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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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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客店,客店今天似乎冷冷清清,但紧张的气氛显然可见。

“今晚上一定有事。”他警觉地暗忖。“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凶兆,我得小心了。”

三更天,毒箫三个人所住的客房附近,传出可怕的叫号声,一群轻功了得的高手大举入侵,双方在黑夜中恶斗,有人遭了殃。

天亮了,店伙发现毒箫三个人失了踪,屋顶和院子里有血迹,生死不明。

谭正廷也失了踪,店伙皆认为他必已遭了毒手,为之惋惜不已。

他躲在南门外秦王并附近的一座废屋内,在双方展开报复行动的重要时刻潜离客店,店里不能再呆下去了,任何时候都可能把老命丢掉,再不走就嫌晚啦!

这里,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附近的地形他十分熟悉,这座废屋正好作为他藏身的好地方。

第二天子夜时分,废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藏身在院角的半土墙下,上面堆了一二十束稻草,下面形成一处窄小幽暗的窝。

这是他用药的最后一天,他吞下了最后的几颗丹丸。

半年,不是一个短日子,每一个晚上,都要风雨不改服药、吐纳、行功,每一过程都是痛苦。每一举动都是艰辛,忍受经脉抽动的痛苦折磨,抵挡气机走岔的风险,每一丝一毫差错,都会令他残废终生。尤其是受到外界加予肉体的打击,经脉受到挫折,事后的痛楚几至令人无法忍境界,那种彻骨椎心的奇痛足以令人崩溃,非人类所能忍受的折磨残酷地光临在他的身上。这些,他都捱过去了,痛苦摧毁不了他,窒息要不了他的命。

今晚,将是生死存亡的一晚。如果他能通过这最后的残酷考验,蕴藏在内腑的大印掌奇毒,就会涓滴不剩地排出体外,他的气机不但可贯连全身经脉无所不届,而且由于这半年来的痛苦经验所获的智识,他有把握可以打通生死玄关。大步迈向大成境界。

这是说,今晚将是他生死的分野,只要他心中有丝毫顾忌和不安,他就没有勇气再上一层楼,今生今世,他只能就这样平平庸庸过一生了。

他不能平平庸庸过一生,他有许多事待办,他的抱负尚待发扬。这些事,一个平庸的人是无法办到的,世态炎凉,弱肉强食,天理国法人情有时无用武之地,只有靠自己用自己的方法和手段去完成,这种非常的手段,一个平庸的人是无法办到的。

他要用大恒心大毅力,冲破这生死之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的信心是无可动摇的。

四更天,他正在鬼门关前徘徊。

四野虫声唧唧,废屋附近蛇虫悉悉而动。浩瀚的洞庭湖传来阵阵风涛声。

如果这时人有来打扰他,他的结局将极为悲惨。一个黑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对面瓦砾遍地的天井里,站在那儿不言动,风吹起袍袂发出隐隐振衣声。

他正受到彻骨奇痛的煎熬,但不能有任何轻微的声息发出,不管是敌人或者朋友,他都不能让人发现他在此地。这时的情势,与往昔被人打击经脉舒张而产生的痛楚不同,那时的情势需人照料,这时他必须一切靠自己了。

第二个黑影从北面疾射而来,好高明的轻功提纵术,但见黑影冉冉而至,脚下声息毫无。

“是白老吗?”后到的黑影止步问:“兄弟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好说好说。”白老的语声像鸦噪般刺耳:“这时的情势如何?能控制得住吗?”

“完全在咱们的控制下,双方都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袭击,咱们的胜算有七成。”

“南天一刀藏身在何处?在罗家?”

“不在罗家,罗家是由洞庭一鹤坐镇。”

“好,黄老,明晚就先向洞庭一鹤开刀。”

“也好。白老,蒲老哥呢?”

“他随后赶来,明天可能抵达。”

“这地方是兄弟指定外圈朋友聚会的地方,黎明会齐。破晓袭击南津港罗家的客栈,那是罗老二浪里蛟接待三湘来助拳朋友的招待所。捣散了那地方,可收杀鸡警猴的示威效果。这些小事,就由毒箫几个人去办,绰有余裕。兄弟这就领老哥你去秘室安顿,走吧。”

“好……唔!黄老,你嗅到腥味吗?”

