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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 九宸-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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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盏滚烫的茶水尽数倾在面上,顺着下颚滚入脖颈,一道连着一道的灼红映在娇美的容颜上,舒妃不躲不动,任烧灼的疼痛爬了满面。凄厉的笑色中,浮起肆意的嘲讽。纵是真命天子又如何,不过也被他们玩弄于股掌间,死也不知是因何作灭。
“我难道说错了吗?天真单纯的晏平女帝!”她笑得眉眼皆弯了,身子一抖,倒在地间蜷缩起,纵横的泪滚入笑涡,“如果不是你父亲自作聪明,皇上又何苦兴兵伐西,又何来勾结崇毅覆了夏宫的牟家天下。不过是吓吓你,除去南荣越罢了,未料…未料你偏去昆仑山上救他,纵连龙印都舍了,还抱着那灾星一并往下跳。真是幼稚的要人心疼,单纯的可笑可叹!好一出姐弟情深!”
“我也不是要救你们,不过是奉命去确认你们死没死,未想…还真是延着一口气不断。便像你父亲当年的行径般,皇上也想有自己的筹码牵制崇毅。所以…才有了你苟活至今日的福气。若我当时下一番狠心,你便是死了的!”
胸口抽痛,延陵易紧曳阖目,任凭那一个,字一个宇流入空气,生生阻遏在意识之外。
凌乱的云髻坠下半边青丝,舒妃颤抖着扶起一髻,笑得呛咳:“怕了吗?可怕的还在后面……好大一张网,只见你在里面翻滚折腾,就是爬不出来。这些年,我唯一的乐趣,便是看着你挣扎!堂堂晏平帝,也会落至此境,精彩!”
延陵易笑笑,陡然睁目,循着她的目光,一丝一丝凉下去:“那你呢?与我同在一处网中挣扎,既精彩又不会寂寞。既然利用我比杀了我更有价值,你们便不仅仅要救我,还要养我教我。用汤药毁了越儿的身子,留他一口气,更是因为要用着我多年,而这些年中,我要乖乖的听话,不能违背。用越儿可以牵制我,而我日后又能够成为圣元帝对峙崇毅的筹码。不论是筹码,还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前朝后裔,都在你们手中,很得意吧。”
空洞的瞳仁映着苍白生泪的惨颜,二人皆是笑着,风,寒凉贯过,凄绝潋滟,眸中俱是沉痛!
“南荣柔……又是如何?”
也许亦是棋子一枚,圣元帝,真是棋痴!
第三十二章 真相
“南荣柔…怎么,嫉妒她,谁让她是与衍泽天生地命的一对,而你不过只是个外人。”
舒妃惨乱的容颜浮在眼前,恍恍惚惚着,夹着残忍的冷笑,肆无忌惮。
“贱人。”尹文尚即越过延陵易,猛掴了一掌,五指痕印清晰如画,艳得刺目。
延陵易推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面对着舒妃,缓缓蹲下去,双手摆过她双肩,字字清晰:“既是要说,便一口说痛快。在你还能出声之前,予你最后的机会。”
舒妃愣了良久,缓缓勾勒出惨白的笑,这一次,她笑得无声,眉眼深处写尽了无奈:“她是个女孩,皇家血脉中最无用的女孩。皇上既可以取了南荣女子为后,怎不能留给自己未来的储君一个血统纯正的南荣公主?!你以为,没有宁嬷嬷等众宫人的协助,我能一装宸后十年不出破绽?!不过是交易罢了,皇上留她怀中的公主一命,他们便要以死助我和皇上将这场戏演下去。以南荣柔替代唐肃肃嫁给衍泽,早也是计划之中,却因你的插入,添了风波。”
“你杀宁嬷嬷,也是为了灭口。”延陵易吸了口冷气,微松开她前襟。
