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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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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马上抱了伞跟上来。雨还没有落下来。它似乎在等待畜积了力量好一下子倾盆而来。空气中似乎已经被水气涨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觉得我吸到胸里的没有气,只有水,涨得我胸口生疼。
我走的很慢,脑子想着怎么安慰母后。
当我低着头拐过一处墙角,如意突然在我身后低低叫了一声,“皇上!”
我抬头,前面铅灰色的天空下,有一个白衣的身影匆匆一闪。
我定了睛去看,这才看到是个穿白小宫女,正沿着御沟对面的小路急急的走着。
“这不是荣安宫的白芍姑娘吗?”如意有些奇怪。
他这一说,我也依稀记起了这位姑娘的面孔,她是钱宝宝的贴身大宫女。
“荣安宫的宫人不是全都在收押中吗?她为什么在外面走?”如意悄声提醒我。
其实我早想到了,这宫女我原本并不熟,因为我很少去荣安宫。但这两天宗人府审人。我时时旁听,所以是刚见过她的。她本在受审之例,此时应该还没放出来。
母后在宫中喜欢给宫女起个带颜色的名字,摘星阁的绿翘,长信宫的红樱,还有柳修媛的碧珠,名字全是这么来的。这位白芍自然也是母后的赐名。
“是不是放来出来给钱家那位办丧事?”如意在一旁猜测。
这也不对,我没发话,谁敢放人?
就在这时,对面那走得很急的姑娘突然抬了头,机警的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虽然天色黑暗,我却还是能觉到那目光里的锐气。
此时我刚转过墙角,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我飞快地推着如意向后一闪,恰恰闪入了墙后的阴影当中。恰恰躲过对方的眼神。
那位姑娘什么也没看见。
雨快要落下来了,她加快的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我呆呆的看着那个身影。
“皇上!你笑得好奇怪!”如意愕然的看着我。
我一愣,这才看到如意用一种被吓到的目光看着我。
我抹了一把脸,重新摆出了正常的神色,“如意你先带了他们去坤宁宫母后那里,就对母后说朕还有点急事要办。”我说。话音未落,我已经几个腾身,悄悄跟上那个白衣姑娘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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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阙
我跟那着白色的身影在宫城内穿行。此时天将雨不雨;我从来没见过白天的天色能这么黑的。天空像是染了墨;随时就会将所有墨汁倾倒下来。这样的天气给宫城里那些看起来肃穆雄伟的高墙凭添了一份神秘,也让人心变得畏惧。又加上钱宝宝的事;整个后里呈现出一片死寂。根本没人走动。
可我的目标还是小心翼翼。我看着她鬼鬼头鬼脑专走避人耳目的小巷;在我的宫中转了好几个圈子,才一步步一接近了她的目的地。
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面就是摘星阁了;漆黑的大门紧闭;白色的院墙半隐在一片杏林之后。此时早杏已经开了花;若云蒸霞蔚泼红了半片天去。不知为什么,我以前竟没有注意到。
这片红色在黑墨色的天空映衬下;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画面感。
我能闻到空气中雨水的味道。可这雨却奇怪的并不落下。白衣女子并不着急,恰恰相反;她借着阴沉的天色,身姿灵巧的隐身于墙角边的那成片的杏花丛中。
我不敢跟的太近。只能选了一处看得见摘星阁黑漆大门的角落藏起自己。
那白衣女子开始在杏林中唱歌,声音里带着有意无意的断续,清脆却又缥缈的低飞过浓浓的云层下面,“燕儿向南飞,窈窈两阙间,啄失皇孙死,美人归不归。美人归,美人归,燕儿南飞终有回。”
我一愣,竟是这首曲子!
