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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天下-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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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炎越道:“马车仍在这儿,车子又曾被乱箭射穿,白辰那小子纵使不死,也难以逃出多远!你们将这一带搜寻一遍,若无结果,立即分头寻找,我必杀此子,为寒老报仇!”

几个火把迅速散开,其中有两支进入了白辰的视野中——有人闯入了这家院内。

只听得其中一人惊呼一声:“这儿曾有过打斗迹象,而且有人被杀!”

很快,黄发黄裳,脸如赤铁的炎越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步入院内。

一人道:“炎老,青石地面上的这道印痕,像是以足尖划过,依我之见,这绝非一般武林中人能够做到的!”

炎越微微点头,道:“取这女子性命的是一把短刀,但此刀却是刀柄插入她的体内,刀尖反而在外,对方武功极不寻常!”

说到这儿,他微微俯身,察看着什么,随即若有所思地道:“地上剑气划过的痕迹,纵横交织如网,却密而不乱,此等剑法,已臻出神入化之境。看来,在我们来到这儿之前,镇上发生过一场不为我们所知的恶斗,曾有绝顶高手在此出现,但不知这与白辰那小子是否有关系……”

一人道:“炎老,‘足剑’每次偷袭风宫弟子时,皆计划周详,从刘明广是他的人这一点来看,足以证明‘足剑’绝非单枪匹马,他的身后必有一股势力,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出手劫救白辰的,就绝不会仅他一人,依属下之见,白辰那小子多半已被‘足剑’的同伴带走!”

炎越轻叹一声,道:“‘足剑’武功之高,实出乎我的想象,加上他招式怪异,以至于连我都未能将他截下。”

白辰心中暗松一口气。

一人道:“依炎老之见……”

炎越沉声道:“白辰武功被废,虽能逃得一时,却难逃一世,风宫的力量无所不在,他终难免一死。捕杀白辰之举,虽得宫主默许,但若是太着痕迹,也许会使宫主与宫主夫人之间产生矛盾,到时宫主只怕会迁怒于我……”

他沉吟片刻,终于道:“张贴告示,通告镇民,若有人能将白辰的行踪告之于贾政贾大人,赏银千两!”

“是!”一人领命而去!

白辰惊怒不已,他虽早已知道有不少地方官府已与风宫暗中勾结,为风宫效命,却没想到已至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风宫竟能擅自以官府名义张榜告示,悬赏缉拿风宫欲擒之人,甚至连赏银多半也是来自官府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中,官府之昏庸与风宫之猖獗可见一斑!

风宫属众在镇上又折腾了一阵子,终于退去。

镇子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中,但这种寂静,却隐有不安与惊惧,甚至有肃杀之气。

过了许久,镇子东南角传来一声狗吠声,吠声很短促,而且十分压抑,像是在试探看危险是否已经过去。

过了一阵子,又闻到两声狗吠,终归寂静。

镇子中央终于亮起了一盏灯。

过了许久,方有三三两两的灯光亮起,但很快又灭了,夜色下,有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响起,多半是邻里间的相互询问。

白辰这才将久伏不动的身子慢慢移动,他小心拔开茂密的竹枝,看了看地上,发现自己所在之处离地面不及一丈高,白辰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心知自己武功被废后,已与常人无异了。

他担心炎越会派人在院外设伏,当下并不从正门出去,反而绕到南侧院墙下,见一只木架倚于墙边,已有半墙高,便攀上木架,再由木架翻上墙头,探身一望,见墙外是一条偏静的小巷,心中暗喜,看清地势跳将下去,再一个侧滚,然后翻身站起,向西向而行,心想若在此地多作逗留,一旦被人向官府或风宫告了密,那时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白辰匆匆走到巷口,忽然记起一事,心中“啊”

地一声,再也迈不动步子。

原来他忽然记起幽蚀退去时曾吩咐属下在镇内的水井中放毒,此事除幽蚀的人之外,只有他一人知道,若自己对此事置之不理,袖手而去,那这个镇子岂非要遭到灭顶之灾?

