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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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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看,胜负如何?”
“姑娘自是赢了不少,叔老爷看着也挺乐,弄不清谁赢的多。”
“这就对了,好些时候,一方赢了,另一方未必要输。”
“只听说两败俱伤的,没听说两个都赢的。”
“怎么没有,这叫双赢,我告诉你……”楚言说得眉飞色舞,不但玉茹的饭馆搞定大半,今后的资金来源也有了眉目。
“我看你这丫头挺好,关在府里可惜了,不如,我把你要过来,给我当助理?”
秋禾一脸好笑:“姑娘得意忘形,难道不准备回宫里去了?”
一听这话,坐在车辕上的莫伦阿一愣,支起了耳朵。
“怎么不回去?宫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骗钱也容易,当然要回去。”楚言一边说一边对着车帘挤挤眼。
秋禾更觉得好笑,好吃好喝好玩好骗钱,说的是紫禁城么?总之,姑娘是个怪人,可跟着她怪有趣的,于是笑道:“等姑娘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府邸,我再求老太太把我派给姑娘吧。”
“一言为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喝一顿,庆祝庆祝。秋禾,你想去哪里?”
“想回府去。姑娘也太会花钱了,这银票还没捂热呢,省着点吧。”
老太太的寿筵很热闹很排场,也很无趣,好在场所还算不错。
客人太多,皇子公主,皇亲国戚,朝廷要臣,本家侄辈孙辈。就算佟府重重屋宇,也找不到一个大厅可以容下这么些人,干脆把筵席开在了花园里。园中本来零落地植了十几株梅树,红梅白梅冰梅香梅绿萼照水,此时正是花期,颜色各异,芳香醉人。其他光秃的树枝上则用丝绸裁减出桃花李花,愣是堆出个人间胜景,满目春色。男女宾客分作两处,中间是一溜的长桌,正对着前方的戏台,桌上供着盆栽的水仙金桔万年青,青瓷大花瓶插满绢制牡丹,各式寿礼错落有致地堆放着。
宴会么,除了吃饭就是看戏。席面上的东西,多是大鱼大肉,摆盘和菜名都颇有讲究,中看中听不中吃。戏是昆曲,活化石,最有名的戏班,最有名的伶人,每一件服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唱腔,无不尽善尽美,楚言盯着看了十分钟,发现极累,不懂就是不懂。连对京剧越剧都是一向敬而远之,又怎么欣赏得了这样的阳春白雪。
初春的天仍是冷峭,故而在周围摆了不少炭盆子,上好的木炭加上露天的关系,不但不觉得熏人,反而沉淀了杂七杂八的味道,越发显得梅花水仙的香味清逸悠远,直渗进人的心里去。戏台离得远,又没有麦克风,仅把咿咿呀呀的唱段当作似有似无的背景音乐,倒是极衬眼前的风光。如果能有一根魔杖,轻轻一点,化去这份喧闹杂乱的人群,只留下几个,大家席地而坐,开怀畅饮,该是何等快乐!
老太太身边特别多放了几只炭盆,楚言的身前背后不远之处就各有一只,暖烘烘的,令她因为无聊变得木然的神经更加放松,几乎要沉入睡乡。
一手轻轻捂住嘴,悄悄打了个呵欠,趁机提醒自己,万一睡着,以后就不用在这里混了。得找点事儿做,万一真地睡着,洋相可就出大了。眼珠子乱转,瞟到自己身上。
入宫前,老太太给楚言做了一件白地滚红边的衣裳,直说好看,这次回来,又按差不多的样子给做了一身,亲自挑了花样,让身边两个女红好的丫环绣上几枝红梅花,盘花扣也是几朵红梅,还特地绣了三块同款的帕子。她很喜欢这件衣服,更感激老太太的疼爱,今天特地让秋禾完全按老太太的意思给她装扮起来,讨老人家欢喜。
此时目光一转,见众人聚精会神地看戏,放下心来,悄悄拉下襟边掖着的帕子,在膝上叠老鼠玩,却不料她的所有小动作,一点不落地落进了一双美目。
那人冷冷地轻哼一声,暗起轻视之心,悄悄盘算如何让她出一个丑。
听见老太太的声音,楚言一惊,双手一扯,小老鼠被毁尸灭迹。
原来一折戏已经唱完,二太太满脸堆笑地请几位年长贵妇点戏。
众人还在谦让,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笑,高声说道:“我听说佟姑娘曾几次在皇阿玛面前唱歌,闻者无不称好,想来必是比台上这些戏子唱的有趣多了。不知我们今儿个有没有耳福?”