此时摘星阁那挂了铜风铃的宫顶已经完全隐没在天空的浓云中。只有那铃声从高高的地方飘下来,和着飘散在风中的歌声。
我已经很久没听人唱这曲子了,但我知道,宫外这曲子如今正传得热闹。自从此曲在洛京城里传唱起来,就有许多人上书要我禁唱此曲。其中以冯骥最为着急。因为民间传说很奇怪脱离了传曲者最初的险恶用心。百姓们传唱此曲并不针对南来的阿南。却是都说此曲唱的是宫中的长袖能舞的淑妃娘娘,冯嫣儿。人人都说嫣儿娘娘不会生育,还专害皇帝的子息。
此时这曲又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记起了这这曲子当初由何紫鱼最初在宫中唱起来的情形。她们向林美人下毒,这才是我的懋儿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民众总是比帝王更清醒。
歌声里,摘星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慌慌张张探出一个人头来。
这探头的人我认识,是冯嫣儿贴身的宫女绿翘。这位也算是我后宫中最出挑的宫女了,在宫里,那些狗眼看人的奴才可以连有些主子都不认识,却绝对不敢不认识绿翘。此女泼辣厉害,连母后都略有耳闻。
此时绿翘显得很小心,她先四下望望,然后捏着帕子大声的咳嗽了几声,“别唱了!”她心虚的喝了一声。
歌声停了,杏林中的白衣女子走了出来,远远看到绿翘,便停了脚步向着绿翘裣衽一礼,“绿翘姐姐。”
绿翘张望了片刻,这才有些惊疑的说。“白芍,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放了我出来为我家主人打理丧事。”白衣女子言之凿凿。
我的拧眉头却不免拧紧了,哪有此事!我明明吩咐不许放紫榴、荣安两宫的任何一个人出来。
“姐姐借一步说话。”那白衣女子向绿翘发出邀请。
绿翘迟疑。
想了想,她先转了身又进了门去,不过院门倒是没关。等她再出来时,她手上倒是准备着一把精致的花伞。
两个女人在杏林中碰面了。我小心的挨近一点,找一处宫墙的阴影将自己隐藏起来。此时深色的衣衫又有用了,它让我在这愁云惨淡的环境里一点也不显眼。
“白芍姑娘你来有什么事?”绿翘的口气不善。
白芍没有回答,只向绿翘伸出了手,并且摊开了手掌。
绿翘看了看那推开的手掌,“你想要什么?”绿翘惊问。
“我的主人已经死了。”白芍的声音里有些嘲讽,这调调我再熟悉不过,“不该有点什么补偿吗?”
绿翘紧张的四下看看。杏林之中看起来很安全。有黑暗笼罩一切,坏天气似乎倒给了人某种保护。其实就算有人看见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个正在说话的宫女而已。我这皇宫,现在还留着近两千的宫女呢。
绿翘放了心,“你到底想干什么?没人欠钱德妃什么。”
“钱,好像有人欠钱了的。”白芍说,这似乎有些双关的意思在。“我知道我家主人手上的断肠草是谁给的。”
“别胡说!”绿翘一声厉喝,持着伞的手也就随即扬了起来。
可她手上的伞没有落下去。
因为瘦伶伶的白芍姑娘突然亮开嗓子刺耳的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尖叫恰到好处,它伴随着远处天边的一道闪电,一瞬间闪电的亮色把绿翘的脸照成一片惨白。这诡异的巧合让人发毛,我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
绿翘一抖,手便放下了。紧接着便是远处隆隆的雷声。
绿翘咻咻的喘着,白芍的清亮的眼睛里却全是嘲讽。两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
好一会,绿翘的脸上又换了一副笑模样,“你还是随我进里面说吧,我家主人也许愿意听听你的。”
“我不进去了。”那位白芍姑娘还是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话。“我怕我进去了就出不来啦,上回拖出去的那位宦官都已经只余一堆白骨了吧。他出去为李修仪当联络人,知道太多死的太快。”
天空中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每一道闪电都伴随的隆隆雷声,离皇宫越来越近。
绿翘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这事我怕做不了主。”
“没事,你只要去对你家主人说,我手上有我主人留下的一张小纸条,那上面写的就是我方才唱的那首歌的歌词。是我主人当年为了教会林美人,专门从你主人那里讨的。”白衣姑娘虚好整以暇,“我可以等。不然叫你主人亲自出来和我谈也成。”
我呆住了,一下子记起当初林美人失心疯一般唱这谶曲的样子。先是只会哼哼,直到后来能清晰的唱出歌词。有人说是天传声,有人说是何紫鱼经常去紫榴宫外唱的缘故。就是没人想到其实是有人有意在教林美人唱此曲。更没人想到,其实最方便教会林美人的,是那时与林美人过从甚密的钱宝宝!
