志坚定,就不怕没有再见之日。”
“那我们能去哪里?”司马颖道。
卢志皱眉了片刻,“请王妃带太妃娘娘和众人先退下,等下官与王爷商议定了,再回禀太妃娘娘和王妃。”
孟玖此刻再也忍不住,侍宠道:“太妃娘娘喝王妃娘娘三思,虽然这话不该老奴插口。只是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卢大人还遮三瞒四,不是白白地让大伙儿都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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