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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残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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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居士,取笑了!夏某此去,作别红尘,不敢有劳相送。邀月君子一番浓情盛意,也只好辜负了。‘
青年书生挑开竹帘,向湖中望去,隐隐只见两叶扁舟,一南一北各泊一方。心中大为好奇。
‘花落江湖万里随,
春残无奈尽芳菲。
流波若付襄王梦,
岂负红颜岁岁痴?‘
第三个声音响起,柔和悠远,大概是那位‘邀月君子‘了,青年书生不禁暗暗点头。
‘唉……邀月君子岂会不知道……
梦醒无凭寄苦悲,
此心醉里托相思。
昆仑肝胆依旧照,
碧水青山笑别时!”
声音醇厚,是那个姓夏的“天石舍人”。
“出口成诗,倒是遇上奇人了。怎么与他们结交才不唐突?”青年书生暗暗欢喜起来,探出了头,心道:“不知那位临风居士怎生应答?”
“罢罢罢,婆婆妈妈,酸也被你们酸死啦!”“临风居士”声音尤其清脆,年纪似与黛儿、小陆子差不多。
“年纪太轻,该不会有什么才情了。情有可原。”青年书生正暗自嘀咕,却听那“临风居士”又道:“酸得我满地找牙,不就是跩文嘛,有什么了不起。夏大哥去志既坚,我也粗拟行辞以酬故人。不许笑我!”
画舫渐行渐近,不觉间已在两叶扁舟旁。青年书生竖起耳朵,听他吟道:
“何堪风月凌波去,
江岸黄花枉入眠。
肝胆空抛英杰泪,
消磨壮志度春寒!
……说了不许笑,还笑?”
“蓬莱弃浊物,阆苑归红尘。岂敢取笑?”“天石舍人”道:“邀月临风,皆人间雅事,却是临风居士境界高了一筹,提得起放得下,比夏某与邀月君,其豪迈教人惭愧!”
只听那“邀月君子”幽幽道:“月有影,风无痕,临风之境自然比邀月之态超脱了。”
“旁观者清耳!”“临风居士”很是不以为然。
青年书生伸长了脖子,待看此三位奇人的面貌,月下却不甚清晰;待再听三人言谈,然而各人均无声息。那“天石舍人”却独立扁舟,取出一支箫来幽幽吹起。另叶舟上,两位送行者则在聆听。
箫声起处,但觉柔肠百结、肝胆寸裂。一时之间,既似情人喁语,又如爱侶别离,千种思绪万般情怀尽付一曲。
“啪!”箫断处,舟去远。月光之下,只见那‘天石舍人‘远远向两人一揖作别,就此荡舟而去。
“纵折箫千支,斩不断这万缕情丝,又能奈何?”那“邀月君子”幽幽一叹,青年书生听在耳中,却感不伦不类。
“此等奇人若不结交,乃生平大憾!”青年书生心念方动,微一沉重吟,便向舟上二人朗声吟道:
“寻春须是先春早,
看见莫待花枝老。
渺色玉柔擎,
醅浮盏面清。
何妨频笑粲,
禁苑春归晚。
同醉与阑评,
诗随羯鼓成。”
吟的正是一阕《子夜歌》。吟罢,静静看着舟上邀月、临风二人的反应。
良久,扁舟上未有人回应,他不禁大感失望,便将头缩回帘内。
不知过了多久,湖上越发安静起来。却听得琴声悠扬荡气回肠之中,有人轻歌道:
“午夜歌,
子夜歌。
愁看光阴过似梭,
逍遥叹几何。
朝蹉跎,
暮蹉跎。
忆了江南读曲歌,
独衷秦月娥。”
歌声柔和悠远,唱的是一阕《长相思》,正是“邀月君子”。
“唉,不对不对!”青年书生隔帘大叹。
黛儿奇道:“什么不对?”
“典故不对,用得牵强!”
“公子吟的是《子夜歌》,怎么不对?”小陆子也很奇怪:“既然‘邀月’,‘秦月娥’一说也不牵强啊!”
“我明白!”黛儿自作聪明地道:“既然人在江南,自然不该‘忆江南’啦!”
