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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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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会晤,她卖唱通常在亥时正左右结束,你去早了她和她老爷爷不在家,去也是任然,她希望你在此听她唱到终局。”

“我是有耐心的。”他说。

“那就好,她已经请人去安排。”獐头鼠目汉子说话不带表情:“先给你一些消息,她的夜度资很高,你得先有所准备。再就是她是否愿意留你过夜,她有权决定,如果她请你走,你可不能赖在那儿闹事。”

要求很合理,他当然毫不起疑。

“你放心,我会知趣的。”他说,话锋一转:“老兄,贵姓大名呀?来了许久。酒也喝了不少,而且你老兄也替我办事,迄今尚未请教,真是失礼。”

“我这种人姓名是多余的,你就叫我地老鼠好了。”獐头鼠目汉子居然毫无表情自嘲:“我跟随赵老大五六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干得胜任愉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随人叫,叫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哦!地老鼠老兄,你的修养真不差。”他嘲弄地说:“你说你干得胜任愉快,也不见得,至少刚才在酒肆外面,你对我耍那一招就拙劣得很,不但不灵光,而且几乎引起天大的误会。”

“你终于与赵老大谈成了交易,对不对?”地老鼠说:“这就是在下成功的地方,失败的该是你。”

“不要多废话了,听,小秀姑又在唱啦!”癞龙亮开大嗓门叫嚷。

小秀姑的确又开始唱了,动人的箫声应和着。那双动人的媚目向其他的食客大抛媚眼,边唱边拈着罗巾扭着水蛇腰,媚眼如酥风情万种,但却从不向吴玄这一面瞧,似乎有所顾忌,道是无情却有情,也许她已经忘了这件事。

这是最正常的反应,吴玄真佩服这位风尘女人的老练,和善于掩饰的独到工夫。

河南市由于在城外,所以不实施夜禁,也不好禁,船只昼夜往来不绝,随时都有船到埠或发航,如何禁?

戌牌末,食客渐散,一些灌饱黄汤的酒鬼,是被同伴挟持出去的。

小秀姑与老苍头终于走了。临行,总算远远地向吴玄嫣然一笑,眉目传情令人心荡神摇。

癞龙与地老鼠一直就组成联合阵线向吴玄灌酒,可是,两人反被灌得醉眼模糊,几乎躺下啦!而吴玄喝了百十杯酒,似乎除了出一身汗之外,最多只有三分酒意。

地老鼠比癞龙清醒些,小秀姑一走,立即放下杯筷,双手撑住食桌,短着舌头含含糊糊向吴玄说:“吴……吴东主,该……该走了,要……要不要我……我带你去……去秀姑的……的香闺?”,

“地老鼠,你能走吗?”吴玄问。

“当……当然能。老大,你……你先走好了。”

癞龙已爬伏在桌上了,自己走不了啦!

“唔……嗯……嗯……呃……”癞龙直打酒呃,看样子要吐。

“他快爬下了。”吴玄说。

“等……等会儿自……自有弟兄来……来接他。”地老鼠撑桌摇摇晃晃站起:“吴东主,走……走吧,远……远得很呢。那……那小妖精,唔……那一天我……我也去……去找她快……快活,快活。走,我……我领路。”

“不必了,我知道怎么我。”吴玄掏出两锭银子递给旁照料的店伙:“在街尾的城根下,并不远。”

“哦!原……原来你……你早就对小……小秀姑留……留了心。”

“河口市的人,谁不知道那地方?你白说了。”吴玄说,推椅而起:“秀姑好像没派人来回话,不知她是否已把约会取消了?”

“还用派人来回话?她早就打手式表示啦!”

“哦!怎么我没留意?”吴玄颇感意外。

他一直就在留意小秀姑的举动,按理他应该看到小秀姑打手式,但他的确不曾看到。

“她在等你。”地老鼠说:“我……我羡慕你。走吧!我……我领路,说不定在……在她那儿可……可以吃她所做的醒……醒酒汤,鲫……鲫鱼酸……酸辣汤……”

“你走不动的,我自己走好了,谢啦!”吴玄说,整衣举步。

癞龙开始呕吐,酒臭薰人。来了两名挑夫打扮的人,挟了就走,店伙们没有人敢出面过问。

地老鼠摇摇晃晃出店。街上行人寥寥,店铺的门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几个醉鬼像幽灵般地街角踉跄而行,夜深了。而街西一带河边,仍然有船只移动,有人在忙碌。

吴玄已经不见了,往街尾走啦!

