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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权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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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正头戴香皂皱纱九旒平天冠,身着紵丝大红织金衮龙暗骨朵云袍常服,腰间佩戴着五色珊瑚玉旒珠玉带,足蹬栗色皂鹿皮靴。
他年方二十五岁,生得面如冠玉,形容出众,眉目之间却自有一种王者威仪,整个人雄姿英发,举止不凡。宴会中的公主、侍女见到,无不为之倾心不已,芳心暗许。
宴会开始,一时间佳肴美酒次第送上,席间觥筹交错,丝竹声声,人人都为之赏心悦目,心神俱醉。
酒足兴浓,宾主俱欢之时,如妃抿了抿唇上的胭脂红,笑靥如花道:“本宫听闻大王不仅文才武略俱佳,于声乐、天文、医药也有研究,可谓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说话之间,她头上绛红点翠珠钗上的红色流苏轻轻摇动,在酒樽中投下一抹妩媚的海棠红花影儿。
如妃是聪明人,一言一行自有她的打算。她见李元正天纵英才,朝鲜王朝现今声威卓壮,便想倾尽心力笼络,以图将来为己所用。
李元正拱手长笑,眉目间俱是倨傲之色:“娘娘过奖。元正至今尚为逢遇敌手者,也唯有武功与声乐两样。其余不过皮毛罢了。”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朱棣的面上也微微露出尴尬之色。若是承认李元正的武功与声音造诣所向匹敌,无疑会折辱明朝天朝大国的声威。若是言语责难,又难免显得狭促气短,招人话柄。
朱棣正犹豫间,如妃已然漫声笑道:“大王武功高强,率领臣民保家卫国,实乃朝鲜臣民的福祉。我们这紫禁城中,也有一位武功高手,迄今也不曾遇到敌手。两位可谓是势均力敌,可喜可贺。”
如妃笑得淡然,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自得。她在后宫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二十余年,自然是手段高明的人。她明白李元正少年得志,傲气满怀,若是想与他结交,自然要先挫挫他的锐气,教他心悦诚服才好。是以,她才用极其隐晦的言辞向其挑衅。
李元正闻言,面上当即露出不不屑一顾的神色。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不妨教他与元正切磋一下如何?元正听闻中原天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向来仰慕得很。”
朱棣扭头望着如妃,如妃粲然一笑,玉齿生华,似是成竹在胸。朱棣这才神色松动,朗声笑道:“既然元正这么说,如爱卿便教你所说的武功高手与他切磋吧。”
“好。”如妃盈盈一笑,眼波顾盼间,已然说道:“既然皇上和大王都已下令,江少傅就勉为其难吧。”
“是。”江少衡从座中站起身来,长身玉立,羽扇纶巾,显得飘逸绝伦,气质清华,一时之间竟把座上的皇子皇孙俱都比了下去,连朱棣和李元正也不禁暗暗赞叹。
朱棣略一沉思,又开口缓缓说道:“今日你们只是切磋,旨在精益求精,都要点到为止,免伤和气。”
江少衡与李元正俱都应着,走出席外,站到正殿中央。江少衡清逸出尘,一身白衣似雪,拂了光影还落。他面上笑颜疏离,容光清浅,自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李元正则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眉心衔着一种从容不迫,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之气。
李元正的武器,是一柄吴钩,遍体精亮,一眼就看得出是精铁打造。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自古以来,吴钩与英雄相得益彰。
而江少衡手中,除了那把韧纸精金的摺扇,再无他物。
李元正磊落一笑,抱拳,朗然道:“江少傅,请亮出武器吧。”
江少衡遥遥若高山之独立.颔首笑道:“少衡的兵器,已然在手中。大王请。”
李元正恼怒不已,窃以为江少衡以摺扇为武器,是仗着人多势众,羞辱于他。他举起吴钩,一记杀招,向着江少衡直冲过去。
眼看着吴钩的刀尖儿就要落在江少衡的肩头,他却丝毫也不惊慌,微微一个闪身,那一刀便已落空。
李元正见一袭成空,不禁老羞成怒,提着吴钩对江少衡连番杀来。他出刀狠辣,步步紧逼,每一招看上去都十分惊险,却都被江少衡一一避过。
江少衡衣袂翩翩,身姿矫捷,举手投足之间从容淡定,与李元正的狠毒锋锐大不相同。
简怀箴举起玉色琉璃樽,轻轻啜了一口葡萄美酒,微微轻而笑。李元正的武功带着一股彪悍狠辣之气,自是不弱,恐怕可与纪恻寒之流打个平手,若是遇到真正的的武学高手,如江少衡、方寥等人,必败无疑。江少衡十招之内就可取胜,却避他十招不还手,只是想给他留几分颜面而已。
果然,十招一过,江少衡便开始反攻。他的武功大气天成,一举一动犹如玉树临风,只是三招而已,便用摺扇把李元正的吴钩打落。江少衡略一沉思,便以惊风之势把吴钩接住,捧在手中,深施一礼:“大王承让。”
李元正瞠目结舌,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朗声长笑道:“好!好!大明天朝果然是人才济济,小王学艺未精,甘愿认输。”说完,恭恭谨谨把吴钩接过,也还了江少衡一礼。他虽是输了武功,却不曾输掉气度。
如妃娇媚一笑,艳光四射:”大王过谦,承让江少傅才是。皇上,您以为呢?”
