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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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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道:“你若要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

超无极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淌出了眼泪。

萧十一郎道:“你杀人的时候一定要笑吗?”

赵无极大笑道:“两位一搭一挡,戏真演得不错,只可惜在下既没有屠老儿那么土,也没有海灵子那么蠢。”

萧十一郎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赵无极道:“我只不过还不想被人在胸膛上刺—刀而已。”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这机会太好了,错过了实在可惜。”

赵无极笑道:“多谢多谢,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若走,一定会后悔的!”

赵无极笑道:“活着后悔,也比死了的好。”

这句话未说完,他身形已倒纵而出。

萧十一郎道:“你若想通了,不妨再回来,我反正是逃不了的。”

这句话赵无极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因为话未说完,他已走得踪影不见了。

赵无极一走,沈璧君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嫣然道:“我真设想到赵无极会被你吓走。”

萧十一郎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着道:“你以为我有把握?”

沈璧君道:“但我巳快急死了,你还是那么沉得住气。”

萧十一郎叹道:“那也多亏了这场面。” 沈璧君道:“这场雨?”

萧十一郎道:“其实那时我又何尝不是满头冷汗,但赵无极却一定以为那只不过是雨水,我身上的血迹也被雨冲走了.”

他笑了笑,又接着道:“这场雨一下,每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大家都同样狼狈,否则以赵无极的精明,又怎会看不出毛病来?”

沈璧君看着他的笑容,面上忽然露出了忧虑之色。

他虽然在笑着,却笑得那么艰涩,那么疲倦。

萧十一郎自然知道她忧虑的是什么。

沈璧君终于忍不住道:“厉刚到现在还没有找来,只怕不会来了吧I”

萧十一郎道:“嗯!只怕是不会来了。”

两人目光相遇,沈璧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她平时绝不会这么做的,但现在却不同。

现在也许就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刻了。

他们嘴里虽还在骗着自己,但心里却都很明白.

厉刚必定会来的,而且很快就会来的.

就算没有人来,他们也很难再支持下去,厉刚来了,他们哪里还有生路?

厉刚的心,就像是一把刀!

沈璧君凝注着萧十一郎,道s‘我——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

萧十一郎道:“你说。”

沈璧君咬了咬嘴唇,垂下头,柔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绝没有后悔。”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整个人却似已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十一郎突然道:“只要你肯,我还是有对付厉刚的法子。”

雨渐稀疏。

厉刚摘下了雨笠,用衣袖擦着脸。

他几乎已找遍了半山,几乎已将绝望。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沈璧君和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仰面倒在那里,海灵子就压在他的右边,手里还握着剑,剑已刺入了萧十一郎的胯骨。

屠啸天倒在左边,一只手扣住萧十一郎的脉门,另一只手还印在他心口的“玄祝”穴上。

这三人想必经过一场恶斗,已同归于尽了。

再过去几步,才是沈璧君。

她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显然还没有死。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湿透的衣衫,紧紧裹着她那修长却成熟的胴体。

厉刚自从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就没有离开脚步也没有移动,面上却还是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沈璧君似已睡着,又似已晕迷,全不知道有人已到了她身旁,

厉刚岩石般的脸,忽然起了一种极奇异的变化,那双刀一般锐利、冰一般冷的眼睛里,也似有股火焰燃烧了起来。

他呼吸也渐渐急促,仿佛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果然不傀是天下无双的美人——’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扑在沈璧君身上.

沈璧君的身子似在颤抖。

厉刚喘息着,撕开了她的衣襟,眼睛里的火焰燃烧得更炽热——

突然,这双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

他的人也突然挺直、僵硬,嘴里“丝丝”地吐着气——

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

一柄刀已插入他心脉旁的肋骨之间。

沈璧君还是在不停地颤抖着,全身打着冷战。

她的手紧握着刀柄,厉刚的血就流在她那春葱般的玉手上,

她甚至可以感觉出厉刚的身子在逐渐僵硬,逐渐冰冷。

她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推开了他,站起来,喘息着,牙齿不停地“格格”打战,连嘴唇上都再也没有一丝血色。

然后,她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上山虽艰苦,但有时下山却更难。

沈璧君挣扎着,扶着萧十一郎,在山路上踉跄而奔。

虽然她知道此时外面已不再有人追赶,但她还是用尽全力在奔跑,她只想快跑,走得离厉刚远些。

她这下才认清了这“见色不乱真君子”的真面目。

萧十一郎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任何话都可能令她受到刺激,他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只是在心里感激。

沈璧君若不是为了他,是死也不肯做出这种事来的.

