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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客红尘-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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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晏修看他黯然的样子,心中了然。顿了顿,又道,“末将已派人向皇上送去捷报。王爷仅用两天时间就退敌至西陵关,此等雄风,恐怕要令朝野震惊了。”
温如玉苦笑:“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只希望这世上永无战争。”
晏修一窒。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功得不到封赏,反而会要了王爷的命啊!忽然心里一片酸楚,泪水悄悄盈满了眼眶。
第一百零七章 御赐毒酒
朝堂中一片哗然。听说温如玉在短短两天内连番获胜,将乌萨兵退回西陵关,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景剀在一片称颂声中面目平和,只是唇边含着浅浅的笑,对各种溢美之词不置可否。
下朝后,御书房。
景剀目注赵昶,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问道:“赵爱卿,边关连连告捷,卿有何看法?”
看着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帝,老谋深算的赵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只能不轻不重地道:“王爷解除了边关危情,皇上可以松一口气了。”
景剀的身子微微往后靠,叹口气,意味深长:“嗯。如玉真是国之栋梁。若没有他,朕不知道朕这江山还能否保得住。”
赵昶一下子脸色发白,神情苍惶,语声带了颤音:“皇上怎可说出这样的话?皇上乃真龙天子,雄才伟略,英明神武,江山自有天佑。即使王爷再能干,也只是为皇上效力。皇上……”
景剀摆摆手,笑道:“爱卿别紧张,朕没有别的意思。”
赵昶面上怔忡,如果景剀继续往下说,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幸好景剀停下来,饮一口茶,缓缓道:“爱卿,替朕拟旨:闻鲲鹏王爷退敌西陵关,连战告捷,朕甚欣慰。令夺回西陵,进军乌萨,直捣黄龙,不得有误。功成之日一并封赏。”
“皇上……”赵昶有点发呆,“是想灭了乌萨?”
“爱卿看来很奇怪?”景剀笑,眼里有灼灼光华,“乌萨两次犯我边境,杀我百姓,毁我家园,此仇不报,朕枉为人君!”说到此目光又有了幽深之意,“林靖余曾道,如玉于乌萨千军万马前,仅凭一曲琴音退敌,气吞山河。如今朕便让他吞了乌萨这山河!从此朕要将乌萨这个名字从版图上抹去,朕要将广阔草原、无边沙漠都纳入康朝领域!”
“皇上……英明!”赵昶躬身。
西陵关城门紧闭,高挂免战牌。
温如玉见关内毫无动静,正想让自己的士兵稍作休整,便也顺其自然,未作挑战。
一天过去,第二天有士兵来报,西陵关城门洞开,乌萨全军撤退。
温如玉提马来到城下,见城上空无一人。登楼一看,浩浩荡荡的乌萨兵正向西撤退,蜿蜒如一条长龙。
“王爷,太好了。乌萨人怕了你,居然自动撤退了。”晏修大喜道。
温如玉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心中稍一转念,便已了然。
必定是洛花的耳目探听到了他向景剀的承诺,才这样不战而退吧?她,真的是那样恨他,一定要他死吗?
可若是此刻自己死了,岂非正遂了他们的意?他们绝对会马上卷土重来。
想到此不觉苦笑,原来自己竟然给自己下了一个套。到最后无法解开这个难题的人是他自己。
心中隐隐害怕,既然连这个秘密她都能探听到,皇上身边肯定有她的眼线在。那皇上岂非非常危险?
