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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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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准了萧十一郎他们必定会先抢着救人,已无暇拦他。

可是他忘了身旁还有个已毁在他手里的青衣人,他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青衣人的脸,虽然已血肉模糊,全身虽然都已因痛苦而痉孪扭曲,两肩的琵琶骨,也已被炸碎。

可是他死也要留下侯一元。

他虽然已抬不起手,可是他还有嘴,还有牙齿。

侯一元身子已穿窗而出,突然觉得脚踝上一阵剧痛。

青衣人竟一口咬在他小腿上,就像是条饥饿的野兽,咬住了它的猎物,一口咬住,就死也不肯放松。

船舱中又响起一声呼号,这次呼号声却是侯一元发出来的。

他的人已跌在窗框上,鲤鱼打挺,还想再翻身跃起。

青衣人的头却已撞了过去,撞在他两腿之间。

他的人也突然扭曲,从窗框上直滚下去,眼泪、鼻涕、水,流满了一脸,脸色已惨白如纸。

接着,每个人都嗅到了一阵扑鼻的臭气,都看见他的裤子已湿。

每个人都活过。

每个人都难免一死。

可是有些人不但活得卑贱,死得也卑贱,这才是真正值得悲哀的。

青衣人也倒了下去,仰面倒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他满脸是血,满嘴是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他仇人的血。

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吐了。

青衣人却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呼声:“老三……老三……”他在呼唤他的兄弟。

也许有人还想问他究竟是谁,听见这呼声,也不必再问了。

沈壁君竟真的没有看错。

霍无病脸色看来更憔悴,长长叹息,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秋山的语声如呻吟,他们只有蹲下来,才能听得清,“老

大,我错了,你们不能再错,你真正的仇人并不是萧十一郎,他并不该死,该死的是……”霍无病用力握住他的手:“死的是谁?”

史秋山挣扎着,终于从嘴里说出三个字,只可惜他说的三个字,也没有人听得见了。

该死的人究竟是谁?

第一个青衣人又是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史秋山临终前说出的那三个字,究竟是谁的名字?

尸体已搬出去,是同时搬出去的。

——他们岂非本就是从一条路上来的人?

“这件事原来是他们早就串通好了的。”

“嗯。”

“侯一元早已知道第一个青衣人已走了,已换成了史秋山,所以故意喊出了那一声‘混元一气功’,来为他掩护。”

“不错。”

“可是史秋山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忽然失踪。”

“所以他们早已安排了另外一个人的尸体,李代桃僵,使别人认为史秋山已死了,而且是死在风四娘子里的。”

王猛握紧双拳,恨恨道:“那老猴子居然还故意要我去找到那个人的尸体。”

风四娘道:“因为他想要你来找我拼命。”

王猛铁青的脸也红了。

这次风四娘当然放过了他,轻轻叹息着,又道:“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想的。这计划实在恶毒周密,他们一定连做梦

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看破他们的秘密。”

——那第一个青衣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走?

——他走后为什么还要人代替他?

——史秋山为什么肯代替他?

——他们究竟有什么用意?是什么来历?

风四娘道:“现在我只知道一点。”

“哪一点?”

“我只知道他们一定都是天宗的人。”

“天宗是什么?”

王猛还想再间,霍无病已站起来,慢慢道:“这些事我们己不必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该走了。”霍无病目光凝视着远方,并没有看萧十一郎,但是他这句话却是对萧十一郎说的,又道:“也许我们本就不该来。”

他拉着王猛走出去,头也没有回。

然后外面传来“噗通,噗通”两声晌,他们显然并没有等渡船来。

萧十一郎忽然道:“其实他们本不必这么急着走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要走的人既然不止他们两个,渡船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他目光也凝注在远方,也没有去看沈壁君。

这句话他是对谁说的?风四娘心里很难受,却不知是为了他?是为了沈壁君?还是为了她自己?

她还没有开口,沈壁君却忽然道:“今天晚上,也许不会再有渡船来了。”

风四娘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又问道:“为什么?”

沈壁君道,“因为该走的都已走了,渡船又何必回来?”

