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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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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深,内有严氏父子把持朝政,结党祸国,外有倭患不息,更加年年天灾,百姓困苦至极。叔大,你可否愿意回朝庭中来,老夫很是需要你相助一臂之力。”

张居正垂首沉默,并不接话。

“我上次离朝时,本已立下誓愿,此生只处江湖之远,不再回朝廷之上。若不是裕王数次来京西回龙寺中陪老夫对弈,局间几番苦劝,老夫断不会再有致仕的念头。”徐阶叹道,“裕王果敢英明,知贤爱士,是国家希望之所在。你在裕王府中侍读也好,赋闲也好,勿忘尽力报效。”

张居正目送老师的身影远去,仿佛一夜之间,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师变得苍老了,竟连脚步亦有些蹒跚。

回头时,张居正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盛装的嫣儿正含泪痴痴看着自己。他不便过去说话,远远的略一欠身行礼,便向宫门外行去。

16。别殿遥闻箫鼓奏(3)

自那日从太妃宫中回来之后,嫣儿再也不出殿门一步,一切饮食用物都吩咐凤花端进房中。只是每天日落,天色还未晚,殿内就会早早的燃好红烛,铺好寝卧,嫣儿便会坐在床边静静等待。一连数月过去了,转眼盛夏过去,便是立秋了,皇帝还是一次都没有来过青云宫。

湖对岸的宫室内,歌舞声依旧夜夜不休,嫣儿却日渐憔悴,原本如花似玉的脸颊消瘦的只有巴掌大小,显得眼睛愈发大了。曾经善睐生辉的明眸,不知何时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郁之尘,脸色也变得蜡黄,明明是正荣华茂丽的二八年华,却竟有些枯槁之意。

这日临近黄昏,嫣儿在镜前细细看着自己的容貌,用手慢慢抚着日渐消瘦的脸颊。凤花轻声道,“娘娘用些胭脂吧,脸色会好些。”嫣儿不置可否。凤花从箱中翻检出半日,发现从裕王府带来的两盒胭脂都用完了,正欲告诉嫣儿。忽听外殿管事的太监孟冲传话道,“婕妤娘娘的膳食送到。”凤花不及说话,赶紧出门去拿。到了殿外,却见那孟冲白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么磨磨蹭蹭,还不快拿进去。”

凤花心中有气,知这些人最是势力,见嫣儿不受宠,近来宫女太监们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送来的膳食也不如往日可口,甚至有时送来的都是冷菜冷饭。凤花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接过食盒,和颜悦色的说道,“婕妤娘娘的胭脂水粉用完了,可否劳请孟公公再领两盒来。”

孟冲也不接话,玩弄着留的细长的指甲,仿佛没听到一般。凤花见他神情难看,不愿多说,转身将食盒拿回嫣儿妆台边。只听外面孟冲的小声嘀咕音量大小正好的传到她们耳中,“又没人会看,还抹什么胭脂水粉。难不成还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痴心妄想。跟着这样的主子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嫣儿瞬时变了脸色,紧紧抿住双唇,双手垂在膝间,凤仙花染的指甲深深掐入肉中。凤花替她打开食盒,只见饭菜早已冰凉,青瓷盘上稀疏的堆着几根青菜,一些烧糊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剩菜,小半碗米饭,还有点馊味。

嫣儿坦然的举起竹筷,便往口中拨着饭菜。“这怎么能吃,”凤花气的一把夺过筷子,端起食盒冲出殿外,将食盒重重掷在地上,骂道,“真是一群势力的小人。”饭菜碗筷散落一地,站在殿门口看热闹的孟冲也被吓了一跳,跳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袍子,对凤花“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把殿门锁上吧,”嫣儿忽然发话道,“这些人真是太吵了。”凤花依言将殿门锁好,眼眶不知不觉有些红了,“这一闹,就连晚饭也没了。”

“今日没了,明天还会送饭来的。”嫣儿却又换回了那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对着镜子挑剔的审视着自己的容貌。她如今早已把入宫那套衣裙收在箱中,只穿着寻常的濡裙,未施粉黛,身上仍是什么首饰也没带,斜斜的梳着一个坠马髻,看上去愈发清冷消瘦。

