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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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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君道:“他的确是个狠热心的人,先父在世的时候就认得他,还救过他一次,所以他一直都在找机会报恩。”

风四娘道:“他救你真的是为了报恩?”

沈璧君点点头道“他一直对那天发生在水月楼上的事觉得怀疑,所以别人都走了后,他还想暗中回来查明究竟。”

风四蹬道:“他回来的时候就是你跳下水的时候?”

沈璧君道:“那时他已在水里躲了很久,后来我才知道一天之中,他总有几个时辰是泡在水里的,他觉得在水里比在岸上还舒服。”

——他当然宁愿泡在水里,因为一上了岸他就随时都可能变成个死鸭子。

这句话风四娘当然也没有说出来,她己发现沈璧君对这个人的印像并不坏。

但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救了你后,为什么不送你回去?”

沈经君笑了笑,笑得很辛酸:“回去?回到哪里去?水月楼又不是我的家。”

风四娘道:“可是你…你难道真的不愿再见我们?’沈璧君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在为我担心,我…。我也在想念着你们,可是我却宁愿让你们认为我已死了,因为…”,她悄悄地擦了擦眼泪,“因为这世界上若是少了我这样一个人,你们反而会活得更好些。”

风四娘也垂下了头,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不想跟沈璧君争辩,至少现在还不是争辩这问题的时候。

沈璧君道:“可是章横还是怕你们担心,一定要去看看你们,他去了很久。”她叹息着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实在是个热心的人。”

风四娘更没法子开口了,现在她当然已明白自己错怪了章横。

沈璧君道:“我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子,好像听见外面有很响的声音。”

风四娘道:“嗯。”

沈璧君道:“那是什么声音?”

风四娘的脸居然也红了,正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外面已有人带着笑道:“那是一只死鸭子被早鸭子打得掉下水的声音。”

风四娘一向很少脸红可是现在她的脸绝不会比一只煮熟了的大虾更淡。

因为章横已湿琳琳地走进来,身上虽然并没有少了什么东西,却多了一样。

多了个又红又肿的大包。

沈璧君皱眉道:“你头上为什么会肿了一大块?”

章横苦笑道:“也不为什么,只不过因为有人想比一比。,沈璧君道:“比什么?”

章横道:“比一比是我的头硬?还是花盆硬?”

沈璧君看着他头上的大包,再看看风四娘脸上的表情,眼睛里居然也有了笑意。

她实在已很久很久未曾笑过。

风四娘忽然道:“你猜猜究竟是花盆硬?还是他的头硬?”

沈璧君道:“是花盆硬。”

风四娘道:“若是花盆硬,为什么花盆会被他撞得少了一个角,他头上反而多了一个角。”

沈璧君终于笑了。

风四娘本来就是想要她笑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风四娘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愉快。

章横却忽然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风四娘道“什么事?”

章横苦笑道:“我现在总算才明白,江湖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把你当做女妖怪。”

风四娘道:“现在我却还有件事不明白。”

章横道“什么事?”

风四娘沉了脸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追那条船?”

章横道:“因为我不想看着你死在水里。”

风四娘道:“难道我还应该谢谢你?”

章横道:“你知不知道那船夫和那孩子是怎么死的?”

风四娘道:“你知道?”

童横道:“这暗器就是我从他们身上起出来的。”

他说的暗器是根三角形的钉子,比普通的钉子长些,细些,颜色乌黑,看来并不出色。

他刚从身上拿出来,风四娘就已失声道:“三棱透骨针?”

章横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认得出的。风四娘道:“就算我没吃过猪肉,至少总还看见过猪走路。”

江湖中不知道这种暗器的人实在不多。

据说天下的暗器,一共有一百七十多种,最可怕的却只有七种。

三棱透骨针就是这七种最可伯的暗器之一。

章横道:“这种暗器通常都是用机簧发射,就算在水里也能打出去三五丈远,我们在水底下最怕遇见的,就是这种暗器。”

风四娘道:“我一向很少在水底下,我既不是水鬼,也不是鱼。”

章横道:“若是在水面上,这种暗器远在几丈外也能取人的性命。”

风四娘道:“身上带着这种暗器的人,就在我追的那条船上?”

第五十七章 龙潭虎穴

一叶轻舟乘着满湖夜鱼,沿着苏堤向北,守过西泠,泊在宝石山下。

这一段路程并不近,轻舟摇得并不慢,但萧十一郎却还是一路追了过去。

岸上早已有一顶软兜小轿在等着。

黑衣人弃舟登岸,就上了小轿,挑灯的童子紧随在轿后,船家长篙一点,轻舟又远远地飘了出去。

抬轿的两个人黑缎宽带扎腰,溜尖洒鞋,倒赶千层浪里腿,头戴斗笠,却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鱼的肌肉。

山路虽难行,可是他们却如履平地。

轿子并不轻,可是在他们手里,却轻若无物。

萧十一郎忽然发现这两个轿夫的脚下功夫,已不在一些咸名的江湖豪杰之下。

天宗里果然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小轿沿着山路向上登临,月光正照在山巅的宝淑塔上。