风四娘道:“可是你……”沈壁君忽然也笑了笑,道:“我先去看看楼上的酒喝完了没有,你若是不敢喝,最好赶快乘这机会逃走。”

看着她走上楼,凤四娘也笑了,摇着头笑道:“我也是女人,可是女人的心事,我实在连一点也不明白。”

萧十一郎也在笑,苦笑。

风四娘看了他一眼,忽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萧十一郎在听着。

风四娘目光也凝视着远方,不再看他:“我现在总算已明自,被人冤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萧十一郎沉默着,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实在很不好受……”有些人很少会将酒留在杯里,也很少将泪留在脸上。

他们就是这种人。

他们的酒一倾满,杯就空了。

他们并不想真正享受喝酒的乐趣,对他们来说,酒只不过是种工具。

一种可以专人“忘记”的工具。

可是他们心里也知道,有些事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现在风四娘的眼睛更亮了,沈壁君眼睛里却仿佛有了

层雾。

她们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既没有要别人陪,也没有说话。

凤四娘从未想到沈壁君也会这么样喝酒,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喝酒。

她知道她地不是想借酒来忘记一些事,因为那些事是绝对忘不了的。

她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她心里有些话要说,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酒岂非总是能给人勇气。

风四娘忽然放下酒杯,道:“我不喝了。”

沈壁君皱眉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一喝醉,就听不见了。”

沈壁君道:“听不见什么?”

凤四娘道:“听不见你说的活。”

沈壁君道:“我没有说话,什么都没有说。”

风四媲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而且迟早总要说出来的。”

一一这句话她本来也不该说,她说出来,只因为她已不停地喝了几杯酒。

沈壁君当然还能听得见,她也放下了酒杯,轻轻地,慢慢地……

她脸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雾,忽然道:“你们知不知道走了的那个青衣人是谁?

这时湖上也有了雾,缥缥缈缈,迷迷蒙蒙的,忽然间就变得浓了。一阵风吹过来,乳自色的浓雾柳絮般的飘入了窗户。

从窗子里看出去,一轮冰盘般的圆月,仿佛已很遥远。

他们的人却在雾里,雾飘进来的时候,沈壁君已走出去。

楼上也有个窄窄的门,门外也有道低低的栏杆,她倚着栏杆。

凝视着湖上的雾,雾中的湖,似已忘了刚才问别人的那句活。

风四娘却没有忘记提醒她:“你已看出了那个青衣人是谁?”

雾在窗外飘,在窗外飘过了很久,沈壁君才慢慢说道:“假如你常常注意他,就会发现他有很多跟别人不同的地方。”

这并不能算是回答,风四娘却在听着,连一个字都不愿错过。

“每个人都一定会有很多眼别人不同的特征,有时往往是种很小的动作,别人虽然不会注意,可是假如你已跟他生活了很久,无论多么小的事,你部绝不会看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她又停下来,这次风四娘居然没有插嘴。

“所以他就算脸上戴着面具,你还是一样能认得出他。”沈壁君慢慢地接着道:“我一到这里,就觉得那个青衣人一定是我认得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在注意着他。”

风四娘终于忍不住道:“所以他们一换了人,你立刻就能看出来?”

沈壁君点点头,却没有回头。

风四娘道:“你怎么看得出第二个人是史秋山?”

沈壁君道:“因为他平时手里总是有把扇于,他总是不停地在转着那柄扇子,所以他手里没有扇子的时候,他的手也好像在转着扇子一样。”

风四娘也沉默了很久,忽然间道:“连城壁呢,他有什么地方跟别人不同?”

现在她当然已知道第一个青衣人就是连城壁,除了连城壁外,还有谁跟沈壁君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

沈壁君道:“你也知道他一定会来赴约的。”

凤四娘道:“可是他没有想到萧十一郎也在水月楼,所以他先到这里来看看动静。”

沈壁罪道:“他许他们早已知道萧十一郎在水月楼,所以才把约会的地点订在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萧十一郎的名字,她确实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可是说到这四个字时,她声音还是带着种奇怪的感情。

风四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来了。”

沈壁君道:“他来了。”

风四娘道:“他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沈壁君道:“也许他要乘这机会,去安排些别的事。”

风四娘道:“他既要走,为什么义要史秋山代替他?”

沈壁君道,“因为他一定要有这么样一个人留在这里,探听这里的虚实动静。”

凤四娘道:“等到他要再来时,也可以避过了别人的耳目。”

沈壁君道:“他们随时都可以换一次人。”

风四娘道:“你想他是不是一定还会再来?”

沈壁君道:“一定会的。”她的声音又变得很奇怪:“他一定会来,所以我一定要走。”

连城壁再来的时候,就是他要和萧十一郎分生死,决胜负的时候。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大,一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无论他们谁胜谁负,他都绝不能在旁边看着。

她当然要走。

凤四娘道:“可是你没有走。”

沈壁君道:“我没有走。”

风四娘道:“你图下来,为的就是要说出这件事?”

沈壁君道:“我还有句话要说。”

风四娘道:“你说。”

沈壁君道:“这几天来,你一定看得出我已变了很多。”

风四娘承认。

沈壁君道:“你猜不出我为什么会变?”

风四娘道:“我没有猜。”

沈壁君道:“一个人若是真正下了决心,就会变的。”

风四娘道:“你已下了决心?”

沈坠君道:“嗯。”

风四娘道:“什么决心?”