“灭口是因…尹文泽已经怀疑唐肃肃的身份,并猜到了当年交涉。更况且,他生母姜夫人本就是宸后的姊妹,他欲翻起旧事有心救自己的亲姨娘出地牢,皇上的整盘计划便是江水东流了。”
“整盘计划?”延陵易眸间轻抖,“便是将南荣旧势一除而尽。”
当年大郢初兴之时,宸帝明以禅让,实是惨死,然南荣皇室数百年基业也不会毁于一夕之间。其厚实根基与忠臣党派,横纵如流,溃于明处,却实是暗中勾结,于朝上与尹文派争锋不让,新政改良施行之策,便是这些旧臣百般阻拦,以祖制不合为借口,全不顾新皇颜面,愈演愈烈之后,逼得圣元帝唯愿倾数铲绝。
逼宫乱政后,已不能再轻易掀起任一次屠杀,百姓受不得,朝廷更乱不得。杀重臣,斩良才,必会引天下愤议。纵使圣元帝握有生杀大权,却不得不为刚刚稳下的江山权衡左右。
于是,将这群暗中意欲兴乱的旧臣收揽一处,再以疏而不漏的天网倾数罩下,唯等时机成熟,瓮中捉鳖,予以重击。至那时,朋党兴乱,旧臣篡谋,便是下一场京城洗劫绝妙的借口。
先是一招李代桃僵,再施连环数计,无中生有,由诳而真,最终釜底抽薪大功告成。圣元帝不愧是施计用策的高手。便是对郢臣都能如此根绝,十年前的晏平,确不能敌他。牟倾卿输得并不丢人,只圣元帝以诡计缜谋赢下辈子,实有些胜之不武了。
“牟倾卿,你后悔吗?”轻柔一笑,几分悲凉,泪锁在眸间,“因一个是与自己无关的越儿,失了所有,是你最大的愚昧。太子,竟封为太子!是在绝自己的命!后悔吗?你既能不皱眉头地处死自己的母亲,为何不是一根到底,偏要留那祸害!”
雷天池心的白裙风影,梦魇中散不去的泣声,母后最后投来的目光。
一切一切,翻绕在混乱的记忆中,如此真实,如此痛。
“把他们还我,还我!“长久无能压抑的情感,倏尔爆发,夹在一声闷喝中,痛彻淋漓。
抬手,又是一掌,而后巴掌如雨点砸落,延陵易含血的双目凝着她嘲笑的面容,那若隐若现的笑色,掺杂着不屑,粘稠的血丝顺着口鼻纷乱坠下。她试图打乱这一切纷乱,以血涤净肮脏秽污。泪水滑了苍白的素颜,手心的灼热痛成麻木,机械的一抬一落。
尹文尚即猛进步,将她拦腰截住,摆袖一挥,指着地上蜷缩的舒妃,命人拖走。而后那些星乱的拳头便一记记洒落了他胸前,每一下,皆痛得延绵。她的泪,是烫的,肆意滚了满面,他第一次见她落泪,痛,甚于惊。长发沾着湿冷绕在他肩头,与他撕扯一处。
他紧紧拥着她,不敢松一分,这一紧,便是欲揉碎入骨。他的声音全哑了,便只能一声声唤醒她。
粗嘎的哑音,滑过她心头,涩涩的发紧。
长甲断在他后颈,似勒出血印,她贴在他胸前,狠狠地笑出泪:“尹文尚即,这个故事精彩吗?”
柔风化作平静的冷刃,意识清醒间,她轻轻推开他,站稳脚跟,步步缓至映着柔柔暖光的窗口,忽启半窗,清风夹着柔光漫入,从头到脚裹紧自己。泪痕一丝丝干涸,再不能哭了。
“这故事…她只讲了一半,余的我也能讲。”寂静的笑容掠过,如若仅仅是个故事该有多好,“力擒南荣这一张大网织好后,愿者上钩,无关紧要的便暗杀除去,约有三两分轻重的,即细心观望。不巧…延陵沛文也是其中。延陵之势,并非一日能撼,于是圣元帝又想到了那个留在贱民署的孩子,延陵沛文的野种。他命舒妃将孩子寻回,那女人却也瞒着他自己行了##所以…是我替代了她的女儿,为人棋子。”
“当年舒妃救下我与越儿,依圣元帝的意思,将我掷于贱民署足以羞辱,再暗中除去越儿,即以公告半成。只因舒妃是慈母心怀,不忍自己女儿深陷水火,才骗过圣元帝,将小鱼儿与我替换。而保全越儿,也不过是要我替她安心卖命的交易。她也是个喜欢做交易的女人,不习惯欠太多。如若,她再能狠一分,时局便面目全非了。”
尹文尚即持步立于她身后,斜风柔枝,夏草芬芳。
“父皇就算再会布棋,也不能看尽人心,至少…一个梳头作妆的小丫头都敢与他玩起了瞒天过海。
可若不是这个女人,她与越儿,早便是黄泉相隔,天上人间。她是该谢她,还是要恨!
