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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冷尘香-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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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云眼睛望向远方,似未瞧对方一眼,但对方一掌拍出,他的双掌立即迎了上去,而且一出手就将对方的攻势全部封死。灰衣人想不到他重挫之后竟然还有如此本事,心头一震,又击出一掌。
两人一来一往,眨眼间拆了四十余招。江逸云兀自纹丝不动,灰衣人却晃了几晃,连退三步。江逸云手掌轻拂,宛如一阵清风吹过,地上的片片落花立刻旋空飞起,向对方击射过去。飞花摘叶原本就是博大精深的上乘武功,在江逸云手中使出来,更是匪夷所思,威力无比。
灰衣人暗暗吃惊,衣衫鼓起,似有千百条青蛇,在衣衫内蜿蜒游动,整件衣衫如浪涛一般起伏不定,飞花尚未沾身便簌簌而落。
江逸云身法突变,右掌翻起,向对方左肩击下。他出手轻描淡写,挥洒如意。灰衣人不敢硬接,闪身避开,反手一掌挥向江逸云面门,掌风激荡,一时间飞沙走石,劈头盖脸朝他砸落。江逸云双手疾弹,嗤嗤数响不绝于耳,指风纵横,满天碎石被击得火星四射,化为粉末。
灰衣人一掌落空,击中一株梨木,咔嚓一声,树干应声而断。
江逸云动容道:“好霸道的掌力!”
灰衣人道:“阁下的指力无坚不摧,也骇人得很!”
江逸云道:“晚玉山庄的颛孙我剑掌法无双,天下独绝,一式‘芭蕉落雨’,倘若全力出击,能使十丈之外的巨石应掌而碎。阁下这一掌若是再加三成功力,威力只怕还在‘芭蕉落雨’之上。如果我没有看错,阁下用的应该是《欹珠宝典》上的功夫。”
灰衣人道:“阁下好眼力!但《欹珠宝典》何等绝密,阁下如何得知?”江逸云淡淡道:“我幼时便熟读武林经典,这《欹珠宝典》也在其中。”他这话说得平和,灰衣人心中却大起不平之意,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蓦然出击,手掌闪电般切向江逸云双肩。
江逸云虽然只是随随便便站着,浑身上下也是无懈可击,但对方这一掌击出,仍然叫他吃了一惊,对方这一掌明明是在他眼皮底下攻出,可他居然没能看出这一掌的来龙去脉。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失声道:“原来是你!”
灰衣人掌至中途,听到这话,立即停下——这一掌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天下已无可匹敌,但他却能轻易收绾,可见功力已到了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的境地。他讶然道:“你知道我是谁?”
江逸云道:“你是死神练孤舟!”灰衣人一愣,旋即大笑道:“你如何知道?”江逸云沉声道:“我认得你的出手方式。”灰衣人悠悠道:“想不到你的记性这么好,也想不到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能与我周旋良久。”江逸云道:“你以前杀不了我,这一次也同样不能。”
练孤舟淡淡笑道:“是么?”脚底一滑,身形一动,双手各自攻出一招。此人出手永远突如其来,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招绵绵不绝,后着无穷无尽,乍一看,如剥茧抽丝,无限延展而出。这一招就像一个头尾衔接的圆圈,无始无末,生生不息。
江逸云深谙个中厉害,并不急着出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手掌,脚底似乎纹丝不动,整个人却在对方周围游动,饶是练孤舟招式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也奈何不了他。
练孤舟每一招都准确无误地朝江逸云当头击落,但不知为何,最后总是偏了几分。掌风扫过,附近十余株桃树无一幸免,均被拦腰削断。
圆本是无始无末之物,自然无懈可击,但江逸云脚步一滑,居然就滑入了练孤舟滴水不漏的攻势之内。练孤舟心头一惊,冲天飞起,这一跃便在三丈之上,上升之势犹如烟火绽放。
他在空中盘旋一周,俯冲下来,只见一道剑光如白虹贯日,当空飞泻。他掌中虽然无剑,却听得剑气萧萧,嘶嘶破空,出手不着边际,无章可循,天衣无缝。但江逸云竟已完全料定他出手的变化,进退裕如,攻守自由,衣袖轻拂,将对方每一个变化封死。
练孤舟连变七种招数,但不管他怎么变,只要一出手,立即就被封死;有时他也试图出其不意地变招,却总是按原路使出,江逸云虽未出手,却像控制了他的发招方式。他骇然失色,掌心不觉渗出冷汗。前几度交锋,他均有回旋余地,极可能置江逸云于死地,何以事隔两年,江逸云重伤在身,他竟还落了下风,缚手缚脚?难道江逸云这两年武功又有可怕的进展?
