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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残天-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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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娥皇一拍她的肩膀:“江湖风波恶,你又如此好勇斗狠,自己多保重!”
北宫千帆回身一揖:“你们再罗嗦,我的耳朵要生茧了!”一语既毕,跃出窗去,黑衫溶入夜色,和着风声,转眼没了踪影。
夜,轻风微雨。
“呯1一物飞入屋中,童舟惊起,伸手抄来,却是一坛西凤酒。
“五味皆调!”窗外有人在笑。
“临风师妹,又请我喝酒来了?”童舟又惊又喜,忙起床整衣,才将窗户拉开,让夜访客跃进来。
“我是童舵主的侍僮宫小五!”
见她一本正经,童舟一怔,随即放声大笑。正文 上——十五回 转烛飘蓬一梦归
挽诗
——李煜
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
雨深秋寂寞,愁剧病增加。
咽绝风前思,昏朦眼上花。
空王因念我,穷子正迷家。
周娥皇笑道:“还道你西天求取真经去了,转眼又过去一年,才刮回这阵风来!”
北宫千帆叹道:“你哪里知道江湖多事!”
“你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
“你不是江湖中人,跟你一说,话就长了。”
周娥皇道:“我在宫里正闷得发慌,从嘉为了国事心情也不好,总算来了一个你,说来话长更好。永嘉公主通晓音律,今儿来了,我为你引见一下。”
“你又拿音律来吓我?生怕把我赶不跑?”
周娥皇拿起一本册子递给她:“新近修复成了《霓裳羽衣曲》,副本送你!”
北宫千帆纳入怀中,谢道:“我替三姐谢你!三姐她,唉……”
“邀月君子有麻烦?”
“麻烦倒没有,就是她闲得连一点麻烦也不惹,我才担心。”
“听从嘉说,当年你们曾在西湖上送过一位天石舍人,似乎他是邀月君子的心上人。既有佳人暗许芳心,他何忍去出家,连‘天石精舍’的古拙之居也弃了?”
“他有一位心上人,求之而不得,又发现了三姐对他的心意,为了不误三姐韶华,只好出此下策,为他的心上人与以他为心上人的女子一起祝福。”
“天石舍人的心上人是谁?难道比邀月君子还要超尘脱俗、出类拔萃么?”
“你们在山庄看到的奇花古木,还有我那儿的‘年年泪’、‘岁岁痴’,可有钦叹?”
“早就想请问你,那都是何方高人所植!”
“蜀中青城有一奇女子,幼能文、尤工诗词,人也极美,不但才藻风流,还有一能,便是种值古代失传已久的奇花异卉,山庄的花木与我舟头的奇物,均是她的杰作。她父亲与我爹是故交,十年前,爹带我与三姐入蜀,与她甚是投缘。”
“如此奇女子,听得我也有些好奇了。”
“这位奇女子有一位长居她家的远房表兄,与她青梅竹马,姓夏名哲山,住我巾帼山庄‘天石精舍’后,号‘天石舍人’,那时的三姐已暗恋了夏大哥数年。”
“然而,天石舍人却倾心于这位表妹?”
北宫千帆轻轻点头。
“既如此,如何不向表妹坦承心事?”
“夏大哥得知表妹最想亲手种植一种奇卉,便遍踏万水千山,欲寻此卉的种子,以此向表妹表白。当时他尚不知三姐心意,还感激三姐帮他一同寻找花种,却哪里知道三姐的梦里回肠、心神交瘁?哪里知道……”
周娥皇心头一跳:“天石舍人的表妹死了?”
“死是没死,却至今不知她表哥的心意。因为芳心未属,又没有婚约,在夏大哥游历河山遍寻花种之时,她以双全才貌被召入宫中,如今已贵为慧妃了。”
周娥皇大惊:“你所说的这位蜀中奇女子,不会是蜀宫之中的‘花蕊夫人’费慧妃罢?”
