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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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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济格也很勉强地点点头,说:“是的,若不是士兵不服水土,粮草上不来,我是不打算退兵的。”
多尔衮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不忙不忙,既然回来了,便干脆好好休整。前天姜瓖的降表已递到,再进兵,我们可分走东北两路,一路由固关攻山西,一路走 府谷经陕北南下,直捣长安,扫穴擒渠,务必要将李自成生擒。”
阿济格说:“姜瓖不是被李自成封为伯爵吗,怎么也肯投降呢?”
多尔衮微微一笑,说:“这事亏冯铨出了力。冯铨在明朝当大学士时,曾极力保荐姜瓖,所以,姜瓖对冯铨感恩戴德,此番孤让冯铨写了一封信,立马就将姜瓖招降过来。”
第218节:4 万里车书盍混同(1)
多铎说:“大同为山西门户,大同一降,我军由北而南,可直下三晋。这么重要的地方,居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招降了,这真是太好了。”
多尔衮望了一眼阿济格,说:“所以,不要瞧不起这班汉臣,有时我们做不到的事,他们却不费吹灰之力。”
阿济格明白这是针对自己说的。昨天,多铎出宫后,便去了英王府,和他说起多尔衮的难处,他听后虽仍有不同看法,但也表示了对多尔衮的理解,眼下他望着多尔衮,说:
“十四弟,兄弟也明白你的苦心,可你也要清楚,你眼下虽是摄政王,豪格虽被你关起来了,但仍有不少人在观望,像正黄旗的谭泰、索尼、鳌拜,还有那个图海,这以前他们和我们,算得是比肩人物,差不到哪里,眼下眼睛都在望着你,你可不能把辫子让他们拿着;再说,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大帮亲信和部属,入关前都曾有过承诺,封官许愿,欠下了大笔人情债,眼下这么一大批前明官员都要重用,有了这班人的,便没有他们的了,他们怎么能容忍呢?我有不同之见,立马就说出来;可这班人有不同之见,或认为你心有不公,他们可要在背后射冷箭,到时我怕你会防不胜防。”
听阿济格如此一说,多尔衮不由点头,他明白,阿济格之说,无非是要多照顾八旗子弟,给他们更多的特权,只有这样,才能皆大欢喜,但若这样,不正是重蹈朱明灭亡的覆辙吗?想到此,他不由叹了一口气说:
“十二哥,谢谢你的提醒,背后有人议论我,我清楚,但小弟既已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便应该要有所作为。俗话说,当家三年狗都嫌,又何况是当这么个大家呢?要治理汉人,必得重用一批汉人,这事说到天上去也只能如此。不然,汉人有多少,满人才多少?我们能在关内站稳脚跟?能不被他们赶回去?要那样,我多尔衮更对不住祖宗,更辜负了皇兄的嘱托,至于他们说我不该跟汉人学,那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我敢肯定,汉人那一套他们也是很喜欢的,就是他们把我搞下去了,或者是我死之后,有人出来要恢复满人的那一套,他们也会舍不得丢掉的,你信不?”
多铎则从另一个侧面想说服这个哥哥。他说:“十二哥,十四哥说的有道理,依小弟看,也不能完全依谭泰、何洛会那班人的,要知道,海东青喂饱了,便不抓兔子。”
多铎后面引用的,是一句满洲谚语,“海东青”是产自北海东岸的一种名贵猎鹰,但尽管名贵,却也摆脱不了“饥之则伏,饱之则飏”的规律,阿济格是最爱打猎的人,手上便有一只纯白的海东青,眼下一听多铎这比方打得好,不由高兴地点头。
多铎又进一步发挥说:
“还才进关,这班人便这样那样,一个个坐着要官要禄,谁去打江山呢?须知眼下流寇未平,江南未服,这担子重着呢!”