前面一处屋角的暗影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唿哨。

踉跄向西面相反方向走了十余间店面的地老鼠。脚下突然加快,醉态全消,在街角一闪不见,隐入小巷的茫茫暗影中。

街东是街尾,房舍渐稀,已没有店铺,所以也没有门灯,显得暗沉沉,一些无主猫犬在暗影中巡逡,不时发出几声吠叫。河畔芦苇高有丈余,江风吹来沙沙有声。如果再往前走,往北一折,便可以到达金马门,那一带更是荒僻,晚上决无行人走动。

近城根处,一排五间上瓦屋,高高矮矮参差不齐,街道已窄了两倍,只能算是小径了。

五间屋,只有第二间窗口有灯光泄出。前面有院子,两侧是空地,杂草荆棘丛生。

吴玄赤手空拳,泰然到达有灯光泄出的院子外。首先,他打量四周的形势,这是江湖人的信条:永远要留心你的处境。

平平常常的土瓦屋,简简单单一目了然。白天他已经侦查过,这时只须小立看看动静便可。

如果屠贾今晚先来了,屋中决不会如此平静安祥。

他上前叩门三下,片刻,应门的是老苍头,默默地拉开门等他跨入再默默掩门上闩,再默默转身领路越过小院子往大门走,老态龙钟,像个又瘦又小的幽灵。

厅堂很小,布置得倒还清爽。两侧没有厢房。走道在右侧进去就是光线有限的房间,然后是个小天井,最后面才是内室。这种市街附近的房屋,平平实实毫无特色。

迎接他的,是已更衣换装的小秀姑。一袭松宽的罗衫,水湖绿百褶裙,隐约可见胴体的曲线,平添三分秀丽。

老苍头已到里面去了,大概厅后的房间就是老苍头的居所。

小秀姑挑亮油灯,轻盈地奉上一杯茶,粉颊上居然有一抹羞态,妖柔而毫不造作地说:“吴爷请用茶。贱妾寄居不便,家中还没雇使女,执行不周,休嫌简慢。”

“秀姑娘客气。”他并未用茶,将茶杯搁在桌上:“不要把我当作客人。”

“吴爷请小坐片刻。”秀姑并未坐下。“我在厨下准备点心;要不了多少工夫。要不,请到内间小歇,不然爷一个人独坐,反而不便,请啦!”

谈吐不俗,也没有装腔作势的风尘女人打情骂俏恶像,吴玄心中一宽,至少不至于有尴尬场面出现。

“秀姑娘请便。”他说:“能不能请那位老伯出来坐坐?听人说,那是姑娘的祖父。”

“他有点重听,人老了懒得说话。”秀姑娘笑笑说:“他老人家歇息了,我们到内间去吧,请随我来。”

秀姑一面说,一面放茶具,想想却又重新放下,袅袅娜娜往里走。

吴玄跟在后面,一阵颇为清雅的脂粉幽香淡淡地往鼻中钻。

蓦地,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脚下一慢,双眉深锁低头沉思。

走道后端挂了一盏纱灯,光线幽幽地。突然,秀姑转身来,十分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天井没点灯,吴爷脚下留神些。”秀姑脸上有动人的笑意:“有一天,我会买一间宽大的,有庭有院宜于居住的家。”

“你会达成心愿的。”他说,思路被打断了:“我觉得,这小小的希望恐怕满足不了你。”

一进内堂,像是进了另一处天地。堂不大,但却像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妆楼,只不过缺少一张床而已,那通向内房的门帘,是双凤朝阳图案的精制苏绣,恐怕至少也值一二百两银子,其他就不要说了。没有凳,却有精致的绣墩。阵阵幽香中人欲醉,几上一对烛古色古香。内堂已经如此华丽,内房就更不用说了。