只有阿南,当时曾对我说过,有的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忠厚。
钱宝宝自己不会唱歌,但她只要记得歌词……
绿翘显然心慌了,“不是说已经扔掉了吗?”
白芍笃定的说:“对我的主人来说的确是扔掉了啊。但……它现在在我这里。”
绿翘咬了牙,恨恨的瞪着眼前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我会去对我家主人说的。”
白芍笑了,这是我熟悉的笑容,熟悉到只要看到她那嘴一咧,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我要断肠草。”她说,一点也不着急,“我可以和我的主人一样,自己去与那宫外的人联络,出了事,绝不连累你们摘星阁。”
我没有看到绿翘的暴躁,事实上,恰恰相反,绿翘一听到断肠草,就变得更加小心。她又一次慌慌张张的四下看看,“你要断肠草干什么?”
“我要下毒呗。”白芍笑得轻松,“我家主人不能白死,德妃对我不薄,主仆一场不是吗?”
这话说的!天知道她要找谁报仇。听她那不怀好意的口气,连我都气得要笑起来了。这小东西!说的和真的一样!真是疯了!
绿翘又四下看了看。其实此时,她们已经根本看不到杏林之外的地方了。天空中没一丝亮色,只有我这样练过武的目力,此时几能看到几尺远罢了。“等等我。”她一转身又回了摘星阁。
等她再出来时,显得更小心了,她拉着那女子向杏林的更深处走去,一直走出了我的视线。我再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
我耐心等待,并没有怎么担心。天下最机灵最聪明的女人在此,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过了一会,绿翘和那白衣女子就走了出来。
“你已经知道了怎么取断肠草,就别再来我们的摘星阁了。”绿翘叮嘱,“你自己去,到时万一出事,我们摘星阁是万万不会认账的。这一点你想来明白。”
白芍笑,“绿翘姐姐放心,事成之后,我就把那纸条交给姐姐。从此两不相欠,谁也不认识谁。”
绿翘点头,“我也不怕你赖皮,皇上最近又开始宠爱我家主人。就算你呈上那纸条,我们还可以坚称是事后抄的。大不了因私传谶曲让皇上责罚一回,总不至于死罪,你自己可就……”
“妹妹明白。”白芍咯咯的笑,又推了绿翘一把,“姐姐放心回去吧。我也得回去了。做事就得利落,免得节外生枝。”她那瘦瘦的细腰一摆,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划开一条裂隙,慢慢的走入浓浓墨色之中。
绿翘飞快的钻回摘星阁里,又急急忙忙关好了大门。
我继续跟着那瘦瘦的白衣女子。这一回她走得快了,几乎又是用小跑的速度。间或还有几下轻快的跳跃。
我苦笑了,此时心里已经没什么疑问。走在我前面的,这世上最坚强最柔韧的背影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早在御沟边隔水相望,我便一眼看出了蹊跷。
这小东西!你的脸可以易容,可你眼睛里的灵气,嘴角的笑意却是瞒不过这世上最眷念你的那个人。更何况还有这瘦得只盈一握的纤腰,这让我无数次凝视过、抚摸过的我最爱的腰肢!曾经在风雪中的板车上深深的刻在我眼底、心底,我怎敢忘记。
阿南啊阿南,我早就知道是你!