山路旁,密林中,仿佛有两条人影。

但他们并没有发觉。

他们再也想不到连城璧此刻正在他们方才经过的密林里。

连城璧眼看着他们走过,既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拦,甚至连他的脸色看来都还是那么平静。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赵无极。

赵无极平时一向自命镇定购功夫不错,此刻却也忍不住了。

他已知道方才上了当,已忍不住要追过去。

但连城劈却拉住了他。

赵无极愕然,试探着问道:“连兄难道不想将嫂夫人劝回来?”

连城璧慢慢地摇了摇头,淡淡道:“她想回来,迟早总会回来的,若不想回来,劝也没有用。”

赵无极沉默着,似在猜测着连城璧的用意,过了很久,嘴角才慢慢露出了一丝很奇特的微笑.

他微笑着,喃喃道:“不错,连夫人迟早总会回来的,萧十一郎反正已活不长了。。。。”

走过前面的山坡,就是平地。

萧十一郎用手掩住嘴,轻轻地在咳嗽。

沈璧君柔声道:“你要不要歇歇再走?”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身予突然倒了下去,捂着嘴的手也松开。

嘴里已满是鲜血。

沈璧君大骇,挣扎着抱起他。

就在这时,她腹中突然觉得一阵无法形容的绞痛,就仿佛心肝五脏都已绞在一起,连胆汁都已绞了出来。

她全身突然虚脱,就从这山坡上滚了下去。

萧十一郎比沈璧君醒来得早.

他一醒就想到了沈璧君,立刻就开始寻找.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找,因为沈璧君就躺在他身旁.

但他们躺着的地方,并不是那山坡下的草地,而是一张很柔软、很舒服、还接着流苏锦帐的大床。

床上的被褥都是丝的,光滑、崭新,绣着各式各样美丽的花朵,绣得那么精细,那么生动。

他们身上也换了光滑崭新的丝袍,丝袍上的绣工,也和被褥上的同样精致,同样华美。

萧十一郎忽然发觉自己到了个奇异的地方.

这难道是梦?

屋子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离奇古怪的陈设,只不过每样东西都精致到了极点,甚至已精致得有些夸张。

就连一个插烛的灯台,上面都缀满了晶莹的明珠,七色的宝石,锦帐上的流苏竟是用金丝缕成的。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这地方的主人绝不是暴发户。

因为每件东西都选得很美,这么多东西摆在一齐,也并没有令人觉得拥挤、俗气,看来甚至还很有调合。

暴发户绝不会有这么样的眼光。

就算这是场梦,也是场奇异而华美的梦。

只可惜萧十一郎并不是喜欢做梦的。

他悄悄溜下床,没有惊动沈璧君——他不愿沈璧君醒来时发现他睡在旁边,他不愿做任何使她觉得难堪的事。

地上铺着厚而软的波斯毡。

萧十一郎赤着足,穿过屋子。

这段路他本来一眨眼就可走过的,现在却走了很多时候,每走一步,他全身的骨路都似乎要散开。

但他的伤势无疑已好了很多,否则他根本连一步都走不动。

他伤势怎么会忽然好了这么多?

是因为睡了一觉7还是因为有人替他治过伤? 这里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要救他?

问题还有很多,但他并不急着去想。

因为他知道急也没有用。 对面有扇门,雕花的门,镶着黄金环。 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了这扇门,萧十一郎就走人了比梦还离奇的奇境! 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也永远想象不到的奇境!

这间屋子比方才那间还大,屋里却只有一张桌子。

一张桌子几乎就已占据了整个屋子。

桌子上也摆着一栋屋子,是栋玩偶房屋。

就连孩子们的梦境中,也不会有如此精美的玩偶房屋。

整栋房屋都是用真实的木材砖瓦建筑的,瓦是琉璃瓦,和皇宫所用的完全一样,只不过至少小了十几倍。

房屋四周,是个很大的花园。

园中有松竹、花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花木间甚至还有黄犬白兔仙鹤驯鹿。

树是绿的,花是香的,只不过都比实的小了十倍。

那些驯鹿,白兔虽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它们就会跑到你面前。

萧十一郎最欣赏的就是九曲桥后的那座八角亭,朱栏绿瓦,石桌上还摆了局残棋,下棋的两个高冠老人似已倦了。

一个朱衣老人正在流水劳垂钓,半歪着头,半皱着眉,似乎还在思索那局残棋似的。

另一个缘袍老者就在他身旁浣足,手里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双梁福字履,正斜着眼,瞟着那朱衣老人作得意的微笑。

这一局棋,显然他已有胜算在握。

两个都是形态逼真,须眉宛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用极华贵的绸缎剪裁成的,而且剪裁得极合身。

这一切,已足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但比起那栋屋子,这些又全不算什么了.

