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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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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一齐举起怀来,为她和刘泰保一饮而尽。
酒席一直从午时饮到未时方散。
李六从“四海春”出来后,乘着酒兴,带着满腔义愤,约了几位弟兄,并不回家,却向南街走去。过了玉府大门,转入胡同,一直来到玉府花园墙外,便一齐放声吼喊起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把碧眼狐交出来抵命;把耿六娘交出来正法!”
李六带着七八个弟兄就这样在玉府院墙外来回呼喝,一直呼喝了一个时辰方才离去。
第二天,李六还不肯干休,又约了一帮弟兄去至王府墙外喊话,话语也越来越更明显,声势也越来越大。李六甚至几番带有挑战性地喊话道:“九门提督不该知法犯法窝藏案犯!”
“玉府里藏有碧眼狐!”
“侯门里藏有杀人犯!”
世上哪有不漏凤的墙!蔡爷之死,在虎幄街上的市民们中本已在暗暗地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与猜测,早已弄得风风雨雨的了。经李六等人这么一闹,就像在一池已经吹皱的春水里又投下一块巨石,马上激起满塘的浪花。消息很快就在各家各户中传开了:“玉府里藏有江洋大盗。蔡九就是被藏在玉府里那江洋大盗杀死的。”
口传消息总是越传越变,变得越来越神,越来越奇。不到两天,甚至变成玉府中出了妖仙狐怪,蔡爷奉真武大帝之命前来收她,因道行太浅,敌她不过,反而被她所杀。
一时间,在虎幄街的市民百姓中笼罩着一种神秘的气氛,整座玉府也突然变得阴森森的了。
正当各种流言在虎幄街市民百姓中窃窃私语时,冷冷清清的街上突然增了许多带刀营兵,五人一行,十人一徘,不断地在街上来回巡逻;玉府的大门前和院墙外,也增加了卫哨。有两个外地来京的人,东游西荡到了王府花园墙外胡同里,在那儿东张西望,便立即被捉拿到九门提督衙署去了:“四海春”客栈里的住客,每天早晚都要受到严厉的盘查;街坊上的地痞无赖,只要犯过科的,都又被传押进监。这样一来,虎幄街上突然显得紧张起来,除了神秘外,更平添了一种惊恐的气氛,以致有许多住户人家平时都紧闭大门,没事也不愿出街来了。
李六带人去玉府墙外喊话的事,刘泰保已经知道,他不禁暗暗叫苦,心里埋怨李六不该如此鲁莽,他知道早晚会惹出事来。
他也曾派人去李六家中打听过消息,想劝他暂时出外躲躲,避一避风。可派去的人回来说,李六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家,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跑到那儿去了。如此,弄得刘泰保坐卧不安。
特别是连日以来,不仅没有一个客人前来住店,就是原来长住的客人也纷纷离去,一向兴隆的“四海春”客栈,竟突然清淡下来,整个客栈里变得空荡荡、冷清清的。刘泰保不禁感到有些伤心起来。
一天,刘泰保见店里无事可做,正在烦恼,忽然玉府管事肖冲肖二爷带着街正吴安到店里来了。刘泰保把二人情到后院房里坐定后,肖二爷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前几天有人到玉府墙外聚闹寻衅,经查明原来却是曾被提督衙署监禁过的几个开释犯人在挟嫌中伤,造谣生事。这事你可知情?”
刘泰保不慌不忙地说道:“小的也听人说起过这事。只是听说那几人因喝醉了洒,不知墙内就是玉府,在那儿瞎闹一阵,其实并无他意。”
肖二爷冷笑了笑,又说道:“听说前次进府去献技的那个蔡老头被人害死了!他死前又一直住在你的家里,死后你又将他闺女留了下来,你就不怕被人议论?!”