阿济格一怔,但认为弟弟说的也对,忙一个劲点头。兄弟三个谈兴正浓。就在这时,有紧急塘报递到——南明的弘光王朝向北朝遗使了。
4 万里车书盍混同
多尔衮早在进入北京不久,便开始留意江南的情况,那时史可程尚未南下,他便示意史可程,让他向哥哥史可法写信,虽然后来连史可程也走了,他也经纬万端,没有时间、没有力量考虑江南的事,但心中未尝一日忘怀,今天,终于有了江南的切确消息。
塘报是由奉旨招抚山东、河南的户部右侍郎王鳌永发来的。上面说,据谍报,南明诸臣已于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为皇帝,并于五月十五日正式登基,以明年为弘光元年,以史可法、马士英等为大学士,颁发即位诏书,号召天下“戮力匡襄,助予敌忾”——共同剿灭流寇。为了完成这一事业,他们乃派出兵部侍郎左懋第、左都督陈弘范、太仆寺卿马绍愉为使者,携白银十万两、黄金千两、缎绢万匹,北上求和于我大清,并晋封吴三桂为蓟国公。眼下这个使团已快走到山东境内了,王鳌永特为此请示机宜。
多尔衮匆匆看完塘报,一边递与身边的阿济格与多铎,一边冷笑着说:“图官在乱世,觅富在荒年。这个吴三桂,真是左右逢源,我们才封过他为平西王,这里弘光皇帝又封他为蓟国公了。”
第219节:4 万里车书盍混同(2)
多铎也已草草看过了塘报,笑了笑说:“我不信吴三桂会放着这个王不当,而稀罕这个蓟国公,要紧的是我们不能让这个弘光皇帝养成气候。”
阿济格却皱起了眉头。刚才他还说要继续追击李自成,那是因为李自成已是癞皮狗,不堪一击了,眼下一提伐江南,立刻就想起了江南的酷暑,不由产生了畏难情绪,说:
“不让它养成气候又待怎的,我们眼下还有力量打过江去吗?我看,重演五百年前旧事也就可以了。那时,也是划江而治,大金国在北,南宋小朝廷偏安江南,他们也是派使者北上求和,也是向大金纳贡称臣。不过,十四弟,据愚兄看来,如果和他们议及国土,必以长江为界;议及岁贡,口不妨开大些,他们若不答应,我们便盛张兵威,吓唬吓唬他们。”
多尔衮注意江南动态,时刻在完善心中的宏图壮举,他也很想先和两个兄弟谈谈,不料今日才说起,并未向阿济格征询意见,这个十二哥却是这个口气,这一来,叫多尔衮左右为难,只好望多铎摆一摆头,说:
“十二哥,你想得可真远,是否连往来国书上的称谓也想到了?是不是还要让这个弘光自称儿皇帝,称我们才六岁的侄子福临为爹爹?”
阿济格已把十四弟的神态看在眼中,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反理直气壮地说:“这个可要看你的了,我们兴师动众而来,为的是什么?我们可不能吃亏,他们若不想多给我们金银珠宝,我们不妨作出要南征的架势,兵不厌诈嘛。”
我们兴师动众而来,为的就是多得金银?多尔衮显然不屑一顾,虽然下江南的计划早已在他脑海里形成,眼下也不好说得,他懒得再争,因为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只好微笑着,用调侃的口吻说:
“十二哥,江南可是好地方,且不说六朝故都,秦淮金粉,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就是那三秋桂子,十里荷香,也不知倾倒了多少人,有传说说,我们的祖宗、大金国的海陵王完颜亮,就因为读了柳永那词后,才兴起灭宋之念的。眼下的江南,我想应该是更美了,你就看着让南蛮子快活?”
