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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剑-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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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不承认这次去杀人是有些私心。因他已想到了杀人的 报酬而且竟想用这报酬来养自己所爱的人,他简直不敢去想,因 为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卑鄙无耻。

“孙玉伯也许本就该杀。”

“但你为了正义去杀他是一回事,为了报酬杀他又是另 回事

孟星魂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矛盾,只有不去想它—逃避虽也 可耻,但世人又有谁没有逃避过呢?有的人逃避自己。有的人逃避 现实,有的人逃避别人。

有时逃避只不过是一种休息,让你更有勇气。

所以你觉得太紧张时若能逃避一下,也蛮不错的,但却千万 不要逃避得太久,因为你所逃避的问题,绝不会因你逃避而解决 的。你只能在逃避中休息绝不能“死”在逃避里。

孟星魂站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月明星稀。

他踏着月色走向老伯的花园,现在去虽已太迟了些,但他决心不再等。

只有一样事“明知做错,还要去做”,那就是“等着痛苦去做这件事”。你往往会等得发疯。

老伯的花园在月色中看来更美如仙境,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花的香气在风中静静流动。

也没有任何警戒防备花园的门大开着。孟星魂走了进去。

他只踏入了“毫无戒备”的花园 步

突然间铃声一响.十八技督箭接着劲风,自花丛中射出。

盂尾魂的身子也和弩箭般射出。

他落在鞠花上,菊花开得这么美 看来的确是比较安全的地

但菊花中立刻就有刀飞起。

四把刀,一把刀刺他的足踝,一把刀砍他的腰,一把刀在旁边等着他,谁也不知道要砍向哪里。

还有 把刀却是从上面砍下来的,砍他的头。

花丛上完全没有借力之处,他身子已无法再跃起,看来已免不了要挨一刀。

至少挨一刀,也许是四刀。

孟星魂没有挨上,他身子不能跃起,就突然沉了下去。

“一条路在走不通时,你就会赶快地找另一条路。”

孟星魂的武功并不完全是从师父那学来的,师父的武功是死的他的武功却不死否则他就死了,早就死了。

他从经验中学到的更多。

他身子忽然落人花丛小,落下去之前脚 踩住了削他足踝的一把刀.挥拳打飞了砍他腰的一把刀。

他身子既已沉下,砍他头的一 刀自然是空了。

那把在旁边等着的刀砍下来时,他的脚已踩到地,脚尖一借力,身子又跃起。

身子跃起时,乘机一脚踢上这人的手。手拿不住刀,刀飞出。

孟星魂仿佛算准这把刀要飞往哪里,一伸手就已特刀抄住。

他并没有使出什么奇诡的招式,他使用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自然,就好象这‘切本来就是很顺理成章的事,点也不勉强。

因为他每一个动作都配合得很好‘而且所有的动作仿佛是在同 瞬间发生的。

现在他手里虽有了一把刀但花丛中藏着的刀显然更多。

他身子还未落下,又有刀光飞起。

突听一人喝道“住手”

这声音似比神鬼的魔咒都有效,刀光只一闪,就突又消失。

花园中立刻又恢复平静,又变得“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戒备”,只有花香在风中飘动。

但孟星魂却已知道老伯来了。

只有老伯的命令才能如此有效。

他身子落下时,就看到老伯。

老伯身后虽还有别人,但他只看到老伯,老伯无论站在多少人中问,你第一眼总是先看到他。

他穿着件灰色的布袍背负着双手神情安样而悠闲,只有一双脖子在夜色中灼灼发光,上下打量了孟星魂两眼,淡淡地笑了奖,道“这位朋友好俊的身手”

孟星魂冷笑道“我这副身手本来是准备交给你的,但现

老伯道“现在怎么样?”

孟星魂道:“现在我才知道老伯用什么法子对待朋友,我实在很失望。”

他冷笑着转身,竟似准备走了。

老伯笑了,道:“你好像将我这地方看成可以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孟屋魂回过头,怒道:我偷了你什么?”

老伯道“没有。”

孟星魂道“我杀了你手下的人?”

老伯道“也没有。”

孟星魂道:“那么我为何不能走。”

老伯道 “因为我还不知你为何而来的。”

孟星魂道“我刚才说过。”

老伯微笑道“你若是想来交我这朋友的,就未免来的太不是 时候,在半夜里到我这里来的,通常都是强盗小偷,绝不是朋友。”

孟星魂冷笑道:“我若真想交朋友,从不选时候,我若想来杀 你也不必选时候。”

老伯道 “为什么?”

孟星魂冷冷道“因为什么时候都一样,只有呆子,才会认为你 在半夜中没有防备,就能杀得了你。”

老伯又笑了,回头道“这人像不像呆子。”他身后站着的是律 香川和陆漫天。

律香川道:“不像。”

孟星魂又冷冷笑道:“我是呆子,我想不到老伯只有在白天才 肯交朋友。”

老伯道“但你白天也来过,那时候为什么不交我这朋友。”

孟星魂随心一跳他想不到老伯在满园宾客中,还能记住那么 样一个平平凡凡的年轻人。

他心里虽吃惊,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淡淡道“那天我本不是 来交朋友的。”

老伯道 “你难道真是来拜寿的”

孟星魂道“也不是,我只不过来看看谁是我值得交的朋友.是你?还是万鹏王?”

