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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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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辛劳,凡事你小心便是了。”

“是,属下告退。”

辛夷垂头将挑丝梅花的大氅披了,走出密室,外面雪花像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辛夷并不觉寒冷,竟除掉手套去接住从天飘落的雪花,等着一点点的晶莹在手中融化成一颗亮闪闪的水珠。

“新年了,不论是朱门大户还是蓬门人家都是一家团圆……万般皆是命,比起无处安身的人我算是顶好的了吧……衣食无缺,每日里还时常有人逢迎着……那又怎么样呢?还是无家可归!”辛夷眼睛一酸,一滴泪落下,与手心中的雪水融合在了一起,冰凉中又有了些许温热。

“主子,外面凉,屋里笼好火盆了……”红蓼轻声道。

“有什么冷的……掠月门在常年严寒的地方都未曾怕过冷,我锦衣玉食,还怕这么一点子冷?”

“是,主子。有些是不该说的,忘记吧。”

“你拿了酒出来?”

“属下知道主子不肯回屋,拿了些暖好的酒给主子喝。”红蓼将银壶中的酒倾出半斝递给辛夷。

辛夷接过仰脖喝尽,看着灰蒙蒙的天,道:“我煮了一锅鸡丝粥,你喝了暖暖身子再出去。”辛夷附在红蓼耳边轻声道,“司马伦是个不中用的王爷,只是孙秀投靠了他,在一边给他出谋划策,心思很多,必定要好好提防。”

“好。”红蓼端着酒壶下去,“属下这就去准备。”

辛夷双手合十,喃喃祷祝:“希望红蓼此去平安。”

“姨娘,按您的吩咐,今儿晚上就不接客了。我们已经把门关了,门子说有一封信是给姨娘的,我们不敢耽搁,便送来了。”

“好,水仙门已经摆好宴席,你们去吧,到时候个个都有赏钱。”

“那主子呢?”

“今年我去寺里守岁,你们不必管我,初一到初五我是不会回的,你们都不用开门做生意,也不必去找我。若有事,只问丽仙便是。”

“是。”几个小幺子忙向辛夷道了谢,向水仙门去了。

辛夷回屋收拾了一番,熄了火盆,带了一箱银子便出了门。只看街上的行人两两三三,都行色匆匆地赶回家去。辛夷给自己下辖的西六店发了年例便自驾了车向东边白马寺行去。

早有禅师听知客禀报迎出寺门。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

“正逢新年,来给寺里添些香油钱。”

“女施主许下心愿的海灯夙夜不灭,也是施主诚心所致。”

辛夷一笑,将僧众抬进禅房的大箱子掀开,合十祝道:“素银二百两,给众位师父裁补新僧袍,菩提明镜十面,给众位师父正衣冠,愿能积聚功德。”

“施主已然功德无量。”

“哦?何以见得?”

“慈悲心,菩提心,般若心,都是禅心。女施主三心俱在,实不虚假。”

“大师也打诳语。”辛夷微微笑道,“恳请禅师吩咐寺众,若五日内有人要来找寻弟子,告诉来人弟子在禅房修心,即便是十万火急之事,都是不见的,留下书信,我五日后自会处理。”

“老衲自然吩咐明白。”

“弟子这就走了。”辛夷抬脚就要迈出禅房。

“哎——施主这是要去哪里?”禅师忙伸臂挡住。

“自然是有去处,五日之内必然回来就是。”

“老衲若与那人说施主在禅房修心,岂不是打诳语?施主又难为老衲了。”

“那禅师刚才已经答应了弟子要吩咐下去的……”

“老衲只是说吩咐明白,施主自然也要给老衲一个明白。”

辛夷将箱中菩提明镜拿出来,放在禅师手中,问道:“这是谁的明镜?”

“自然是老衲的。”

“如果说是禅师的镜子,那刚才又为何在弟子手上呢?要说这是弟子的镜子,那又为何现在分明在大师的手中呢?”

禅师一怔,一时默然不语。手中的佛珠亦是微微晃动起来。

辛夷淡然笑道:“我相即人相,人相即我相,佛堂无佛,禅房无我。”

禅师愕然失色:“施主已得禅意……老衲自愧不如!”

“弟子饶舌而已。”辛夷粲然一笑,低眉合十,“那弟子就当禅师应允了。”

禅师亦大笑着放下手中的佛珠供在桌上,占了一偈走出禅房:“法身之理,犹若太虚,用心即是,非关身相。”偈毕,禅师郑重地将禅房的门锁上,吩咐下去,“若有人来找女施主,就说女施主参禅已深,五日内若有要事,留下书信便可。”

辛夷此时正快马朝着祁连山驰去。虽是冬天,滴水成冰,但夜以兼程已让坐骑大汗淋漓。辛夷忽觉坐骑足力渐弱,立刻飞身下马,换了身后的枣红马又奔驰起来。直到三匹换乘的骏马都口吐白沫才找客栈歇脚。打尖过后,将干粮带足,又另买了三匹好马,再往祁连山驰骋。祁连山上一片雪白,仿若如絮的雪花成百年来覆盖在山头,从未消融过半点。直到近山,才听闻消融的雪水“叮叮咚咚”地从山上蜿蜒而下,碰到了山岩,跳了几下才能再向山下流淌。白杨树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没有一片叶子,就这么萧瑟着。

