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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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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要招供?”月华仙子语气奇冷:“幸好你知道得有限,不然你会和盘托出来。”
“不招怎办?冷姐,我可不愿落在刘鸨婆手上被人糟蹋一辈子。”花非花说得理直气壮:“我不想死……哎……”
近午时分,詹云撑着拐杖,出现在杏花村澄清亭,进入亭右不远处的杏花村酒肆。
酒肆中酒客不多,今天似乎游客稀少生意清淡。店伙招呼他在大槐树下的酒座落坐,他要了一个小坛酒几味下酒菜,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酌悠闲已极。
喝了三四碗酒,桌旁出现第一个人,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共来了五个之多,围住了他抱肘而立,一个比一个粗壮,一个比一个狞恶。
像五头饥饿的猛虎,注视着一只小羔羊。
他毫不介意,旁若无人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菜。
五大汉不言不动,虎视眈眈。
终于,另三位仁兄到了,在对面一站,为首的是个暴眼虬须花甲老人,穿一袭紫袍相当神气。
他右后方的大汉,突然迈前两步,伸手抓他举箸挟菜的右手脉门。
旁观的人只觉眼一花,然后是啪一声暴响,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汉的右手,反而被詹云所扣住,压在桌上动弹不得,脸上痛苦的表情极为明显。
“不要激怒我,阁下。”詹云冷冷地说:“不是强龙不过江,在下不是来贵地逗小孩子玩的,你已经一步踏进了鬼门关,下次千万小心了,送了命冤哉枉也。”
他将大汉的手摔开,抬头冷冷地盯视着紫袍老人。
“阁下的手上功力不错。”紫袍老人冷笑着说。
“好说好说。”他也阴笑:“大河老龙,你不是为了称赞在下手上功力而来的吧?”
“来向阁下提警告。”大河老龙口气渐厉。
“我在听。”
“这批珍宝是老夫的,请阁下不要沾手,识相些。”
“江湖人除了好名之外,也好财。大河老龙,你的要求很令在下为难,但情势所迫,似乎由不了在下作主。”
“没有什么好为难的,拍拍腿走路,离开淮安老夫的地盘,走得越远越好,走了就不要回来,千万别让老夫再见到阁下的嘴脸。你已经残废了,所以老夫对你客气。”
“在下深感盛情。哦!还有什么要求?”
“就这一件,老夫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可有期限?”
“最好立即动身,淮阴客栈老夫已经打过招呼,阁下这十几天食宿费,算在老夫的账上了。”
“谢谢。这样吧,后天走,这两天的店钱,不要你老兄破费,在下自己付。”他笑容满脸,与先前的傲态完全不同:“要不,阁下恐怕得费些工夫将在下赶走了。”
“这时就可以赶你走。”左首的大汉厉声说,五指如钩抓向他的左颈根。
“啪啪!”耳光声清脆入耳。
“哎……”大汉惊叫,掩面暴退,吃足了苦头,双目难睁口角有血溢出。
“下一个动爪子的人,恐怕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他冷冷地盯着大河老龙:“阁下打算下令围攻吗?”
