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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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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干脆地丢掉武器。这气氛不仅严三娘体会得到,吴崖等将领都有感觉,像是就差临门一脚。

严三娘先是蹙眉,再是展眉,脚跟轻靠,坐骑一跃而出,竟已进到了道口十多步外,小红是吓得赶紧跟上,吴崖等人更是魂魄皆散,正要策马,“别动!”的一声低喝拦住了他们。

劝阻之人是萧胜,他刚刚赶到。正见严三娘单骑临阵,清兵民勇像是受惊的雀鸟,竟然下意识地退步,他赶紧拦住了吴崖等人。若是众人一拥而上,清兵民勇会吓破胆子,径直拉弓开枪,而现在……刚刚好。

十多步的距离,严三娘的面容清晰入目,清兵民勇心弦剧震,一面是慑于严三娘这英武飒爽的姿容,另一面,则是震惊于这位巾帼女将,还是如此年轻。

“你们在担心什么?说出来!”

严三娘扫视这些兵丁,穿透他们眼里的惊讶和迷乱,她看到的是被某种巨大力量压迫着的佝偻本心。

“神女娘娘,我们怕的就是朝廷日后算账,天兵神勇,可终究不是本地人,今日能得云霄,明日也能弃了云霄。”

一个黑布裹头的绿营兵大胆发话,顿时引起一片应合之声。这心声自然跟新会人一般无二,严三娘和英华军上下,已是再熟悉不过。

但要解开这些心结,一直没有什么办法,空洞的许诺,敌不过现实的担忧,所以遇上这种情况,都是直接以力降敌。

严三娘横眉怒目,她也去过新会,对那种人自然鄙夷。但云霄不是新会,这里的人更多是受胁迫,对这种人,她更是恨其不争。

“你们都是汉人,你们都受朝廷和官府的欺压,我英华天兵,是为讨鞑子朝廷,驱鞑子官府而来!可你们阻挡我天兵不说,连周护自家妇孺的勇气都没有!?此刻还不知她们正受着什么罪!你们就一点没有想过!?”

清兵民勇们目光涣散,心说咱们都是小民,官老爷在上,咱们哪来那么大胆气,敢跟他们作对?

见着这些人怯懦之心就在脸上飘着,严三娘不屑地摇头:“我不是什么神女娘娘,我也本是普普通通小女子一个。可我懂得,世有不平,朝廷不平,官府不平,就得自己拔刀去平!你等堂堂七尺男儿,胆气就连小女子都不如么!?”

她沉声叱责道:“云霄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若不弃,我汉家天兵又能弃什么!?可现在你们被那鞑子贼匪压着,都无一丝争不平之心,你们已经是弃了云霄!就如弃了你们的妇孺一般!”

这声质问太诛心,众人都偏开视线,不敢跟严三娘那双炽亮凤目相对。

严三娘不耐地挥手:“不求你们去讨自己的不平,现在我要去救云霄妇孺,你们若还有一丝为人的良心,就弃械退开,别挡我的路!”

沉寂了片刻,当啷一声,那个最早出声的绿营兵将腰刀丢到了地上,默默地走开了。这柄腰刀就像石子投入静潭,涟漪荡开,叮叮当当杂响连绵,鸟枪、短弓、梭镖如雨点般弃下,聚在道口的上千清兵民勇,全体请降。

“鹰扬军,前进!”

降兵退到了道口两侧,严三娘身前是宽敞大道,她挥手脆声唤着,萧胜吴崖等人注视她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敬仰和钦佩。

正月二十五,云霄光复,云霄厅同知和漳州镇中军参将被部下杀死,数千妇孺从同知署衙里解救出来,当时她们所处之地,已满是柴薪,就差泼油点火。

第三百零五章 人心难齐,总是不足和对比

“目标,漳浦!”

拿下云霄没几天,严三娘葱白玉指一弹,在沙盘上点到下一个目标。

经过云霄一事,严三娘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在公私之间权衡,学会寻找两全之策。梁博俦的妻家就在云霄,救了这一家,她也觉补了不少对梁博俦的亏欠。但同时她也拿下了云霄,救了数千妇孺,免去鹰扬军后续的死伤,一举三得。

部下对她亲身涉险很有怨言,她很清楚,如今急着推进到漳浦一线,也跟这事有关。

这是为何呢?