凤花不忍看她这样,从箱中翻出嫣儿入宫那日所带的那串珠子,轻轻替嫣儿挂在脖中,“这是娘娘入宫那日,王妃替你戴上的珠子。”凤花平静道,“如果王妃今日在此,定不愿意看到娘娘如今的样子。”

嫣儿闻言一震,伸手轻轻抚摸着珠子。这串珠子在箱中放了许久,有些雾蒙蒙的,不如那日鲜亮。只是光晕依旧氤氲,遮住了脸,也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凤花望着她神色仍旧沉默低落,终于忍不住一针见血道,“你还要骗自己多久呢。”嫣儿缄口不语。

“娘娘不出门一步,每天的希望都只是等着皇上来,可皇上永远都不来怎么办。”这些话在凤花心中早已憋了许久,此时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更也许,娘娘早已明白皇上是不会来的,根本就是在消极的自暴自弃,糟践自己?”

刹那间嫣儿脸上没了血色,双唇微微哆嗦,良久,她方才说道,“皇上不肯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淑妃她们日夜羁绊着皇上,时间久了皇上怎么会记得还有娘娘这人。不说皇上,这宫里还有多少人记得有娘娘这人。”凤花一针见血道,“我不知道娘娘心中有什么结可令你意志消沉至此,但再伤痛的心事,也不要放任自己去作践自己。淑妃她们费了多少心机,日夜留住皇上,就是怕有一日皇上遇见了娘娘,分去了她们的宠爱。娘娘可好,干脆遂了她们的心愿。后宫之中,人可吃人,这样下去无异与坐以待毙。”凤花顿了一顿,续道,“须知宫中最希望娘娘足不出户的,便是淑妃吧。”

“坐以待毙……”嫣儿喃喃道,“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一个小小的内监都能作践我。”

“孟冲背后若没有人撑腰,焉敢如此放肆?”凤花冷笑道,“娘娘你要振作起来,她们正因为害怕你,才会这样如临大敌。娘娘切不要被眼前局势的不利消磨尽了信心。”

嫣儿沉默的听着,黯淡的眼中渐渐有了些光亮。

“这后宫之中,娘娘可愿意相信我么?”凤花认真道,“娘娘的处境已到了最坏的境地,与其坐以待毙下去,不若破釜沉舟的放手一搏。”

……

“你为何要这般帮我?”嫣儿忽而看着凤花,“我带你入宫来,你没有怨过我么。”

“我怨,”凤花利落的说。想起春兰的遭遇,想起自己受过的苦刑,她怎能不怨段氏姐妹,“但怨了就过了,这便是命。我不要一辈子带着怨恨生活。不想去自己折磨自己。”

“我只求有一天,娘娘有了一切富贵尊荣时,可以放我出宫去,还给我自由。”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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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宫外殿,凤花见四下无人,叫住了孟冲道,“孟公公,烦请将这封信交给秦总管。”

孟冲本来早就看到凤花,心中很是不快,想绕路走开。如今见她叫破,只得讪讪的走了过来,十分不耐烦道,“又是什么事,没见我忙着么。”

凤花瞥了他一眼,将信塞到他手中,半带威胁道,“孟公公,我不管你背后是什么来头的靠山,你现在总还是在这青云宫里当差。这信秦总管若是没收到,总有人会扒了你的皮。”

孟冲闻言有些犹豫,将信迟疑的拿在手中,面色却很是难看。秦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东厂总管,直管着宫中四司八局十二监,名副其实的太监最高首领。再加上掌管着庞大的东厂特务机构,对所有人都有监视审查的使命,更是势力凌驾在内阁之上,宫中任谁提起都是三分胆寒。孟冲虽然也是一位大珰,但和秦福比起来,地位差了一大截。凤花一言便戳到了他的痛处。

“孟公公,”凤花放温和了口气,又道,“我听说孟公公入宫虽然不久,却很是有才干。然而公公如今在直殿监中,不过是掌管宫内各殿廊庑扫除之事的从五品监丞罢了,既无品阶,又无实权,岂不委屈了公公的才能。”

见孟冲脸上果然有愤愤之色,凤花续道,“婕妤娘娘最是大方阔绰,”说着将一块玉佩塞在孟冲袖中,笑道,“望公公三思,有朝一日婕妤娘娘富贵荣华,是不会忘了公公的好处的。”

17。鱼龙不动澄江远(1)

司礼监内,秦福捻着薄薄的信纸在灯下细看,看完之后将信递给一旁的阿保,笑而不语。

阿保沉思着将信看完,有些犹豫的问,“这样做,怕不会要得罪张淑妃娘娘?”

