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兽奇缘-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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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行至一块干净整洁的墓碑前，缓缓俯下身，用自己的衣袍去擦拭冰冷的墓碑，“染染，乖，小伞来看你了。”声音温柔缱绻，如同情人细语。擦拭了一遍碑身，男子便坐在墓碑旁，手轻轻抚着并无雕刻任何名字的光洁墓碑。
　　“染染，再过些时日便是你的百年祭日了……转眼间已经一百年了。”男子歪着身子，轻轻抱住墓碑，神色寂寥。“染染，你记不记得曾经说过，你说，等小伞长大了便用一座浮岛来聘小伞，用全天下最贵的礼……小伞一直等着……一直等着……”
　　男子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喃喃自语，蓦地却突然变了脸色，眼眸中亮起疯狂诡谲的光，“骗子！大骗子！！！”
　　“你死了！魂飞魄散，再也活不过来了！！墨染，你这个骗子！！”男子神色疯狂，眼眸中满是痛楚，愤恨，周身的冷冽怒气将不远处的几座零散的墓碑都震成了粉末。宫灯被用力抛出，落在几米开外的荒地上，微光闪烁。
　　那暗红色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脸上疯狂的神色渐渐淡去，悲伤像潮水一样漫上男子绝美的脸。他焦急地冲过去，蹲到地上捧起宫灯，细细拍去上面的尘土。
　　“染染，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留下的东西乱丢，你别生气。”男子神经质般低喃着，随即又骤然冷笑出声，眼神戏谑又隐隐透出几分哀愁，“要是生气了就更该活过来，活过来骂我，打我！”男子失魂落魄地走到墓碑前，枯坐着，脸上是冰冷的绝望和麻木。
　　他亲眼看着她魂飞魄散，怎么会不知道……她活不过来了，即使他等了一百年，即使他疯狂到用秘术将容颜留住，还是等不到她。不是没有放弃过，却只有醉生梦死才让他可以短暂地忘却她。他只要一闭上眼，无止尽的梦境里永远都是那一人。
　　他因她而活，她为了他埋葬了自己本可以得到的幸福。他爱着她，欠着她，甘愿苦等百年。“染染，你大约不会回来了吧。一个人很孤独很害怕吧……你且等着，小伞很快就去寻你。不管你在哪里，碧落黄泉，有我相陪。”
　　曾经效忠她的祭司为他占卜过，如果她真有再生，她必定会在百年内回来，如今百年将至，她定是彻底地消亡了。如果真是这样，他活在这世上做什么呢？不如归去，与她黄泉相伴。

　　第七十三章　月下的妖

　　似墨手里攥着绽放着淡蓝幽光的记忆晶石，踏在荒芜阴森的墓地里，脚步声细碎，偶有诡异的风声，虫鸣传来，她却并不觉得毛骨悚然。夜早已深了，漆黑的夜空上只隐约点缀着暗淡的星辰，秋月的风拂过脸颊，微凉。
　　毫无意外地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座无字墓碑以及，她敬慕的主人。红衣如火，柔柔地铺散开，仿佛幽暗墓地里开出的一朵妖娆的花。那人倚着墓碑安静地沉睡着，散落而下的紫发将一张绝世的脸半遮半掩，欲语还休。
　　似墨痴然地看着，眼神迷离。她叫似墨，他为她取的名字。她也深知，被唤作这个名字的女人很多，却只有她活了下来。世间传闻他有妻妾一百零八，不假。却无人知晓，妻妾的身份只对外界，她们本质上只是他的所有物。
　　每一个进入国师府的女人都被赐了新的名字，似墨。　在他眼里，她们只是相似那人的女人，仅此而已。他并未囚禁她们，她们若留在国师府会有丰厚的酬劳，但若要离开也无不可。
　　但选择留下的女子却陆陆续续地死了，因为她们犯了大忌。而她被留在他身边，不仅仅因为她有一双与那人相似的眼睛，更因为她知道分寸，从不逾越主仆的身份。