屋子前后一共有二十七间。

有正厅、偏厅、花厅、卧房、客房、仓房,甚至还有厨房。

从窗户里瞧进去,每间房子里的陈设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每间屋里,每样东西,看来竟似全都是真的。 厅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铺着织锦缎的垫子。 墙上接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朦朦,情致潇洒,仔细—看,那比蝇足还小的落款,竟是吴道子的手笔。 萧十一郎最爱的,还是那副对联。

“常末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这是何等意境?何等洒脱!

厅中有两人枯坐,像是正在等主人接见。

两个轻衣小髻,正捧着茶掀窗而入。

就连那两只比钮扣还小的茶盏,都是真瓷的。

丫环们脸上带着巧笑,仿佛对这两个客人并不太看重,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主人对这客人也很轻慢。

主人还在后面卧室中拥被高卧。

床旁边已有四个丫环在等着服侍他起身了,一人手里捧着形式奇古的高冠,一人手里捧着套织金的黄袍,一人手里打着扇。

还有一人正蹲在地上,刷着靴子。

主人的年纪并不大,白面无须,容貌仿佛极英俊.

床后有个身穿纱衣的美女,正在小解,秀眉微颦,弱不胜衣,仿佛昨夜方经雨露,甜蜜中还带着三分羞煞人的疼痛。 厨房里正在忙碌着,显然正在准备主人的早膳。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的福气倒真不错。” 每间屋子里都有人,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有的在抚琴,有的在抄经有的在绣花有的在梳妆也有的还娇慵未起,

二十七间屋子,只有一间是空的。

这屋子就在角落上,外面有浓荫覆盖的回廊,里面四壁全是书,案上还燃着一炉龙涎香。

香炉旁文房四宝俱全,还有幅未完成的图画,画的是挑灯看剑图,笔致萧萧,虽还未完成,气势已自不凡。

看来此间的主人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士。

萧十一郎已不是孩子了,但面对着这样的玩偶房屋,还是忍不住瞧得痴了,几乎恨不得将身子缩小,也到里面去玩玩,

听到后面的呻吟声,他才知道沈璧君不知何时也已起来了。

沈璧君脸色苍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但她的眼睛里,却也正闪动着孩子般的喜悦。

她倚在门口瞧着这栋玩偶屋宇,也不觉瞧得痴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好美的屋子,若能在里面住几天,一定很好玩。”

萧十一郎笑道:“只可惜谁也没有那么大的神通,能将我们缩小。”

沈璧君转过头,凝注着萧十一郎,过了很久,才嫣然一笑,道:“我们都没有死。”

萧十一郎慢惧地点了点头凝注着她道:“我们都没有死。”

这虽然只不道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在他们口中说出来,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欢悦、多少感激。

人的欲望,本来是最难满足的。

但他们仿佛只要能活着,就已别无奢望。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璧君才垂下头,道:“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

萧十一郎道:“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了。”

沈璧君道:“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十一郎道:“我也不知道。”

沈璧君又转过头去瞧那玩屋,道:“我想,这里的主人必定也是位奇人,而且一定很有趣。”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若非奇人,也做不出这样的奇事。”

沈璧君道:“但他既然救了我们,为什么又不出来与我们相见呢?”

萧十一郎还未回答,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外响起。

一人娇笑着道:“正因我家主人生怕惊扰了贤伉俪的清梦。”

“贤伉俪”这三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她连耳根都红了。

别人居然将他们当做了夫妻。

她心里只觉乱糟糟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想去瞧瞧萧十一郎的表情,又没有这勇气。

她垂着头,并没有看到说话的人进来,只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兰花般的香气。

进来的这人,清雅正如兰花。

她穿着纯白的丝袍,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漆黑的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金珠翠玉。

她的嘴很大,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坚强,甚至有些冷酷,但一笑起来,露出了那白玉般的牙齿,看来就变得那么柔美妖媚。

她的颧骨很高,却使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一种可以令大多数男人心迷的魅力。

这女子并不能算美,但站在这华丽无比的屋子中,却显得那么脱俗,若不是沈璧君在她身旁,所有的光辉几乎要全被她一个夺去了。

沈璧君虽没有看她,但她却在看着沈璧君。

一个美丽的女子遇到另一个更美丽的女子时,总会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的。

女人看女人,有时比男人还要仔细。

然后,她才转过头来打量萧十一郎。

她不是那种时常会害羞的女人,但瞧见萧十一郎那双猫一般的眼睛时,还是不由自主垂下了头,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甜笑,道:“贱妾素素,是特地来待侯贤伉俪的。” 又是“贤伉俪”。

沈璧君头垂得更低,希望萧十一郎能解释。

但萧十一郎若真的解释了,她也许又会觉得很失望。

萧十一郎只淡淡道:“不敢当。”

素素道:“两位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若有什么话要问,问我就行了。”

萧十一郎道:“我若问了,你肯说吗?”

素素抿着嘴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萧十一郎道:“我们承蒙相教,却连是谁救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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