“琬琰!”辛夷定了定神,欢快地跳下马来。在山涧前凿冰取水之人忙放下凿子,更是欣喜不已。

“属下见过主子!”琬琰又跪了下去。

辛夷忙扶住她,眼见她身上木兰青的皮袄破旧不堪,忙一手解下自己的挑丝梅花大氅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箭袖出锋短衫,在这琉璃世界里愈发觉得单薄。寒风吹来,辛夷忽觉身上忽然冷了下来,寒气侵体。辛夷已经两日未眠,心知此行亦不可停留太久,遂系好马,向琬琰笑道:“快领我再去见见碧琳和赤瑕吧,数年不见,不知可好?”

“是。”琬琰眼圈一红,忙去山涧前取了水瓮和凿子,一手扶住辛夷,往祁连山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走去。山洞口覆满了干草和枯槁的藤蔓,辛夷伸手去扶岩石时也必要当心着不被洞前藤蔓上的尖刺刺到。

进到洞中初时十分狭窄,岩壁的一边有稀稀落落的黄绿色苔藓,愈行到岩洞深处,光线愈是昏暗。到一个陡坡之时,琬琰将水瓮挂在手臂上,掏出火石,从陡坡下一个小穴里拿了一碗油灯打着了,又扶着辛夷向里面走去。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才豁然开朗。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长宽都近十丈的平地,有一条没有水的小沟将那块平地一分为二,只有两座小竹桥连接。仰头望去,所有的光线都从那一条细长的裂缝中斜斜地照射进来。琬琰曾说过,这是两座山峰间的裂缝,唤作“一线天”。琬琰忽长忽短地击掌三下,便听到周围传来几声呼啸应和,不多时,两个女子身系着藤蔓飘荡而下。一人着月牙琢花棉裙,手持一对月牙刀,猿臂细腰,双目泠然,向着琬琰道,“赤瑕见过副门主。”;又有一人身穿翠蓝散花棉衣,手持一条镶满倒刺的长鞭,背上还有两枝三尺长的判官笔。身形极瘦,像是一株细柳,面呈菜色,张口便道:“碧琳见过副门主。”

琬琰放下水瓮吹灭了油灯道:“门主到了,快来拜见!”

“见过门主!”赤瑕和碧琳忙收起兵器,齐齐跪下。辛夷抢上几步,亦跪下道:“这几年,是我难为你们了!”说着,解下身后系着的一个包袱道,“这是三件棉衣,这里常年严寒,我知道珠玉不足为贵,这棉衣贴身最是紧要……”

“赤瑕、碧琳谢主子!”

琬琰走过来扶起赤瑕、碧琳,强笑道:“主子难得能来一趟,你们这般跪着,岂不是让主子不安了?快起来吧,我去备下些吃的,你们就和主子说说话吧。”

赤瑕和碧琳答应了起身,让辛夷在石凳上坐了。只听赤瑕长啸一声,两只雪鹰侧身从一线天间飞来落在石桌上。辛夷一声喝彩:“多俊的雪鹰啊!”

赤瑕和碧琳抚摸着它们油亮的毛,眉间终于有了一丝神采:“这是伴了我们三人近四年的雪鹰。它目光敏锐,对猎物也是手到擒来。我们现在若有一人出山,便放出一只雪鹰让它与我们传递消息。雪鹰躲避追踪也是好手,所以即使有对头追踪我们进祁连山脉,都会迷失路径,要么被我们杀死,要么就在雪山冻饿而亡。”

辛夷叹息了一声,“大恩不言谢,你们用性命为我办事,若有一天,用得着辛夷,辛夷定赴汤蹈火,若违此言,有若此桌!”

辛夷一掌拍下,石桌边角的岩石纷纷碎裂落下,石桌中间也凹陷下去半寸。两只雪鹰感受到震动,展开翅膀挥了挥,尖啸一声,两双利爪在岩石上不安地扒拉着。

赤瑕和碧琳见辛夷如此功力,心下也着实钦佩。当下便放飞双鹰,向辛夷俯首道:“门主内功精湛,赤瑕、碧琳心悦诚服,愿为门主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辛夷道:“你们偶尔去洛阳办事,也不能进辛夷坞坐坐,真是委屈你们。只愿你们能有一日功成身退,也不枉大家提心吊胆过了这么半世人生!”