“晏将军,速向皇上禀报,栖凤、西陵皆已夺下,乌萨撤兵。请调驻军将领过来。”
“是,王爷。”晏修转身欲走,温如玉又叫住他:“等一等,还是……我来写吧。”
温如玉留下长安军统帅葛长天留守栖凤关,自己带兵进驻西陵。
提笔刚想写下奏折,忽然晏修来报,皇上派人来下旨。
温如玉转念,来得好快。难道已知乌萨退兵,迫不急待地要自己死么?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好,我马上去接旨。”
“王爷!”晏修轻唤,眉宇间有怆然之色。
温如玉微笑摆手,轻甩袍袖,大步走了出去。
来的是太监总管李默。
“王爷,别来无羔?”李默细白的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容,眼睛微微眯起,闪闪烁烁的光在温如玉脸上逡巡。
“多谢公公挂念,本王很好。”
“王爷接旨吧。”
温如玉拜倒。
李默细细的嗓音字字念出:“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闻鲲鹏王爷退敌西陵关,连战告捷,朕甚欣慰。令夺回西陵,进军乌萨,直捣黄龙,不得有误。功成之日一并封赏。钦此!”
温如玉怔住。
进军乌萨,直捣黄龙,原来景剀竟是要倒过来灭了乌萨,将它纳入康朝的版图。战争,要在自己手中延续么?
“王爷。”李默见他*,眉一扬,眼里便有针尖般的锋芒掠过,道,“王爷不打算接旨么?”
温如玉无语。
“王爷。奴才离京时,皇上另有交代。”
温如玉听着。
李默从身边掏出一个瓶子:“皇上道,若是王爷不肯接旨,便接下另一样东西。”
温如玉抬头。
“御赐毒酒一杯。”李默缓缓地道。
第一百零八章 假诏杀之
温如玉微微一笑,笑得索然:“皇上……他真的这样想我死么?”
李默垂眉,道:“奴才不敢妄揣圣意,奴才只是奉命传旨。”
温如玉抬眸,目光掠过李默,见他白白的脸上一张红唇,唇角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看来竟有几分诡异。身上的衣服很华丽。再往下看,一双捧着圣旨的手上竟戴着两只硕大的绿宝石扳指,看来极名贵。
蓦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印象中似乎不是如此。在景剀身边看到他时,总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也不见他戴什么饰物。
怎么离了皇宫就换了一副模样?是不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所以要出来炫耀一下,满足他的虚荣心理?
心中有隐隐的闪念,沉吟片刻,慢慢站起来,道:“公公,请回去回复皇上,说我不接圣旨,也不饮毒酒。待明日我料理好关内事务,便自己回京,向皇上负荆请罪。到时要杀要剐全凭皇上决断。”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李默的意料之外,他一下子呆住,半晌面上露出冷厉之色,道:“王爷,奴才奉旨而来,回复只有两个,要么是王爷接圣旨,要么是王爷饮毒酒。请王爷自己决定!”
“既然如此,公公希望本王选择哪一样呢?”温如玉微笑,语声轻缓,目光温和。
脱去战袍的他,本来面容清俊儒雅,再带上这一脸微笑,竟让李默看得错不开眼睛。
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地道:“奴才……怎好替王爷决定?”
“既然如此,就照本王的话去做。”温如玉说得很轻,语气却不容置疑。
李默似乎更慌了,目光有些躲闪,眉间露出紧张不安之色。
温如玉唇边的笑意更浓,和声道:“公公难得来此,时值正午,本王略备薄酒,与公公同饮几杯如何?只是……公公莫要嫌这边荒之地,一切简陋才好。”
李默呆住,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却不敢露出来,马上又恢复平静,道:“能与王爷共饮,是奴才的荣幸。”
“多谢公公赏脸。”
两人坐定品茶。
李默忍不住看温如玉,语气中带了惊艳:“看王爷的气度,不亚于当年羽扇纶巾、雄姿英发的周公瑾,难怪满朝文武都对王爷赞不绝口,夸王爷是康朝的顶梁柱呢。”
温如玉浅浅一笑:“公公过奖了。可惜……皇上不是这么想,否则,他为何要我死呢?”
李默一愣,垂下眼帘,似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
温如玉又笑,道:“这个问题让公公为难了么?不用回答,我心中清楚得很,必定是皇上忌惮我战功赫赫,怕功高盖主;或怕我存了反意,对不对?”