秦福将信凑到灯下,看着信纸被烧成灰烬,方才说道,“既入了宫,就要作一世的打算,哪能只看眼下这点成败得失。宫中生存之道,最讲究审时度势一说。会度势的,烧冷灶,不会看势的,才去烧热灶罢了。”

见阿保仍旧疑惑不解的样子,秦福娓娓道,“比如说张淑妃娘娘,如今正是当红得势。宫里的人多是凑去拍马,那都是烧的热灶。人家本来就烧的烈火旺旺,你赶去添柴加火,未必缺你一把柴,自然谈不上多看中你。倒是有的人如今烧的冷灶,便如婕妤娘娘现下一般,你添一把柴烧出点旺气来,人家自然会记得你。”

阿保顿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笑道,“公公过去常讲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的道理,阿保就是愚笨,没有想明白过来。”

秦福温和的笑笑,道,“你这孩子天性淳朴实在,这些倒也要慢慢去学。”【﹕。qisuu。】

“段婕妤如今虽然未受皇上宠幸,到底是裕王妃的胞妹,身份尊贵,不同其他。有人想阻止段婕妤见圣驾,又能阻止多久,无异于螳臂当车罢了。所以眼下段婕妤这里烧的是冷灶,但焉知以后不会翻身成热灶?”秦福一顿,续道,“反是张淑妃如今恃宠而骄,气焰太过嚣张,这热灶,恐怕也快要烧的冷了。”

“最近几个月来,婕妤娘娘一直闭门不出,还以为她完全被张淑妃震住了,”阿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想不到她还留了这样一个后招。”

“如今受到一些打压是自然的,老夫也想看看这位段婕妤要多久才能醒过来,”秦福赞叹道,“只是没想到这般快就送信来了,还能用的是张淑妃一手带进宫来的小孟子送信,这段婕妤,不是一般的人物。”

“公公,那我们便要全然去帮段婕妤了?”阿保问道。

“也不能如此,”秦福沉吟道,“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许多事我不便出面,就交由你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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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的傍晚,青云宫久违的来了新的客人。这次来的却不是生人,正是秦福身边跟随的阿保。嫣儿主仆见是他来,知是秦福不便亲自出面,让他代为递话也是情理之中,然而她们许久未见过故人,仍是掩不住的高兴。

阿保来的使命很简单,只递了秦福的一句话:“是秦总管吩咐我来的。” 在殿外偷听的孟冲心中一惊。再听下去,殿中三人只是絮絮的话旧聊天。阿保实际上约莫十五六岁,在凤花眼里还是个孩子。此时她更是拖着阿保的手嘘寒问暖,关切不已。嫣儿在一旁只是微笑的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也都是一些无关轻重的家常话。

孟冲听得不耐,心知她们必有什么重要图谋,他作为张淑妃安插在青云宫的眼线,有理由去向自己的主子全然汇报。只是事到如今,孟冲心里却渐渐起了些变化,他心下略一犹豫,便悄悄地离去了。

凤花从门缝中向外望,见孟冲去的远了,长舒了口气,笑道,“阿保,这次终于可说说你来的目的了吧。”阿保却笑道,“在你们这里说话可真不容易,处处都要小心有人偷听。”嫣儿见他说的天真,也忍不住掩口。

“师父说了,就按照娘娘信中的意思去办,定然不会出差错的。”凤花和嫣儿闻言点点头,却听阿保续道,“师父还说,娘娘在宫里吃的用的,若是短了什么,只管递信过来,断不会让娘娘吃亏的。”

凤花闻言眼眶一红,正想说冷食馊饭的事,却被嫣儿扯了扯衣袖,只得住了口。只听嫣儿微笑道,“在宫里生活的都还习惯,并不少什么。回去替我谢谢你师父了。”