这时,琬琰端了两碗菜出来,向赤瑕和碧琳道:“你们去端饭吧。”

赤瑕和碧琳忙答应了朝着岩洞深处的厨房走去。

琬琰见她们走了,见辛夷忽然陷入沉思,便向辛夷道:“主子是否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观察到洛阳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近年来各有胜负,想请你出山,以美人计取得一两个手握兵权的将军的信任,到时候使上屋抽梯之计,让那将军进退不得,而你得到兵权,可将军兵调度,我乘势可再用计,再借其他之力,成就大事。”

“好,等主子走了,我收拾停当,再安排碧琳和赤瑕接下来的掠月大计……”

“嗯。“掠月之计”接下来的名单,我会另派人传送给你。”

琬琰见赤瑕和碧琳端着四个饭碗,四个空碗过来,忙站起来去接。

辛夷拿起水瓮朝四个空碗里每个碗都倾倒了大半碗雪水,以水代酒,都喝干了。

那两个菜碗中分明只是盐腌的牛肉和一大碗干炒咸菜而已,想必这是她们这里最好的食物了。琬琰等三人吃得津津有味,辛夷也入乡随俗,将碗中粗粝的米饭和生硬咸涩的牛肉奋力咽下去,还不停称道琬琰厨艺奇佳。琬琰知道辛夷不能在祁连山久待,便让辛夷先躺下休息片刻再赶路。赤瑕和碧琳忙把自己的茅草席也拿过来铺在琬琰的茅草席上让辛夷睡下,三床如纸片般薄的被絮虽是残破倒也清洁,里面塞了一些雪雁的绒毛,盖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辛夷很快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琬琰等帮辛夷的水壶里灌满煮沸的雪水,又将水煮的牛肉沥干后装进辛夷的行囊。辛夷感念不已,留下一块美玉在琬琰手中,“此玉与你名字一般,叫做琬琰,另有碧琳、赤瑕两块玉石,我已经给了她们了。若要你们要留下暗号给我,这块玉便是认记。”

琬琰点点头,将一个荷包塞给辛夷道:“这里面是八瓣梅晒干的花瓣儿,是赤瑕、碧琳的认记。八瓣梅中有嫣红、淡紫、碧绿、鹅黄、月白等颜色。每次掠月门杀人,死者身畔,必然有一瓣梅花。嫣红、淡紫是赤瑕下的手,碧绿、鹅黄、月白是碧琳下的手……”

“当有人发现死者时,那梅瓣已经飘散无行迹了!”辛夷挽着琬琰的手,轻轻笑道,“我愿在大功告成之时,你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喊我一声姐姐。”

“是,琬琰尽力。”琬琰将辛夷扶上马,看着马匹奔驰,心中一酸,又忙抑制住泪水:“是了,杀手怎能流泪?

八、佛山空更好,宁为独行侠

辛夷刚回到洛阳白马寺,禅师便将有人留下的书信呈给辛夷,辛夷两下便拆开封皮,看完信后搁在烛台上烧了,转念想着:“贾后想要饿死太子,真够阴毒。有道是斩草除根,无贻后患。她这么着对付了杨太后,现在又来对付太子。天道好还,报应在后头呢。”

禅师将念珠抛在台上,打断辛夷思绪,又叫道:“去去去去,寺中难蔽妄言妄行之人。”

辛夷陡然心惊,伸手抓住禅师的臂膀道:“禅师何出此言?”

禅师振臂大喝道:“屠苏不宁,今年怎安?看这四壁空空,却是盗贼猖獗,不为财物不为香烛,却为人来!”

辛夷心知已然有人对自己行踪怀疑,到寺中探访,便随口回道:“多谢禅师提点,弟子叨扰寺庙,引得贼人觊觎,弟子必然慎之再慎,免得万物不聊生。”

“咄,万物生长幻灭岂在一人耳?”禅师拾起念珠,吹熄蜡烛。

辛夷拔出匕首幡然道:“众生相,纳我相,佛果又怎及我一人摘撷。身相必有幻灭之时,是故我相即空相,空空也,何处能觅,随处可觅……”

禅师大笑着将念珠置于匕首之上,拂须而去,“禅机已到,禅机已到……”

辛夷身形微微一晃,匕首的利刃立即将念珠的线割断,念珠“嗒——嗒——嗒——”地落到地上,如同一把把小锤在辛夷的心间敲打,辛夷抄手掠过,抓起几颗佛珠笼在袖中。紫叶小檀佛珠本身的气息分外悠然绵长,辛夷刹那间仿若觉得自己本该是整日持贝叶书聆听佛训之人,只是因缘际会……风声四起,梵铃声声卷入风中送到辛夷耳边。辛夷收起匕首,快步走到寺院后门,早有知客僧替辛夷牵出马匹,辛夷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主子,这连日来,找主子的人可是极多的。拼了命似的说是给主子送过节的礼,有些就是打听主子在不在辛夷坞。可是这辛夷坞上下百多人,不免人多口杂,走漏了消息或说主子去了白马寺,不知是否打扰到主子清修了?”

“这倒没有,寺里面的禅师都替我挡回去了。”

“是了,怪倒是这两日上门的人少了,原来是白马寺的禅师分说的。”丽仙欢喜道,随即又将这五日来辛夷坞的事项给辛夷说了。

辛夷点头道:“先拣要紧的说了,小事等晚些时候再来禀报我。”…》小说下栽+。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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