沈壁君道:“我决心要告诉你一伴事。”

风四娘在听着,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

她忽然感觉到沈壁君要告诉她的这件事,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沈壁君道:“我要告诉你,只有你才能做萧十一郎最好的伴侣,也只有你才真正了解他,信任他,他若再让你走,他就是个白痴。”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的人忽然飞起来,跃入了湖心,风四娘跳起来,冲过去,却已来不及了。

她冲到栏杆前时,沈壁君的人已没入那烟一般的浓雾里,雾里传来“噗通”一声,一个人从她身旁冲过去飞起,落下,萧

十一郎也已跃入湖心。

风四娘跺了跺脚,回头道:“快叫人拿灯来,灯越多越好。”

这句话她是对冰冰说的。冰冰却只是痴痴地坐在床头,动也没有动。苍白美丽的脸上,带着种没有人能了解也没有人能解释的表情。

她这样已坐了很久,只不过谁也没有去注意她而已,风四娘又跺了跺脚,也跳了下去。

猢水冰冷,风四娘的心更冷,她看不见萧十一郎,也看下见沈壁君。

她想呼唤,可是刚张开嘴,就有一大口冰冷的湖水涌了过来,灌进她的嘴,湖水冷得就像是剑锋,从她嘴里,笔直地刺入她心里,她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个很精通水性的人,在水里,她永远救不了别人的,只有等别人来救她,等她想起这一点时,她的人已在往下沉。

雾也是冷的,船上的灯火在冷雾中看来,仿佛比天上的残星还遥远。

死却已很近了,奇怪的是,在这一瞬间,她并没有感觉到对死亡的恐惧,有很多人都说,一个人在死前的那一瞬间,会想到许许多多的奇怪的事。

第五十四章 春残梦断

可是现在她却只在想一件事——萧十一郎是不是能救得了沈壁君?

她拼命想跳起来,再找他们。

她没有跳起,她全身的筋都仿佛在被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抽动着。

灯光更朦胧,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又冷又黑暗。

黑暗中忽然又有了一双发亮的眼睛,一双眼睛忽然又变成了无数双。

无数双眼睛都是萧十一郎一个人的。

她并不想死。

可是就算在最后那一瞬间,她也没有在为自已的生命祈求。

她只祈求上苍,能让萧十一郎找到沈壁君,救回沈壁君。

因为她知道,沈壁君若死了,萧十一郎的痛苦会有多么强烈深远。

那种痛苦是她宁死也不愿让萧十一郎承担的。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了解风四娘对你的感情?

你难道一定要等到她死?

天亮了。

——黑夜无论多么长,天总是会亮的。

阳光升起,湖面上闪烁着金光。

萧十一郎眼睛里却已没有光,现在你若看见他的眼睛,一定不会相信他就是萧十一郎。

只有在一个人的心已死了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子。

他的眼睛几乎已变成死灰色的,甚至比他的脸色还可怕。

风四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双眼睛。

风四娘井没有死。

他醒来时,身上是温暖而干燥的,可是她的心却比在湖水中更冷。

因为她看见了萧十一郎的眼睛。

因为她没有看见沈壁君。

船楼上没有第三个人——难道连冰冰都已悄悄地走了?

昨夜的残酒还留在桌上,一张翻倒的椅子还没有扶起来。

迂华丽精雅的楼船,在白天的阳光下看来,显得说不出的空虚,凌乱。

——沈壁君呢?

——难道他没有找到她?

——难道她已消失在那冰冷的水中,冰冷的湖水里?

风四娘不敢问。

看见萧十一郎眼睛里那种绝望的悲伤,他也不必问。

——我还活着,沈壁君却已死了。

——他把我救了回来,却永远失去了沈壁君。

风四娘没有动,没有开口,可是她的心已碎了,碎成了无数片。

他痛苦,并不是完全为了沈壁君的死,而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深深了解到他心里的痛告和悲伤,这种悲痛除了她之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像。

萧十一郎就坐在舱门旁,痴痴地望着门外的栏杆,栏外的湖水。

西湖的水波依然还是那么美。

沈莹君呢?

如此美丽的湖水,为什么也会做出那么残酷无情的事?

萧十一郎也没有动,没有开口。

他的衣服已被自远山吹来的秋风吹干了,他的泪也干了。

春蚕的丝已吐尽,蜡炬已成灰。

阳光更灿烂。

在如此艳丽的阳光下,人世问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悲伤和不幸?

风四娘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萧十一郎没有回头,没有看地。

风四娘倒了杯酒,递过去。

萧十一郎没有拒绝,也没有伸手来接。

看见他空空洞洞的眼睛,看到他空空洞洞的脸,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要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法子未安

慰他。

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安慰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种尖针般的讽刺。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能安慰他,可是无论什么事都可能伤害到他。

这种心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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