刘泰保见肖二爷这话来得险恶,心里不禁愤慨起来。但还是忍着气,平静地说道:“我刘泰保虽是小民,但做事从不亏心,也就不怕被人议论。蔡爷原是陕西蒲城捕快,来京本是奉上官所差,如今死得不明不白,他女儿要留下为她爹爹伸冤,我岂能赶她出店。”
肖二爷恼了,盛气凌人地说道:“蔡九既是奉的官差,为何不去提督衙署验文投到,却在京城隐迹厮混,眼里还有无王法上官?单这一款就可拿他治罪。”
刘泰保还想申辩几句,街正吴安忙插话说:“二爷不必动怒!刘泰保年轻,他哪懂得这些。你老请自回府,这事就我来开导于他就是。”
肖二爷趁势抽身,悻悻然地走了。
吴安这才对刘泰保说道:“泰保,我作了多年街正,什么事不曾见过!我和你叔叔过去也很交好,你如信得过我,不妨将蔡爷之死的实情告我,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刘泰保这才将蔡爷的一切以及自己已和蔡幺妹订亲之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吴安听后,默思了半晌才说道:“这事确是蹊跷。不过,就算那碧眼狐确实藏在玉府,只要你未拿住她,你就奈她不得。在这京城里,九门提督就是专管这些事儿,加上玉大人还握有京畿兵权,更是权重当朝,在这京城里,你除了叩午门告御状外,还能到哪道衙门去告他!”
刘泰保说:“蔡幺妹也是个烈性的女子,她是可以做出告御状的举动来的。”
吴安说:“告御状谈何容易,她能走近午门?!就算她豁出命去将御状告成了,皇上又岂能不要凭据?万一玉府闻风把碧眼狐放了,至或将她杀了灭口,那时反坐起来,她可吃罪得起?小小知县尚可灭门,何况九门提督!你千万多多开导于她,以免惹火烧身。”
刘泰保忿忿地说:“这事难道就罢了不成!”
吴安想了想,说道:“还是只有蔡爷走的那条道——私了。”
吴安又劝了刘泰保几句,便各自走了。
晚饭时,蔡幺妹见桌子上方空着,触景生情,不禁又悲伤起来,刘泰保在一旁相劝,并将日间肖二爷和街正吴安来店所谈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刘泰保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街正是个有阅历的人,他说的那些话都点在节骨眼上,我们切不可贸然行事。”
蔡幺妹虽然止住了哭声,却仍低着头,两眼发呆,只将发辫扯弄着,显得一筹莫展。
刘泰保忽又问道:“你那天在场看得清楚,那碧眼狐和白衣人的武艺究竟如何?”
蔡幺妹道:“若论武艺,那碧眼狐确难对付,我爹也差点坏在她手里,要不……要不是我暗中帮爹一把,扔了团雪过去,我爹就要吃亏了。”
刘泰保这才知道,原来蔡爷是由于蔡幺妹的暗助才斗胜碧眼狐的。同时,他也不由想到,也许正是由于蔡幺妹的插手才引出白衣人来的。但他看到蔡幺妹那已经显得难堪的样子,不忍再将自己的这个看法和盘托出,只问道:“那白衣人的武艺呢?”
蔡幺妹道:“那白衣人的武艺就更绝了。他那剑法真有如鬼使神差一般,令人莫测高深。我和他交手仅一合,手腕便被他剑击中,刀也掉到地上去了。我正想去拾刀,他却并未伤我,只又一脚将刀踢出坟台外面,等我去将刀拾回来时,正好看到碧眼狐已从地上爬起来,猛地一头从我爹背后撞去。只见那白衣人将剑一闪,接着我爹便倒下去了。”
刘泰保既惊诧而又焦虑他说道:“如此说来,那白衣人的武艺如此高强,这仇如何报得!”
蔡幺妹奋然说:“我只要寻着他,就和他拼了!”