　　似墨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渴望。她多想用手指去描绘他眼角妖娆的图腾，多想亲吻他绝美的容颜，多想……多想被他拥入怀中细细温存？她热烈地爱着他，仰慕他，藏在心底多年的欲望在这样凄冷的夜里像骤然亮起的火光！
　　他睡得很沉，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恐怕她这一辈子都别想接近他！似墨揣着一颗狂跳的心，忘却了自己前来寻他的目的，忘却了手中还攥着雪国暗使送来的紧急物件，悄悄上前，跪在他身前，缓缓将唇贴向倾慕已久的容颜。
　　掌风蓦地袭来，似墨柔软的身躯被狠狠地掷向周围散乱的石碑，咚一声，女子惨叫一声，重重撞在石碑上，手中的晶石飞了出去，直直磕在坚硬的墓碑上，噼啪碎了一地。
　　似墨伏在地上，惊恐绝望地睁着双眼。不多时，男子已行至身侧，大红衣袍垂落在她手边。“似墨，自去向硫克领一百金比克，还有……留下你那双眼珠子。”男子声线柔媚，却偏偏冷得让人脊背发凉。
　　似墨浑身剧烈地颤抖，手轻轻扯住男子的衣袍下摆，连连哀求，“大人，似墨知错，似墨再也不会冒犯大人，求求您饶了似墨……”男子轻笑，仿佛心情极好，缓缓俯身，修长手指拈起女子娇小的下巴，一双琥珀色的狭长眼眸似笑非笑。
　　似墨脸色惨白，哀求般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男子的手轻轻抚过女子的眉眼，低低叹息，“就是这双眼睛，有五分像她，真美。”
　　似墨心头一震，抱着几分侥幸心理，试探着，“大人，求求您，让似墨继续侍奉大人。这双眼睛，大人您是喜欢的……便让似墨……”
　　女子的话音被男子突然覆盖到眼睛上的手突兀地截断，耳畔传来鬼魅般的声音，低迷，撩人，“我自是喜欢这双眼，却因此更恨！为何长在你的脸上，为何要让我通过看着别人来想念她……我真恨……墨染，我真恨……哈哈哈……”
　　诡谲疯狂的笑声几乎要震破耳膜，似墨如同坠入了深渊，身体冰凉，眼皮上的凉意让她止不住地发抖。突然，一阵强烈的刺痛从眼部传开，刹那间传至四肢百骸，令人痛不欲生。
　　却在她还未叫出声时，意识涣散了，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气味腥甜。
　　女子的身躯软软倒地，男子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笑意，如玉的手指轻轻抚过女子鲜血淋漓的眼角，沾上些许送至嘴边，舔舐。月色下，宛如一只食人的妖。
　　“似墨，若不是因为这双眼睛，我早已取了你的性命，现在……便暂且留着吧。”男子低低笑着，手微扬，便有人影从暗处跃出，携了倒地的女子离去。
　　天边泛起一丝光亮，男子眯眼瞧着，转身捡起宫灯，执在手上，将将要离去时视线落在不远处墓碑旁散落的晶石，微顿。上前几步，捡起碎片来把玩，碎裂的晶石无法成像，却有一块较为完整的碎片勉强在空气中形成模糊的影子。
　　千尺高的白塔，男子紫色衣袍在风中蹁跹，面容模糊不清，只看见嘴唇开合着，仔细辨认发出的音节，却是……菲……梅尔城……
　　菲梅尔城，炎国那座女儿城？传音的这个男人虽然看不清面容，却似曾相识。花散里眉轻蹙，手动了动，掌心里的晶石便跌落在地。
　　他嗤笑一声，脑海里朦朦胧胧地闪现过如今奥拉大陆的头条新闻。炎国女将军洛非烟与灵幽仙境领主素年即将缔结婚姻契约。这不会是她发出的邀请函吧？若是，也太无趣了些。只是他也该了却这无意义的生命，最后便去见她一面吧。
　　雪国，沧澜，云浮宫，幽冥殿。暮色渐浓，庭院凄冷，弗拉踏入幽冥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秋月初，微凉，然幽冥殿却无多大改变。
　　终年如此，不论春秋。唇角一抹苦涩，为了那个曾经宠极一时，如今却连居所也寒凉偏僻，犹如冷宫的雪国第一王妃。
　　百年前，她是苍魄帝最爱的妃子，万千宠爱于一身。那墨后虽是翼神族的王，入主云浮宫后却不得宠。传闻她夜夜执着宫灯立于涟漪殿殿前，身影萧索，却终等不到那满心渴望的人。仅仅一年，墨后因欲毒害布兰卡王妃被苍魄帝夺了后位，下狱，锁于幽冥地牢。