阿济格此时坐在地上仍叉开双腿,且用袍角当扇在扇风,对十四弟所说的江南美景,毫无兴趣,摇摇头说:
“江南好,让它好去吧,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的地方,又怎么纵马驰骋?再说,十二哥我怕热。”
多尔衮望着这个身材已渐趋肥胖的哥哥,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是断断乎去不了啦,那么,我们从长计议罢。”
听他这口气,是不想在这里议。多铎知趣,乃向阿济格递了个眼色,于是,兄弟双双告退。
多尔衮待两个兄弟一走,便立刻传旨召见洪承畴。
洪承畴面容庄重、步履从容,迈步走上石阶,进殿后行礼如仪。多尔衮端坐坑上,笑盈盈地望着他,说:
“洪先生,坐。”
洪承畴不是阿济格,可不敢席地而坐,且不说他没有这个习惯,在摄政王面前席地而坐,也是一种失仪的行为。多尔衮深知这道理,为优容洪承畴、范文程、金之俊等汉臣,每逢单独召见,事先便令内监预备一个锦墩,供赐座时备用,召对时,满人必自称奴才,但多尔衮却下旨,让汉人的文臣只称臣,而不必自称奴才。眼下洪承畴谢过坐,小心翼翼地在锦墩上坐了半边屁股,多尔衮说:
“洪先生,王鳌永来的塘报你也看看。”
说着,他将那份塘报递与已起身的洪承畴。
南明的诸臣拥立福王朱由崧的事,洪承畴是早已听说了。上一代老福王朱常洵本是万历皇帝的爱子,虽因群臣的阻挠而未能立为太子,但万历帝把他封在洛阳,赐了他不少田庄,也让他带走不少宫中重宝。此举并没有为这个爱子带来好处,反因此使他死得更惨——福王太富有了,为大顺军所垂涎,李自成破洛阳,福王因太肥胖跑不动而被擒获,堂堂的藩王,竟被人家像杀猪一样,杀了三百多斤肉,和鹿肉做成了福禄宴,血被合成了福禄酒,说起来真是骇人听闻。儿子由崧南逃金陵,先是被立为监国,眼下又被立为皇帝。
第220节:4 万里车书盍混同(3)
洪承畴匆匆看完塘报,摄政王召见的目的便不难揣测了。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将塘报呈上御案,静候摄政王问话。
多尔衮说:“洪先生,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洪承畴赶紧站起来回事,多尔衮把手扬了扬,说:“不妨事,这里无他人,先生尽管坐着说。”
洪承畴谢过恩,从容奏道:“这本是意料中的事,金陵为明国陪都,不但宫殿完整,六部九卿等衙门也一应俱全,就连国子监也分南北,朱由崧这一去,便像已有一座庙,有神龛,有陪祀,只等这个泥菩萨去坐主位了。”
多尔衮点点头,说:“这个孤清楚。可据这塘报看,朱由崧登基后,封了一大堆官,并以史可法、马士英、高弘图等为相,依先生看来,这几个人中,谁最有能耐?”
洪承畴略作沉思,说:“若说最有能耐,自然当推史可法。此人字道邻,河南祥符人,生得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有神,平时不苟言笑,但于公事则行必信,言必果。带兵时,能与士卒共艰苦,士兵不饱他不先食,士兵未衣他决不先衣,所以,很能得人,带兵打仗能屡建奇功。他本是天启朝大忠臣左光斗的门人,据说,当年左光斗为权阉魏忠贤所害,下于诏狱,因受酷刑,双腿被夹断,双目已失明,史可法去探监,见先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不由抱着痛哭,左光斗一听是史可法的声音,不由生气道:国家危急至此,我辈岂能效新亭之哭,还不快走,是想让阉党一网打尽吗?说着,便爬起来,要用手中的铁链来打史可法,史可法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多尔衮一听,不由感叹不已,说:“这样的汉子,怎么不能为我朝所用呢?南朝用此人为相,我们想下江南岂不成了梦想?”