“从南面的残壁附近飘来的,不但腥,还有臭。”

“唔!很怪,另有一种好像是药味。”

“药味?找找看。”黄老说,举步欲行。

“算啦!这种腥臭怪怪的,令人作呕倒胃口,走吧。”

谭正廷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汗如雨下,粘粘的猩红带青的汗液又腥又臭,下身淋淋漓漓一踢糊涂。

他是清醒的,痛楚令他的神智比任何时候皆清醒,一听黄老要找药味的来源,只急得心神一紧,几乎昏厥。

那淡淡的药味,是从他口中散发出来的。

五更将尽,穿劲装带刀剑的人陆续到达,先到的人,在井四周各找地方坐息。

他嗅到了熟悉的芳香,那是月仙子和凝香仙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有几个人嗅到了腥臭味,所以避开他藏匿的地方,无形中减少了对他的威胁。

东方发白,二十八个黑影离开了废屋,只留下两个人,警戒这处聚会的地方,因为这里也是袭击后的会合处所。

他一直就不曾发出丝毫声息,忍受痛楚的毅力十分惊人,直至五更三点,痛楚的浪潮方徐徐消退。朝霞满天,天终于亮了。

在废屋戒备的两个人,皆年约四十出头,一佩刀一佩剑像貌凶猛面目阴沉,骠悍之气外露,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内外交修的高手。

佩刀的大汉从废屋的右面绕过来,鼻翼掀动似有所觉,止步向对面坐在断墙上的佩剑大汉说:“志豪兄,这里面恐怕真有一条死狗,但死狗怎么会带有药味?”

“不是死狗,是死鱼腥味。”佩剑大汉说:“真怪,怎么会有人把死鱼丢在此地?这里距湖边并不近呢。”

“决不是死鱼臭。”

“你知道个屁。”佩剑大汉大声说:“这几天吃鱼吃得发腻,死鱼就是这种臭味。”

“我不信,我来我找着,闲着也是闲着。”

“我看你是疯了,要不就是逐臭之徒。”

“我就是对那若有若无的药味生疑,也许这鬼地方生长着什么奇药呢。”佩刀的人一面说,一面循腥臭味飘来的方面寻找。

终于,找到了堆叠放置的稻草。

丢开十余束稻草,大汉吃了一惊。

“是死人!”佩刀大汉退出丈外叫。

“死人?”佩剑的志豪兄说:“你害怕?你没见过死人吗?”

“晦气。”佩刀大汉向后退。

谭正廷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他赤着上身,猩红而带青斑的浓调汗垢,把他的身躯染成可怕的颜色,身上更散落着一层稻草屑,难怪佩刀大汉把他看成死尸。

半个时辰过去了,朝霞渐淡,天色大明。

“志豪兄。”佩刀的大汉向同伴叫:“他们该回来了吧?你想,他们顺利吗?”

“杀一些二三流人物,还耽心是否顺利?废话!”佩剑的志豪兄撤撤嘴:“大智兄,你恐怕对自己都失去信心了。”

“话不能这样说……咦!那尸首好像在动。”佩刀的大智兄讶然惊叫。

“呸!你是见了鬼啦!你看到尸体动了?”

“风吹动的吧?”

“不可能的,风不大呢。唔!我过去看看。”

“小心尸变!”佩剑的志豪兄悚然地说。

“我从来就不相信尸变回煞一套鬼话。”佩刀的大智兄跳下断墙,向二十步外谭正廷安睡的地方走去。

谭正廷疲劳过度,睡得正沉。

大智兄拾了一根断木条,左手掩往口鼻,慢慢走近,慢慢伸出木条,戮戮谭正廷的胸口。

谭正廷一惊而醒,睁开一双布满红丝的大眼。

大智兄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丢掉棍扭头便跑。

“大智兄,怎么啦?”远处的志豪兄惊疑地大叫。

“尸变……”大智兄失魂般奔到。

“尸变?这……”

“真的,那……那死尸睁……睁开眼、冲我咧……咧嘴笑,可怕……”