阿保也不疑有他,笑道,“这样就好。师父叫我过来一趟,主要是给娘娘递个安心。宫里人多口杂,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凤花一直把阿保送到殿外,两人言语切切,看上去是旧日熟识,甚是亲热。躲在暗处偷看的孟冲又是疑惑,又是惊心。

再回房内时,嫣儿笑着打趣道,“你是不是怪我没说饭菜都馊了的事?”凤花见她容光焕发,不似平日里病恹恹的样子,心中很是高兴,口上仍旧埋怨道,“你呀,虽说是好意,不愿闹大了惊动到别的人,可就是太委屈了自己些。”

嫣儿压着声音道,“我只想这段日子熬过去了,以后还怕没有好吃的饭菜,舒服的日子过。”她见凤花只是一声不吭的摆弄衣袖,又柔声道,“其实我们也可以求求秦总管,他出面帮忙安排侍寝,岂不容易快捷的得多?”

凤花猛地抬起头来,肃容道,“娘娘,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不息劳动让秦总管去安排筹备,还要多等这一个月,便是为了娘娘以后的日子打算。你是想要一时的宠爱,还是要在宫中地位稳固?”嫣儿微微颌首,“愿闻起详。”

凤花款款道,“当今圣上不满二十岁便已番王身份入京登基,在位已有三十余年,曾经有过三个皇后,个个都是已容颜绝色闻名后宫,却个个横死非命。这些娘娘都该知道吧。”嫣儿微微色变,却听凤花续道,“第一位陈皇后与圣上是结发夫妻,身怀六甲时,见皇上去抚摸两个献茶宫女的手腕,一怒之下掷杯而起。却惹怒了皇上,被一脚踹在地上,小产致死。”

“第二位张皇后和第三位方皇后,便是当年献茶的那两位宫女,年轻时都是绝色貌美的佳人,不然也不会低头之间,便被皇上一眼看中。然而随着色衰爱驰,她们二人,一个积怨病死,一个竟是被火烧死,这两位的下场比起当年的陈皇后,都未好到哪里去。”凤花自悔当年学的不是历史专业,对嘉靖皇帝的了解除了炼丹崇道外,其他都非常有限,帮不上嫣儿什么忙。于是这些日子来,每天在宫里便是打听这些宫闱消息,一来二往也算弄了个清楚,然则她对嘉靖皇帝的冷酷无情,也多了几分了解,此时只是娓娓道来,“如今中宫之位已经空缺十余年了,就算是现下得宠的张淑妃,也不过是还仗着年轻貌美而已,焉知以后会有什么下场。你在宫里,要和皇帝斗,和其他妃嫔斗,刀光剑影却不见血,这个战场更加残酷。色衰之日,便是爱去之时,到时候想全身而退也难,难道你也想就这样投入这后宫的战争中,凭着如今的年轻貌美一搏富贵么?”

嫣儿面色惨白的看着凤花,半晌方才坚定点头道,“我已入宫中,这条路别无选择。依你说,这已经是条死路,无论是谁都免不了那个下场,还有什么活命的希望。”凤花轻轻叹口气,说道,“也不全然如此。当今皇帝虽然不会固宠美人,却痴信修道,几十年来在西苑内斋醮炼丹,供奉香火不断,这也许是条唯一的活路。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让你多等这一个月,便是要你做好最充分的准备,不必去被动迎战,化为主动的掌握一切生机。”

“你如此竭尽心力帮我,”嫣儿泪光盈盈,说道,“有一日富贵了,我定然不会忘了你。”

“我不要什么富贵,”凤花笑得淡然,“只求娘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

18。鱼龙不动澄江远(2)

凤花全然拿出了当年做项目计划的女强人气势来精心筹划,计划书写了两份,一份早已递给秦福去准备,另一份却是自己亲自监督嫣儿来完成。两人足不出户,终日只是在宫内练习,从步伐身段,到音喉谈吐,无一不力求完美。时日过了大半,嫣儿演练的也越来越娴熟。

天气渐凉,庭院中的几株银杏叶儿微黄。青云殿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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