萧十一郎没有睡,没有吃,又划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水,本来已应该觉得很累。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应该有支持不住的时候。

萧十一郎没有。

他血液里仿佛总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支持着他,他自己若不愿倒下去,就没有人能让他倒下去。

在月下看来,娟娟独立在山巅的宝淑塔,更显得秀丽夭成,却偏偏是实心的,无路登临。

“钱王淑人朝,久留京师,百姓思念,建塔祈福。”

这就是宝淑塔的来历。

塔前有亭翼然,亭子里仿佛有个朦胧人影,却偏偏又被月光下的塔影遮住,远远看过去,亭子里好像有个人,又好像没有。

赤腰大汉一路将小轿恰上来,月明星稀,天地无声。

夜虽更深,却已不长了。

萧十一郎也跟了上来,青衣童子手里挑着的这盏灯笼,就像是在为他带路的标志似的。

难道天宗在宝石山巅也有个秘密的分堂?

抬轿的大汉健步如飞,挑灯的童子居然也能紧随在后。

天地间还是静寂无声,可是童子手里的白纸灯笼,却忽然熄灭。

轿夫忍不住停身回头,只见青衣童子一双手还是将这已灭了的灯笼高高挑起,动也不动地站着。

黑衣人道:“看看是不是蜡烛尽了?”

语声尖细,竟像是女人的声音。

黑衣人又道:“快拿根蜡烛点起灯来。”

她一连说了两句话,青衣童子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

后面队轿夫道:“这孩子莫非站在那里也能睡着?我去看两个人一起放下轿子,一个轿夫转身走到童子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

这个字刚说出,声音突然停顿,就像是突然被人塞了样东西在嘴里。

挑灯的童子怔在那里,这轿夫似也证住。

童于没有反应,轿夫也没有反应,一双手还搭在童子肩上。

两个人全都动也不动的站着,就像是变成了两个木头人。

前面的轿夫摇了摇头,也走过来,刚走到他们两人面前,就像是忽然中了什么可怕的魔法一样,整个人也僵住。

三个人就像是全都被一种神秘的魔法变成了木头人,看来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萧十一郎远远地看着,也不禁觉得很诧异,很吃惊·就连他都没有看出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山巅上有个专门喜欢捉弄世人的魔神,总喜欢在这种凄迷的月夜里,将凡人变作呆子。

萧十一郎身上本就湿淋淋的,此刻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黑衣人却还是端坐在轿上,纹风不动。

难道他中了魔法?

萧十一郎正忍不住想过去看看,黑衣人忽然冷冷道:“好!好手法,隔空点穴,米粒伤人,像这样的绝代高手,为什么躲着不敢见人?”

这次她说的话长了,听来更像是女人的声音,只不过故意压低了嗓子而已。

难道天宗的宗主竟是个女人?

她是在对谁说话?

突听来凤亭里一个人冷冷道:“我一直在这里,你看不见?”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入月光下,麻衣白裤,手里的白面布幡在风中飞舞,隐约还可以看出上面有八个字:“上洞苍冥,下澈九幽。”

这人赫然竟是那行踪诡秘、武功高绝的卖卜瞎子。

这瞎子怎么会忽然又在这里出现?

难道他真的是那本已练成“九转还童,无相神功”的逍遥侯,天之子?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这黑衣人;看见他忽然出现,黑衣人的身子也似已突然僵硬,过了很久,才吐出口气,道:“是你!”

瞎子冷冷道:“你还认得我?”

黑衣人终于走下轿子,背负着双手,走上来凤亭,才沉声道,“你也认得我?”

瞎子冷冷道:“我若不认得你,谁认得你?”

黑衣人叹了口气:“不错,你若不认得我,谁认得我?”

瞎子道:“现在我既已来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黑衣人道:“是你的,我就该还给你。”

瞎于道:“莫忘记连你这条命也是我的。”

黑衣人又叹道:“我没有忘,我也不会忘。”

瞎子道:“我一手创立了天宗,你……”

黑衣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天宗?”

瞎子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天宗的秘密?”

黑衣人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可是他们已经说了很多活,夜深人静,山高凤冷,萧十一郎每句都听得很清楚。

每句话里,显然都隐藏着很多秘密。

极可怕的秘密。

萧十一郎越听越觉得可怕,只觉得心底发冷,一直冷到脚底。

黑衣人忽然又道:“你……你真的一定要我死?”

