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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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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也不知是愤怒?是恐惧?还是悲伤?

冰冰!

天宗的第二代主人,竟赫然真的是冰冰。

发亮的面具跌落在地上,萧十一郎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远比血更冷的冷汛。

——半个月前,也许连萧十一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到水月楼去,怎么会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迹?

因为他们的行程,本就是冰冰安排的。

——天宗的叛徒,怎么会全都死在萧十一郎手里?

因为那些人本是冰冰要他杀的。

除了天之子外,本就只有冰冰一个人知道天宗的秘密。

她利用萧十一郎,杀了那些不服从她的人,她利用萧十一郎做幌子,引开别人的注意力,好在暗中进行她的阴谋。

等到萧十一郎已不再有利用价值,她就慢慢地溜走,再要连城壁将他也杀了,斩草除根。

她的计划不但周密,而且有效。

但是她也想不到逍遥侯居然还活着,居然能找到了她。

现在这兄妹两人都已死在对方手里,他们之间的恩怨仇恨,已全部随他们的生命消逝,所有的秘密也全部有了答案。

仔细想一想,这本就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这样的结局,也正是唯一的结局,还有谁会认为不满意?

也许只有萧十一郎。

他痴痴地站在他们面前,脸上也带着种准都无法解释的表情。

他心里在想什么?

死人的手,还是紧握着的。

难道这兄妹两人在临死前终于已互相了解,了解他们本是同一类的人。

扳开他们的手,才可以看出他们两只手都紧握在一根从石壁里伸出的铁棍上。

萧十一郎扳开了他们的手,铁棍突然弹起,只听“格”的一响,一面千斤铁闸无声无息地滑下来,隔断了这秘密的出口。

那无疑也是唯一的出口。

这兄妹两人死了之后,还要找个人来陪他们死,为他们殉葬。

他们是不是早已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萧十一郎?

所有的恩怨都已结束,所有的秘密都已揭破,所有的仇恨、爱情、友谊都已变成了一片虚空,生命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萧十一郎倚着石壁坐下来,石壁冰冷,火光渐渐黯淡:他心里就像是一片空白,既没有悲哀愤怒·也没有恐惧。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

对他来说,死已不再是件可怕的事,更不值得悲哀愤怒。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终于灭了,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黑暗又怎么样?

连死都算不了什么,何况黑暗?

萧十一郎忽然想笑,大笑,笑完了再哭,哭完了再叫,大叫,但他却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觉得很疲倦,疲倦极了。

他爱过人,也被爱过。

无论是爱?还是被爱?他们拥有的爱情部同样真实而伟大。

他忍受旭屈辱,也享受过荣耀,无论谁能够像他这么样过一生,都已应该很满足。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到他死的时候。

忽然间,上面传来了一阵呼叫声,一线阳光忽然照了下来,照在他身上。

他可以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也可以听见上面有人在大声呼唤:“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还活着。”

接着就有人跳下来,抬起了他,他甚至知道其中有个人是连城壁。

但他却连眼睛部没有睁开,一种比黑暗更可怕的压力,已重重地压住了他,就压在他胸口。

他只觉得非常疲倦,疲倦极了……

可是黑暗忽然又离他远去,他忽然又能呼吸到清新芬芳的空气,就像是他少年时在山林里,在原野中呼吸到空气一样。

现在他已不再是少年。

这里也不是空旷的原野山林。

附近有很多人正在议论纷纷,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可以听到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里,都有萧十一郎的名字。

忽然间,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人,他也看不见这个人,却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又是连城壁。

他的声音缓慢,清晰而有力:“各位现在想必已知道,萧十一郎也是被人陷害了的,陷害他的人,就是昔年逍遥侯的嫡亲妹妹哥舒冰,也就是天宗的第二代主人,在下和萧十一郎之间,虽然恩怨纠缠已久,可是现在都已成过去,往事不堪回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只希望……”

萧十一郎没有再听下去,他只想永远地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人,他已不愿再面对这些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他忽然跳起来,走到连城壁面前,道:“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要活下去虽然并不是件容易事,但他却发誓一定要活下因为他欠人一条命?

萧十一郎从来也不欠别人,无论什么样的债,他都一定要还债。

日落西山。

西泠桥下的水更冷了,苏小墓上的秋草也已枯黄,明月却犹未升起。

水月楼船是不是还留在长堤外?风四娘是不是还在等着他了一叶轻舟,荡向长堤,萧十一郎就在轻舟上。

不管他是死是活,是留是走,他总不能就这么忘记风四娘。

夜色还来临,水月楼上也有了灯光,仿佛还有人在曼声低唱。

轻舟还未荡过去,船头已有人在吆喝:“萧公子在此宴客,闹杂人等走远些。”

萧十一郎道:“又有个萧公子在这里宴客?是哪个萧公子?”