　　百日后，神秘男子劫狱，于沧澜城琼羽雪山被截，墨后亡。无人知晓雪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秘男子是谁，更无人知晓墨后因何而亡，只传闻帝王在山顶长跪三日，墨色瞳眸灼烧为烈焰般的火红。彼时下了雪国千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冰冻三尺。
　　此后，苍魄帝便似变了个人，依然治国有道，威震四方，却分明残忍了千百倍。杀戮颇多，暴虐乖戾。墨后逝去不久，布兰卡王妃遵照帝王旨意，迁出星华殿，入住幽冥殿。与那地牢一样阴森寒凉的地方。
　　弗拉叹息。帝王的爱最难琢磨，最易逝去。

　　第七十四章　素年与洛非烟

　　弗拉的一声叹息刚逝，人已经轻巧踏入内殿，白衣女子倚在贵妃榻上斜斜瞥来，眉目端丽，声音微冷，“弗拉，你因何叹息？若是因我的居所和处境大可不必。”
　　女子笑了起来，墨色眼眸里满是深切的恨意，“百年前，那贱人比我惨上不知多少倍。跟她一比，我这算是在享福了，哈哈哈……”
　　弗拉知晓她提及了墨后，低头恭敬道，“大人说的是，传闻陛下从未碰过墨后，倒是夜夜宿在您这里。即使到了现在，不管后宫多少女子，每个小旬总是要招您去侍寝的。”
　　布兰卡脸色微变，眸中闪过深刻的惧意和厌恶。她自榻上坐起，视线落在冷清的庭院，似想起什么，唇角牵起一抹温柔笑意，“那人……在白塔过得还好吗？”
　　弗拉半跪着，道，“梦魇大人一切安好，只是……”她的迟疑惹来布兰卡满心的焦急，担心那人出了哪怕一丝差错，“他怎么了？快说！”弗拉咬唇，狠下心道，“祭司大人似乎有心要救目标人物，已派了影杀前往珈蓝城去见花散里。”
　　布兰卡浑身一震，低下头，银发柔顺地垂落至脸侧，挡住了此刻眸中的寒意。“呵……花散里？他不会不知，花散里如今就像个妖怪，连人心都敢吃的怪物！求他救人无疑是梦魇不得已而为之的……而且，我不相信花散里会因为他是雪国祭司而给他这个面子！”
　　弗拉觉得布兰卡大人的话句句在理。毕竟那花散里虽然美且魂力强大不似凡人，却是蛇蝎心肠，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丝毫不逊色于残暴的苍魄帝。传闻他曾经因为要抢一个女子而血洗了一座城，事后却又将那女子拧断了脖子，尸体悬挂于国师府外，任其腐臭。
　　近年来更有传闻，花散里乃妖，非人。时常见其在夜半时提着一盏宫灯，独自在街市徘徊。红衣如火，紫发妖艳，神情恍惚，如行走于另一个世界。更有人见他白日里独卧于荒野坟冢，抚着石碑或哭或笑。这样疯癫的人，会答应去救人？不杀人就是万幸了。
　　“但也不可不防，加派暗卫去追踪花散里，他一旦稍有异常举动便来汇报。”布兰卡沉声命令，眼神凌厉。弗拉恭敬地应了，悄然退出宫殿。
　　炎国，菲梅尔城外，艾克镇。时间是正午时分，苏墨一行人走在隶属于菲梅尔城的小镇上，行色匆匆。素来安静平和的小镇因着即将到来的城主的婚姻仪式而热闹非凡，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街角巷陌也都悬浮着华丽的成像晶石，来回播报着早已传遍奥拉大陆的头条新闻。苏墨终于看清传闻中的情敌，果真艳丽逼人，身段妖娆。且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媚，洛非烟毕竟是将军兼城主的身份，眉宇间透出股硬朗洒脱之气，越发衬托得此人超凡脱俗。
　　紫发散落至腰间，晶石里的洛非烟正与身旁男子谈笑，一双乌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苏墨疑惑道，“洛非烟原来是人族的？”
　　站在苏墨左侧的骑士立刻恭敬地为主人解答，“是的，大人。岚国被雪国吞并后，许多人族的住民都迁到了炎国，洛家便是其中最显赫的大家族。”
　　苏墨点了点头，视线缓缓移动到画面右侧。白衣男子，纤尘不染，如画中的谪仙般清逸出尘。面上覆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含笑的金眸，将身旁的女子温柔凝视着。苏墨溢出一丝苦笑，视线却始终不舍得移开半分。
　　艾克镇中心，天茗馆，顶楼。厢房里飘荡着淡淡清雅的茶香，男子清啜着杯中茶水，姿态优雅闲适。一袭绯色裙衣的女子临窗而立，紫发被风轻轻拂动，低低的呢喃便从口中溢出，被风声送至男子耳边，“你其实并不想和我缔结婚姻契约……对吗？”