因为这些家伙肯定要打她的小报告!她都能想像得到,丈夫听说自己又像以前那般冒冒失失去出风头,绝对会把鼻子气歪!说不定撸去她这巡阅使,招她回广州待罪的十二道金牌正在路上呢。那家伙发起真火,还很是吓人,想到这事,严三娘一背是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严三娘就是个急起来绝难顾及自己的火暴性子,现在事情已经做了,后悔也没用了,赶紧把战线向前推,说不定还能拖拖时间,消消那家伙的火气,反正漳浦是李肆之前立下的界线,她这一举可不算违规。

“漳浦……不好打呀,福建有这样的俗语,说……莆田有文,漳浦有武,满县皆补,顶戴如土。昔日对阵台湾郑家,清廷的水师和绿营,极为倚重漳浦兵,漳浦的畲族更是骁勇善战。漳浦出身的千把遍布闽浙,游守都参不计其数,蓝理一族就是其中楚翘。听说这老将还可能出马,担当征剿我们英华新朝的东路主将。”

萧胜隐约看透了严三娘的心思,话里半是感慨半是劝解。

“是啊,清廷年前下了民勇令,让邻近我们英华的州县大组民勇。漳浦一地,历来尚武,此令一下,当地不定能聚出上万民勇。就算我们枪炮犀利,真打起来,说不定还要跟云霄一般情形。云霄还能降,漳浦那边,不打成白地,绝难平定。”

房与信不直接反对,可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严三娘撅嘴,心道这两个家伙,准是已经打好了小报告,就等着她被抓回广州。

但她并非只为私心而打漳浦,她跟吴崖等鹰扬军将领细细研究过,这是军事的需要。

眼下英华军东路之敌还是那三股,张文焕的广东残兵,已经退到了赣闽交界的汀州。这股兵从广东惠州一路“转战”,坚决不跟英华军正面相抗,根本就不必顾忌。另一股是施世骠的福建水师,有萧胜的海军压制,施世骠退守澎湖的船队无力自海上威胁鹰扬军侧翼,可以忽略不计。但施世骠还留了两三千陆战兵在漳浦,因为那里是很多驻守台湾绿营兵的家乡。

第三股就是福建陆路提督穆廷栻的福建绿营,人数近万,建制完整,战力还算可观,正据守漳浦之后的漳州府城。

但这三股敌军并非主力,仅仅只是两军会战前的游骑侦哨。殷特布坐镇浙江调兵遣将,估计总数十万的绿营大军正渐渐成形。

攻占漳浦的话,不仅能进一步弱化台湾跟福建的联系,还能威胁漳州府城这个大节点。如果未来反围剿的战场东线只到云霄,那么清兵的调动部署,还有漳浦这个小节点在前遮蔽掩护,敌军有利,我军就不利。

打下漳浦,对萧胜的海军也有好处,靠着漳浦,清兵还可由古雷一地跟澎湖和台湾联络,得了漳浦,这条线也可以捏在手里,到时清兵就只能从厦门等地赴台湾,大费周折不说,路线也长,很容易被英华海军切断。

但萧胜宁可不要这好处,他倒是纯粹出于私心。之前严三娘慑服云霄之举虽然很让人感佩,却还是吓得他后怕连连,若是当时有贼大胆的清兵,抬手就是一枪,即便钢甲能防鸟枪,总也有死伤之患,到时他可没办法向李肆交代。萧胜满心想的就是,姑奶奶,赶紧回广州吧……就算一时回不去,可也不能再折腾了。

这心思不好公开说,萧胜就只能强调打漳浦的难处,这可刺激到了吴崖等鹰扬军将领,不好打!?就是不好打,他们才决心要打。西边羽林军梧州血战,打趴了五万清军,而他们鹰扬军就一路干着拆迁工程。从广东惠州打到福建云霄,除了云霄稍微扎手,就没碰上过什么硬仗。对手全是协营汛塘之类的绿营豆腐兵,全军伤亡不过千人。这点成绩,跟羽林军甚至龙骧军比,都摆不上台面。

英华军不比古时军队,完全是以打败多强的敌军为战绩,不是按占多少地盘来算,严三娘想推进到漳浦,正合吴崖等人的心意。

“我们在福建占了五县一厅,人心还没收齐,再继续前进,后方不稳啊。”

房与信不得不叫起苦来,这个问题终于引起了严三娘的注意,人心怎么不齐了?