朱棣起初既担心江少衡落败,输了大明国体和声誉,又担心李元正落败,心有不忿。如今见到江少衡胜过李元正,李元正并无丝毫怨怼,反而对大明愈加臣服,大为开怀。他声如洪钟,大笑道:“如爱卿所言极是。方才元正称对声乐也有研究,朕之前曾命权爱妃准备几场歌舞丝竹,如今便命歌姬舞姬上殿表演,与元正同乐如何?”
李元正还未及回答,权贤妃已然在旁边娇声说道:“大王精于声乐,尤工琴箫,可谓天下无双。臣妾准备歌舞丝竹,也只是献丑罢了。不若请大王为皇上弹奏一曲,如何?”权贤妃是朝鲜人,对李元正难免庇护,方才见他输给江少衡,心中不悦,是以想为他挽回颜面。却不想“天下无双”四字,又触动朱棣心绪。
王贵妃见朱棣微露不悦之色,已然明白他所思想,因而打圆场说道:“大王工于琴箫,可喜可贺,皇上亦有心请大王演奏一曲。只是本宫听人说起,所谓‘锦瑟和鸣’‘琴箫合奏’,所将就者都是一个‘合’字,如今大王形单影只,无人应和,不如改日再行演奏。如妃以为如何?”
王贵妃刻意询问如妃,言语之间隐约责怪她不该挑起今日之事。如妃面上笑意凝僵,隐忍回答道:“贵妃娘娘所言甚是。”朱棣闻言,亦点头称是。
权贤妃却笑得幽雅,清冷高贵的气质扑面而来,犹如枝头傲雪绽放的寒梅:“谁说大王无人应和?难道皇上与诸位娘娘忘记本宫也勉强能吹奏玉箫么?”众人闻言,俱是神色一沉,谁都知道权贤妃不仅能歌善舞,更擅长吹箫,若是她要协同李元正琴箫合奏,恐怕当真是天下无双。
如果朱棣不能在一时三刻之间寻出人来胜过他们二人,恐怕大明的颜面会损失殆尽,各属国番邦都会嘲笑大明朝地广物博,却连精通声乐之人都没有。
第二十二回,点绛唇
“多谢娘娘。”早在朝鲜时,李元正就听说权贤妃权湖衣善于吹箫,人称其为“弄玉*娘子”。见她肯与自己琴箫合奏,大为欣悦。
朱棣无奈,为表示皇者风范,只得命太监呈上宫中的珍藏的凤尾琴与水月箫。凤尾琴与水月箫俱是上古遗物,紫褐色,琴为七弦,箫有六孔,俱绘有大断背冰纹,纹路深入琴箫之中,颇具古韵。
权贤妃拂了拂衣袖,曼声说道:“水月箫虽好,我手中这管玉箫却是用惯了的。我便还用我这管。”于是,权贤妃持玉箫,李元正操古琴,共同演绎一曲“高山流水”。箫声清越,如黄莺出谷;琴声悠扬,似乳燕归林。二人的合奏,如鸣环佩,如流泉水,一曲既终,大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之意境。
“果然绝世好音!”朱棣虽心中不悦,却仍不减王者气度,赞叹道。其余妃嫔皇子官员见状,也随声附和几声。
李元正一时意气风发,笑容中洋溢出几分得意之色,显然他对方才的表现也颇为满意。他含笑道:“见笑见笑。方才小王的武功败在江少傅手下,小王心悦诚服。天朝文化博大精深,只不知宫中可有擅长声乐者,再来指点小王一二。”他的言辞之中,略带骄横,显然有挑衅之意,妄图挽回方才的颜面。
朱棣威严的面上,不禁露出风雷之色,他阴沉着脸,不作一言,只是面色沉沉望着如妃。如妃敛却锋芒,无言以对。
江少衡见状,起身缓缓说道:“臣也对声乐略有涉猎,不若便让臣先操琴后吹箫如何?”