“不会吧?这……哎呀!老天……”

谭正廷缓缓站起,真像个浑身血污的死尸。

“快找扫帚。”大智兄战栗着说。据传说,扫帚可以将尸变拨到。

“咦!尸体在走路,不是跳的?”据说尸变因腿部已僵,追逐阳气是用跳的。

谭正廷懒得理会两位仁兄大惊小怪,大踏步走向凌乱的后院,院中有一口井。城外的井水位高,不像|奇|城里吃水要到城外|书|挑湖水。他拾起一只破陶缸,舀井水往头上倒。这附近没有民居,更没有妇女经过。他干脆脱光,痛痛快快大洗特洗,最后把长裤洗净绞干再穿上。

这一切皆在沉静中进行,两个武林高手站在三十步外的短墙头眺望,终于看出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赤条条地洗澡。

洗毕,他往回走,一面走一面伸展手脚活动筋骨,回到先前藏身的地方,从碎砖堆中取出藏妥的上衣,往肩上一搭,方正式向在十余步外,满脸惊疑的两个人挥手打招呼。

“喂!两位早。”他欣然叫,洗过冷水澡后疲劳尽消,精神抖擞。

“你……你到底是……是人是鬼?”大智兄惶然问。

“哈哈!太阳快升出东山头啦!如果我是鬼,鸡啼以后还能出现吗?”

“你……”

“在下谭正廷。”

“哎呀!我知道你。”大智兄恍然。

“毒箫、鬼手、妙判、风尘双艳仙,都知道我。”

两人跳下墙,向谭正廷迎去。大智兄仍有戒心,脚上走得慢,而且手按在刀靶上,随时可能拔刀对付僵尸。

“你在这里搞什么鬼?你不是住在东湖客栈吗?”大智兄戒备着问。

“下午出城有事,赶晚了一步城门已关,只好借这里住一宿啦!该回城找食物填五脏庙了。”

“你这小子吓了他一大跳,你……”

“两位,附近共有七个人,身手高明得很,青天白日他们悄然接近合围,两位难道就一无所知?”他摇摇头笑笑:“希望你们的人能及时赶回来,不然……你们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这附近有七个高手!”大智兄举目四顾,意似不信:“恐怕你是见了鬼了。”

附近全是矮林、荆棘、野草、断壁颓垣,不要说藏七个人。上百人藏匿也不易被发现。

“不信立可分晓,他们要出来了。”他微笑着说。

“胡说八道!没有人能接近至百步内而能逃过在下的耳目,这附近只有鬼而无活人,……咦!”

右方不足二十步。荆棘丛中升起一个穿黑劲装的人影,背系长剑,一双鹰目冷电四射。

“你们的人不会回来了。”黑衣人阴森地说,举步接近:“南津港客栈有如死亡陷阱,去的人有去无回,你们不用等他们撤回来了。”

志豪兄与大智兄脸色大变,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

四面八方人影闪动,快速地接近形成合围,把废屋围住了。

“你果然是他们的人。”黑衣人走近向谭正廷阴森森地说:“谭正廷,尹五爷对待你并不冤。”

“哈哈哈哈!”谭正廷仰天狂笑:“尹五如何对待我,我会以牙还牙同样回报他,而你们助纣为虐的罪行,也将受到惩罚,莫道苍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等着吧。我谭正廷是谁的人无关宏旨,问题是在下得好好盘算,该用何种手段向你们讨公道。”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人说话,第一次用这种强硬态度与人打交道,第一次说出带有浓浓江湖味的话。

而他镇定从容的举动,也令所有人的惊疑。他泰然自若地披上外衣,把一头湿淋淋的头发挽成一个懒人髻,一举一动从容不迫,似乎四周那些武林高手并不存在。

黑衣人不再理会他,向同伴挥手叫:“先把这两位仁兄毙了。再等其他前来会合的漏网之鱼,上!速战速决。”

小人物打群架,没有什么规矩好讲的。四名大汉单刀出鞘,首先形成合围,然后两个持护手钩的大汉,从正北方向并肩冲入,要将志豪大智两位仁兄分开冲散,再围攻而歼。

“铮铮铮……”兵刃交击声暴起,八个人缠斗成团,六比二,双方势均力敌,人数多的一方并未获得优势,表面上看人数多的一方声势比较壮大些而已。

为首的黑衣人始终监视着旁观的谭正廷,剑已握在手中,谭正廷悠闲自在地穿上外衫,对暴乱的恶斗无动于衷。

“谭正廷。”黑衣人向他沉声说:“你是本乡本土的人,勾引外人吃里扒外,哼!你知道本乡的人,要怎样对付你吗?”