他心念转动,手上仍左突右击,却始终捉襟见肘。他眉头紧蹙,翻然醒悟,暗暗叫苦。数日前他与穆犹欢交手,真气已耗损过半,况且江逸云出身于江湖中第一武林世家,剑术造诣必定横绝天下,他竟然想以剑法制胜,岂非班门弄斧,自讨苦吃?想到这一层,他顿时冷汗浃背,只求全身而退。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惊呼,他眼角瞥见一个紫衣少女,挟着一溜红光飞身而来。他骤然收势,跃出一丈开外,冷笑道:“你来了帮手!”江逸云淡淡道:“你若想走,直说就是,何必找借口?”
练孤舟脸上一热,待要发作,心里一盘算,忍气吞声,飞身离去。岂料那紫衣少女一言不发地逼到跟前,手中花枝在一瞬间连刺他后脑经后背到脚踝上十三处大穴,每一处都是致命的要害,而她每一剑之间根本没有缝隙,就如流动的江水一样,无懈可击。练孤舟吃了一惊,不敢恋战,信手挥出一掌。
他手掌一挥出,雪拂兰便觉一股力道迎着花枝涌来,花枝剧烈震荡,她几乎把持不住。练孤舟出手如电,掌风在她手腕划过,她只觉脉门一凉,花枝便脱手飞出。练孤舟飞起一脚,将花枝踢飞,脚尖点地,箭一般向远处射去。
江逸云俯身拾起花枝,却觉得头昏目眩,险些一头栽倒。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看着雪拂兰微微一笑。雪拂兰不无忧惧地扶住他,柔声道:“你没事吧?”江逸云摇摇头,道:“没事。”
雪拂兰道:“刚才那人是谁?”江逸云道:“死神练孤舟。”雪拂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道:“死神?他为什么要杀你?”江逸云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他是个杀手,谁都可能叫他杀我……”
雪拂兰道:“有人要害你么?”江逸云叹了口气,道:“要害我的人多了,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免得惹火烧身……”雪拂兰咬了咬唇,似乎很不高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江逸云凝望着她,柔声道:“你生气了?”雪拂兰眼眶一红,咬着唇不吭声。江逸云柔声道:“你……你为什么不说话?”雪拂兰低下头去,慢慢道:“你不喜欢我接近你是么?”