殿中的金黄色华彩,映照得朱棣的面容金光流动。他顿了顿,问道:“江少傅当真可操琴鸣吹箫?”
江少衡尚未来得及回答,王贵妃转脸看着朱棣,声色俱为恳切,娓娓说道:“简尚书的女儿简怀箴,皇上那日在绥寿殿见过的,她也是声乐高手。既然江少傅也能琴善箫,不如教他们二人也琴箫合奏一曲,如何?”
朱棣略一沉吟,旋即道:“也好。”
于是,二人走上前来,江少衡坐在凤尾琴前,简怀箴取了水月箫在手中。他们对视一眼,简怀箴低声说道:“就奏一曲《梅花三弄》吧。”梅花三弄原只有笛曲与筝曲,用琴箫奏出,原本已属不易。
江少衡白衣玉袍,清雅如烟,端坐在檀木椅上,轻轻拨动琴弦。简怀箴一身水色泼墨的浅色衣裳,长发如绿云熏笼,眸如横波,凝眸顾盼间神采飞扬,曼妙佳音从她的唇齿与玉箫之间飘逸而出。
万花之中,梅为最清;百声之中,琴音与箫音为最清。以最清雅之声,吟最清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二人的琴箫合奏,把殿上的人带入暗香浮动的梅花林中。晶莹的花萼如含着琼英白雪,风骨之高标凌人难语,清高与孤傲的韵致欺霜赛雪,轻轻折下来一支,香气瞬间便盈*满衣袖。
黄地珐琅彩仙鹤云纹香炉中,瑞麟香香雾袅袅,香远益清。人人都只觉身处晓寒初绽的白梅林中,晓窗明月,梅影横窗瘦。其情其景,竟让人痴迷其中,不得自己。
等到曲子在不同徽位上上重复三次,一曲既终了,殿上的人仍不愿从霜天梅姿中走出来。人人都觉得梅花拂了满身满头,梅香盈溢,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无不为之沉醉痴迷。
不知何时,李元正已然站起身来。曲终好一会儿,他方才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泛白,诺诺道:“我输了!”可见一日之内,他最引以为豪的技艺全都败在旁人之下,大为受到打击。
殿上的人这才回过神来,一时之间,鼓掌之声、叫好之声不绝于耳。朱棣面上泛着英气,笑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重在切磋,元正也不必往心里头去才是。”
“是。”李元正忽然跪下,眼角眉间烙着坚毅之色,高声道:“天朝地域广博,人杰地灵,我李元正输得心悦诚服。只是元正有一事相求,恳请皇上答应。”他的话,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
朱棣从容不迫,虚扶一把,缓缓说道:“你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李元正应了声“是”,道:“此次到访天朝,见识到江少傅的武功,小王自觉受益匪浅。又有幸能听到江少傅与简小姐的琴箫合奏,犹如天籁之音,小王深感佩服。”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元正平生所求者,唯有一贤妻而已。我第一眼见到简小姐,就对她一见钟情,为她所吸引。元正看得出来,简小姐不仅声乐造诣了得,为人亦端方大雅,敏慧冲怀,因此,元正恳请皇上下旨为我和简小姐赐婚。元正承诺,和亲后定然凡事以天朝为先,慷慨赴死,在所不辞。”
李元正雄才伟略,高瞻远瞩,向朱棣恳求赐婚当然不是一时冲动。此次到访明朝,他原本就想与大明和亲,求得一皇室女子回朝鲜,以得到大明的庇护和支持。如今在华盖殿上,见到简怀箴螓首蛾眉,皓齿星眸,气质清逸出尘,体态窈窕多姿,为人蕙心兰质,又颇具淑女才情,因此一见倾心,才向朱棣求婚。
却不想他此言一出,引得殿堂之上众人各怀心思。