“王爷……”李默露出为难之色,道,“奴才不敢妄作评论。王爷是个聪明人,其实……王爷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皇上这样对你,你难道就不能……”
温如玉瞥他一眼,微微挑眉道:“公公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李默看他半晌,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的诚意;最终不敢造次,轻轻一笔带过:“奴才只是随便说说,奴才身份低微,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
温如玉轻轻一笑,端起茶杯,那种风雅,再次令李默看得呆住。
浅浅抿一口茶,又抬眸道:“皇上……他还好么?”
“皇上很好。王爷替皇上打退敌兵,皇上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睡安稳觉了。”
“哦,你是说在此之前他睡不安稳么?”
“是啊。皇上什么事都不放在脸上,表面上不急,心里可急着呢。”
温如玉暗暗叹息。只是为了不放心自己,宁可辗转难眠,也不愿派自己出征。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累啊!兄弟之间,竟是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那么……”想开口问妻儿的情况,想想李默未必清楚,也就罢了。
不想李默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喟然道:“王爷,自你走后,王妃形同槁木,还向皇上请求,将清寒小王子带回家,不再到皇宫中来了。王妃,怕是恨死了皇上,看到皇上也没个好脸色。”
温如玉的手不*轻轻颤抖了一下。
忧伤,只在眸中一掠而过,如同蝶翼。
一会儿酒宴摆好,两人同往花厅,出门时李默被门槛绊了一下,温如玉及时伸手扶他,摸到他腰间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似是金银之物。
两人同桌共饮,晏修作陪。
温如玉仿佛酒量极浅,喝下两杯酒脸上便泛起红晕,一双眼睛朦胧起来,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朦朦胧胧。
晏修在旁边担心地道:“王爷,只怕这两天你太过劳累了,怎么才饮几杯就撑不住了?”
温如玉展颜道:“谁说我撑不住了?今日公公在此,我心里高兴,一定要痛饮几杯。你别拦着我。”
说着起身为李默倒酒,身子忽然一晃,碰翻了酒杯,酒洒了李默一身。
“公公,抱歉。本王太不小心了。”温如玉歉然,拿出手绢给李默擦拭衣服,却又道,“不行,衣服都湿了。公公将外衣换下来吧,待我拿去火上烤一烤,很快便干的,不会耽误公公行程。”殷勤备至,伸手去解他衣服。
李默被他弄得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反应,晏修已过来帮他脱了外衣。
腰上一个锦囊,鼓鼓的,晏修仿佛不小心碰了一下,那锦囊倏地掉下去。
散开,洒落一地金银珠宝,光彩夺目。
李默呆若木鸡,一下子变了脸色。
温如玉却似乎毫不介意,含笑拍拍他的肩道:“看样子,公公在宫中极受皇上宠爱,赏赐这么多,怕是连嫔妃们都比不上你了。”
李默尴尬之极,脸上又红又白,像唱戏的涂了脂粉一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讪讪地笑了几声。
温如玉却已蹲下,帮他将这些珠宝一样样捡起来,放回锦囊中,交还给李默。李默只能在旁边看着,手足无措。
温如玉回身,歉然笑道:“对不起,公公,扫了你的兴。来,我们再喝。”
想坐下,脚步却已踉跄。
晏修连忙扶住他,道:“王爷小心。”
“我没事……”温如玉笑,“你将公公的衣服拿到厨房去烤一烤吧。”
“是。”
温如玉继续喝,越喝目光越迷濛。
李默站起来:“王爷,奴才该回京复命了。”
温如玉茫然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告诉……皇上,我……随后就回。”
“是,王爷。”
晏修忙去拿了李默的外衣,递给他。
待李默离去,温如玉站起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摊开手掌,掌中一粒明珠,双手扮开,里面是空的,却藏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借圣旨之名,以毒酒杀之。
第一百零九章 力挽烟尘
李默回到皇宫,又变成了那个忠厚老实的模样,跪倒在景剀面前,一脸诚惶诚恐:“皇上,奴才有辱使命。”
“哦?”景剀眉不动,脸色如常,似乎已料到什么,“回来了?起来说话。”
李默站起。
“圣旨送到了?”