老伯道“你为什么选了我?”

孟星魂道“因为我根本见不到万鹏王。”

老伯大笑,又回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人有样好处?”

律香川微笑,道“他至少很坦白。”

老伯道“我想你 定还记得他的名字”

律香川道“本来是记得的,但刚才忽然又忘了。”

老伯皱眉道“怎么会忽然忘记?”

律香川道“那时他既不想来交朋友,自然不会用真名字,又何必记住?”

老伯点点头,又问道“他所说的话你实在信不信。”

律香川道:“他说的理由并不动听,但不动听的话通常是真的,除了呆子外,任何人说谎都会说得动听些。”

老伯道“你看他处不是呆子T”

律香川凝视着孟星魂微笑道;绝不是的。”

孟星魂也在看着他忽然道“我至少愿意交你这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

老伯大笑,道“你的确不是呆子,你刚选了个好朋友。”

他拍了拍律香川的肩,道“带他回去,今天晚上我将客人让给你。”

陆漫天一 直盯着孟星魂此刻忽然道“等一等,你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老伯微笑道“名字可能是假的,朋友却不会假,我既已知道他是朋友又何必再问名字。”

孟星魂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确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无论他是在用手段,还是真心诚意,都 样能感动别人,令人对他死心塌地。

在这种人面前很少有人能不说真话。

孟星魂能,他说的还是个假名字。

陆漫天道“秦中亭?你是什么地方人?”

孟屋魂道“鲁东。”

陆漫天目光如鹰,在他面上搜索又问道“你是秦护花的什么 人?”

孟星魂道“堂侄。”

陆漫天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孟星魂道“见过。”

陆漫天迢“他的气喘病是不是好了些。”

孟屋魂道“他根本没有气喘病。”

陆漫天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很满意。

孟星魂几乎忍不住要将这人当做笨蛋,无论谁都可以想到秦 护花绝没有气喘病。

内家高手很少有气喘病。

用这种话来试探别人非但很愚蠢简直是可笑。

孟星魂的确想笑,但他听到陆漫天手里铁胆的相击声音时,就 发觉 一点也不可笑。

他忽然想到那天在快活林看见过这人,听见过他手捏铁胆的 声音他捏着铁胆走过小桥每个人对他都十分尊敬。

那时孟星魂对他已有些好奇,现在终于恍然大悟。

要杀孙玉伯的人,原来就是他

那天他到快活林去,为的就是要收买高老大手下的刺客。

现在他故意用这种可笑的问题来试探孟星魂 为的只不过是要加深老伯的信任,他显然早已知道孟星魂的身份。

这人非但一点也不可笑,而且很可怕。

朋友手里的刀,远比敌人手里的可怕,因为无论多谨慎的人, 都难免会常常忘记提防它。

律香川的屋子精致而干净,每样东西都恰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出 粒灰尘。

灯光很亮,但屋予里看来还是冷清清的不像是个家。

没有女主人的屋子,永远都不是 个家。

律香川推开厅的小门,道“你可以睡在这屋予里,床单和被都是新换过的。”

孟星魂道“谢谢。”

律香川道“你现在一 定很饿,是不是?”

孟星魂道“很饿也很累,所以不吃也睡得着。”

律香川道:“但吃了就睡得更好。”

他提起了灯道“你跟我来。”

孟星魂跟着他,推开另一扇门,竟是间小小的厨房。

律香川已放下灯,卷起衣袖,带着微笑问道:“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孟星魂道“我不吃甜的。”

律香川道“我也一样—这里还有香肠和风鸡,再来碗蛋炒饭好不好?”

孟星魂道:“很好。”

他实在感到惊异,他想不到像律香川这种地位的人,还会亲自下厨房。

律香川似乎已看出了他目中的惊异之色,微笑着道“自从林秀走了之后,我每天都会在半夜起来,弄点东西屹 我喜欢自己动手,也许只有在厨房里的时候,我才会觉得真正轻松。”

孟星魂笑了,道“我没有下过厨房。”

他决定以后也要时常下厨房。

律香川往纱因里拿出三个蛋,忽然道“你没有问林秀是谁?”

孟星魂道“我应该问吗?”

律香川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林秀以前是我的妻子。”

孟星魂道“现在呢?”