船头的大汉做然道:“当然就是侠名满天下的萧十二郎。”

萧十一郎笑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笑出来的,可是他的确在笑,大笑。

笑声惊动了船舱中的人,一个人背负着双手,做做然走了出去,少年英俊,服饰华丽,果然是萧十二郎。

他看见了萧十一郎,脸上立刻也露出笑容,显帽热情而有礼,道“你果然来了。”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会来?”

萧十二郎道:“有个人留了封信在这里,要我转交给你。”

萧十一郎道:“是什么人留下的信?”

萧十二郎道:“是个送信的人。”

这回答很妙,他的表情却很诚恳,恭恭敬敬地交了这封情给萧十一郎。

信封是崭新的,信纸却已很陈旧,仿佛已揉成一团,再展开铺平,整整齐齐地叠起来。

“我走了。我一定压麻了你的手,可是等你醒来时,手就一定不会再麻的。他们要我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不必去,也不能去。你以后就算不能再见到我,也一定很快就会听见我的消息。”

萧十一郎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认得这封信,因为这封信本是他留给风四娘的,他想不到风四娘会将这封信珍藏起来,更想不到她会将这封信交还给他。

可是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留下这封信时,莫非也正是准备去死的。

死,就是她唯一要留给他的消息。

“我不能死,我还欠人一条命。”

萧十一郎松开手,信落下,落在湖中,随着水波流走,就像是朵落花。

花已落了,生命中的春天也已逝去,剩下的还有什么?

萧十二郎看着他,忽然道:“晚辈本想请萧大侠上来喝杯酒的。”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请?”

萧十二郎微笑道:“晚辈不敢请,也不配。”他笑得还是那么热情,那么有礼,躬身道:“萧大侠,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晚辈就告辞了。”

萧十一郎看着他转身走入船舱,又想笑,却已笑不出。

轻舟上的船家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人家既不想请你喝酒,你站在这里也没有用,还是走吧。”

萧十一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该走的,总是要走的。”

船家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喝酒?”

萧十一郎道:“是。”

船家道:。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萧十一郎的手伸进怀里,又掏出来。

手还是空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囊空如洗。

船家却笑了,道:“原来你也是个酒鬼,酒鬼本就没有一个不穷的,看来我这趟船又白跑了。”他手里长篙一点,轻舟汇入湖心:“你若肯等我半个时辰:再做趟生意,我请你喝酒去。”

萧十一郎道:“我等你。”

他在韶梢坐下来,痴痴地看着远方,远方烟水朦胧,夜色已渐深。

西湖的夜色还是同样美丽,只可惜今夕已非昨天。

夜市初开,长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两旁店铺里都点亮了灯,灯光照着鲜艳的绸缎,发光的瓷器,精巧美味的糕点,也照亮了人们的笑脸。

船家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大步在前面走着,显得生气勃勃,兴高彩烈。

他身上带的钱也许还不够去买一醉,可是看起来,这世界好像完全部属于他的。

因为他已渡过了辛苦的一夭,现在已到了他亮相的时候。

他拍着萧十一郎的肩,悄悄道:“这条街上的酒贵得很,我们千万不能进去,可是我每天都要到这里来看看,无论看多久都不要钱的。”

他笑得更愉快,因为他至少可以到这里来随便看看。

只要能看看,他就已很满足。

一个人对生命的看法若能像他这样,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悲伤埋怨的事。

萧十一郎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连这船家都比不上。

他实在没有这么豁达的心胸。

前面有个钱庄,恒生钱庄。

萧十一郎忽然停下脚步,道:“你在这里等一等。”

船家道:“你呢?”

萧十一郎道:“我……我进去看看。”

船家笑道:“钱庄里可没什么好看的,包子的肉不在褶子,银庄里的钱我们也看不见。

”但他却还是跟着萧十一郎走进去,“不管怎么样,能进去看看也不错。”

掌柜的虽然刚入中年,头发却已花白,看着这两人走进来,虽然显得很惊讶,态度却还是很有礼:“两位有何见教?”

萧十一郎道:“我在这里好像还有个帐户。”

掌柜的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勉强笑道:“阁下没有记错?”

萧十一郎道:“没有。”

掌柜的道:“尊姓?”

萧十一郎道:“姓萧,萧十一郎。”

掌柜的展颜道:“原来是萧大爷,不错,萧大爷在敝号当然有帐户。”

萧十一郎道:“你能不能看看我帐上还有多少银子,我想提走。”

掌柜的笑道:“本来敝号是凭票提钱,但萧大爷却可以例外。”他笑得很奇怪,慢慢地接着道:“因为萧大爷的帐,我们刚结过。”

萧十一郎道,“帐上还有没有钱存着?”

掌柜的道:“有,当然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面的钱柜,拿出了一枚铜钱,轻轻地放在桌上,微笑道:“萧大侠帐上的剩余,已只有这么多。”

萧十一郎没有动,没有开口,不管怎么样,这枚铜钱至少是崭新的,在灯下看未,亮得就像是金子一样。

掌柜的道:“萧大爷是不是还想看看细帐?”