诏安、平和两县,往日跟青田公司和粤商总会相关商人的来往还算密切,借着这两方关系,把控还算得力,人心勉强安稳。可更北之处的武平、上杭和永定三县,满清官府被赶走了,却没多少当地人出面来接下维持之责。下面的绿营汛塘体系也被破坏,鹰扬军就那么点人,不可能分散下去当驻守兵,所以现在三县治政混乱,贼匪四起。

靠着鹰扬军还驻守在附近,当地社会秩序还能勉强维持,没有大股贼匪立足之地,如果战线继续往前推,会是什么局面,很难想象。

“这就是房参军你的事,阿肆开的什么知县学习班,不也正在料理地方事务么,我可顾不上……”

严三娘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耍起了赖皮,房与信和萧胜对视一眼,无言苦笑。

嘴上说不管,可严三娘手上却要管,之前韶州老家有相关经验,她就随手用上。让鹰扬军在这几县招募民壮,编组为后备营,把那些失去了生计,最有可能危害新朝治政的绿营汛塘兵组织起来,给他们一个临时生计,同时也给房与信组建地方官府提供丁壮资源。至于临时养这些兵的银子,就让房与信去头疼好了。

房与信倒是没有怨言,他本着身负筹措临时军费,解决一路军需杂耗的职责。他对严三娘能想到这一层也赞叹不已,说严三娘已经有掌一路军政的本事,听在严三娘耳朵里,却有另一番感受,她更怕了,李肆会不会说她越权干政?

时间就在严三娘的忐忑不安中飞逝而过,二月初,鹰扬军逼近漳浦,正如萧胜房与信所料,漳浦官民一体,抵抗格外坚决,劝降说服等软手段一概无用。见他们这般执迷不悟,严三娘也动了火气,拆!拆城墙,拆房子!全都给姑奶奶我拆了!

用上鹰扬军的军属炮翼,外加配属给鹰扬军的赤雷营两个炮翼,各营的八斤炮也都上阵,还有刚刚组建,被郑永调来凑热闹拿经验的伏波军炮翼,七八十门大小火炮日夜赶工。能用火炮办到的事,绝不上步兵。

炮声如雷,炮弹如雨,漳浦如处雷霆之巅。连续三天炮轰,不仅城墙外的民居全被轰平,城墙也塌了无数段。可严三娘没让部下急着攻城,而是继续轰击城内,想要将城里的民人妇孺赶出县城,以便减少攻城时的无辜死伤。

二月十二,炮轰继续,严三娘登上火炮阵地的望台,隔着南溪,用望远镜观察漳浦县城的情况。就见砖瓦喷飞,尘烟升腾,心中又是一阵恻然。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怕不只是说将军无情,而是他身不由己,必须要背负这些人命。”

严三娘如此感慨着,就这一条,似乎就跟女人天性相悖。

“可征战怎么少得将军?我不当,总有其他人当……”

如往常那样,她继续安慰着自己。

脚下不远处,火炮如雷霆响动,就见着黑糊糊的炮弹,划着清晰可见的弧线落入城中,砸起股股烟柱,这都是她一声令下的结果,恍若在纸上作画一般,挥手就是一幅绚丽彩卷,也让她心头骤然一跳。

这感觉真是舒爽,很早她就憧憬着能跟李肆一起,以血火清洗罪恶大地,还人世朗朗乾坤。如今手握这样的力量,她不仅不觉得得偿所愿,还有失落之感,因为这般舒爽快意,仅仅只是昙花一现,打完漳浦,她就必须呆在李肆身边,乖乖地扮演好她身为王妃的角色。

有些不甘心啊……

品味着浑厚炮声所蕴含的力量,想着之前慑服云霄守军的场景,严三娘忽然觉得,这才是她的舞台。她再难以拳脚刀枪来证明自己,而这血火战场,不正是她所渴望的么?