“谁要想倚多为胜,算在下一份。”出现在左首不远的花花太岁大声说:“八比二……”
“四比八。”从酒肆厅堂出来的高书生郎声接口:“见者有份,谁强谁有理。”
两书生今天都佩了剑,手中有摺扇,青袍飘飘缓步而来,有如临风玉树。
“你是什么人?”大河老龙怒声问:“你配说这种话吗?亮名号。”
书生泰然走近,经过一名大汉身旁。
“啪”一声响,摺扇劈中大汉的耳门,大汉嗯了一声,仰面摔倒立即昏厥。
“四比七。”高书生微笑着说,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大河老龙一惊,脸色一变。
“大河老龙,赶快走还来得及。”詹云好意劝解:“你们七个人一起上,也禁不起这位书生摺扇一击,更不要说对付他的剑了。”
“老夫却是不信……”
人影突然近身,摺扇点在大河老龙的胸口。
“你如果支持得了片刻,在下扭头就走。”书生冷冷地说。
大河老龙双手突然发僵,呼吸出现窒息现象,接着双腿发抖,膝盖像要向下挫,脸色泛青,牙关咬得死紧,眼中有骇极、绝望、衰脱的神色。
右首的大汉吃了一惊,伸手急抓摺扇。
卟一声响,詹云用搁在身侧的拐杖,把大汉打得向后暴退。
“你找死?”詹云沉下脸叱喝:“你一动摺扇,神功骤发,你不死也得脱层皮,大河老龙也跟着遭殃,心脉不被震毁才是他祖上有德。”
“你们走吧!”书生收回摺扇:“这里打不得,对面望云门的巡检快过来了。”
大河老龙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转身狼狈而走,同伴扛起昏倒的人,急急走了。
花花太岁摇摇头,走近食桌正想落坐。
“你走开。”高书生沉下脸赶人:“花花太岁,去找你的女人吧,你不配在这里坐。”
“咦!你……”花花太岁不悦地叫。
“你走不走?”高书生用摺扇一指,脸上怒意上涌。
“他是在下的朋友。”詹云笑笑解围:“酒色朋友,老弟台何必……”
“我只要他走。”高书生的摺扇向前一送。
花花太岁骇然暴退,退出两丈外。
“阁下,咱们没完没了。”花花太岁咬牙切齿发狠,却转身开溜。
“你真会捣乱。”詹云向高书生苦笑:“你是不是闲事管得太多,烦不烦呀?”
“詹兄,你要这样玩世不恭吗?”高书生在他下首坐下:“狷狂放诞,不是什么好德性。”
“你是来向我传道解惑的?免了吧!”他向店伙招手,示意要店伙加碗筷:“人生几何?江湖人有如风前烛,当真不得,老弟,你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贵姓呀?那位小兄弟,何不也过来坐?”
“我不要看你的假面具。”高书生诚恳地说:“我姓朱……”
“呵呵!不会是皇朝的龙子龙孙吧?”
“不要扮狂。”朱书生要恼了:“昨晚,你怎能如此对待她们的?日后她们有何面目……”
“朱老弟,你错了。”他冷笑:“她们本来就是江湖艳姬,如果我放温柔些,她们的恶形恶像保证令人叹为观止。她们那样折磨我你是亲眼看到的,我那样对待她们,可说太便宜她们了。下次她们落在我手中,哼!”
“你要怎样”
“怎样?喂!你连脸都不红呢。”他取过店伙送来的碗替两书生斟酒,似乎没留意两书生脸上的变化:“酒色之徒,美人在抱,你想该怎样……”
“我不听你胡说。”朱书生恼了,拂袖而起。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脸上嘲世的笑意消失了:“老弟,试图改变一个人是不容易的,想要求别人的想法做法与你一样,更不是什么聪明的事,你有你的道路,我有我的。你做你的武林侠义之辈,我做我的江湖亦正亦邪浪人。世间如果全是圣贤,七情六欲不复存在,老实说,这世间就并不怎么可爱了。你走吧,赶快回城,剧变将在这两天中发生,在他们来说,这是决定性的时候,势将全力相图,高手齐至必是意料中事。”
“我知道。”朱书生迟疑地坐下了:“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说珍宝其实在楼狗官的船上,海管事只是诱饵,所以各路群雄都赶到上游去了。”
“是有心人传出的消息。”他笑笑:“群雄连夜南奔,可能在高邮湖附近下手。”
“奇怪!你怎么消息这样灵通,好像你并没有同伴。”
“花花太岁、太平箫,都是在下的朋友。我会用人,用那些别人不屑注意,见不得天日的人。”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老弟,如果我是顶天立地的侠义英雄,我能用的人就没有几个了。譬喻说,我能和花花太岁交朋友,你却不能。”
“你为什么要和这些人交朋友呢?近朱者赤……”
“你又来了。”詹云脸上出现嘲世者的笑意:“不错,花花太岁好色如命,但他可以从三教九流的朋友中获得别人无法得到的消息。我和他交朋友,并不表示我也好色,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你看到清江浦一带的河面吗?”朱书生正色说:“大河的水是浊的,洪泽湖出来的水是清的,自清口至清江浦,浊北清南径渭分明,到了府城以下,告诉我,还清浊分明吗?”