不想洪承畴却笑着摇头说:“王爷不必多虑,史可法虽然是个奇男子,可南朝毕竟只有一个史可法,所谓孤掌难鸣,眼下朱明气数已尽,史可法就是擎天之木,岂奈何天柱已摧。”
多尔衮听洪承畴如此一说,心中虽然高兴,但口里仍说:“洪先生一气横扫千军,只怕南明未必如此。”
洪承畴说:“臣所言句句是实。据臣所知,弘光朝内阁中,排名第二的马士英,便是个地地道道的害群之马,此人论科名虽在史可法之上,但入仕以后,声名狼藉,据臣所知,当年曾奉旨巡抚宣大,上任才一个月,便贪污公款数千金,被人弹劾落职,此番肯定是夤缘当道,才得复出。”
多尔衮又说:“有消息说,史可法眼下正整军经武,想与我朝分庭抗礼,有此打算,我们也不可等闲视之。”
洪承畴点点头,说:“划江而守,形成南北朝的局面,当然是史可法的如意算盘,不过,臣只怕他想得到,做不到。”
多尔衮说:“据孤看来,这以前流寇猖獗,北方数省糜烂,江南半壁,却完好无损,不但元气未伤,民力未凋,兵力且可称得上雄厚,若能君臣同心,上下努力,起码也是攻不足而守有余。”
洪承畴说:“关键就在这‘君臣同心’四个字上,若真能做到这点,内修吏治,外整甲兵,据江淮之天险,用江南之财赋,以恢复朱明为号召,卧薪尝胆,敌忾同仇,与我朝中原逐鹿,臣敢说,王爷还真不可掉以轻心,可是,他们哪能做到这点啊。”
多尔衮说:“国难当头,你怎么说他们怎么就不能呢?”
洪承畴侃侃言道:“据臣所知,眼下南明总兵力号称百万,计左良玉、左梦庚父子踞武昌,另有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四镇沿江淮布防,这就是史可法想划江而守的本钱。但这几个带兵的,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忠义之士,如左良玉,他本是行伍出身,因受前兵部尚书侯恂的赏识,一步步做到总镇,眼下且裂土封茅,得赏侯爵,可他不想这是在做朝廷的官,吃的是皇上的俸禄,心中却只有一个侯恂,若侯恂在,他便听他的,其余的人,都不在他话下了,当年杨昌嗣督师剿贼,便因左良玉不用命而功败垂成;至于高杰、刘良佐辈,本出身流寇,受抚后,仍然跋扈难制,高杰本是李自成的心腹,因与李自成的老婆邢氏通奸,被发觉后,惧祸逃走;刘泽清本在山东一带驻防,可北京危急时,崇祯调他北上勤王,他却带兵南撤;像这样的人,割据一方,残民以逞是他们的拿手戏,但要他们为国家出力,拱卫王室,却只怕是缘木求鱼。这中间,只可惜了这个史道邻,处此强敌压境之时,却面临权臣掣肘于内,悍将跋扈于外的局面,到时疆圉日蹙,孤城难保,志决身歼,可不悲哉?”
第221节:4 万里车书盍混同(4)
多尔衮说:“既然史可法一身系南明安危,洪先生何不以孤的名义,向这个史阁部写一封信,先来个投石问路呢?”
洪承畴领命,便要退下拟稿,多尔衮却让他就在此处写,于是,洪承畴就着王爷案几,援笔疾书,云:
大清国摄政王致书史老先生文几,予向在沈京,即知燕山物望,咸推司马。及入关破贼,得与都人相接见,识介弟于清班,曾托其手勒平安,奉致衷绪,未审何时得达,比闻道路纷纷,多谓金陵有自立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闻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手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亲王吴三桂,介在东陲,独效包胥之泣,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夙好,弃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用驱狗鼠。入京之日,首崇怀宗帝后谥号,卜葬山陵,悉如典礼。亲郡王、将军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勋戚诸臣,咸在朝列,恩礼有加,耕市不惊,秋毫无犯。方拟天高气爽,遣将西征,传檄江南,联兵河溯,陈师鞠旅,戮力同心,报尔君父之仇,彰我朝廷之德。岂意南州诸君子苟安旦夕,不审事几,聊慕虚名,顿忘实害……
多尔衮立于背后,看着看着,不由称赞道:“好,好,开宗名义,立论真是堂堂正正,尤其是这‘聊慕虚名,顿忘实害’一句转得有力。”
洪承畴蒙摄政王夸奖,不由得意,又援笔书道:
夫国家之抚定燕都,乃得之于闯贼,而非取之于明朝也,贼毁明朝之庙主,辱及先王,国家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代为雪耻,仁人君子,当如何感恩图报,兹乃乘逆贼稽诛,王师暂息,即欲雄据江南,坐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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