瞎子道:“我已死过一次,这次该轮到你了。”

黑衣人黯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已死过一次,你又何必逼我……”

他突然出手,洒出了一片寒光,他的人围着这六角亨的柱子转了两转,竟忽然不见了。

瞎子凌空翻身,躲过了他的暗器,厉声道:“你竟敢暗算我?你……”

亭子里已只剩下一个人,他却还在厉声呼喝,破口大骂。

当然没有人回应。

一阵风吹过,瞎子突然闭口,终于发现黑衣人走了。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显得又可怜,又可怕,忽又仰首狂笑,道:“莫忘记天宗三十六处分堂都是我一手创立的,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笑声凄厉,他的人也围着柱子转了两转,也忽然不见了。

风更冷,星更稀。

轿夫和童子还是木头人般站在月光下,三个人的脸都已扭曲变形,眼珠凸出,张大了嘴,仿佛在呼喊却又听不见声音。

萧十一郎伸手拍了拍童子的肩,童子倒在一个轿夫身上,这轿夫又倒在另一个轿夫身上,三个人全部直挺挺地倒下去,全身早已冰冷僵硬,竟似先被人以毒针隔空点住穴道,就立刻毒发而死。

这种暗器手法的可怕,实在已令人不可思议。

那瞎子和黑衣人居然会平空不见,更令人不可思议。

萧十一郎走上来凤亭,站在黑衣人刚才站着的地方,忽然不喝一声,反手拨刀。

刀光厉电般飞出,刀凤呼啸飞过,“喀嚓”一声响,六角亭里的六根柱子,竟已砍断了三根。

亭子哗啦啦倒塌了半截,三根柱子中,果然有一根是空的,下面就是地道。

这机关地道建造得非常巧妙,若是不懂得其中巧妙,就算找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找得出。

萧十一郎根本没有找,他用了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

他用了他的刀。

天上地下,还有什么别的力量,能比得L萧十一郎的出手一刀?

地道里潮湿阴暗,阳光永远照不到这里,风也永远吹不到这里。

从月光如水的山巅突然走下来,就像是一步走入了坟墓,又像是一跤跌入了地狱。

萧十一郎走了下去。

只要能找出这秘密的答案,他宁愿下地狱。

沿着曲折的地道走进去,前面更黑暗,看不见一点光亮,也看下见一个人影,尽头处石壁峰岭,用手抚摸一遍,仿沸可以分辨出是尊巨大的石佛。

人呢?

那黑衣人和瞎子难道已被躲在黑暗中的鬼魂妖魔吞噬?

萧十一郎闭起眼睛,深深呼吸,再张开来,已可隐约辨出石佛的面目。

他本就有的发亮的眼睛,也可以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

巨大的石佛好像也在头上面看着他,低首垂眉,神情肃然,也不知是在为他的冒渎而嗔怒,还是在为他的遭遇而悲——你若当真有灵为什么不指点他一条明路?却只有呆子般坐在这里,任凭世人在你眼下为非作恶?

——世上岂非正有很多人都像这尊石佛一样,总是在袖手旁观,装聋作哑。

萧十一郎看着他,冷笑道:“看来你也只不过是块顽石而已,凭什么要我尊敬你。”

石佛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已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从来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破坏了她的安宁。

萧十一郎又握紧了刀,“这世上每个人的生命中都充满了灾祸和不幸,每个人都难免受苦受难,你为什么要例外?”

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不可遏制的悲愤,忍不住又拔出了他的刀。

他要用他的刀来砍尽大下的不幸。

刀光一闪,火星四溅,这一刀正砍在石佛宽大的胸膛上。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地道里没有别的人,呻吟声难道是这石佛发出来的?

难道这块装聋作哑的顽石,终千也同样能感觉别人的痛苦?

萧十一郎拔起了他的刀,掌心已有了冷汗。

刀锋入石,拔出来就有了条裂痕。

萧十一郎一刀出手,无论砍在什么地方,都同样会留下致命的伤口。

这伤口里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淡淡的金光。

又是一声呻吟。

呻吟声也正是从这伤口里传出来的。

萧十一郎眼睛里立刻也发出了光,再次挥刀,不停地挥刀。

碎石四下飞溅,光越来越亮了,照在石佛冷漠严肃的脸上,这张脸仿佛也忽然有了表情,看来就仿佛是在微笑。

她的胸膛虽然已碎裂,但却终于为萧十一郎指点出一条明路。

她牺牲了自己,却照亮了别人,所以她本来纵然只不过是块顽石,现在也已变成了仙佛。

闪动的灯光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黄金殿辉煌。

这辉煌的金光正是从石佛碎裂的胸瞠中发出来的,有灯的地方,就一定有人。

是什么人?

萧十一郎钻了进去,进入了这坟墓卞的坟墓,地狱中的地狱。

灯在石壁上,人在金灯下。

灯光温暖柔和,人却已冰冷僵硬。

那瞎子的尸体蟋曲着,仿佛小了些,一柄银刀刺在他心中,刀锋已被他自己拨出来,还在流着血。

他的血也是鲜红的。

松开他的手指,拿起银刀,鲜血就在他掌心,慢慢地从掌纹间流过,流出了一个鲜红的“天”字。

无之骄子,受命于天。

这瞎子果然就是逍遇侯哥舒夭。

他没有死在杀人崖下的万丈绝谷中,却死在这阴暗的秘谷里。

他的另一只手,还紧紫握住黑衣人的手。

黑衣人的手也已僵硬,脸上的面具,却还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揭起这面具,就可以看见一张苍白美丽的脸,一双凸出的眼睛仿佛还在凝视着萧十一郎,眼睛里带着种谁也无法了解的表情,也不知是愤怒?是恐惧?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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