二太太脸上一僵,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温宪公主坐得离老太太不远,她本是最温良恭谦的性子,万事无可无不可,唯独与楚言投契,此时皱了皱眉,劝道:“八嫂,今儿是老太太——”
老太太对温宪公主安抚地笑笑,问楚言:“丫头,你就会唱两首儿歌,也能让皇上说好?我不信!”
楚言赔笑道:“孩儿在家时听人家唱歌,记了两首,那日淘气唱了出来,皇上和阿哥们不曾听过那曲子和词,说了句新鲜,哪里是说我唱的好,不想今日被八福晋拿来取笑。”
八福晋满面喜色,点头笑道:“京城里戏班子不知多少,会唱曲的比比皆是,唯独新鲜的词曲难得,诸位说,是不是?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我们也想跟着沾点儿光,饱饱耳福呢!”
佟家的女眷都有些不满,却不好说什么,只因佟家的老少爷们都与八爷走得很近,说什么都会让人看了笑话去。
八福晋抿嘴一笑,一边命人去把琴师找来,一边对楚言说道:“这庆云班的琴师,极是有名的,不论什么样的谱,看过就能一点不错地弹出来,定能为姑娘的歌增色不少。”
楚言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盈盈起身,对老太太一拜,吟吟笑道:“八福晋的提议极有道理!孩儿此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有一切皆赖家中扶持,长辈教导。今儿老太太寿辰,孩儿想要拿出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孝敬,也只有一两首歌了。唯一惭愧,老太太太太和诸位福晋才闻仙音,却要受魔音穿耳之苦。”
佟家女眷这才放心下来,老太太和几位太太眼中流露赞赏之意。
楚言这才转向八福晋,笑道:“八福晋为楚言找的琴师必是极好的。只是楚言虽然会唱曲子,却不会记谱,此事还需请八爷帮个忙。楚言两次在皇上面前唱歌,八爷都在场,听说八爷最是博闻强记,于曲谱更是过耳不忘,或许能将谱子写出来,交于琴师。”
老太太笑道:“如此说来,只好偏劳八爷了。佟安,你过去问问八爷。”
楚言说出“八爷”二字,八福晋脸上笑意顿失,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佟安过去凑在八阿哥耳边说了几句,八阿哥含笑点头。
不一会儿,佟安走回来,笑着回道:“八爷说,难得老太太太太福晋们好兴致,更难得姑娘一片孝心,姑娘唱过的歌,倒是记得两首,写谱怪麻烦的,情愿凑个趣,为姑娘伴奏。”
就见八阿哥对这边微笑示意,站起身,走到空旷之处,不知何时已将箫拿在手中。
男宾那边似乎也已得到消息,许多人都是又惊又喜,一脸期待。女宾们更是交头接耳,暗暗留心佟家诸人和八福晋的颜色。
八福晋强作镇定,脸上仍挂着笑,却已经很勉强。
老太太笑道:“丫头好大的面子,放心去吧,八爷的箫是极好的,你唱的不好也没人发现。”
在数人善意的笑声中,楚言缓缓往前走了一段,与八阿哥遥遥相对,敛衽微福。
八阿哥微笑颔首,将箫举到唇边,一双眼睛却柔柔地望住她。
楚言猛然一惊,当着这么多人,她在玩火呐!再也不敢看他,暗暗叹了口气,带笑看向老太太的方向。
《在水一方》的曲调响了起来,脑中突然出现中海的水面,一只小船一个人,白衣飘飘,目光如水,渐渐忘了眼前的尴尬,柔声唱了起来:“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一曲终了,众人如痴如醉,尚未反应过来。
楚言稍微喘了口气,就听箫声一转,竟是《一剪梅》,忍不住一眼瞪了过去。还在草原的时候,有一次她无意中哼起这首歌,被他听见,说曲子好听,不知配的是怎样的歌词。她随口唱了两句,突然想到这歌词也太深情了一些,还不把他美死!连忙住口,嗯嗯地糊弄过去,任他好话说尽也不肯再唱。谁知,这人狡猾,暗暗记在心里,竟在此时奏了出来。