萧十一郎摇摇头。

掌柜的道:“萧大爷若还想把这文钱存在敝号,敝号也一样欢迎。”

萧十一郎忽然回头,间道:“一文钱能买什么?”

船家眨了眨眼睛,道:“还可以买一大包花生。”

萧十一郎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这枚铜钱,居然也笑了笑,道:“花生正好下酒,这文钱我当然要拿走。”

船家笑道:“一点也不错,一文钱虽不多,总比一文也没有好。他们大笑着走出去,掌柜的却在轻轻叹息。他想不通这个人还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已在一夜间由富可敌国的富翁,变成了囊空如洗的穷光蛋。他知道,因为他的确刚查过这个人的帐薄。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发财发得这么快的人,也从来未见过穷得这么快的。

第五十八章 侠义无双

剑的型式,精致而古雅。

古雅的剑身上,刻着四个古雅的字:“侠义无双。”

黄金铸成的剑,当然不是用来杀人的。

那只不过代表人们对连城壁庄主的一份敬意。

这柄剑的价值,当然也不是黄金的本身,而是上面那四个字。

侠义,已经世不多见了,更何况“侠义无双”。

在人们心目中,这四个字,也只有无垢山庄的连庄主足以当之无愧。

夜已深。

锣鼓声和喧哗声渐渐远了。

人也散了。

厅上只剩下连城壁一个人,一盏灯。

他似乎已有些累,又好像对刚才的热闹感到有些厌倦。

他微闭着眼睛,正用手惺慢抚摸着剑身上那四个字。

他的手很轻,就像抚摸着情人的酮体。

“侠义无双!”

他笑了。

但笑容里并没有丝毫兴奋或喜悦,而是带着种讥消和不屑。

夜凤透窗,已有寒意。

连城壁抚摸剑身的手指突然停止,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

但他的语气仍很平静,缓缓道:“是谁站在花园里?”

外面应道:“赵伯奇。”

连城壁点点头,道:“进来。”

赵伯奇从花丛阴影里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很慢,神情谨慎而恭敬。

他,原来就是把萧十一郎丢在酒馆里的船家赵大。

灯光照在金剑上,光华映满大厅。

赵伯奇自然已看见那柄金剑,但他却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

连城壁喃喃道:“这是地方父老们的一番厚爱,我本来不敢接受,怎奈盛情难却。”

赵伯奇忙道:“应该的,若非庄主的英名远播,威镇四方。百姓们怎能安居乐业,这小小的一点敬意实在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就好像他自己就是地方上的父老,这柄剑本就是他奉献给无垢山庄的一样。

连城壁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只是个很平凡的人,哪儿当得起‘侠义无双’四个字。”

赵伯奇本想再说几句动听的话,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连城壁森冷的目光,正庄凝视着他。

赵伯奇心里一阵寒,急忙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一个长形的布包,双手捧到连城壁面前。

包裹里是一柄刀,一柄名闻天下的刀。

割鹿刀。

刀已出鞘。

冷冷的刀烽,照着连城壁冷冷的脸。

刀锋锐利,目光同样锐利。

锐利的目光,在刀锋上缓缓移动。

渐渐的,冷脸终于绽开了一丝暖意。

连城壁又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不再含有讥消和不屑,而是充满得意与满足。

但笑容只在嘴角轻轻一闪,忽又消失。

连城壁的目光由刀锋移到赵伯奇的脸上,道:“这柄刀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赵伯奇道,“是我用几壶酒和一包花生换来的。”

连城壁道:“哦?”

赵伯奇道:“而且是几壶最劣的酒,一包最便宜的花生,庄主一定想下到,名闻天下的宝刀,就只值这点代价。”

连城壁的确有些意外。

赵伯奇得意地道:“庄主一定更想不到,萧十一郎要我去典当这柄刀,目的也不过想再换几壶劣酒和一包花生而已,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如今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以后武林中再也不会有萧十一郎这个名字了。”

连城壁道:“这倒的确使人想不到。”

赵伯奇笑道:“一个人若是终日只知道喝酒,无论名气有多响亮,总会毁在酒杯里。”

连城壁点点头,道:“不错。”

赵怕奇道:“所以,他已经不配使用这柄刀了,当今世上唯一配使用这柄刀的人,只有庄主。”

连城壁道,“哦?”

赵伯奇道:“现在就算叫萧十一郎用这柄刀去割草,相信他也割不断了。”

连城壁道,“割鹿刀本就不是用来割草的,它的唯一用处。就是杀人。”

赵伯奇怔了怔,道,“杀人?”

连城壁道:“不错,杀人,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

刀光一闪,已掠过赵伯奇的脖予。

人头应刀落地,赵怕奇脸上的神情仍然未变。

那是怔忡和错愕交织成的神情,他死也不明白,连城壁会突然向他出手。

刀锋一片晶莹,滴血不沾。

连城壁用手轻抚着刀锋,似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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