律香川又沉默了很久,徐徐道“她已经死了。”

他将三个蛋打在碗里。

他看来虽有点心神恍饱.但打蛋的手还是很稳定的。

孟星魂忽然觉得他也是个很寂寞的人 仿佛很难找到一个人来吐露心事。

律香川慢慢地打着蛋,忽又笑了笑.道:“你一定可以看得出,我很少朋友,一个人到了我这样的地位,就好像会忽然变得没有朋

孟星魂道:“我懂。”

律香川道:“现在我们 起在厨房里炒蛋,我对你说了这些话,我们好像已经是朋友,但以后说不定很快就会变了。”

他又笑了笑接道“你说不定会变成我的属下,也说不定会变成我竞争的对手,到那时我们就不会再是朋友了。”

孟星魂沉吟着道“但有些事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律香川道哪些事?”

孟星魂笑笑道“譬如说,蛋和饭炒在一起,就一定是蛋炒饭,永远不会变成内丝炒面的。”

律香川的笑容忽然开朗.道“我第 眼就看出你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只希望我们能像蛋炒饭一样,永远不要变成别的。”

“次拉”声,蛋下了油锅。

蛋炒饭又热又香,风鸡和香肠也做得很好。

孟星魂装饭的时候,律香川又从纱橱下拿出 小坛酒。

他拍碎泥封,道“你想先吃饭?还是先喝酒呢?”

孟星魂道:“我不喝酒。”

律香川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不喝酒的人不但可怕,而且很难交朋友?”

孟星魂道“我只不过是今天不想喝”

律香川盯着他,道“为什么?是不是怕在酒后说出真话?”

孟星魂笑笑道“有的人喝了酒质也未必会说真话.”

他开始吃饭。

律香川凝视着他,道“看来只要你一下决心,别人就很难令你改变主意。”

孟星魂道“很难。”

律香川笑了笑,道“你怎会下决心到这里来的?”

孟星魂没有回答,好像觉得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

律香川道“你 定也知道,我们最近的运气并不好?”

孟星魂道“我的运气很好。”

律香川道“你相信运气?”

孟星魂道“我是一个赌徒赌徒都相信运气的。’

律香川道:“赌徒有好几种,你是哪种?”

孟星魂道“赌徒通常只有两种,种是赢家,一种是输家。”

律香川道“你是赢家。”

孟星魂微笑道“我下注的时候 向都押得很准。”

律香川也笑了道“我希望你这 注也没有押错才好。”

他也没有喝酒慢慢地吃了大半碗饭。

孟星魂笑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蛋炒饭,你若改行,—定也是个好厨子。”

律香川道“若改行做赌徒呢?”

孟星魂道:“你已经是赌徒,而且到现在为止,好像也一直都是赢家。”

律香川大笑,道“没有人愿意做输家,除非运气突然变坏。”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每个人运气都有转坏的时候,这也许就是赌徒最大的苦恼。”

律香川道:“所以我们就要乘手风顺的时候多赢 点,那么就算运气转坏了输的也是别人的本钱。”

他站起来拍了拍孟星魂的肩,又笑道“你还要什么?”

孟星魂道“现在我只想要张床。’

律香川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想到床的时候,通常都还会联想到别的事。”

孟星魂道“什么事?”

律香川道“女人。”

他指了指旁边—扇门,道“你着想要女人,只要推开这扇门。”

孟星魂摇摇头。

律香川道“你根本用不着客气更不必难为情,这是很正常的事就象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正常。”

孟星魂又摇了摇头。

律香川仿佛觉得有点惊异,皱眉道:“你不喜欢女人?”

孟屋魂道“我喜欢,却不喜欢别人的女人。”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有自己的女人T”

孟星魂微笑着点点头。

律香川道“你对她很忠心?”

孟星魂又点点头。

律香川道“她值得?”

孟星魂道“在我心日中,世上绝没有比她更值得的女人。”

他本不愿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私事。

但这却是他最得意、最骄傲的事 男人通常都会忍不住要将这种事在朋友面前说出来,就好象女人绝不会将美丽的新衣藏在箱底。

律香川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仿佛被人触及了心中的隐痛。

这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被女人欺骗?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世上根本很少有真正值得你牺牲的女人,太相信女人的赌徒一定是输家。。

他忽然又笑了笑,拍了拍孟星魂的肩,道,“我只希望你这一注也没押错。”

窗纸已白。

第十章

孟星魂还没有睡着 他心里觉得又兴奋又恐惧,又有很多感慨。

他发觉老伯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聪明。

老伯也是个人,并不是个永远无法击倒的神。

他一生以善交朋友自毫,却不知他最亲近的朋友出卖他。孟星魂甚至有些为他觉得悲哀。

律香川也是个奇怪的人,他表面看来本极冷酷镇静,其实心里也似有很多不能向别人叙说的痛苦和秘密。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好像真的将孟星魂当做自己的朋友,非但没有向孟星魂追查质问,反面在孟星魂面前吐露出 些心事。

这令孟星魂觉得很痛苦。

他不喜欢出卖一寸将他当朋友的人但却非出卖不可。

想到小蝶时,他心里开始觉得很幸福温暖。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抱着孩子入了睡乡?还是在想着他?

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候在一个又破又冷的小屋里,等着他想着他,孟星魂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刺痛有些酸楚。

他发誓,只要这件事一做完,他就立刻回到她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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