“我们…”哑音哽住,这一声我们牵动了太多情愫,欲穿过她松散的十指僵化成拳,咬牙:“我们携手拿下大郢的江山以祭越儿的亡魂,可好?”
试探的语气,晦涩难辨。
延陵易猛回头,正撞上他坚毅的目光,再不是柔水清隽,密密麻麻间,写满了野心。是,他是凤子龙孙,是储君东宫,这天下本该是他有资格觊觎的。他若不争,才是遗憾。
祭奠越儿亡魂…飘渺的愿景,却又如此诱人。
古水之心,霎时苍乱。
“我从来不是父皇眼中的好儿子,便也不想做那个好儿子。我一个不孝子,与你这佞臣倒绝配。”他展了笑颜,有一丝无力。
她退了一步,错开他咄咄的目光:“送我回幽鸣宫。”
他不让,反更逼紧:“尚书台对尹文衍泽的处置已经移交大理寺案台复议。刺配三千里,留守江州。”
言声不轻不重,恰槌在胸口,呼吸一滞,延陵易连走出三步,扶紧楠木雕门,五指死扣。
“你是愿与他颠沛流离,发配三千里,还是留下!”眸光流转于她的侧影,他竟不敢直视凝望,“你走了,便是输。若留下,我愿与你,甚以同越儿共主大郢江山。”
静了,一切皆沉下去,好诱人的江山,好诱人的一句如愿留下。
长眸流转,柔风激起摇曳的宽摆,峰贯了满袖。
幽鸣宫,她还是要回幽鸣宫,只因相信那个人仍在等。
一路清风柔香,莞尔作笑,因着东宫手信,入宫出宫尤其顺利。朱色宫墙依是静谧的可怕,荣后甍逝的消息,依是被一压再压,倒是圣元帝的手腕。直入西华门,再进幽鸣宫,安静的悄无声息。细细碎碎的阳光洒满了中庭,尹文衍泽伫立的身影,如同淡墨染蕴的画中人。
他朝向自己伸出的腕子,在柔光下映着玉润华光。
她笑着交了腕子,而后由他环住,软软的风夹着他更柔的气息。
双臂小心翼翼滑过她腰间,他低低一笑,眼角却分明滑过愧意,轻柔道:“可愿与衍泽共赴江州游历秀山峻岭,之手天涯。”
之手天涯,而后呢。
人生一恍惚便也数十年匆匆而逝,终不过浮浮沉沉,沧海又桑田。
她亦笑着环紧他,忽而灿烂地笑了:“我陪你,我陪你…”一声声的重复,是念给自己。
“怕吗?”他问她,恬笑着抚上她额头,指尖沿着紧蹙的脉络一扫而过。
“怕过。”她愣了许久,才握紧他的腕子,说,“如是从前,我便不怕。”
他目中了然,穿过腰间的素手点在她腹间,幽幽道:“因为她吧…我也是。”
“我可以在我们的院子里植辛夷吗?”她闭紧了双眸,轻轻浅浅地笑,“一定很美。”
“自然。”他笑得安然,一点她眉心,“你也知道江州辛夷开得最好。”
“江州毗邻夏国东疆,我如何不知。”她摇摇头,附上他腕子道,“我还知,那里的女子,生得绝美。”
“那又如何,只不过我们二人而已,好容易才清静,没了外人。”他眸中除了笑意,再无他物,干净明澈的模样,引她眼前荡起一层水雾。
“衍泽,为什么不喜欢当皇帝。如是你想,我也可以予你一座江山。”这一句,几乎要在胸中揉碎,猛得言出,呼吸猛然停滞。为什么,他不像尹文尚即般,提出同样的要求。
他长长一叹,抬手覆上她眸,声音恍恍惚惚:“我只知道,有人根本不屑做大郢的皇后。”
她渐渐散出笑色,是啊,不屑。懂自己的,从来都是他尹文衍泽。
江山可以不要,后位更似浮云,只她…在乎输赢!