“吴爷请坐。”秀姑放下他的手臂,媚笑如花:“我去沏壶好茶来、”

“先不必管茶。”他宽心地一笑,顺势将秀姑一拉,一挽小蛮腰,秀姑不由自主坐在他怀里了,这种锦墩本来就是便于男女叠坐的:“你这里,比南京秦淮名姬的香闺还要富贵些。”

“嗯……吴爷。”秀姑半推半就倚在他怀中,诱人的小樱唇一撅:“算了吧,别挖苦人了,你是南京的小财主,见过的场面多,谁又能比得上秦淮的艳姬名花呀!是不是你每天都往秦淮八楼跑?”

“商场应酬嘛!少不了的,但每天跑却又未必,我可不是家有金山银山的财神爷。”他提起秀姑的玉手放在掌中欣赏:“以你的才艺来说,绝对称得上才貌双绝的名花,秦淮那些花国艳姬,比起你来差远了。

秀姑是侧身坐在他腿上的,右手被他握住,小蛮腰又被他的右手挽实,想起身势不可能。

“你像个花丛老手。”秀姑想把手抽回,娇媚的神情迷人极了,左手纤纤玉指点在他的印堂上:“我说过我要买屋,你如果信得过我,借我几百两银子周转,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妓女与嫖客,谈的不是财就是色,事极平常,吴玄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虽则他进室就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至少,一个半开门的风尘女人,把租来的房子布置得华丽无匹有悖常情。

“不是我舍不舍得,问题在你身上。”他说。

“我?你的意思是。你想金属藏娇,怕我不答应。”

“这个……”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秀姑的粉颊贴上他的脸,他无法看到秀姑脸上的神色变化,只感到粉颊腻润无比,耳鬓厮磨吐气如兰。

“我的意思是……”

“吴爷,你要明白。”秀姑亲亲他的脸,情意绵绵地说:“跑遍河南市,就找不出几个能有你这般英伟超群的人,而且位尊而多金。我跟定了你,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希望,除非你对我无意无情。

“你又在说奉承话了……”

“不是我在说奉承话,而是说我心里要说的话。”秀姑挺身欲起:“你我初识,在我是落花有意,一见钟情倾心,你这一面我就不知道了,就算你是逢场作戏吧,我也不会怪你的。别毛手毛脚,我的点心还没弄妥呢,你自己坐坐,我就来陪你。内房已清理过,要不可以进去躺躺。”

“在酒肆灌足了黄汤,肚子里填满了草料,还吃得下点心?”他抱住不放,嬉皮笑脸,抱在小蛮腰的手不老实,揉来抚去把秀姑揉得浑身发燥:“不忙不忙,且……”

“你们男人呀!”秀姑媚眼水汪汪,春意上眉梢:“像是馋嘴的猫,进了厅就想进堂,进了堂就想进房……”

“进了房就想上床。”他邪笑着接口:“我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秀姑腻声问,右手抽回,挽住了他的颈脖,整个胴体倚在他怀中,饱满的酥胸压在他的广阔胸膛上。

吴玄不是坐怀不乱的鲁男子,他也不想做鲁男子,亲了秀姑的粉颊,色迷迷地邪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因为目前我还没想到床,也没想到床上的美娇娘。上了床,玉环飞燕都是一样的,西子无盐并无多少差别,差别的是上床前的气氛和情调,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得多,你这内堂布置得有如闺房,可见你定是这方面的能人高手,任何人进了堂,不色授魂予者几稀。但今晚我的心情不一样,我要和你秉烛清谈。”

“什么?你……”秀姑扭着小腰肢挣扎。

“不要起来,就坐在我怀中闲聊。”他抱紧不放:“我不会放你走,因为……”

“哦!你总该让我宽宽衣……”

“该宽衣时,我会替你宽。”他抱得更紧:“不管你的身世如何,那一定是古往今来,千篇一律的陈旧老故事,我不必提,我要提的是你的现在,和将来。”

“现在?你决定金属藏娇了?你……”

“那是将来的事,现在要谈你的处境。听癞龙说,早几天有人在你这里争风打架,有人被丢出门外,被打得头破血流。”

“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一些什么人?把人打了丢出门外的人是……”;-

“哎呀!你揉痛了我的腰。”秀姑突然娇笑着叫:“放开我,我要站起来喘口气……”

“我又没呵你的痒。”他到底仍是放了手:“争风吃醋事情虽然平常,但处理不好,可能会出人命……”

“你想知道那人是谁,对不对?”秀姑用手掠着鬓脚,信口问。

“我是不放心你……”

“替你自己耽心吧。”

“你的意思……”

“要你死!”

