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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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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

“丘某虽然不是贝子贝勒,但身份也不简单。”

“你到底……”

“我要问你一件十年前的事……阁下,不要去拉那根警铃带子,我知道你那五个保镖已经不在身边了,把那些长工佃户召来,没有任何好处的。”

赵三爷放弃拉警铃带的举动,眼中杀机怒涌,冷电一闪,匕首出鞘。

“你的武功很不错,所以能吃得住大江下游水陆群雄。”丘如柏依然安坐如故,但语气渐冷:“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出愚蠢的事。”

“你……你知道在下的底细。”赵三爷沉不住气了:“我……你到底是谁?”

“十年前,在下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随义勇侯西林觉罗游苏州,那时的巡抚宋荦,就曾经替在下牵马。”

“哎呀!你……你是小侯爷……”

“你的记性不错。”丘如柏笑笑:“扬州八大监商之首是均太,好像知道均太姓黄的人并不多。”

他从腰袋中取出两件饰物往几上一放,宝光四射。一是绿芒闪烁四寸高翡翠凤凰,一是两寸半光芒刺目的精巧鼻烟壶。

赵三爷大吃一惊,大概是识货的行家。老天爷,这两件玩意,不值十万两银子也值七八万,却带在身边当作玩物,这还了得?

“这是黄均太给在下的见面礼。”丘如柏指指翡翠凤凰,再拈起鼻烟壶:“这是汪太太给在下的金刚钻鼻烟壶,好像只有和中堂的真珠鼻烟壶,价值相当。和中堂那只壶,是从大内偷出来的。”

汪太太,是扬州八大监商之一汪石公的夫人,汪石公死后,汪太大自己主持,扬州的人称她为汪太太。乾隆帝下扬州,城北的三仙池,就是汪太太出资八万两银子,一夜之间出动工匠数千人造成的。当夜池成,次日驾至,乾隆帝大加赞赏。这位富婆门下食客上千,名列风云人物。

赵三爷完全屈服了,倒抽了一口凉气收匕入鞘。

“记得荻村的事吗?”丘如柏收起珍玩,神色泰然:“那是初春正月的事,皇上驾幸扬州的前一个月。”

赵三爷镇定下来了,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小的记得,那群逆贼暴民一百零九名男女全部伏诛,扬州的叛逆组织被连根拔掉。”赵三爷洋洋得意回话:“一来是圣上洪福齐天,二来是臣民戳力……”

“是你主持其事吗?”丘如柏截断对方的话:“孙巡检为人贪黩但胆小,不足以当大任。”

“小的不敢贪功,确是孙巡检主事。”

“那你为何在第三天就弃职潜逃?大功一件,你居然不受赏而违法潜逃,是何道理?”丘如柏语气转厉。

“这……”赵三爷又开始发抖了。

“据在下所知,孙巡检死后,有人持镇江常厚钱庄庄票,在江宁分号兑走了五万两银子,出得起五万两银子的人,只有扬州八大盐商有这种财力。告诉我,谁出的钱?汪家?安家?说!”

“小的真……真的不知道……”赵三爷战栗着说。

“你敢说不知道?”

“这都是孙巡检主办的。”

“死无对证,是吗?”

“小的决不敢说谎。”赵三爷急急分辩。

“那三个人是谁?”

“小的根本不知道,孙巡检……”

“你把白娘子藏到何处去了?”丘如柏厉声问:“你一妻三妾,其中没有白娘子。”

“这……”

“说。”

“小的带她逃到江宁,她就被她的义姐带走了。”

“她的义姐是谁?”

“姓郝,郝桂贞,听说不是风尘女人,是一个豪门歌姬,长得很美,气质高贵令人不敢亵渎。”

“我知道了!”丘如柏恍然地说。

“丘爷……”

“那三个人是江神潘胜的人吗?”

