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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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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的木晓在外练剑,却只见四周的人越来越多,着实让人很不舒服。

木晓练着练着就停下来,站在原地,向四外环视片刻。原本天测殿的暗卫本事都颇高,平日躲在暗处都不着痕迹,此时却显得如此马虎,树枝上飘着衣衫,房顶上人影晃动,唉,不能怪他们,人口膨胀在哪儿都是问题。

木晓微微皱了下眉头,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关好门窗,盘腿做在床上,面前放着那本《冰冻三尺》,静心又练了起来。

门前的苏沩眼睛突然一亮,“哐!!!”一声,古剑出鞘,寒光四射,握在苏沩手上,剑光映在苏沩脸上,却是苏沩难得的凝重的表情。

四面还是静静的,人都被苏沩遣散。细风时来,一旁的弱柳发出沙沙的声音。

忽然之间,似乎是风大了一些,只看见满天的剑光缤纷,纵如洗练,繁如烟火,寒光纵横,一片兵刃铿锵之声。

猛一声磕刃响后,闪烁的剑光之中分出两个人影来,苏沩一身湖蓝长衫还在原处,古剑横在当胸,长眉入鬓,狭目生寒,一身的杀气。一丈外,另一个人影轻轻落下,一柄普通的长剑信手挥洒的随意形容,随手负在身后。

来人白眉白须,眉目慈祥,仙风道骨。

那人点头道:“不错,功夫没拉下。”

苏沩收起杀气,还如往常一般优雅从容,淡淡回道:“谨遵师尊教导,不敢懈怠。”

“很好,很好。”来人捋须微笑。

我看着那个来人,有点目瞪口呆,莫非……是……苏沩的……师父???

“避其锋芒,取其不备,明道难循,亦走暗渠。”苏沩说,“师尊也曾教我,虚虚实实,不如直捣黄龙。”他嘴角勾起一抹我颇为熟悉的高深笑容,提剑抱拳道:“弟子苏沩,恭候师尊大驾多时。”

来人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我最出众的弟子,连师尊也算进去了。”

苏沩笑了一下,道:“放火礼贤阁,在别处是制造混乱,在天山却是个信号弹,既然已经是如此明显标明,那师尊怎么又会在我严加防备的时候来呢?我若是这么想,岂不是浪费了师尊教导我的一番心血?”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未必不能实者实之,虚者虚之。沩儿果然最得我心。”来人道。

“小子惶恐。”苏沩说着,可我真一点惶恐也从他身上看不出来。“以师尊的气度心性,飞檐走壁之流定是辱没了师尊,这明楣正槛的康庄大道,一般人不敢擅闯,反倒是合了师尊的胃口,小子斗胆掐算,这才静候师尊。”

来人捻着白须,微笑道:“不错不错,天主教天师果然不是寻常角色。只是,苏天师,你就能肯定能胜了老夫手里这把长剑吗?”

苏沩伸手弹了一下剑声,古剑发出一声龙吟,苏沩一挑长目,洒脱不羁,挽了几个剑花,傲然道:“胜也罢,败也罢,师尊要取殿内那人性命,须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好,好,好!”来人白眉微动,“苏天师既然肯性命不顾,那为何不肯退兵?”

苏沩狂笑道:“师尊既然说我已走火入魔,那我又岂有常理可言?”长目杀气一盛,湖蓝的人影随剑光风驰电掣的刺了过去。

木晓还在盘腿调息,唯美的脸上双目紧闭。

我很长时间不敢去看木晓的脸,木晓的眼睛,那被仇恨燃烧的鸽子灰,如此浓烈……唯有像这样的时候我才可以去看他,看他唯美的面庞,精雕细啄的五官,举世无双的容颜……

如果……可以……多想……多想……多想……陪在他身边啊……

悄无声息的,窗子开了。

毫无动静的,一个黑衣的人跃了进来。

我一下子蒙了,那么多暗卫,那么多高手,他怎么进来的?