八阿哥目光含笑,眉毛微微一挑,竟有几分顽皮得意。
楚言一时之间,玩不出花样,只得老老实实按记得的歌词唱了出来: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遍
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就在最冷 枝头绽放
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马车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有极轻微的颠簸。
八阿哥双目微合,脑中的景象仍定格在那一瞬间。空气中浮着梅花的暗香,远处桃李缤纷,近处的她有白梅的高洁,有红梅的动人,怡然而立,合着他的箫声婉转歌唱,瞥来的一眼中有两分气恼三分嗔怪五分羞涩。他的心便在那一刻永远地酥了软了失了。
“真情像梅花开遍,冷冷冰雪不能掩没”,“爱我所爱无怨无悔”,这就是她当日不肯告诉他的秘密么?他心中满是欢喜,快活得溢了出来,嘴角幸福地翘起。
全然不知对面坐着一人,又气又恼,已经掐断了两根长指甲,差点咬碎一排银牙。
终于,她再也等不到回府,冲口问道:“你何时与那个丫头勾搭上了?”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么嘶哑破碎,是她的声音吗?
他蹙了蹙眉,象是美梦被人惊醒,有些不耐烦,睁开眼,冷冷地望过去,淡淡道:“不是你逼着她唱歌的么?她唱了,倒让你不满意了?”
她一时语塞,转念一想,越发地气恼,恨声道:“你们瞒得好!以为瞒得过天下所有人么?”
“我二人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他厌烦地又要闭上眼。
“好一个‘我二人’,那丫头连戏也看不懂,倒是你的知音人了?”
他微微一愣,随即目光又变得温柔,低声叹道:“她不爱看戏么?也是,她的性子怎么耐得住。”
她真是呆住了,一脸惨败,愤恨难平,兼有一丝悔意,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说话,他更不开口,只有马蹄落到路面上,发出得得的声响。
回到八贝勒府,马车尚未完全停稳,他已经打开车门,轻轻跃下,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
底下的人一望而知,贝勒爷和福晋又掐了起来,有两人硬着头皮过来扶福晋下车,被她两个巴掌打了开去。
咬着牙往下一跳,先着地的那只脚突然一阵剧痛,眼泪刷刷地淌了下来,顾不得体面,高声叫唤起来:“胤禩,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这么走开,就别怪我不顾情面。那个丫头惯会做戏,人前总是一付乖巧清纯,连皇阿玛和太后都骗了过去。别忘了,她和那个准噶尔人有四年之约,若是皇阿玛知道你们勾搭——”
那人果然停住脚步,转了过来,一脸阴翳,浑身上下往外冒着丝丝寒气,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贝勒爷,只吓得腿脚发软,惊慌失措地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留下八福晋独自承受他的怒气。
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了起来,这张脸美得如梨花带雨,此刻却激不起他半点怜惜。
她不曾见过这样的他,有些慌张,透过泪水,他的脸有些扭曲,他的声音却出奇地轻快柔和,似乎还带着一点喜悦:“皇阿玛知道我们两情相悦又如何?就算我们真的勾搭成奸,又如何?我的身份,娶不得她么?她的身份,嫁不起我么?四年之约,你知道多少?只要她四年之内嫁人,与阿格策旺日朗还会有什么相干?若水三千,但取一瓢。我真心想要的只有她一个女人,只可惜,我许过她,永远不得逼她,更不能去向皇阿玛要她。你想去闹?闹吧,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才好。”