“绝对不是。”赵三爷急急解释:“江神手下的人,小的大部分认识,他那些人的身手平常得很。而那三个人中,有一位左袖中可以突然吐出一把锋利芒刺杀人,手中的三棱刚刺比刀剑更厉害,可以硬将沉重的霸王鞭崩开,神力惊人,下手歹毒绝伦,小的一接触他的眼神,便感到脊梁发冷,可怕极了。”

丘如柏一面思量,一面用慑人心魄的目光,凌厉地狠盯着满怀恐惧的赵三爷。

赵三爷突然毛骨悚然的向后退,如见鬼魅般后退。

“你……你……”赵三爷张口虚脱地叫:“原……原来就……就是你……你的目……目光眼神……”

丘如柏挺身站起,一步步向前逼进。

“那……那银……银票是……是白娘子给……给我的。”赵三爷发狂般大叫:“她……她和孙巡检有……有交情,她……她也不……不知道孙巡检和你们的事,我……我更不清楚,我……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你……你们三个人的底……底细,饶……饶我……”

丘如柏仍在逼进,快近身了。

“今……今后我……我决不再提这……这件事……”赵三爷无法再退了,身后已是墙壁了。

丘如柏仍在逼进,眼神更凌厉。

一声厉叫,赵三爷拼命了,快速地拔出匕首,咬牙切齿厉叫着一匕扎出。

丘如柏巨手一抄,便扣住了赵三爷的右手腕脉,匕首出了偏门。

赵三爷武功不弱,起右脚攻下阴,又快又狠,力道极为凶猛。

丘如柏左手一扭一沉,赵三爷的右手随势而动,匕首尖转向下沉,恰好刺入赵三爷的右膝。

“哎……”赵三爷厉叫,浑身一软,失去自制的能力。

“很好。”丘如柏神色柔和了:“这证明你的确不知道孙巡检的安排,但还有一点疑问须待澄清。”

“你……”赵三爷语不成声。

“白娘子就那样随她的义姐郝桂贞走了?五万两银子的庄票就这样被你取走了?”

“小的在白娘子会见郝桂贞,无暇分神的紧要关头,抓住机会溜走的。小的不该贪心,请给我三两个月工夫,小的把田产卖了偿还给你们,请不要杀我。”

“我给你两个月工夫。”

丘如柏放了赵三爷:“到颖州换成风阳泰祥钱庄阜阳分号的即期庄票,在三个月后的最后一天午夜子初,放在西门外白龙桥头的第一根桥阁柱下。白龙桥也叫飞虹桥,你找得到吗?”

“小……小的知道那地方。”

“那就好,如果你想打主意潜逃,最好不要轻试,因为从上个月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在咱们的眼线监视下。还有,这件事,阁下今后如果再怕死透露一丝口风,哼!”

随着那一声令人心胆俱寒的哼声,赵三爷但觉耳门一震,便不知尔后所发生的事了,醒来时已身在房中,他的一妻三妾正在床前又哭又喊。

光阴似箭,又是一个月后。

山西潞安府,倚太原而跨河朔,踞天下之肩脊;太行山西麓的第一大城,冒险家的乐园,罪犯的逃逋薮。

这附近的村镇,几乎全是建有堡砦,拥有强大的自卫武力的庄和堡。天下太平,国境已从往昔的边墙,向北延伸至鲜卑地区数千里外,长城附近不再有战争,但太行山的山贼对这一带的威胁,并不因为天下太平而减弱。因此,陌生人在这一带最好少到城外的乡镇活动。

从飞龙宫前的大街向南行,不远处的十字大街口行人往来不绝,自晨至暮车马进进出出。向东转,是府前大街。往西,出西关。就在西转的街角,有一座本城的百年老字号上熏酒楼。

上熏酒楼由于酒菜很好,因此在本城名列四大酒楼之一,在这里出入的酒客,多多少少具有一些特殊身份。这里的生活条件,与江南当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物质便宜,贫富的差距并不大,因此,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并不怎么特别高贵。

傍晚时分,丘如柏穿了青袍马褂,踱着方步登上了楼上的雅座,向含笑上前奉茶水拭手巾的店伙笑笑说:“来几味下酒菜,四付碗筷,十壶汾酒,等会儿有朋友要来,酒菜都要上好的。”

“小的理会得。”店伙恭谦地说:“酒菜是等客官的朋友来了之后再上……”

“不,准备好了就上,不用等。”

“好的,大概客官事先并未约定时辰。”