来人走近木晓,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仔细感知,他居然连呼吸都没有!屏息而行。

木晓还闭着眼睛,他《冰冻三尺》已有小成,周身正微微泛着寒气。

那人走到木晓背后,微一沉吟,随即提起掌来,一双肉掌红的不正常,微微泛着热烟。

我大惊!木晓!!!!!!

苏沩终于不敌自己的师尊,毕竟自己的工夫都是自己师尊教授的。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撒在他湖蓝色的长衫上。来人收了掌,温言道:“沩儿,何必如此,收兵吧!你若死了,殿内那人也活不了。”

苏沩满口的鲜血,开口道:“师尊肯为天下人而下手诛杀弟子,如果我死了,师尊又怎么会为难一个黄口小儿?”苏沩一抹口边鲜血,站了起来,微微冷笑:“而且,我不一定就这么束手就擒啊。”

来人一愣。

四面突然站起很多人,拉着强弩短弓,直直对着来人。

来人大笑:“好好好!趁交手时无暇顾及其他而布下天罗地网,天师的手段我算是领教了。只不过,”来人沉下脸来,厉声说,“苏沩!你想弑师吗!”

苏沩微微一笑,缓缓举起一只手来,道:“不过是恭送师尊回谷。”我知道,手一旦放下来,能在箭雨中全身而退的人几乎不存在。

来人摇头着叹气:“沩儿,你还这个不择手段的性子。”

苏沩脸色微变。

来人道:“你五旗的大军大张旗鼓的向东推进,速度却慢的可以,一点也不像你向来的作风,行了五十里,就地扎住,到处生事,却只是小打小闹。”来人笑了一下,负手而立,道:“你投石问路,我想我这个当师父的也没另你失望。”

苏沩一呆,突然脸色大变,湖蓝色的衫子一晃,飞快向内院驰去。

白眉的老人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四周的人只一个闪神,来人就不见了,地上的尘土微微扬起,又缓缓落下,仿佛什么人也没来过。

黑衣人有些迟疑,木晓却突然惊觉,急转回身。

黑衣人见被发现,再无犹豫,一掌落下,正打在木晓背心。只见木晓的衣衫微微发出“滋滋”声,木晓两眼一翻,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木晓!!我只想大叫,或者去扶起他,或者……没什么或者,我只是个砚台,我只是个石头……

黑衣人伸手把那本《冰冻三尺》放入怀里,放下床帐,转身要离去,刚走到窗边,却是寒光一闪,一个湖蓝色身影截去去路。

苏沩持剑封住去路,冷着脸对黑衣人呵道:“二师哥!你都做了什么!他才十四岁!”

黑衣人并不惊慌,“放心,师尊没想取他性命。”

苏沩看了一眼黑衣人尚且通红的手掌,眉毛一竖,怒道:“赤炎掌?那小子练的是《冰冻三尺》师哥难道看不出来吗?”

黑衣人点头:“我知道。”

看苏沩目光一寒,黑衣人赶忙道:“我只用了两成力,那小子不会有事,不过是埋下点内伤,以后练内功废点事而已。”(注5)

苏沩目光更冷,道:“是师尊吩咐的?”

黑衣人点了点头,又道:“师尊说,五旗此次东下,不过虚晃一枪,如果师弟你依然执迷不悟,那还是及早给这小子准备棺材的好。”黑衣人说着,指了一下床帐里的木晓。

苏沩细长的眼睛微微放大,眼里纷乱不休。

“咣当”一声,苏沩手一松,古剑落地。苏沩站在原地,眼里依然错乱无神。

黑衣人微叹了口气,拍拍苏沩的肩膀,道:“师弟,收兵吧。你若真想保这孩子的性命……你毕竟不是师尊他老人家的对手……”

苏沩依然站着。

黑衣人又叹了一声,饶过苏沩,纵身而去。

苏沩没有拦着,他依然站着,细长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出纷乱来,却只是这么站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却又什么也不看出来。未几,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苏沩看也没有看一眼木晓,跌跌撞撞离开了。