“夏大哥此后心灰意冷,怪自己当初没勇气表白心迹,反而卖关子留书出走,就此入住我巾帼山庄。庄中卉木,便是从‘花蕊夫人’故居里移植过来的。他这位姓费的表妹,小字‘含蕊’,故蜀主赐号‘花蕊夫人’。”
周娥皇听到此处,忍不住叹道:“个中原委如此曲折,难怪!天石舍人住在‘天石精舍’中,已是强忍心酸、勉强装出恬淡姿态与挚友相处,了此半生也就罢了。岂料又得知邀月君子的心意,自己无法接受,更怕辜负佳人美意,只好就此出家了事,是以才有‘此心醉里托相思’之句。也不该怪他,怪只怪,世间何以有‘情’之一物。”
“三姐这一难过,便耽搁了下来,从此再无他人走她进心里。”
“难道,世间再无好男儿可以匹配这位飘逸雅致的三庄主了么?”
“匹不匹配,轮不到我风丫头来说。不过确有一位俊才对三姐生了仰慕之心,你们还见过——智明大师的俗家弟子,少林寺高镜如,号‘连风走云’的那个。”
“呀,是他!难怪邀月君子出一句‘生男埋没随百草’,他立刻续上‘草不谢荣于春风’,原来早就有心亲近。此人不错,淡泊磊落。”
“你说不错哪有用?你又不是三姐!”北宫千帆怏怏地道:“还有那个气死人没种的诗铭哥哥,真想咬死他!”
“庄公子对裁云楼主负心了?”
“他敢!我是气他不向二姐表露心迹,若是步了夏大哥后尘,岂不冤枉!”
“庄公子成了第二位天石舍人,你确实也很冤枉!”
“关我什么事?”
“邀月君子尚有高公子来仰慕,你却去哪儿寻一个自甘倒霉的人来接替此任?”
“那我也剪头发出家好啦!”
“出家人戒贪嗔痴,又不许喝酒,你怎么受得了呢?”
北宫千帆捣她一拳,恼道:“我已是十面埋伏了,你还消遣我?”
“你还触了谁的霉头?”
“独贞哥哥不知何以和四姐吵起架来了,倘若莫公子仰慕四姐给他知道,他们吵架又和莫公子有关的话,我会被独贞哥哥剥皮拆骨,不得好死的。谁教莫公子是我引见给大家的呢!”
“这种事只能随缘,强求不得的。对了,董非公子和梅淡如公子又怎样了?”
“两个我都很久没见了。不过,东土姐姐似乎对姓梅的浑小子印象平平,看他造化罢。不过这小子眼光倒不错,看上的居然是我们山庄的第一美人。董非那死小子不提也罢,去年初少林寺一别以后,再无消息,中原姐姐早忘了那些陈年往事,现在和东流哥哥……嘿嘿!”
“‘东侠盗’易公子?”
“是呀,我听了,开心得一夜没睡,搅得三姐也不能睡,整晚就听我笑。”
“慧剑斩情丝,尽忘前尘,也不失为一种态度!可你又高兴什么?”
“你难道不高兴?还记不记得曾和我交过手的段姑娘?”
“跟你一般刁钻的那位?”
“哼!当日结了这个梁子,看她鞭法路数,乃师承于我风海师兄。”
“当日听斐宫主提过!”
“这丫头武学悟性真差,本打算只教她二十天,却耽搁了二个月。真是个烫手山芋!”北宫千帆当下将去年入宫见赵匡胤,收段素丹为徒的事向周娥皇说了,听得她津津有味。
北宫千帆另捡了些江湖趣事说给她听,又取出一本册子给她:“含蕊姐姐入宫前曾编撰《古卉谱》一册,专搜百种古今奇花异卉,我和北斗轮流抄写得此副本,你这位雅人懂此情趣,便捎来赠你,也算替蕊姐姐将她的心血传世。”
周娥皇大喜接下,笑道:“你若他日有缘,不妨将我修复的《霓裳羽衣曲》副本代赠于这位‘花蕊夫人’,传我神交之心意?”
“这个自然!”
忽听一人笑道:“什么事情如此开怀,笑得声震山岳的这位姑娘,莫不是临风居士?”只见一个女子盈盈而入,仪态万方、端雅秀丽,正是永嘉公主。
李煜心中伤痛,提笔诗曰:
“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
雨深秋寂寞,愁剧病增加。
咽绝风前思,昏朦眼上花。
空王因念我,穷子正迷家。”
秃笔一扔,李煜不觉泪眼潸然。
忽听小陆子在门外禀道:“北宫千帆姑娘入宫,进见皇后娘娘来了!”
李煜略一定神,道:“宣!”