“没有,但他们会来的。”丘如柏笑笑:“因为昨晚在下曾经给他们寄柬留话,而且一早就有人到客店监视在下的动静。瞧,楼门口刚上来的那两位仁兄,就是监视在下的人,他们是相当尽职的。”

店伙看清了上来的两位大汉,脸色大变,惶然急急下楼去了。

另一名店伙满脸陪笑,将两名大汉引至靠窗的座头,卑谦地说:“班二爷万五爷,请问要喝些……”

“你走开。”那位豹头环眼像貌威猛的班二爷挥手赶人,目光落在丘如柏这一面:“那位朋友好像正打算请客,他已经约了人。”

“是啊!”不远处的丘如柏笑容满面接口:“请客,大概客人快到了,两位有何高见?”

两大汉不再偷偷摸摸,班二爷领先走近丘如柏的食桌,拖过条凳坐下。万五爷也打横落座,把丘如柏夹在中间,摆下了有利姿态。

“朋友高名上姓呀?”班二爷狞笑问:“昨晚在内院门楣上的留柬,只落款了知名不具四个字,谁知道朋友你是哪座庙的大菩萨呀?看朋友你文皱皱的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深入四重警网,真不简单,在下相信一定是尊驾的朋友做下的惊人手脚。”

“正相反,在下的朋友三天前就撤走了,事前请朋友帮忙准备,准备好就请朋友脱身事外,这是在下办事的宗旨,在下已在贵地住了七天了。”丘如柏卷起衣袖:“昨晚是在下亲自去留柬的。你老兄不信,在下就不用多费唇舌了。至于姓名嘛!等嵇七爷嵇永胜来了再说,好不好?”

“朋友,在下的确不相信昨晚去留柬的人是你。”班二爷说,突然右手一伸,扣住了丘如柏放在桌上的左手脉门,往桌上按。

食桌突发怪响,似乎楼板都被撼动了。

“你老兄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丘如柏任由对方用劲,神态极为悠闲:“呵呵!在下敢一个人前来兴风作浪,当然有几成胜算。”

万五爷看出不对,抓住机会出手,一掌斜飞,劈向丘如柏的双目。

丘如柏不再客气,右手一伸,奇准地抓住了万五爷的手掌,五指疾收,同一瞬间,他的左手反扣住了班二爷的右手脉门,一声长笑,双手齐挥。

“哎……”班、万两人狂叫着飞翻而出,踢翻了木凳,压倒了左右两张食桌。

食厅大乱,十余位酒客纷纷走避,店伙们惊恐地叫嚷,乱成一团。

丘如柏安坐不动,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班、万两人挣扎了好半天才能站起,一抱左臂一抱右手,脚下也不便,一看便知两人的一半身躯似已麻木不听指挥,脸色苍白得像是僵尸面孔,呻吟着、挣扎着下楼,仓皇而遁。

“两位好走。”丘如柏朗声叫,两个家伙怎能走得好?

□□□□□□

店伙知道麻烦来了,食客们也一一溜之大吉。

酒菜送上来了,楼上整座食厅,只有丘如柏一个食客,店伙也仅留下两个人。

楼梯一串暴响,抢上来七个高高矮矮大汉,领先的人,是北关外石子河栋家的嵇七爷嵇永胜,五十岁出头,巨熊般的伟岸身材,腰间佩了一把虎头钩。

丘如柏含笑而起,颔首打招呼。

“呵呵!是嵇七爷吗?”丘如柏的态度轻松中有傲慢自大:“在下本来以为七爷仅把两位拜弟带来,没想到来了七位之多。店伙计,快加怀箸。诸位,请坐。”

五个人落坐,另两人站在丘如柏身后,左右分立。

嵇七爷满脸怒容,在对面坐下,一双怪眼像在冒火,死死地狠盯着含笑安坐的丘如柏。

“在下嵇永胜。”嵇七爷声如雷震:“昨晚是阁下到舍下留柬叫唤?”

“对,正是区区在下。”

“阁下邀嵇某前来此地一谈,谈什么?嵇某不认识你,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阁下鹰爪神钩嵇永胜结义三兄弟,号称宇内三奇。”

“废话不说!你要谈什么?如果可能,七爷我成全你。”

“在下请你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呸!七爷我闯道天下二十余年,多大风浪没见过?就算你摆的是霸王宴,七爷我也要来,这不是来了吗?”