我的木晓依然倒在床上,紧闭着眼,昏迷不醒,我的木晓……

简单地吩咐了连楚相关善后,苏沩拖着自己受了内伤的身子去了会意堂。

会意堂没有掌灯,四大护法来天测殿议事早已一去不复返,会议堂的一切都蒙在一层薄灰中。苏沩单手撑着头,斜坐在会意堂最高的地方,没有人,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最高的地方,融化在这一片无穷的黑暗中。一个人,一点一点,内朽而空……

一个夜晚过去,木晓昏迷在自己的帐帏之中,苏沩静静坐在会意堂的黑暗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命运的齿轮从来不曾停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平静的一夜过去,命运却走上了完全不应该的道路……

天亮的时候,苏沩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呼吸一口气,轻微的声音在静谧的会意堂里荡出涟漪:“……阿月……要打要罚,随你吧……”

苏沩回到卧房,换了身绯色的长衫,又推门出去。

传信收兵。

下令加固光道,修建外城墙。

重新编制五旗,把中坚兵力编入圣明军。

清点军备财物,下令开始要扩充库存。

下令拟定新的税收制度。

命令年殇整合育人院,重新树立育人院内部规章制度。

天上上近天侍者全部开始重新编制明确分工。

……

……

苏沩一天之内下达数个重大的命令,难得见他如此繁忙地度过这一天。这些都不是一息之功,看来以后苏沩有得忙了。没事给自己找事,苏沩莫非脑子坏了?

夜晚,苏沩拟好最后一张文书,搁下笔,起身离开了会意堂。

依月小筑。

我觉得我有点想吐血,你终于想起木晓来了啊!!

苏沩站在床帐前,默默立了一会儿。伸手挑开床帐。

木晓依然昏迷在床上,黛色的收口上衣,扎了根墨色的腰带,细致修长的脖子敞在外面,束在一起的黑发有一丝滑下,衬的肤胜雪,发如墨。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着,下颚流畅,唇色水润,木晓侧脸依然美的令人窒息。

苏沩看着,伸手扶起木晓,另一只手抵在他后心上,缓缓运气。

一柱香的工夫,木晓悠然转醒。

“天……”

“别动,再过一会儿。”苏沩说。

木晓不说话了,又是一柱香的工夫,苏沩撤开手掌,道:“好了。”

木晓睁开鸽子灰的眼睛,脸色苍白,试图提气,却被苏沩阻止了。

“《冰冻三尺》你再也练不得了,我用赤炎掌拍你后心;那是用纯阳的内力封了你的会阴三脉,不想死就别练那个了。”

“天师……”木晓有些犹豫。“为何……”

苏沩靠近一些,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挑了一下木晓的下巴,笑道:“越想越不甘心,如此好相貌,还去学什么武艺?”

木晓眼睛有一丝慌乱,边后退边说:“天……天师,《冰冻三尺》我不练了就是,你再教我其他的吧。”

苏沩依然笑道:“学其他的?你现在内伤所限,天分再高也再难大成,就那点微末道行不学也罢。”

苏沩说着,一手拉过木晓,细长的眼睛嚣张地笑:“不如我教你些有用的吧。”

木晓大惊,伸手去推苏沩,可他才受过内伤的身子,连坐起来都勉强,更何谈推开苏沩?

“你看清楚!我是木晓不是木月隐!”木晓大声说。

苏沩眼神一转,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怎么?没关系,都是难得的美人。”苏沩伸手扯断木晓的腰带。

木晓大惊,伸手想阻止苏沩。

苏沩顺势钳住木晓两只手,高举过头,压在床上,细长的眼里带笑,俯身压了过来。

木晓真的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他瞪大眼睛,里面是藏也藏不住的惶恐和恐惧。“你疯了!!我不是阿月!呜……唔……阿月……唔……不会原谅你!!”他大吼,眼里开始有泪光。

苏沩抬起头,长目带着几分好笑的神情,他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爱你父亲吧。”

木晓瞪大眼睛。

苏沩狂笑,道:“你父亲不过是长了副好皮囊,你也是一样,所以你父亲可以得到粮草财物,只要他听我话,当然,你也是一样。你父亲死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又怎能不让你过些好日子呢?”