　　素年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放至桌上，皓腕转动着杯盏，神情淡然，眼中一抹笑意，“我当然不想，你比谁都清楚，我已经心有所属。”女子并未露出失落的神色，眸光清冷，“是，我比谁都清楚，你只是为了得到我手中的索尔晶石。”
　　素年望向女子，金眸里淌过浅浅的光，“其实，你也不想和我缔结婚姻契约。”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洛非烟猛得一震，面色黯然，“没错，我不想，我心中也早已有人。”
　　“是那人逼迫你这么做的？”素年微蹙了眉。洛非烟苦笑，“不，那人永远都不会再来管我……是我傻到以为自己成了炎国的将军便可以追随他的脚步，离他更近一些……是我自以为是地将消息传遍天下，盼望着他会来瞧我一眼……”
　　素年眸光微动，叹道，“也就是说，你只是在赌，赌他会来见你。即使他不来，你也不会后悔？”洛非烟摇头，“只算……半个赌约吧，我另有不得已的原因。至于后悔，我已经做过了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已经后悔了足足二十多年了。”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澄澈的天空，眼底一片苦涩。素年轻轻抚上自己额头碎裂的晶石，中间一道深深的凹痕无法磨灭，生命力源源不断地流逝。如果没有索尔晶石，他将活不过秋月。而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能死？
　　素年的身影消失在厢房门口，随着那一同前来等在门外的小少年缓缓离开。洛非烟依稀听到那被唤作小蛮的少年懊恼的叫声，“师父，您又将茶水沾到衣服上了，又要浪费清洁晶石！”
　　随后便传来素年哄着孩子般的柔和嗓音，“小蛮，为师用半块酥糖奖赏你辛勤的劳动，怎么样，欢喜不？”“师父，您能更小气一点吗？半块？莫非是您吃剩下的？”“啊，小蛮，为师觉得你变聪明了。”
　　洛非烟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眼中怅然之色略减。师父……她轻声念出这两个字，仿佛忆起曾经美好的回忆，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从存储空间里取出一副卷轴，徐徐展开，那人的眉眼，容颜便在眼前铺展开来。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他狭长的眼眸，精致的五官，眼角妖娆的图腾，倾泻而下的丝缎般的紫发。
　　她突然记起小时候她缠着要为他梳发，他无奈笑着坐下，任她在身侧用木梳一缕缕梳过他的发丝。她壮着胆子，摸摸他眼角幽蓝色的图腾，问道，“师父，您为何要纹上这种图腾？”
　　师父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她稚嫩的脸蛋，眸底有一抹灼热，似乎穿透她看向不知名的空间，他抚着她的发，嗓音里沉淀着化不开的浓重，“这是古老的咒符，可以唤回逝去的魂。”
　　她眨巴眼睛，“有用吗？”师父突然沉了眸色，狭长的眼眸染上丝丝哀伤，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笑意，“大概没什么用，可是总归是念想，放不下。”
　　于是，她那时便知道了，师父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一缕逝去的魂。

　　第七十五章　过往云烟

　　画卷被珍重地捧在怀中，半晌，不舍地摩挲着，收好。洛非烟轻轻抚上自己艳丽动人的脸颊，细腻光滑。
　　年岁已过四十，人族的她却依然仿佛双十年华的女子，容貌一如当初。动用了师门的禁术，同师父……一样。只是她魂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