“这倒不是……”青年书生依然不解地道:“此三人虽说出口成诗,言语间却不伦不类,十分奇怪。”
“那么……”
“嘘——”小陆子正欲开口,被他用手止住。听那“临风居士”嗔笑道:“心情不好,嘲弄了酸书生不够,还笑我?”原来二人早已听到了他的吟诵。
“临风居士”又道:“我也陪你酸到底好啦!”说罢便开始弹琴,即清脆又明朗,尤如他说话的声音。只听他唱道:
“朔远行,
望远行,
游历河山忆旧盟,
闲来醉洞庭。
迎雷霆,
送雷霆,
笑看风云嘲帝陵,
漫随流水潆。”
唱的也是一阕《长相思》。
歌声愈近,他忍不住掀帘高声道:“二位雅士莫走,请上船一叙!”但见自己这艘画舫与那扁舟已近在咫尺了。
这时看得分明,“邀月君子”白衣飘飘,“临风居士”则一袭黑衫。
“邀月君子”向同伴道:“偏你爱交朋友,我想静一静,你去罢!”
“临风居士”也不谦让,待画舫与扁舟擦舷之际,飘然跃了上来,双拳一揖道:“叨扰了!”大步迈入舱中,远远还挥手道:“邀月君子,万事随缘,此心常安!”
“轮到你来烦我了?”
“好了,下个月江北见!”“临风居士”向那扁舟遥呼一声,便转头笑道:“这算什么?”
“邀雅客共饮,以解骚人孤单!”他笑答,一面打量来者:见他不过十四、五岁,一袭黑衫,衣饰华而不奢,举止洒脱而不轻佻;再看面貌,秀容削鬓,虽然稍嫌俊俏,眉目间却透出一份英气,不似普通惨绿少年般文弱青涩。
临风居士亦侧目打量对方:见他乃是一个青年书生,约二十三、四岁,气度雍容、意态悠闲、衣饰华丽,生得丰神俊秀、玉树临风;再看他身旁,连侧立左右的侍僮、侍女也是眉清目秀、言行雅致,不禁怔了一怔,心中暗自喝彩。
“洞宫山‘临风居士’,幸会!”
“金陵李玉,‘钟隐居士’。好一份狷狂之气,李玉自愧弗如!”
临风居士笑道:“好一股隐逸之风,临风望尘莫及!”不待李玉相邀,便大马金刀坐下。
两人寒喧之际,黛儿已乖巧地斟上温酒,小陆子则侍立于李玉之后。
临风居士笑道:“仁兄江南来,愚弟江北去。闻江南不太平,今观李兄如此品貌,实在诧异!”
李玉笑道:“天下之势非你我所议,朝堂事且由他罢。”
“果然浊世之中脱俗佳公子,佩服!不过……此情此景此良宵,可惜!”
“可惜什么?”李玉诧然,忽觉得耳鸣目炫,便要倒下去。
“可惜我们着了人家的道!”临风居士言毕,当即晕倒。
李玉正想询问,却见黛儿、小陆子均已倒下,惊觉之下,已经头重脚轻、手足酸软。接着眼前一黑,即不省人世。
“李兄,醒了没有?你睡了一夜啦!”李玉人中一麻,睁开眼,见临风居士正用食指戳他。再一挣扎,才发现自己已被麻绳缚了手脚,惊道:“你……”
“你什么,又不是我绑你来的!我们一起被绑进贼窝了!”但见他笑容满面,并不着急。
“你怎么知道是贼窝?你的绳子怎么解了?”
“那些水贼和我是老相识了,自然知道!”他替李玉松了绑,又道:“你们中迷香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你——斯文败类!”李玉愤然:“如此才情,竟甘与流贼为伍,你……”
“书呆子,你敢再骂,我不管你啦!”
“我才不屑你出手!”李玉头一偏,不再理他。却听他叹道:“我若与他们为伍,还会作阶下囚么?我不过是知道状况罢了,书呆子!”
李玉一想不错,却道:“你怎知是水贼?”
“因为你蠢我聪明!”他洋洋得意起来。
李玉反讥一句:“那么敢问聪明人,你如何会与蠢才同囚一室?”
他横了李玉一眼,恼道:“不是为了救你才装晕么?不然我早跑了!”
李玉嗤之以鼻。他忽地凑过来,在耳边道:“听我的——如此如此!”
“李公子,你怎么口吐白沫!别吓我呀,来人哪……”他忽地惊叫,李玉则弓起身子偷笑。
奔跑渐近,两个人开门进来,嘟哝道:“妈的,麻烦!什么大惊小怪……你……”两个人便没了声息。一阵金属碰撞之声后,忽听他笑道:“书呆子,不必装了。”
李玉起身拍拍尘土,见两人闭上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慌道:“你怎么滥杀无辜?”