“跟阿肆再争争吧,我就不当什么一路统帅了,自然也不能当贾昊吴崖的部下,听说正在筹建陆军的第四军,就跟他争个统制如何?”

严三娘心思蠢蠢欲动。

“听说天王正在筹建第四军,你说军号会是哪个?神武还是虎贲?”

“不定会是骁骑或者骠骑吧。”

“是啊,朝廷……哦,清廷围剿大军南下,其间肯定多有骑兵,没有大建制的骑兵,可很难抵挡。”

炮兵阵地外,一群肩章缒着铜星的军官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闲聊。偶尔有士兵路过,都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穿着马靴,肩上金黄衔带,军帽的帽圈绕着一条金黄云纹,一看就是军官。军官扎堆,这不出奇,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更奇怪的是,这帮人年纪都不小了,跟从司卫体系里出来的那些毛头小年轻反差太大。要知道他们鹰扬军的老大,统制吴崖,也才二十岁出头。

“论枪炮咱们是后进,可论打仗,咱们出生入死的时候,这些家伙还在襁褓里吃奶呢……”

被来来往往的官兵频频行注目礼,何孟风终于有些恼了。他们这些黄埔讲武学堂短训班的学员,即将结业上岗,眼下被送到鹰扬军中实习,正好赶上鹰扬军攻漳浦。

“心气肯定是不如这帮小年轻,可天王点头让咱们进军中,就是要用上咱们能稳得住的心性,现在嘛,也得稳。”

谢定北赶紧出声安抚,何孟风瞄瞄这个昔日的湖广提标中营参将,淡淡地哦了一声,心道自己这帮广州军标出身的军官,可跟你这种人不同。你是在韶州战场上被抓住的,而我们可是跟天王一同举义的。你还摆出一副先进者的嘴脸,把我的无心之语当牢骚话来批,你有那资格么……

将这两人的神态瞅个仔细,旁边的韩再兴慨叹地一笑,真不愧是绿营将佐出身,还没正式进军中呢,这就分派系了。昔日那朝廷的习气,还真是脱不干净呢。就不像自己这些粤商总会背景的人,可是清清白白。

张应梁得广站在更远处,瞅着这帮“新将”嘀嘀咕咕,一惊一诧的,颇有乡下人进了京城的味道,都是无奈地摇头,这帮土包子……

第三百零六章 早已料定的结局

漳浦县城的地理跟梧州府城类似,都是西面南面临水,只是这水就不是江了,而是河。同时地势更平,全是丘陵缓坡。炮兵阵地摆在城南下埔,隔着两三里地轰城。

漳浦遭炮击已到第五天,向城内的延伸轰击,不仅将不少民人轰出了城,还有了意外收获。漳浦守军和民勇一直被动挨打,人毛没碰着一根,拒敌的城墙就被毁了,眼见人心也快被轰碎,终于忍不住聚兵出城。

二月十三,鹰扬军期待已久的硬仗终于到来,近万清兵民勇从东南方向渡过南溪,由东向西,朝火炮阵地发起冲击。

方堂恒的青浦营在下埔东面展开,四个翼列作再标准不过的横阵,翼属飞天炮也都就位,散兵在阵列前游弋,就静静地侯着那嘈杂人浪涌来。

下埔望台,严三娘瞧着这般情景,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她还是第一次亲见这般大规模的野战,眼见方堂恒那薄薄队形,就要迎上当面的汹涌浪潮,她甚至都想下令其他两营赶紧填上去。

可她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因为她不懂。严三娘不仅武艺精湛,火枪也玩得很转,还懂细到哨目的基础科目,但更高层次的战术指挥,那都是李肆带着青田司卫一步步从实战中摸索出来的,即便有教材,不从基层指挥官做起,也是两眼茫然。

不仅如此,她也没有临阵指挥权。李肆早就交代过她,也交代过吴崖,严三娘就只能作打不打的决定,怎么打,她只能提意见,无权干涉具体指挥。

清兵的浪潮在半里外戛然而止,开始汇聚整队。

“不愧是漳浦子弟,民勇都这般有章法。”

观战的何孟风无比感慨,话里也带着一丝不忍。

“萧老大说得还真对,漳浦民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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