“你的话不无道理,几千年前的古圣先贤早就说过同样的话,听都听腻了,我这人就这样不成材。谈谈你的事,好吗?你当然也是为这笔珍宝而来的。”
“我不否认。”
“你很坦白。楼狗官把杭州刮得天高三尺,坑害了许多许多的人,以法乱法率兽食人,天道也制裁不了他,侠义门人责无旁贷用私法制裁他理所当然,但并不能代表义理伸张,只是以暴易暴的非常手段,不足为法。但由我这种亦正亦邪的人出面,是不是要公道些?”
“你……”
“你与那些江湖亡命不择手段抢劫有何不同?”詹云不客气地说:“所以,老弟,不要奢言侠行。天下间就不知道有多少欺世盗名的人,假侠义之名胡作非为。”
“那你……”
“我!我只是一个玩世的亡命。老弟,放手吧,不要和我争,不然,结局是很悲惨的。你我功力相当,将有一场无可避免的生死恶斗。我这人很惜命,而且怕死,不动手则已,动起手来除了我就没有别人。在心理上,我欠你一份救命恩情,但我不能用命来偿还给你,这就是我不配做侠义英雄的原因所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你说得很可怕。”朱书生喃喃地说。
“是的。来,我敬你们一碗酒。”
他一口喝干了一大碗酒,提酒壶添酒。
“詹兄,不要这样喝。”朱书生捉住他的手:“好吗?”
詹云的酒斟不出来了,转首怔怔地注视着朱书生。他从朱书生的眼中看到了些什么,一种令他心弦震动的某些东西。
朱书生突然脸上一红,急急放开他的手,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谢谢你的关切。”他放下酒壶:“我们先填五脏庙,至少可以增些长劲。风雨欲来,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根基要稳固。”
“你认为我们离开这里就会有凶险?”
“很可能。”
“大河老龙?”
“反正就是这批人。老弟,小心那个戴夫子,他的真正身份是勾魂无常汤再兴,宇内八大邪神的第一号人物,跟着他许久,才从花非花口中证实了他的身份。他那令人丧胆的无常锥,是用弩筒藏在大腿外侧发射的,所以只要发现他用腿进攻,切记留心避开正面他腿攻出的方向,尤其是注意他抬膝作势。”
“勾魂无常汤再兴?不会吧?戴夫子年仅四十余……”
“头发是可以染黑的,脸容也不难作部分改变。如果我唇上贴了胡子,鬓角加长或缩短,发结更改,游魂詹子玉就会平空消失了。”詹云一面进食,一面用目光留意四周的动静:“好像没有动静,似乎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附近光天化日之下袭击。”
“他们知道你要引他们出来。”朱书生微笑注视着他:“两个妖女连夜逃走了,他们却不知道,以为是你下毒手辣手摧花,故意在这里现身引诱妖女的同谋。大河老龙就是有意计算你的人,他以为你的腿派不上用场。”
“哦!难怪只来了几个人。”
“我和舍弟现身,用意就是让他们没有机会试你的腿。”朱书生盯着他笑:“让他们相信你的腿派不上用场,对你是不是很有利?”
“对,谢谢你,看来,凶险已经过去了。”
“我该走了。”朱书生偕乃弟起身告辞:“群雄都往高邮方向赶,也许我和舍弟也得前往看看风色。你不走吗?有事?”