此时天空不时的电闪雷鸣,已经一步步接近到我们的头顶。
白衣的小人儿飞跑起来,前面就是流杯殿,是我用我的白玉簪子换了她的青玉簪的地方。
此时青玉簪还戴在我头上,我那枝白玉簪却不知被阿南这小东西丢到哪里去了。真正气死人的小东西。
流杯殿的敞轩里,不出我所料,小宫女阿瓜伸个脖子急得直跺脚。她一看到白衣女子,立刻一声欢呼,笑着迎了过来。
两个人的身影又一起冲入了流杯殿中。天空中一声炸雷响起,大雨随声而至,几乎就砸在她们的脚后跟上。一时间天地混响,眼前一片混沌。
我没有跟过去,只远远的站在屋檐下。等着看最后那个答案。
不一会,流杯殿里的两个女子终于又走了出来。其中那个个子高挑,腰肢纤细,穿了华丽宫装,挽着高高发髻,由阿瓜打着一把大伞侍候着的丽人,不是我的阿南是谁?从刚才在御沟边那轻轻一瞥,我就没认错了她!
桃花面色细柳腰,红罗伞分玉珠帘。大雨中的阿南一脸的笑意,把她这几天的不快都抛诸脑后。她不知与阿瓜说了句什么,连阿瓜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呆呆凝视着阿南她们远去,好一会才意识到,我自己没有打伞。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竟是一时进退不得。我现在再也不相信阿南知道天气是因为她有冰清了,她就是个小妖女,妥妥的一个小妖女!不仅仅易容的本事远超过我的想像,而且她对天气的掐算也准得惊人。连我都被她耍了。
☆、112宫
如意找到我时;对我的发呆的样子有些疑惑;他对着我重复了很多遍;我才听到他在说:“皇上;武孝楷的船已经快到了。李济和礼部官员已经去迎。礼部问皇上……”
我抹一把脸;“我马上过去。”我说。
这样一来,我就算有许多事想向阿南,今天也是来不及了。
武孝楷是大儒,大肇近几十年来一直处于战争之中,修戎事则文不昌,他这样的儒士在大肇留存已经不多了。所以武孝楷的船沿洛水来到铜雀台下的码头,就算在大雨下,也有许多官员民众自发前来迎接。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邓家兄弟,他们和武孝楷是熟人;见面上前行过晚辈之礼后,三个人都有些久别重逢的喜悦。我听他们闲聊几句,句句不离公主二字。武孝楷这回重见,比上次他做阶下囚时精神要好了许多。见了我,几步上前跪下叩头,“皇上别来无恙。”
我笑了,“武大人好,一别大半年,我们又见面了。”
这老头立刻就感激涕零状,“没有皇上就没有武德今天。”他又叩头,“武某不敢忘记。”
我忙上前降阶相迎,扶他起来,“朕倚重武大人这样的宿儒,也希望你能主持好这次春闱,不负朕所望。”
这老书生竟是抓着我的胳膊老泪纵横。
我似乎又收买到了人心。
只不过他毕竟没忘记:“代老朽问公主好啊。”
雨一直在下,安顿好武孝楷之后。官员百姓渐渐散去。
我注意到邓家兄弟两个站在一起悄悄说着些什么。他们兄弟风姿卓然,随便那么一站也引得人不自觉的侧目,尤其邓香,他明明是个白丁,今天也只穿了普普通通一身儒生的白衣,可是在满场的冠带之中却恰恰是最显眼的那个。
我心里突然就不平了,想起阿南在太医院那小院里向邓香哭诉自己的心灰意冷。心便像是被浸到了冰水里一般。阿南心里难受,为什么偏偏找邓香去说?
邓香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我扫了一下,似乎还做了一个颔首点头的动作。此人连这样一细微的动作都做得无比潇洒。
邓芸那小子径直走到了我的眼前,“皇上刚才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我愕然。
“百姓都在说皇上英俊。”邓芸有些嘲讽的笑了一下,“真是的!我二哥本来号称天下至美。竟也被你比下去了,不过就因为你是皇上罢了。”
我冲这小子苦笑一下,他说对了。就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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