但若在此地多作逗留,就多一分凶险!

可无论如何,白辰也无法置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于不顾,他仅犹豫了片刻,便拿定主意,决定将此事告之于镇民之后再设法离去。

主意一定,白辰便沿着街巷缓缓穿行,孰料镇上之人在受到风宫惊扰后,多数已经紧闭大门,白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犹自亮着灯火的人家,孰料他刚刚叩门,里面的灯火立时熄灭了,显然谁也不愿在今夜惹祸上身。

白辰这才明白这事尚要费些周折,他未气馁,继续在街巷中穿行,心中拿定主意,若一直无法见到镇上的人,就找到镇内的水井,在旁侧刻上几个字,以作警示。

自从被牧野静风击成重伤后,白辰一直处于生死危亡之间,对身上的伤痛倒无暇顾及,只知一味寻找脱身之计。而此时强敌退去,性命暂保无碍时,他顿觉身上各处伤痛齐齐发作,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安然无恙,尤其是几处外伤,在秋夜凉风的吹拂下,痛感格外清晰尖锐!

而几日未进饭食,更使他全身乏力,每迈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他只觉嗓子发紧,喉中有一股青涩之气息上涌,胃在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如同被一只手反复绞拉。

白辰倚着墙壁静立了片刻,长长吸了口气,又继续在阴暗的街巷中穿行,他心中默默忖道:“再走两条巷子,若还不能见到什么人,我只好在井边留字了,怕只怕有顽劣的孩子将字抹去,又或是虽然有人看见了,却并不相信……”

他边走边想,忽觉眼前一亮,定神一看,才知巷口转角处有一间屋子,竟还亮着灯,而且大门敞开着。

心中一喜之下,定神再看,才知那里之所以没有将门关闭,只是因为屋中根本就没有门!

这是一间有些破落的夫子庙,想必这个镇邻近风宫无天行宫,常有武林中人出没,故孔夫子也遭到了冷落。

让白辰感到欣慰的是,他已看见夫子庙内有好几个人席地而坐,他心中暗喜,奉待立即上前,忽然想到自己正被风宫缉拿追杀,还是多加小心为妙,这些人虽然不可能是风宫中人,但他们若看出自己像是风宫要缉拿的人,可就有些危险了。

于是白辰又退了回来,在墙角处将自己的头发弄乱,又从角落里抠了些污泥,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气,想到自己身上有伤,极易为人起疑,便将几处血污用离别钩割去了,又将衣衫胡乱扎了扎,以遮住几处明显的伤口,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这才向夫子庙内走去。

步入夫子庙内,便觉有阴湿之气迎面扑来,同时掺杂了朽木的气息,夫子庙内立着夫子的泥塑像,表层的漆早已脱落得斑斑驳驳,几个衣裳褴褛的人在夫子雕像前团团围住,中间燃着一堆篝火,其中两人用一根木棍串着一物,在火中上下翻动着,发出“吱吱”之声,定神一看,竟是一条已开膛破肚的野狗!

白辰这才明白这些人原来是流落镇上的叫化子,而非镇上之人,但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人,何况将井水有毒之事告诉他们,也未尝不可,故微觉失望之余,他还是走进了夫子庙中。

庙中几人看了白辰一眼,没等他开口,已将身子挪了挪,空出一个缺口,那意思很明显——空缺位置是让给白辰的。

白辰一怔,心中忖道:“他们是认错人了么?”

犹豫间,已有一人道:“兄弟面生得很哪,走哪条线来的?”