“连点穴都不懂,蠢!”他皱眉道:“他们还有呼吸的,明日便会自行转醒,放心了?”
李玉将信将疑,过去探了探两人鼻息,才放心舒了一口气。见他动手脱两人的衣裳,奇道:“你又干什么?”
“这水寨至少上百人,我只打算对付五十个,剩下的留给你么?”一件衣裳扔在李玉身旁。
“他们掳你我来,是他们理亏。我不换衣服,要找他们评理去!”李玉不理,推门便走。
“气死我了!”临风居士慌忙追出去。
走出囚室,门外已守了二十几个人,手上都拿着兵器。
“两位请回罢!”一人阴阳怪气地道,正是画舫上的那个艄公。李玉不禁愤然。
临风居士冷笑道:“于小野,你这种匪类也投帮,看来西河帮果然江河日下、自甘堕落!”
于小野“咦”了一声,奇道:“我倒走眼了。阁下是哪一门派的?留下公子哥儿,于某绝不得罪!”
临风居士道:“西河帮不懂待客之道,我又怎舍得走呢?”
于小野道:“我不想得罪江湖同道,你还是走罢!”
李玉忽向临风居士道:“他们盯上李某,只为钱财而已,居士不该受我牵连,请走罢。”手一摊,摆出送客的模样来。
“这里景致佳风水好,我舍不得走!”
于小野眉头一皱:“于某几经容忍,公子固执,咱们可不客气啦!”钢刀一展,往前走去。
李玉伸臂一挡,急道:“小兄弟年少气盛,好汉海涵。若放他一马,李某愿付他的赎金。只需遣我贴身太……书僮丫头回家,钱财不是问题!”说毕,深深一揖。
临风居士叹道:“有了于小野,你还指望能活着出水寨?送张草席给你裹尸体倒不错!”
李玉心头一寒,不敢说话。
于小野一挥手,五六个性急的已挥刀舞棒冲了上来。李玉心中惧怕,不禁掩面叹息。
却听“乒乓”响处,几个人呻吟起来。李玉好奇之下从指缝间望去,见冲上来的几个已躺在地上,临风居士却在一旁袖手冷笑。
于小野森然道:“原来是个练家子。你若出水寨,我们便不太平了。”挥刀而上,刀声虎虎生风,颇见凌厉。
李玉心头一凉,又将面目掩住,不敢再看。
岂料他足若登云,轻轻一闪便躲过了几刀,冷冷道:“不长进的家伙,董少侠、聂女侠一番教训,还这么差劲,可惜可惜!”
于小野被他触及心头之恨、生平大辱,更是大怒,刀风密密、招招狠辣。
李玉忍不住问道:“他如何被教训了?”话一出口立即大悔,生怕扰了他的心神。
却听临风居士笑道:“三年前端午,于小野潜入汝州富户常家,劫了常家四十几口捆在一起,掳了常小姐打算奸淫,再放火烧宅。可惜撞上‘顶天立地’董少侠与‘刚烈双侠’中的聂女侠,他们将他一顿痛打。末了,董少侠的‘是非黑白刀’还斩了姓于的无名指与小指,这家伙最终没有得手。”
于小野怒喝一声,猱身又上,连砍十数刀,刀刀凌厉、狠辣非常。
眼见于小野刀刀凌厉,皆被临风居士轻轻闪过,李玉心中稍宽,又问道:“你又如何得知?”
“当然是聂女侠告诉我的!——唔,玩够了没有?”
李玉奇道:“玩什么?”
“玩够了,换个地方再玩!”临风居士说罢一个“凤点头”避开一刀横扫,在于小野小腿上一拂,向后跃去。于小野似被绊了一下,“卜”地一跤摔倒,他却不知何时已站在李玉身边。
“张开嘴,把药咽下!”李玉依言开口,一粒清凉药丸入口,腋下被他一托,两人便凌空而去。李玉只觉脚下虚浮,身子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心中害怕,不敢睁眼,却暗自诧异:“瞧他年轻弱质,却文武双全,这番倒是交对了朋友。”被他携着几起几落,转眼间便将二十几人甩在身后。
李玉不禁脱口道:“去哪里?”