江逸云笑笑道:“坦白说,接近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雪拂兰黯然道:“难道一定要有什么好处才能接近你么?”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转身要走。江逸云拉住她,低声道:“傻孩子,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你,和我在一起对你实在没什么好……”雪拂兰眼里泛起一层泪花,幽幽道:“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冷风夹着雨丝吹来,带着冰冷而又清新的气息。
江逸云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有她的手在掌中,他才觉得她是真实的。他望着她盈盈如水的眸子,轻轻道:“这对你比较好。”
雪拂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别人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好像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江逸云叹息道:“那是因为别人不希望你受伤害……”
雪拂兰道:“我都长这么大了,就算受伤也是我自己的事!”江逸云宽容地笑了笑,道:“你真是个倔强的孩子……”雪拂兰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孩子么?”江逸云微微一笑道:“你本来就只是个孩子。”雪拂兰不免感到失望,勉强一笑,道:“是么?这么说,我该回去睡觉了……”
江逸云望着她的背影,脸色苍白,突然对自己感到厌恶,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脓疮,一具死尸,正散发出恶臭。他的脸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只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不是他心狠,也不是他不解风情,只是他对冷雪雯的感情太过炽热,太过深沉,也太过强烈,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办法容下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哪怕她和冷雪雯是如此相象。他仰头望着黑沉沉的苍穹,感觉到无边的黑暗正逐渐渗入他的血液,吞噬他的热情。
雨后,恰是正午时分,院子里静悄悄的。
雪拂兰站在竹林中,微微仰着头,看着阳光在挂满雨水的青翠的竹叶上闪耀着细碎的光斑,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她怀里抱着一只天青的瓷瓶,开始采集这些新鲜的竹沥水。
穆犹欢从筵席上退出来,微微带着几分醉意。园子里空旷辽静,石径上满眼湿涔涔的落花,他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闲逛,小路越走越幽深,四面只见古木参天,浓阴匝地,不辨天日。他走累了,便想找个地方歇歇脚,抬头看见绿阴掩映中的雪拂兰。雨后初晴,水雾还未完全散尽,温柔萦绕在她轻盈的身子周围。她那如画的身姿若隐若现,越发撩人意绪。
穆犹欢全身像掠过一阵火似的,在那少女身上有一种他向往的快乐和温情。他知道她长得像冷雪雯,可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只知道自己需要这个女孩子。一看到她,他立即热血沸腾,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就只有她了。欢乐和欲望就像野兽一般冲进心房,让他几乎窒息。
她聚精会神地收集着竹叶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嘴里哼着欢快的歌儿,脸上露出一种无忧无虑、恬静闲适的神情。爱火烧遍了他的全身,那种奇怪的爱恋之情混杂着惊羡、憧憬和热望等种种古怪的感觉。她在竹阴中看起来就像一朵小花,一个精灵,他越加热切地渴望占有她。他悄悄地走了过去。她凝望着竹叶上滚动的水珠,长长的柔软的袖子一直滑到肘部,露出一截莹润秀美的小臂。她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垂落到腰间,闪烁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令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若非有唐突佳人之嫌,穆犹欢早已走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他屏息静气,走到她身后,闻着她身上的芳香,凝神望着她的颈部,白皙晶莹的肌肤,柔腻可掐。她突然惊觉,猛地扭过头来。他欠身行礼,她定睛瞧了他半晌,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笑嘻嘻道:“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穆犹欢很自然地拉住一枝竹叶,道:“我来帮你吧。”她又瞧了瞧他,含笑用瓶子去接从碧绿的竹叶上滚落下来的水珠。穆犹欢帮她沥了许多水下来,在四周的绿阴映照下,瓶里的水也成了赏心悦目的碧绿色。她冲着他嫣然一笑,道:“谢谢你。”穆犹欢笑了笑,和她交谈起来。
瓷瓶里的水在不断增加,穆犹欢离她则越来越近。他不时看一眼她那明净的脸颊,心里的欲望便越发强烈起来。她一心用瓷瓶接水,并未留意他眼里的异样之色。她整个身子柔软纤细,离她越近,越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春天般温柔妩媚的气息。
穆犹欢开始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些赞美的话,她起初感到很意外,心慌意乱地听着,可是嘴边渐渐泛起一种调皮的略带嘲弄的微笑。一片阳光落在静寂的竹梢上,空气中弥漫着暖香。
瓶子越来越满了,她望着穆犹欢,笑道:“这就够了,我要回去了。”穆犹欢眼里闪烁着浓烈的爱慕之情,道:“你明不明白我刚才在说什么?”
雪拂兰还是带着顽皮的笑容,仿佛浑然未觉,悄悄道:“不明白。”声音很低,穆犹欢几乎听不清。他用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你真的不明白?”雪拂兰似乎觉得痒痒,笑不可遏,以袖掩口,摇头不语。穆犹欢被她这么一笑,心神摇荡,用力握住她的手,想往怀里拉。她越发大笑不止,边笑边挣扎,竟如儿戏一般。穆犹欢忍不住粲然一笑,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开心?”