白辰又是一愣,但很快便明白这必是叫化子间的切口,心想此言多半是问自己由何处而来。

于是他道:“江南临安。”

几名叫化子相视一眼,方才那人道:“原来兄弟是刚拆的锅。”他指了指那个空缺的位置,道:“坐下吧,这野狗已烤得五成熟了。”

白辰看了这人一眼,只见对方蓬头垢面,一口牙却齐整洁白,身材甚为高大。他依言上前,在那个空缺位置学着他人的模样盘腿坐下,忖道:“‘刚拆的锅’又是什么意思?”同时暗自思量如何开口说井中放毒之事。

忽听得嘻嘻笑声,一个童稚的声音道:“叔叔真羞,大人还戴手镯镯!”声音清脆悦耳。

白辰一呆,循声望去,竟然发现左侧正在烤着野狗的那人腋下探出一个小脑袋,竟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眉清目秀,只是有些清瘦,一对点漆般的眼睛显得格外大,此刻,这双眼睛正好奇而又略略有些怯生生地望着白辰,小女孩的一只手指犹含在嘴中。想必她一直躬在大人身边,白辰心中有事,一时竟未留意到。

白辰见她如此乖巧可爱,不由一笑,笑罢方意识到那小女孩所说的“手镯镯”多半是指套在他腕上的“离别钩”!他本是一直用衣袖将离别钩掩藏起来的,但方才在庙外的一番撕扯,竟使离别钩露出小半,小女孩识不得这乃武林奇兵,还道是一只手镯子。

想到这一点,白辰不觉有些不安,他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几位叫化子一眼,发现他们的目光都集中于那只开始滴油的野狗上,对自己的“手镯子”毫未留意。

第五章 糊涂高僧

白辰放下心来,有些讪讪地道:“方才镇上来了一群挥刀舞剑的人,凶神恶煞,我慌忙回避,谁知人生地疏,竟狠狠掉了一跤,伤了好几处筋骨,真他妈的倒霉!”他时常出入酒肆青楼,对骂人的粗话倒是毫不含糊。

说话时,他右手反撑,看似是借力挪了挪身子,其实是借这个动作,让衣袖滑下,将离别钩遮住。

小女孩身旁的叫化子面目清瘦,虽然衣衫破烂,但脸上却是干干净净,连双手手指也无甚污垢,他一边用手将那小女孩的脑袋轻轻按到自己身后,一边叹道:“据说这些人乃为祸武林的风宫中人……唉,大道不存,大乱扰世,谁人能解民心倒悬之苦?’’边说边摇头,一时间竟忘了转动手中的野狗肉,很快便有焦香肉味弥漫开来。

白辰早已肠子胃空,闻得肉香,忍不住“咕”地一声,咽了一大口口水,心中惊诧忖道:“这叫化子好生奇怪,谈吐竟如此文雅。”

与这叫化子对面而坐,共烤一狗的是个满脸赤红之人,一双不大的眼睛始终微微眯着,似醒非醒,这时他变戏法般自身侧摸出一只酒葫芦来,递给白辰,道:“看样子你已饥饿多日了,是不习惯这种活法么?嘿嘿,既然走到这份上了,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先用这酒压压馋吧!”

白辰在风宫中时为掩人耳目,常有意买醉,不时出入酒肆,虽是另有目的,但久而久之,竟也对酒有了好感,直至成瘾。

当下他便接过红脸叫化子的酒葫芦,仰首灌了三大口,抹了抹嘴,道:“多谢多谢,真是痛快!”

其实入口时,他便感觉到这酒颇涩,但叫化子又岂能喝到什么好酒?

与白辰并肩而坐之人的年岁与白辰相仿,肤色苍白,似乎总是无精打采,这时他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白辰道:“就叫我小叶吧。”他想到以“小叶”

搪塞,自是因叶飞飞之故。

那少年叫化道:“原来是小叶大哥,穷哥儿们都叫我棒子。”

白辰心道:“好怪的名字!”口中却道:“这名字好,咱们日日在他们门前磨蹭,难免遇上恶狗,恶狗怕什么?就怕棒子!照我说,咱们人人都要备一根棒,挑蛇打狗,也有个防备!”

他知道三教九流中人的共同特点就是能说会侃,而叫化子则应会讨彩头,逢人就说好话。因此白辰在“棒子”面前显露了这么一手,是要把做叫化子的戏演好,也许这样一来,他所说的话,对方更能相信。

那小女孩这时又探出头来,缠着那文绉绉的叫化子,道:“爹,我要一根棒子!”