放开手,他对她温柔一笑:“等她进门那日,我诚心谢你!你放心,她不会同你争嫡福晋的位子,我也不会有一丝亏待你的地方。人前,你永远是风光无限的八福晋。”
淡淡一瞟,他转身离去,步子竟是前未有过的轻松挺拔。
她立在原地,已经感觉不到脚上的疼痛,脑中因为极度的震惊一片空白,身体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瑟瑟发抖。
九爷接招
寿筵之后,佟府忙着打扫战场。老太太乏了,连礼物也懒得过目,全丢给二太太处理。二太太自然少不得要秋禾她们几个帮着拿主意。
觉得自己碍事,楚言回了老太太,干脆逛街去也,身边只跟了个尽忠职守的莫伦阿。
大年过完,街头完全恢复了生气。楚言且走且看,眼睛耳朵快要不够用了。小贩吆喝叫卖要听,买卖双方论斤砍价也要听,茶馆伙计倒茶要看,小孩子斗蛐蛐也要看,无限好奇,总算她没有冲动购物的习惯,一路过来,荷包有惊无险。
莫伦阿对她的无知毫不见怪,一边防止有人撞上来,一边引着她往前走,一边有问必答。
街道渐渐变宽,也安静了一些,再留心时,两边都已经是“高档”铺子,想来在莫伦阿眼里,真正的市井也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在一家“知味书屋”前停住了脚步,练了一年字,欣赏水平大大提高,一眼看出这四个字不凡,必是名家手笔,却没有落款。
莫伦阿看了她一眼,笑着指点:“这是何焯的字。”
何焯?她低头想了想,忆起是胤禩的老师,更添三分亲切,走近几步,更加认真地看着。
里面迎出来一个人,一袭长衫,身材清瘦,微一躬身,未开口先是温和恭谨的笑容,分明是个生意人,却是满脸书卷之气,举手投足,无不让人好感。
“二位请里面看看,本店刚到了江南三家书局的新书。”
守着宫里的几个书库,倒是不愁没书看,不过,记得从此往后,清朝盛行文字狱,不知多少江南士子的书籍被焚烧湮灭,倒想看看不容于皇帝的书是什么样的。这么想着,楚言迈步进了书屋,没有看见身后莫伦阿和那掌柜交换了一个眼色,微笑点头。
楚言这本翻翻,那本翻翻,没有见到什么特别之处,渐渐有些索然无味。罢了,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卖禁书也不能开这么一个书屋来卖,回头打听一下,哪里有地下黑市,到那里去看看。
掌柜察言观色,赔笑道:“本店前堂地方小,摆不下许多书籍,后面还有一进院子,收的书,比这里多两倍不止,姑娘可愿移步进去一看?”
她一想,也是,内容有问题的书,多半只能放在黑屋子里竟待“有缘人”。
莫伦阿坐在八仙椅内,已经在打盹,闻言睁眼笑道:“你看你的,我眯一会儿。”
看来是被她拖得累了烦了,在这里,他睡他的觉,她看她的书,各得其所,也不错!楚言客气地笑笑:“烦请掌柜带路。”
一直往后面走,拐了个弯,来到一个小院,掌柜推开院门,躬了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言好奇地走了进去,正想问写前明事情的书都放在哪里,却听吱呀一声,西厢房的门开了,一个人正站在门口含笑相迎。
“咦?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惊喜,快步走了过去。
他的眉却皱了起来,盯着她的脚下,很是不满:“之前让人给你送去的鹿皮靴子呢?怎么还穿这个?地上还有残雪,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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