“去找杭州分舵舵主算帐!”
李玉奇道:“这位舵主讲理么?”
“自然不讲!我会教他讲理的!”说话间,人已停了下来。只听他在耳边道:“睁开眼罢!”
李玉睁开双眼,却吓了一跳。原来两人已站在大厅正中,身旁四、五十人各执兵刃,将他们围在圈中。为首一人面带慍色。
“童舟舵主,幸会!”临风居士泰然微笑。
那童舟约二十多岁,肤色黝黑,身行瘦长矫健,正是杭州分舵的舵主。见了二人,他面挾寒霜地道:“阁下轻功不弱,师承何处?”
“你不配问我来历,叫谷岳风出来见我!”
童舟怫然道:“直呼我帮帮主名姓,太也不敬。你是哪条道上的?”
临风居士不理不答,转头向李玉道:“你不是要评理吗?他们确是理亏,你有话便说!”
李玉微一定神,点点头,却退后一步悄声道:“帮我壮壮胆!”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咳一声,这才道:“各位好汉,在下金陵李玉,号‘钟隐居士‘,到西湖只为游山玩水,误入宝寨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童舟皱眉道:“啰嗦!明明你就是被我们掳来的1
李玉又道:“李某西湖赏月,初识这位贤弟,他可说是为我所累。望好汉们放他回去,李某连他的赎金一并奉上。”转过头去,见临风居士正凝神着自己,若有所思、目光深沉。一时间忽觉自己说得铿锵掷地、豪气满腔,不禁放开手向他一揖:“李某多有连累,居士平安归去,才好让我安心!”
童舟恼道:“婆婆妈妈!你们大闹水寨,又出言不逊,若让你们全身而退,西河帮的威名岂不毁了?”一挥手,道:“挑一件兵器,以免姓童的遭江湖人耻笑!”
“对付你,何须兵刃?”他转头又向李玉一笑:“书呆子,此番我若撒手独去,日后哪有面目行走江湖?”
童舟大怒之下,挥拳便打。他也不闪避,却轻轻迎上,长袖一卷,便化解了那两拳,嘿嘿冷笑,还做了个鬼脸。
童舟“咦”地收拳,拱手道:“‘一衣带水’乃巾帼山庄西门三庄主绝技,阁下与巾帼山庄‘仙姿五剑’可有渊源?”忽地被他掠过头顶,在自己头顶上轻轻一拍,轻笑道:“傻小子,接你祖宗一招都接不住,丢你师门的脸!”
童舟回过神来,怒吼一声:“如此诋毁师门、羞辱与我,童某不客气啦!”数拳过去,拳风雄浑,显见功力不弱。
李玉大急,眼巴巴地见他东窜西跳,一会儿拍拍童舟的肩,绕到身后又用肘捣一下童舟,对方恼怒不已,却怎么也打不到他。
“一团和气、两全其美、三头六臂、四海扬波、五洲同乐……不错,六合长歌、七擒七纵、八面威风、九鼎大吕、十步惊天!可惜,学不能致用,如此笨牛,幸好只是司马一笑的记名弟子,不致辱没师门。”退闪了十招,他忽地剑眉倒竖,向童舟凛然道:“看好了,这才是‘倒海拳’!”右手推出,半路变掌为拳,打在童舟肩上,将对方震出数步。
两招间,童舟心口中拳,又倒退了三步。
三招一过,“哎哟”声起,离得稍近的几个,被他“三头六臂”拳风扫中,纷纷倒下。
童舟深吸一口气,一招“六合长歌”迎去,硬接了他一招“四海扬波”,被他震倒。
“噹啷”一声,他后退两步,怀中跌出一块铁牌,五寸多长,黑底上镌了个银色的“左”字,却也不怎么起眼。
李玉不以为意,童舟却惊呼道:“左护法令!逍遥宫左护法‘冷面秀才‘是你何人?阁下,不,少侠,童某得罪!”当即拱手向他赔罪。
“卟”!一物飞去,临等居士长袖一卷,森然道:“何方匪类暗箭伤人?”飞来之物插在一根木柱上,刃头发黑,是一柄淬了剧毒的飞刀。
“田兄,此人与逍遥宫、巾帼山庄的渊源都不浅,必非凡人,莫要开罪他,有话好说!”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人,李玉一见便低下头不敢再看。原来此人满面疤痕、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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