“谢谢阁下赏脸,在下深感荣幸。”

“七爷我等你说。”

“好,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阁下受艺于六安州铁头陀门下,铁头陀俗家姓郝,他有一位侄女郝桂贞,也是阁下的师妹。铁头陀十年前暴毙湖广嘉鱼白云禅寺,你师妹在江宁偕金陵双艳夜劫六家富豪获赃数万两,此后便销声匿迹,江湖上再也没发现三妖女的行踪。令师妹的绰号叫云裳女史,据说有千百化身,她与你……”

“住口,七爷我不听你胡说八道。”嵇七爷拍桌怒吼。

“你急什么?在下不会将你们的肮脏事揭开来,只要你把她的下落告诉我,咱们好来好去……”

“你是什么东西!”嵇七爷怒叫,倏然而起。

七个人事先早有默契,四面一分。

“阁下不愿好好商量,那就没有什么好说了。”丘如柏也离座而起,脸色一沉:“在公众场合不宜撒野,明日午正,在下于北乡柏谷山南麓,武城冈太行山神庙前候驾,过时不候。”

说完,他缓缓举步向楼门走。

迎面挡着一名中年剽悍大汉,双手徐徐上提。

“阁下最好留些劲,留到明午尽量发挥。”丘如柏神色极为阴森:“必要时,在下会不惜惊世骇俗动手在闹市杀人的,让开!”

让开两个字喝声并不大,却有摄人心魄的威势,大汉突然打一冷战,吃惊地闪开。

丘如柏昂然而过,向楼门走去。

嵇七爷身后的一个脸色姜黄中年人,右手徐抬悄然向前一拂,一道淡淡的青芒破空而飞,射向丘如柏的背心。

丘如柏像是背后长了眼,泰然右跨一步,青芒从他左臂外一掠而过,蓦尔失踪。他并未回顾,也没停留,从容出了楼门下楼而去。

脸色姜黄的中年人目定口呆,最后吸口凉气说:“可能吗?我居然暗算失手了?”

“三弟,你不但失手了,而且连化血锥也被收走了。”嵇七爷神色极为不安:“咱们如不能及早查出他的底细,查不出他的党羽有多少,恐怕要栽定了。走,去找太行山的朋友商量商量,必要时……”

三更初,城东潘王府东侧的上熏老店东院。

潘王府原是唐代的节度使衙门,也是前朝的朱家王府,现在是旗人大员的公署,警卫森严,治安自然良好。附近的居民也沾了光,没有敢在这附近惹事生非。因此,上熏老店是附近最高尚的高级旅舍之一。

东院相当宽敞,散置有一些花盆,栽了两株老梅,几座供客人休息用的石凳石桌,前后两廊各点了两盏灯笼。

丘如柏是唯一未安睡,在院里乘凉的旅客,青袍的袍袂掖在腰带上,大辫盘在头上。石桌上有一壶茶,两只茶杯,一旁搁着一把打开的摺扇,扇面画的是仿唐伯虎的墨兰。当然不是唐伯虎的大手笔,唐才子已经死了两百年。这种扇产自江南苏杭一带,是极为普通的竹骨扇,十余文钱可以买一把,在山西当然不止此数。

微风凛然,自院墙头飞射而来的两个黑影,突然在他桌前止步现身。

他安坐如泰山,对刚才飞射而来其势甚猛的人影毫不在意,似乎也没有任何采取自卫态势的举动。

两黑影穿夜行衣,背上系有剑,两双怪眼精光闪烁,不像人眼而像可反光的动物眼睛,怪吓人的。

“坐啦!”他笑笑斟茶:“两位不是为了站在此地,大眼瞪小眼而来的吧?”

“阁下尊姓大姓?”右首的夜行人沉声问:“在下侯彦,那是在下的朋友,姓糜,名栋。”

“哦!原来是天王寨忠义堂总领,铁臂猿侯老兄和铁菩萨糜头领,失敬失敬。在下嘛,姓丘排行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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