白辰心中一动,惟有南方一带,才会称父亲为“爹”,看来这文绉绉的中年叫化子,也是来自南方,只是年数久了,已学会了北方口音。

那中年化子喝斥道:“胡说!爹沦为叫化子,难道你将来也想做叫化于吗?”语气显得甚为严厉。

小女孩却少不更事,稚声稚气地道:“爹是大叫化子,苦叶是小叫化子……”

那中年叫化子神色一变,扬起巴掌,喝道:“你……”似欲打她,却终是不忍心落下。

名叫“苦叶”的小女孩却先“哇”地一声哭了,一时涕泪齐下,不可收拾。

中年叫化子顿时慌了手脚,白辰忙接过他手中的野狗肉,让他腾出手来,去哄小女孩。

对面那红脸叫化子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来看?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老七啊老七,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自己真的已成为吃百家饭的叫化子?”

那被称作“老七”的叫化子呆了呆,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红脸叫化子望了白辰一眼,又望了望老七,喃喃自语道:“你老七做了叫化子,却一直不甘心,殊不知,世间有人明明不是叫化子,却偏偏要假作叫化子。”

白辰心中大惊,却强自镇定,道:“世间竟有这等奇人?”

红脸叫化子哈哈一笑,一直微微眯着的双眼这时才睁开来,道:“小兄弟,这酒如何?”

白辰一怔,未及开口,那人已道:“你已不胜酒力,倒下吧,倒下吧。”

白辰顿知不妙,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全身的力气突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身筋骨仿佛也被抽去,他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就已仰身向后倒去。

※       ※       ※

思过寨正西方向二十里外有一个小村落,村子虽小,却傍依一条甚为宽广的大河。

于是,村口就有了一座龙王庙,以求风调雨顺。

这一日午后,田间劳作的人都坐在树荫下歇息,远远看到有三个人从东边走来,脚步匆匆,走在最前面的人手中提着一个包裹,虽然相去甚远,但众人仍能感觉到此人气势不凡。

待三人走近了,田间一个小伙子低声惊呼道:“那……不是思过寨的佚大侠、文二侠么?”

思过寨与此地相距不过二十里,燕高照、佚魄、文规诸人行侠仗义,侠名远播,村子里的人曾目睹燕高照师徒风范,自然识得他们。

不错,前来的三个人中,的确有佚魄、文规,还有一人则是十一弟子卓阳,卓阳尚年幼,不曾在江湖中露面,外人多半不认识他。

村人的说话声虽然尽量压低,却已清晰传入佚魄耳中。侠魄与其师燕高照的性情很是相似,耿直正义,听村人识出他来,便礼节性地朝这边抱了抱拳,以示招呼。

村人大受感动,心道佚大侠何等人物,竟也看得起我们这些农人。

眼见佚魄三人走近些后,却不再向村中而来,而是走向通往龙王庙的岔道,村人不由有些失望,也有些诧异。

佚魄三人肩负重任,快步走至龙王庙前,文规道:“就是这儿吗?”

佚魄微微顿首,道:“应当就是这座庙。”言罢,他小心将手中包裹解开,里面放着的正是密匣中取出的奇大无比之巨香!

佚魄手捧巨大的香火,走至龙王庙前的香炉旁,卓阳取出一叠香纸,以火石引着,再用香纸去点燃香火。三人都目不转瞬地望着香火前端渐渐变亮的火苗。

谁也不知道香火被点燃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只知此事关系思过寨安危,纵然是极小的细节,也要万分小心!

巨香被点着了,一柱粗大的青烟袅袅升起,渐渐升往高空。

卓阳仰首望着这柱青烟,忽然道:“师父密匣中所提到的人,是不是在见到青烟后,便会前往思过寨?”

佚魄道:“也许是吧。”

卓阳又道:“可若是恰逢有风之时……啊……”

说到这儿,他忽然低声轻呼,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此刻本就有微风吹拂,而那柱青烟却依旧直入云霄,并不曾被风吹散。

佚魄、文规此刻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亦是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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