瑶光殿西室。
北宫千帆悄悄走近,见周娥皇容颜憔悴,却沐浴正装、双眸微闭,端正地躺在床上。
“娥皇姐姐!”她心里一痛,低低地道:“风丫头来看你了,给你解闷!”
周娥皇双睑微微一颤,并未睁开眼眸,却将头向床内一偏,不理来者。
见她病重之后,憔悴虚弱如此,北宫千帆不敢多加打扰,便轻轻走开,同李煜走入前厅,才问道:“不过才一年光景,娥皇姐姐怎会病体如此沉重?”
李煜垂泪道:“初时不过是小病,后来病体愈沉,太医倒说尚有救治的希望……岂料前日仲宣暴疾而夭,年不及四岁,这便……”
北宫千帆皱眉道:“娥皇姐姐病重如此,怎么不将仲宣的噩耗先瞒下来,竟然让她知道?仲宣伶俐可爱,我这无干之人于安健无疾之际,听了尚且悲痛——你是怎么为人夫君的?”
听她责备,李煜也不反驳,低头道:“仲宣聪颖伶俐,最得娥皇宠爱,这些日子早晚必来向他母后请安。今早娥皇见仲宣未到,便询问宫人,太监宫女都不敢说,谁料午间娥英来探视她,无意脱口而出,她吐了一口血之后,便成你现在见的这样了。”
“娥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口没遮拦。怎么不打下去?”
李煜见她既急且怒,嗫嚅道:“娥英乃娥皇的妹妹,我的小姨,比你还小些,自然年幼无知。这不能怪她。”
“哦,想起来了!”北宫千帆冷冷道:“‘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原来是她。你倒会怜香惜玉!”
李煜脸上一红,轻轻地道:“你……知道?”
北宫千帆横扫他一眼,又道:“你那位小姨,刚才我在瑶光殿外曾惊鸿一瞥,果然是年轻貌美,可媲美我巾帼山庄里的侍女。恭喜你旧的一去,新的即来!”
李煜不敢与她对视,将脸转开,低低地道:“说笑了!”
“我和你说笑?看来你小姨大人进宫探视姐姐,‘脱口而出’的,不止仲宣一事罢?”
李煜忙道:“实在是娥英年轻不懂事,便是不慎失言,也属有口无心。何况她是娥皇最心爱的妹妹。”
北宫千帆长袖一拂,淡淡道:“恐怕你这位姐夫,比亲姐姐还要疼惜于她罢?‘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哈哈哈,好个旷世才华、千古佳句!”
李煜满面愧色,不敢面对她的逼视,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北宫千帆再一拂袖,淡然告辞,口中仍吟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绝妙好词呀!可怜,可怜!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几家欢乐几家愁……”
李煜惊道:“临风,你去哪里?”
北宫千帆头也不回,衣袂生风昂然前行,只森然道:“我可没空去会你的小姨,你慌什么?大内之中侍卫如云,我敢奈何?”
再也不理会李煜,就此跨出门去。
出了瑶光殿,黛儿正欲引她上轿带出宫去,忽见太监宫女在前面一阵乱跑。一个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道:“皇后娘娘殁啦!”
北宫千帆往轿中深深一坐,闭目不语,但觉心痛如绞。
“花落江湖万里随,
春残无奈尽芳菲。
流波若付襄王梦,
岂负红颜岁岁痴?”
又是春天。
西子湖中,另一位佳人正泛舟弹琴,沉思不语。
黄昏下,岸边一位聆听者心神荡漾,忍不住取出箫来相和。
日薄西天。“噌”一声断了弦,女子轻轻叹了一声,不理会箫声,自将瑶琴包了放入匣中,摇起桨来,缓缓行舟。
“呼!”岸上的青年足下凌波,悠然跃上舟头,注视着舟上低头沉思的白衣佳人,一边缓缓坐下。
青年道:“三庄主言,到西湖有事要办,不知高某可能帮忙?”说话的正是高镜如,白衣女子则是西门逸客。
西门逸客淡淡道:“我要办的事,便是泛舟西湖,弹琴怀念故人,不必他人相助。高公子若是另有要事,邀月就不强留了。”
高镜如道:“江湖何其大,高某却能几度遇上三庄主,可说是有缘。既如此,何不结伴同行一程?”