苏沩笑着靠近木晓,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苏沩的声音带着惑人的魔音,“邺永华是想寻我的仇,却不敢来找我。我故意把保护莨菪山的天主教人马调开,这才有了寻仇这一出啊。你看,”苏沩笑的优雅,“为了你,我花了多大工夫啊,木晓。”

木晓瞪大眼睛,他看着苏沩的优雅洒脱的笑颜,鸽子灰里如此苍廖和空洞,“阿月是……”

苏沩亲着木晓的唇,模糊不清地说:“我一直觉得……其实阿月比不上你呢……”

绣帐低垂,暗香浮动,隐隐约约可见床帏内的人影,香烛渐短,散落一地混乱的衣衫,绯色藤蔓图案的长衫和黛色的上衣,凌乱无章的落在床边。只有一个人的喘气声,另一个只是无声的沉默,间或有一两声从咬紧的牙关中滑落。

我觉得我要疯了,我在石头里横冲直撞,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人间有个词,叫“肝肠寸断”,就是这样的吧……怎么样都好,放过木晓吧,放过木晓吧……

我该如何?从石头里跳出去?我没有把握,然后呢?跳出去之后呢?就如此泯灭在三维空间里?还是继续被禁锢在某个物体里?

跳到人的思维里去,可能吗?我会被同化,谁的意识体会允许一个入侵者?

不被同化,那我该跳进谁的思维里去?苏沩?木晓?

我该不该,用我万万年的存在去下一个这样的赌注?即使他从不知道,不知道,我曾怎样的注视过他,我曾怎样在他的抚摩下颤抖,我曾怎样的想去保护他,陪伴他,我在他最近也最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他却从不知道。

那么……

我是不是……

值得……

用……

万万年的存在……

去下一个这样的……

赌注……

时间的沙漏没有为我停下,也没有,为木晓停下……

天亮的时候,苏沩披起长衫,拾起黛色的衫子随手挂在木晓身上,起身道:“你还是再躺会儿吧,我叫人给你上药。”

床帏中的人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木晓干涩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说:“……不用……”

苏沩耸耸肩,笑道:“不行的,木晓,必须上药。”

“不要叫我木晓!”帏帐里的人尖锐的说。片刻,低沉的声音又道:“他死了。”

“随便你,易扬。”苏沩说着,拂袖而去。

苏沩刚出去,一只微带颤抖的手拨开床帐,露出易扬苍白的不带一点血色的脸。

他慢慢走下床,双腿不停颤抖,全身都在靠手的攀附。他身上胡乱披着的黛色衫子刚过臀部,头发四散,袒露的颈部和肩膀上或红或紫。

他站着,几乎立足不稳。

易扬就如此怪异地靠着什么支撑,用诡异而且难看的姿态走了过来,他的两股之间不断有东西流下,血液拌着那屈辱的液体,顺着他的大腿而下。而易扬面无表情,他美丽的容貌依然那么圣洁,仿佛仙子般不能侵犯。

木晓……木晓……唯一的木晓……

难以置信,他走过来,打开橱柜,把我取出来。

我在他的手中颤抖,如果可以,我只想哭,跪下来哭着求他原谅,对不起,木晓,对不起,木晓,对不起,木晓,我什么也做……

仿佛回到莨菪山的日子,木晓拿起旁边的一片稠布,轻轻擦拭我,微凉的手指拂过我的九眼梅花。我在颤栗,为那个冰冷的眼神。

易扬的鸽子灰一如既往的漂亮,却只是个美丽的鸽子灰而已,一滩浅灰色的幽滩,深不见底。没有那冬日阳光般的暖意,也没有撕心裂肺的仇恨,只是一滩平静的鸽子灰,像冰封万里的河川,永远也没有消融的那一天。

“阿月曾说,”易扬道,清越的声音跨越重重,却没有一丝感情,“权势是个肮脏的东西,碰过它的人就再也不干净了。”

门外的苏沩静静靠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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