“是。奴才已将圣旨送到,可是……王爷他不肯接旨。”
“为什么?”还是没有动怒。
“王爷没有讲原因,只说待料理好西陵关事务,即刻回京,向皇上负荆请罪。”
景剀微微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表情未变,语气中却带了冷萧之意:“那好,朕等着他回来给朕一个交代!”
“皇上……”李默欲言又止。
景剀收回目光:“还有何事?”
“奴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李默垂眉,白白的脸上分明地写着恭顺二字。
“讲。”
“奴才经过居崤关时,到处听到百姓提起王爷,人人将他当成神仙一般敬仰。都道康朝亏了有王爷在,否则如何能保得了万里江山。皇上得王爷,如有神助……”
景剀甩袖站起:“够了!这些话朕听得多了!”怒气溢满眉梢,脸上顿时便阴云密布。
李默脸更白,后退一步:“奴才该死!”
景剀看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顿一顿,道:“如玉……还好么?”
李默头仍低着,用眼角的余光瞟向景剀,见他脸色已好了许多,方才松口气,道:“奴才见到王爷时,王爷未穿战袍,只是一身白衣,潇潇洒洒,俊雅飘逸,看起来恍若天人。王爷是个才子,即使在惨烈的战争中也不失风采,还做了几首词。”
“作词?”景剀掀眉,“看来他真的是才华横溢啊。一边打仗一边作词,够潇洒。你如何知道他作了词?”
“奴才在居崤关一处酒楼用餐时,听旁边有人念起王爷作的词。真是文彩斐然,气势磅礴。”
“哦?”景剀顿时有了兴致,道,“念给朕听听。”
李默念道:“今古山河无定据,画角声中,兵戈无重数。剑气连天霜雪寒,蹄声踏破天涯路。满目凄凉谁可语,一朝逐鹿,何计百姓苦!谁引银河补天裂,扬鞭力挽烟尘住。”
“一朝逐鹿,何计百姓苦。”景剀念道,喃喃自语,“难怪他不肯接旨。”
“皇上,王爷胸怀天下,心中只有百姓。”
景剀笑起来,笑得意味深长:“他若为王,倒是贤明君主。”
李默听得惊心,不敢接话。
“谁引银河补天裂,扬鞭力挽烟尘住。看来……只有他能补天阙、挽烟尘了!”
李默更不敢说什么,把头低下,悄悄往后退两步。
香雪宫。
梅如雪正在捣药。
宫女绿依匆匆进来,神情有些慌张。
“娘娘。”
“出什么事了?”梅如雪有些奇怪。从未见到过绿依如此紧张。
“娘娘,我听乾清宫的小太监说,王爷已经将乌萨兵退至西陵关,乌萨兵居然不战而退了!”
梅如雪手里的药杵猛地脱手掉了下去,脸上瞬间失色,慢慢站起来,失了魂魄一般,茫然地往外走。
“娘娘,你要去哪里?”
“我……”梅如雪仿佛如梦初醒,道,“我去找皇上。”
绿依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拦着。最终没有说出来,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离去。
那个纤瘦的背影,突然刺痛了她的眼睛,泪水悄悄浮上来。
景剀正在发呆,眼里出现梅如雪的影子,脚步飘浮地走过来,走到他面前,勉强站定,气息不稳,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
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她总是那样淡定从容的啊。
“雪儿,你怎么了?”景剀连忙站起来,伸手将她扶住,“你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乌萨退兵了?”
“是。”
“我大哥……他还……活着吗?”
景剀放开手,重新坐下,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抹凄怆,心隐隐地痛,更多的却是妒火中烧,再开口时脸上便带了些冷漠:“你那样关心他?”
梅如雪不答,却执着地追问一句:“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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