“邀月恐怕误了公子行程。”
高镜如赔笑道:“江湖儿女浪迹天涯,既无目的,又何来行程?能与江湖故人同行一程,朝见旭日云海、暮闻清音雅奏,人生之乐莫过于此。三庄主不嫌高某不解流水高山之雅意,对牛弹琴而牛不入耳,高某已然足矣。”
“邀月却恐怕公子高古之士,一曲俗奏有污清听!”
高镜如忙道:“仙姿五剑,哪一位不是清新典雅、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兼又如此谦逊亲和,更加令人钦服!”
西门逸客眉头一皱:“高公子不怕误了行程,邀月却不希望来者打扰了公子的雅兴。我在此处另有人要等侯,故此不走。”
“三庄主约了人?罪过,高某是否多有打扰?”高镜如口中虽在客套,却恋恋不舍,身子迟迟不动,并无离去之意。
“约的倒不是生人。不过是北斗也逛到杭州来了,是以候她于此,好结个伴。”
高镜如听得不是男子,心中微宽,却又有几分忌惮“临风居”中人的刁钻。抬头去看西门逸客,见她不语,自己又寻不出什么话题来,便也不作声。
微风轻拂。夕阳之下,只见西门逸客白衣飘飘、黑发悠悠,一个“逸”字,真是写尽写绝了这份清婉脱俗。
高镜如思潮翻滚,心中暗道:“在巾帼山庄之中,见她言笑举止何等洒脱,怎的到此湖光山色之地,却是这般沉郁。难道,她所怀的故人竟已不在尘世了?”想到此处,忍不住替她难过起来。
忽地想起那句“流波若付襄王梦,岂负红颜岁岁痴”,心中又道:“啊哟!难道已经不在人世的,竟是她的心上之人么?那就更不便出言相劝了,我该如何宽慰于她才好?”
远远地,一阵笛声悠悠传来,欢悦悠扬,令人闻之而欣然。
高镜如循声望去,见湖上一男一女正划舟而近。男的年约三十,神态悠闲、气度从容,却不知是何人。女的大马金刀坐在船头,俏脸含笑,正是“水仙子”客北斗。
西门逸客见两人划舟渐近,才勉强微微一笑,向二人扬手示意。
客北斗远远便朗声笑道:“三姑娘,让你久等啦!”足尖一点,跃过来坐到西门逸客身边,依然格格格笑个不停。
西门逸客一瞥那男子,诧道:“你们怎么会凑到一路的?怪哉!”
男子将舟划近,笑揖道:“三庄主久违了!”
客北斗抢着道:“早就听闻西河帮威名不小。正好遛到了太原,便动了念头想去探探。岂料夜探西河帮太原总舵,被谷帮主逮了个正着,没人陪我玩,顺便邀上他与我同下江南。”
高镜如这才知道,此人正是西河帮帮主,“忙里偷闲”谷岳风。
西门逸客摇头道:“又学风丫头那套老伎俩,去偷人家帮中的什么信物,就这么被谷帮主擒了罢?你们‘临风居’里,真是一帮小魔头!”
客北斗嫣然道:“学五姑娘是没错,可也不似你说的如此差劲呀!若非许混蛋……许、许庸夫和许凡夫先生叫人用绳索来绊我,也许还能和谷岳风大帮主过上几百招呐。哼!”
“好啊,夜探人家总舵,师出无名乱交手,还骂人家什么什么,直呼帮主名讳——风丫头的兴风作浪本事,你倒真是青出于蓝!”
谷岳风见西门逸客责备,忙道:“三庄主有所不知。乃是有人胆敢夜袭我帮总舵,亮出了‘八仙匕首’来,暗算帮中庸夫、凡夫许家兄弟,适水仙子出手,许氏兄弟才躲开暗算。只因水仙子也是黑巾覆面、难分敌友,这才交上了手。也是谷某太莽撞,与水仙子交手过了八十多招,庸夫、凡夫令人用绳来绊,谷某才失手捉了她。幸蒙水仙子大度,并不介怀。”
“‘八仙匕首’?”西门逸客沉吟道:“这是第六把了!”
谷岳风点头道:“不到五年,已出了六把匕首,武功路数又极为相似,该是同一批人。”
客北斗道:“丘少堡主也这么说。我们昨日在灵隐寺见过东土姐姐,她要去扬州,丘少堡主与她结伴过去。”
西门逸客微诧道:“东土怎么又会撞上丘少堡主?还真巧!”
客北斗道:“东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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