刘泰保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蔡幺妹过了会才又犹疑不定他说:“不知怎的,我爹虽死在白衣人的剑下,但我总觉得我真正的仇人还是碧眼狐。我急于要找的也还是碧眼狐。”
刘泰保忙接口道:“你这看法正合我意。我跑到坟台时,干爹已经受伤倒地。我明明看到那白衣人好象呆了似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还是碧眼狐抢过来把他拉跑的,我也为这事觉得奇怪。听你说来,好象那白衣人也并无心害你父女,我看罪魁祸首确还是碧眼狐。”
蔡幺妹恨恨地说道:“我就先把碧眼狐杀了再去找白衣人算账。”
刘泰保道:“你就找到了碧眼狐,你也斗她不过。我看只有去请个武艺高强的人来才制得了她。”
蔡幺妹伤心地说道:“这样的人到哪里请去。你那些弟兄们,我看就没有一个是她对手。”
刘泰保若有所感他说道:“前些日子住在店里的那位仇大哥,我看就是条好汉,你爹也看出了他是个非凡的人物,他性情又十分豪爽重义。可惜他已经走了,要不,我们去求他相助,他定会慨然应允的。”
蔡幺妹点头附和道:“爹生前曾多次背后向我说起过那位仇大哥,说他有如一只卧虎,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只是不明他的来路。爹还一再告诫我休去探他身世,说这是‘犯讳’的。要是他还在店里,我就去求他。”
蔡幺妹说到这里,忽有所悟地又说道:“我倒想起来了,仇大哥离店的前一天晚上,俞秀莲不是曾带着个小姑娘来找过他。店里住着两个酒鬼惹恼了俞姑娘,被她一下就打在地下爬不起来。我爹也知道俞秀莲姑娘的大名,说她十二年前曾经威震河北,是个武艺超群的女豪杰,如能求她出面,爹爹的仇定得报了。”
刘泰保迟疑地说道:“这事恐怕难啊!俞秀莲就住在德秀峰五爷家,虽处在京城,却已看破红尘,犹如出了家一般,已有十二年不露面了,就连见她一面都难,更不用说请她相助了。”
蔡幺妹急切地说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何况她还有过那么一段烈烈轰轰的过去!
我不信她的心就真的那么死灰了。听说她爹也是被人杀死的,她也报过父仇。我去求她,她如不肯,我就跪在她面前不起来,看她动不动心。“刘泰保也被蔡幺妹这番激烈的话语所动,似乎也有了信心,便道:”好,等过几天我再设法让你找她去。“
刘泰保又和蔡幺妹谈了一些有关俞秀莲的往事,蔡幺妹听得来惊心动魄,如迷如痴。
俞秀莲的胆艺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俞秀莲的身世使她洒泪满襟。不觉间,街上已打二更,刘泰保见夜已深,方才各自回房安息去了。
蔡幺妹睡在床上,俞秀莲那悲凉哀壮的往事,总在她眼前闪动,竟惹得她那般地对她景仰和倾心。她更急于想去见见她,拜她为姐姐,把自己的孤苦和不幸全告诉她,然后伏在她面前痛哭一场,求她为自己作主。她坚信,俞秀莲一定会挺身而出,为她去报仇雪恨。因为她想象中的俞秀莲就应该是那样一个俞秀莲。蔡幺妹想着想着,渐渐地感到迷糊起来,她好像是在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一道险峭的峡谷,又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小径上出现了个姑娘的身影,背上斜插着两把雪亮亮的钢刀,她认定那就是自己倾慕如渴正想去求助于她的俞秀莲。她一边呼唤着俞秀莲的名字,一边放开脚步向那背影追去。追着,追着,到了一株大树下,那背影突然不见了。她正向四处探望搜寻间,忽听得树上发出两下似虫叫又似乌啼的轻微的声音。她忙抬头向树上看去,却连什么也没有。她正奇异问,突然有两颗好似露珠般的东西滴落到她的脸上。接着又滴下两颗,一颗滴在她的鼻子上,另一颗恰好滴到她的嘴唇里。她感到那露珠热烫热烫,而且是咸咸的。她奇怪极了,猛然张开了眼睛,只感到眼前一片暗黑,蔡幺妹才清醒过来,刚才自己原在梦里。可就在这一刹那间,却又有一颗热烫烫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脸上。她忙凝神注目一看,这才隐隐地看到了有个身影站在她的床前,正探身俯望着她。顿时间,蔡幺妹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她猛然坐起身来,顺手就向那身影一拳击去。那身影并不躲闪,一伸手就轻轻地将她拳头按住。蔡幺妹左手又连发一拳,同样的又被那身影按住了。
蔡幺妹拼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把拳收不回来。蔡幺妹骇极,问道:“你是谁?”那身影并不答话,只听他微微叹息一声,将手一松,转身一闪就跳出窗外去了。
蔡幺妹顺手操起枕边单刀,连鞋也顾不上穿,随着跳出窗外,四下张望,除了满天星光、万籁俱寂外,却连一点声影也没有了。
蔡幺妹惊魂未定,忙叫起刘泰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刘泰保也感到毛骨悚然起来,但还是强作镇静地埋怨她道:“你如何不早喊我一声?”