“有些小事待理。”他说:“淮阴客栈昼夜都有眼线监视,要办事只好在外面进行。不送,小心了。”
送走了两位书生,他悠闲地进食,酒倒是没喝了,直至午间,他才会账走上了返城小径。
在一处小径转角处,看看附近没有人,他闪入路旁的一株大树下,从树洞中掏出一个布卷纳入怀中,重新上路。
回到码头,他在水边无人处放拐杖坐下,取出布卷打开,上面用墨写着:“快舟急讯:辛丑抵高邮。羁留。该夜八黑影起早北上,去向不明。对岸单桅龙船,今夜五更初发。”
他将布卷撕得稀烂,碎末全丢入河中,沉思久久。
“按行程,昨晚他们便到了,至迟也该在今晨抵达。唔!快了,配合得紧凑得很,主事人是行家中的行家。”
他从旧城绕至联城,再进了新城,摆脱了跟踪的人,故布疑阵在新城逗留至未牌左右,在城东北大河卫所的大河酒肆晚餐。大河酒肆是大河卫的军户开设的,他与卫所的官兵闹了一阵酒,方醉态朦朦撑着双拐出门,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西义门,走上了至清江浦的大道。
走运河北上山东,必须从清江浦出大河。清江浦也就是淮阴故县所在地,汉大将军韩信的故乡,市面繁荣,舟船蚁聚,在这里侦查,比在淮安侦查要切实际些。
午夜后不久,运布船突然悄悄驶离码头。
原来船并未损坏,所谓补漏只是骗人的诡计。
船轻水急,顺流直下,五更初,里外的清江浦在望,码头上船灯点点,市区上空光影朦胧。
船距市区不足两里,突然靠右岸停泊,河岸的芦苇丛中,钻出十二个黑影。
船灯和桅灯都熄了,人像幽灵一样静静地活动。
左右三二十步外,随行的护航船警戒上下游,防范其他的船只接近。
共扛出二十只木箱,盛绸缎的木箱。
三艘船最后离开,驶向清江浦码头,等候明天渡过黄河北上。
二十个打木箱的人,都是穿黑劲装佩刀的大汉。前后护送的人,也有十名之多,声势相当壮大。
小径绕清江浦镇东向北伸展,伸向三里外的黄河南岸河滨。河堤是石建的,像一条伟壮的巨蟒,把滚滚浊流阻隔在外,秋季的河面,比堤内的地平面还要高出两尺左右,难怪河堤一溃,附近数百里地面尽成泽国水乡。沿途草木丛生,夜黑如墨,鬼影俱无,三十个人埋头急走,赶得甚急。
前面出现一段田野,种的是小米,高仅及膝。
“哈哈哈哈……”狂笑声从前面传来,接着,花花太岁的清晰语音震耳:“诸位,相信在下了吧?瞧,不是来了吗?”
四面八方站起三十余条黑影,一个个刀剑出鞘。
二十只木箱放下了,三十个人迅速结成十人为一组的小圈圈,结阵自卫。
花花太岁与三个黑影前面的小径中,一个黑影杰杰怪笑说:“程兄神机妙算,佩服佩服。你老兄劝咱们留下,我这位二弟极力反对,坚持要回高邮下手,几乎误了大事。”
“哈哈!不是兄弟吹牛,兄弟早就看出珍宝在这里不在高邮,我花花太岁的消息准得很,可惜游魂未能赶来。”
右方不远处踱出太平箫萧太平,亮声说:“程老兄,不要废话啦!发令上吧!”
“诸位!”花花太岁高叫:“上啦!珍宝不知在哪一个箱子里,诸位眼睛放亮些,各凭运气,上……”
三个小圈子的人一言不发,冷森森的杀气阵阵涌发。
人影急动,风雷骤发,先是震耳的兵刃交击声传出,接着传出一声声惊心动魄的凄厉惨号。
一场好杀,血肉横飞。
同一期间,东仁桥东端,通向五里外河堤的小径上,十余个黑影悄然疾走,其中五个人各背了一只柳条背囊,脚下甚快。
河水呜咽,凉风扑面,一艘轻舟自上游急驶而下,接近这段石堤弯曲部,船速骤减,而且逐渐向堤下靠。
五个人操舟,并未升帆,四支桨进灵活,船控制自如,慢慢向堤下靠,船首徐转,船尾移至下游。
“用篙!”控舵的人低喝。
四人熟练地架桨,抓篙。
“哎呀!舵……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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