朱棣兴致颇高,略一沉思,便向王贵妃道:“贵妃意下如何?元正年少英才,与简家女儿倒也相配。平日里你与简家这女儿最为亲厚,朕想询问你的意见。”
王贵妃大为惊异,不禁在心中暗暗后悔今日带简怀箴来华盖殿上参加宴席。她深深看了简怀箴一眼,眼中有很深的惘然之意,道:“皇上,这小儿女的婚事,臣妾想还是要先问过他们自家才是。”
如妃一心要攀附上李元正,步调居然也难得的与王贵妃一致,她也从旁劝说道:“贵妃娘娘所言甚是。大王甚为朝鲜王朝的君主,天纵英才,年少有为,自然也不会强迫一个弱质女流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李元正往前行了三步,作揖道:“小王相信日久生情。纵然简小姐现在对小王没有感情,相处的日子久了,自然便会有。弱水三千,小王只取一瓢饮,这次来访问大明天朝,除了简小姐,小王誓不娶第二人。”
第二十三回:少年游
此时此刻,简怀箴踌躇不已,低头思索对策怎样拒绝。朱棣见她低下头去,只当是女儿家害羞,心中恐怕是肯的,便捋须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简尚书,这门婚事你可有异议么?”
简世鸿如坐深甑遭蒸炊,甚为踯躅。若是不肯,只怕拂了朱棣同李元正的面子;若是应承,后果更不堪设想。他面露难色,迟疑道:“这。。。。。。总归还是要问问箴儿的意思。”
朱棣对他的回答甚为不悦,却仍旧转过头去,硬声问道:“简怀箴,你——”
朱棣的话还没有说完,末座忽然站起一个人来,道:“皇上万万不可!简家小姐与臣两情相悦,早已鸳盟暗许。我们两人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皇上若是应允朝鲜大王的婚事,岂不成了棒打鸳鸯么?”
说话的人一身金黄色的飞鱼服,举止狂傲,脸上带着几分不羁之情,一双眼睛精光熠熠。正是纪纲的儿子纪恻寒。
华盖殿上顿时喑哑无声,安静如明月当空的寂寂子夜。只是谁都能感觉得到,如水月色下的暗潮汹涌。
“皇上,我们大明天朝,南国佳丽,北地胭脂,不计其数。好女子也不止箴儿一人。既然箴儿与纪大人家的儿子真心相爱,皇上不若帮元正另择佳偶,如何?”王贵妃见朱棣已然怒不可遏,忙抚住他的手,柔声劝慰道。
权贤妃竟也在一旁笑意吟吟对李元正说道:“大王是当时豪杰,既然简小姐已心有所属,大王又何必强人所难?何况。。。。。。”她眼波淡淡,只当说着最寻常的事情:“本宫听闻开京姚家有个女儿唤作姚婼吟,是位多才多艺的姑娘,最难得就是对大王芳心一片,倾心相许。大王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李元正闻言,脸色顿时肃然恭谨,沉思片刻,竟然行礼:“娘娘所言甚是。”
简怀箴亦觉愕然,平日里她见权贤妃与世无争,人淡如菊,却不曾想到她原也是很有心机谋略的女子。只是平日里倾心享受夫君怜爱,懒得去谋算罢了。
开京姚氏,是朝鲜王朝独一无二的名门望族,“自高丽太祖以来,历三代而盛,至穆熙而盛,朝鲜而盛极,独立以后,余芳犹存。在上下一千年间,豪杰俊迈,名卿贤相,摩肩接踵,辉耀前史,茂郁如林,代有伟人,彪炳史册。”
朝鲜王朝自李成桂于洪武二十四年建国以来,到永乐二十年,只不过历经三十年,四个帝王。根基十分不稳,亟待名门望族支持。开京姚氏身为望族之首,自然需要最先笼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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