蔡幺妹道:“我一个姑娘家,遇上这种事,张扬出去让人乱咬舌,那才说不清哩!”
刘泰保掌着灯和蔡幺妹一同回到房里,这才发现床上枕头边放有一个红绫裹成的包袱,蔡幺妹打开一看,见里面包着十多锭银子和一锭黄金。另有字条一张,上面写着几行字,字呈暗红色,一看就能认出是用血所写成。蔡幺妹根本不识字,拿着字条空着急。
幸好刘泰保还读过两年书,略识一些文字,便忙把字条拿过来,在灯下一看,见上写着:坟台决斗,俗定约成,尔暗相助,已属背信。我之救耿,乃抱不平。误伤尔父,实出无心。铸成大错,负疚良深。纹银二百,黄金一锭,助尔归里,免致沉沦。血书示忏,抱恨终身。
刘泰保边念边讲,把字里行间所要表达的意思也还讲得清楚明白。蔡幺妹听完后,抓过包袱向窗外一甩,悲愤地说道:“金银岂能买得良心!我只要他还我爹爹,不然就要他以命抵命!”
刘泰保说道:“甩也无益,何妨留下作个物证。”说完,便去将包袱拾了回来。接着,他又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看清楚没有,今晚来的可就是坟台前那个白衣人?”
蔡幺妹毫不迟疑地说道:“是他!”接着,又突然说道:“当时有些慌乱,我现在倒想起来了,我觉得今晚来的是个女人。”
刘泰保大为惊异,道:“房里这么黑,你哪能看得清楚?”
蔡幺妹又回想了片刻,更加肯定地说:“我敢说她定然是个女人。我被她惊醒时,开初并未发觉她,只闻到一股兰幽幽的香气。这香气我好象曾在那里闻到过来,当我发现她时,我一拳打去,被她把我拳头接住了,我感到那握住我拳头的手是柔嫩嫩的,手指上还带得有箍子。我和她拼力争夺时,听到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也完全是个女人的声音。”
刘泰保心神不安地说道:“这就更叫人莫测了,玉府里竞还潜藏着这样一个女人!”
蔡幺妹也从刘泰保那不安的神色中引起一种紧张的感觉。
但她还没有明白刘泰保究竟在担心什么。她想问,话到口边又咽住了。
刘泰保心有余悸地说:“今晚也真够险啦!幸而她并无歹意,没有伤害你,不然,你早完了。”
蔡幺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感到这晚处境的危险。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武艺远非那白衣人的敌手,她如真想加害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随时索取自己的性命。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孤单,急切地需要别人的保护。她想去求肋俞秀莲的心情就更为迫切了。蔡幺妹想了会,突然对刘泰保说道:“我明天就去德五爷家求俞秀莲去。”
刘泰保也觉得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他和蔡幺妹又商量了一阵去见俞秀莲的事情,一直到天快亮,刘泰保才回到自己房去,让蔡幺妹好养养精神。
第二天早饭后,蔡幺妹脱去孝服,换上一件兰布印花短衫,下穿一条酱色长裤,脚穿一双白底青布棉鞋,白绳扎辫,辫上插朵绢扎自花,腰间加系一条白绸腰带。她收拾停当,便由刘泰保领陪着向德秀峰家走去。
德秀峰家住城西阜成门靠近城墙的一条胡同内。环境十分僻静。蔡幺妹进了胡同,来至一座大院的门前,刘泰保将手一指,说那就是德秀峰家,又向蔡幺妹叮咛几句,便各自回栈去了。
蔡幺妹整整衣,定定神,跨上石阶,来到大门口,见有一位看门老头,正悠闲地坐在门内吸烟。蔡幺妹忙上前向他见礼,叫了他一声“老伯”,问道:“情问,德五爷可是住在这里?”
老头打量了她两眼,问道:“姑娘,你找德五爷何事?”
蔡幺妹道:“我是来找俞秀莲姑娘的。”
老头又将她打量两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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