“除了山下洪家的洪淑华姑娘,没有一个人把我谭正廷当作本乡本土的人。”他一面系腰带,语气毫不激动:“我已经不打算重整家园,我要把岳州弄成干干净净的地方,让那些纯朴善良的乡亲居住。阁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把我活埋、分尸、剁碎了喂狗,对不对?”

“哼!一点也不错。”

“那么,你想知道我要怎样回报你吗?”

“哼!你……”

“我不活埋你,不分你的尸,不把你剁碎了喂狗,我要你后悔八辈子。”他凶狠地说,大踏步向对方走去。

黑衣人一怔,然后勃然大怒,看他赤手空拳大刺刺地往剑前闯,这岂不是存心找死吗?

“该死的东西!”黑衣人愤怒地咒骂,一剑刺向他的左肩井。

他左手一抄,锋利的剑身被他扣得牢牢地,笑笑说:“剑如果被你抽动,我的手报废,抽不动,你的人报废……好!”

黑衣人十分聪明百分机警,剑被肉掌扣住便知大事不妙,如果对方没有十成把握,怎敢用肉掌扣剑?因此立刻放手丢剑,贴身抢入双手齐攻,右拳力道千钧,重重地捣在谭正廷的小腹上,左拳接着及体,反应之快,无与伦比,这该是最正确最及时的反击,不作徒劳的抢夺兵刃,而用拳脚乘隙攻击;高手的拳脚通常比兵刃更具威力,更为致命。

可惜,拳像是击在强韧无比的皮面上,一着体力道自散,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脑袋便被谭正廷一把抓住了,五指像具有无穷力道的大钢爪,整个脑袋瓜痛得麻木不仁,头脖受不了凶猛可怖的沉重压力,狂叫一声,趴下了。

“我不杀你,我要你传活。”谭正廷说,信手将剑丢掉:“让你一辈子记取今天的教训,一辈子忏悔你所做的事,滚!”

从此,这位仁兄的脑袋永远歪在右肩上,左手永远失去了活动能力。

不远处围攻两个强敌的六个人,有两个受了伤,两个强敌也浑身浴血岌岌可危。黑衣人的凄厉狂叫声,把激斗中的人吸引过来了,就在黑衣人被推倒的刹那间,两把单刀已狂风似的抢到,刀山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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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草泽潜龙》第二章 龙游浅水 还我本来 

谭正廷一声长笑,身形疾闪;斜身一腿疾挑,踢中一条挥刀的手臂,再人如猛虎,回头反扑,右手一伸,从刀旁切入,一掌削在另一人的右肋下。

说快真快,刹那间的接触,也在刹那间结束。

“啊……”两个人几乎同时狂叫着退出丈外,虽则他们被击中的时刻有先有后。

谭正廷拍拍手,沉下脸说:“我谭正廷要逐一铲除你们,直到我满意时为止。快滚!在我起意杀死你们之前滚出我的视线外。”

两个家伙的刀都断了,一个右手肘骨碎裂,一个断了四条肋骨,居然受得了,踉跄而遁。

七个人废了三个,另四个也有两个负伤,被谭正廷的神勇吓得胆裂魂飞,怎敢再自寻死路?呐喊一声狼狈而逃。

志豪兄与大智兄两人受伤不轻,腿部被护手钩钩伤的伤口相当严重,行动已经不便,更无力追击,两人收了刀剑,向谭正廷走去。

“谭兄,你……你用什么法宝把他们吓……吓走的?”大智兄喘息着问:“在…在下听到狂叫声……”

“扮僵尸。”谭正廷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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