死字声出,秀姑的玉手下移,电芒一闪,三枚原先藏在发内的牛毛针,奇快地射向吴玄的胸口。贴身而立,一站一坐,手一伸便可触及身躯,一个无心一个有意,大罗金仙也难逃此劫。

吴玄的右手,这时刚抬起轻抚下颔,他首先发现秀姑的衣袖出现不正常的波动,等看到几乎肉眼难辨的芒影;已无法闪避了。

“哎……”他惊叫,仰面便倒。

牛毛针长有三寸,如果全部贯人胸膛,那还了得?不可能当堂毙命,但决难走动,一动便痛入肺腑,可以把人痛得全身发软。失去活动意志。

秀姑随发针的退势,轻灵地飞返丈外,飘落在内房门,飞快地掀帘而入,出来时左手有一把精巧华丽的尺二匕首,站在通向厨房的通道口,冷然注视着在地上挣扎,被痛苦所折磨的吴玄。美艳的面庞变得又冷又僵硬,那双勾魂摄魂的媚目冷电森森泪不转瞬地注视着吴玄,像一头已吃饱了金钱豹,冷然漠视着死僵了的小鹿,眼中虽有杀机,但已经没有胃口;豹通常不吃残剩的隔宿猎物,因为它猎食太容易了。

吴玄蜷曲着身躯,强忍痛楚慢慢地、一寸寸地挣扎着坐起,片刻,他成功了,左手按住胸口,右手抱着锦礅支撑,屈右腿半坐,总算坐稳了。他脸色冷灰,脸上每一条肌肉皆崩紧得变了形,脸型扭曲相当怕人,牙关咬得死紧,可知他所受的痛苦是如何可怕了。

他的目光极为怕人,焦点向秀姑集中,燃烧着怨毒之火,黑得怕人,冷得怕人。

远远地,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柝声。

“毫……芒丧……门……针……”他浑身颤抖着说:“你……你……你是……”

秀姑眼神一动,似乎对他还能挣扎着坐起颇感意外,更被他还能说话所惊。

匕首无声地出鞘,冷电四射,锋刃之利不言可喻。

“你是……是那神……神出鬼没的针……针魔……”

秀姑迈步轻移,一步步走近,步度极为缓慢,眼中有极度警戒的光芒。

吴玄身形一晃,几乎伏倒,但终于以手支地撑住了,颤抖着一寸寸向后挪动沉重的身躯,以臀挪动双脚吃力地后撑,每一撑动,脸上痛苦的线条即加深一层。

身后不远处便是堂门,外面是黑沉沉的天井。

秀姑接近的速度,比他挪动的速度快。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身躯的颤抖愈来愈激烈。

电虹飞射而至,人影冉冉压到,秀姑已迫不及待用匕首进击了,劲风压体,香气袭人,森森刃气直指胸口,快逾电光石火。

他坐在地上,秀姑的匕首指向他的胸口,身形必定前倾,而且必须贴至切近。

一声低叱,他在锋刃及体的前一刹那,向后躺倒双足行迅雷的一击,剧痛令他失去应发的力道,但攻势依然猛烈。

“哎……”秀姑惊呼,右足挨了一脚,斜撞出丈外,砰一声大震,撞得墙壁窗户撼动不已,人亦摔倒在壁根下。

他仰起上身,但堂中一暗,一对银烛已被秀姑击倒,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显然,秀姑知道他的幻刀可怕,很可能有余劲发射幻刀,熄灯是最好的防护。

黑暗中,传出秀姑一声怪啸。

前面有了响动,老苍头鬼魅似的冲出天井,手中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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