雪拂兰笑得全身发软,几乎失手打翻瓷瓶。穆犹欢伸手将瓷瓶接住,放到一边去。她吐了吐舌头,随即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良久未绝,然而笑处嫣然,狂而无损其媚。
穆犹欢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一团烈火般的情欲把他包裹住,他想立即占有她,可看到她笑成这个样子,他实在不知所措。好容易等她笑够了,他的酒意也消了。
她笑嘻嘻地抱起瓷瓶,道:“我要回去了,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改天让司叔叔请你品茶。”穆犹欢苦笑道:“我宁愿是姑娘请我。”雪拂兰道:“我不会煮茶,还是让司叔叔请你吧。”说完一拧身跑了。穆犹欢满腔情欲登时了无痕迹,望着她渐去渐远的身形,唯有苦笑。
雪拂兰边跑边笑,笑得肠子都疼了。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园中所有人都禁不住为之粲然。她忽然看见江逸云站在藤萝架下,雪白的长袍被映成了淡淡的绿色。她的心狂跳起来,笑容蓦地消失了,脸颊绯红。她徘徊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慢慢走上前去,轻轻道:“江公子……”
江逸云猝然扭头,眼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欣喜之色,但雪拂兰还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她微微发热的面庞顿时显得神采奕奕,纯净的眸子就像雨后的晴空一样,不染尘滓。江逸云痴痴地望着这张和冷雪雯一模一样的脸,胸口感到一阵灼痛。这张脸是如此熟悉,在他梦中早已出现过千百万次。
每一次看到这张脸,他的心都会颤栗,仿佛眼前忽然掠过了一种令人喜不自胜的灿烂光辉——就好像一个长在穷乡僻壤的孩子,突然看到一辆带有镶金挽具、高头骏马和绮丽珠纱的马车,会感到猛醒、冲动、心醉神迷。每一次他都想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脸,但每一次他都用尽一切力量控制住自己。
他怔怔凝望着她绯红的脸颊、清莹天真的眸子,神色忧伤,眼中的苦楚正在一点点蚕食他自己。世事漫随流水,那些记忆,那些苦痛,却始终尖锐而深刻,即使在酩酊大醉之时,也会让他感到一缕缕穿心的孤寂。此时此刻,面对这一张宛然相似的脸,他的痛苦更达到极致。恍惚之中,冷雪雯顽皮谑浪的神情又历历可见,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令人肝肠寸断。
雪拂兰眼里闪过一丝忧伤之色,她知道他并不是因为看到她本人而欣喜,而是因为她的脸能够让他真真切切地想起他真正在乎的恋人。她咬了咬唇,轻轻道:“对不起,打扰你了。”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在江逸云心里引起了极大的痛苦。他突然想起在他迷失本性之后,冷雪雯在绝望之下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很抱歉,江公子,打扰你了。”他感到莫可名状的恐惧,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雪拂兰惊讶地望着他,茫然道:“你……你怎么了?”抛下手中的瓷瓶,奔过来扶住他。他勉强克制住自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雪拂兰扶他在绿茵茵的石凳上坐下,天真地望着他道:“这样就会好一些了。”
江逸云微笑道:“谢谢你。”看着倾倒的瓷瓶里不停的涌出晶莹透碧的流水,“你的瓶子倒了,真是对不住,你一定花了很大功夫才收集来这么一大瓶水……”雪拂兰看了一眼,道:“不要紧,瓶子没有破,我还可以再去收集一些。”她背靠棚架,满面羞红,眼睛望着地上,胸膛起伏不停。
江逸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边也含着笑。他枯干了的心田犹如春回大地、在阳光普照下万物复苏一样,充满欢乐和柔情,身上也有了一股无穷的力量。
她低垂着头,把自己的头发不停地在手指上绕来绕去。过了很久,只听他轻轻道:“你在我身边坐一会好么?”她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羞红了脸。他伸出手来,她心跳加速,又害怕又欢喜地握住他的手。他微微一笑,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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