第三十三章 尘埃
庭院里的人又是醉了,几盅甘醴入胃,凉透心脾的烧灼。月隐现,廊庭间摇摇摆摆的影子,斑驳零碎。
院落中,把着轿帘的小厮恭请夫人下轿,公仪鸾提着一壶女儿红,浅步而出。
文佐尘愣在廊前,目光不离,待到看清她眉眼之时,苍白一笑:“你今日难得素颜。”
公仪鸾笑着摸了摸他脸,是比之前瘦了,另手扬了扬酒,玩笑道:“我好容易才求了太子来见你,我们大醉他一夜吧。”说着错肩而过,却猛由文佐尘握住。
冷冷的眸光一眼识破她的躲闪,他怔住:“你终是投靠了东宫?”
“公仪家的奴才,生生死死都是东宫的人。”她猛然甩开他腕子,“你以为…我与你有什么不同。你受命入延陵府勾引延陵易。而我苦苦追到手的男人,也是我的家族需要牵制的人。我是他们贴在他澹台胸前的眼睛。”她明白,澹台也明白,只是依然相爱。
“你不是。”文佐尘笑着摇头,“你与我不同,你总是能坚持自己,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你比谁能安于现状,一点点幸福便是满足。不要将自己说得那么龌龊,你与她们不一样。”
圆月重现,莹澈万里,她忽地一笑,推门而道:“我们进屋喝酒”。
空荡的内室,隔几步便是檀木雕镂的桌几,散倒着瓷碗酒杯,她笑笑,捡起稍干净的青瓷碗,用绣臂蹭了蹭,斟了满满,推递而上:“跑了好几处,才抢来藏了十年的窖酒。”
文佐尘笑过,猛灌了几口,赞叹着好酒,忙又添了满盏,入唇时,淡问了道:“你不是又同澹台吵架了?”
“他不要我了。他以为我是东宫派来纠缠他的。是,公仪家从来都是东宫的狗。可我不是,我不过是公仪鸾而已。那些权谋算计,我根本就不懂,也没想懂过。便因为我是公仪的女儿,澹台的妻子,便逃离不开这一切吗?文佐尘,我问你,一定要这么复杂吗?手心手背都是肉,随便一个儿子做皇帝不都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死许多人,太可怕了。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梦中的他和你都是血肉模糊着。”
“我也想过,我真的不是个好妻子,自私蛮横,不愿为他养儿育女。我很懒,又馋,嘴还快,一天到晚缠着他不得半刻清闲,我的妆又浓又夸张,每每都会吓坏他。下不得厨房,上不了厅堂。”秀眉上挑,藏掩着泪色,一丝无奈闪烁,她轻轻笑着,“可我真的很爱他。”
因为他周边的女人都太美好了,相比而下,自己便像个残次品,鱼目混珠。唯有以这些浮夸的表面,引来他的注意。她是特殊的,至少在他眼中,与常人家的女儿不同。所以,她宁愿不那么乖巧,宁愿扮丑,宁愿骇人,然后他便能多注目于自己。除了这些,她再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牢牢套住那个男人的心。在这个与自己的思维相差几百年的地方,她明白要攥紧一个男人的心,是有多难。可她除了几番小聪明,又如何能争来一份期许之中的天长地久。
“够了。”再灌入一口酒,凉凉的澄黄酒汁沿着唇角,落染了襟,似点活了几朵素纹,“何苦说得自己不值一钱。”
她摆摆手,慌乱的笑,又为他添了杯:“不说我,说你罢。”
“我有什么好说的?”文佐尘大大咧咧挽着袖摆,另推过去半张碎碗,“也不见你喝。”
她晃着酒碗,虚了眸光:“喝酒对孕妇不大好吧。”
他一顿,闪过笑意,才是道了声恭喜,抢过她手中的酒自罚一盏。红晕爬了满面,微醺着,言中含含糊糊,乱了思绪。酸苦的酒汁酿着甘甜,一丝丝滑过喉咙。桌上的煤灯晃得目生凌乱。
“其实…不公平。同是穿来的,你做了大小姐,我却是一醒来便做了低贱的娈童。我当时觉得死了才好,简直是肮脏。若不是遇见她,我便再去跳一回御花园的湖心,咬咬牙说不准就回去了。若是再能穿一回死都要穿成皇子王爷的…不,再不穿了……”
公仪鸾错开目光,故意起了兴致,胡乱甩着袖子道:“与我说说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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