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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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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扫,人力与马力合在一处至少有三百多斤。如果硬用黑刀向外顶,李旭保证自己得被这一槊扫下马去。当即,他向前侧面一探身,主动甩镫离鞍,将身体藏到了马背的另一侧。钱士雄一槊扫空,收招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对手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
两军对冲,双方骑兵通常只有一次照面机会。第一次不能打对方落马,就要把此人交给自己身后的同伴。自己则借着战马的速度冲向敌军的第二排骑兵。但此刻是在校场之上,所以一个照面结束,双方还要各自把战马兜回来再战。李旭和钱士雄由着战马的惯性跑出了五六十步后,各自调转了马头。
“好!”校场下,喝彩声犹如雷动。武贲郎将钱士雄在决斗中大占上风,这是众人预料之中结果。但与他放对的那个少年破得巧,躲得机灵,娴熟的刀法和骑术也令人大开眼界。军中汉子性子通常比较直,虽然府兵们与护粮兵之间积怨颇深,看到对方精彩的表现,依然会扯开嗓子为其喝几声彩。
二人再次催动战马,钱士雄的长槊便不再故意留情。通过刚才第一轮试探,他已经感觉到对手并非寻常少年。轻视之心一去,手上的力道和准度大大增强。
李旭凭着铜匠师父不成熟的招式,勉强又对付过了第二个照面。不用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钱将军对手。那杆马槊与步校尉所用的一样,居然是有弹性的。击打槊头时,根本不可能让它脱手。这样,他在兵器上就大大吃亏。每次都是别人先扎过来,他化解了对方先招,才有机会还回去。
第三、第四、第五个照面,李旭忙得浑身是汗。直到第六个照面,才终于抽冷子还了一刀。钱世雄微微抖了抖槊,就把黑刀磕了开去。二马错镫功夫,还顺势刺了一手回马槊,把李旭逼了个手忙脚乱。
“小子,你再不认输,我可不留情了!”顺着战马惯性脱离接触的刹那,钱士雄扯着嗓子大喊。能把弯刀使到这种地步,这少年人也算身手不俗。打他下马,实在有些令人于心不忍。
“我要放冷箭了,将军小心!”李旭头也不回地回答。校场周围过于喧闹,所以二人说话时都拼命扯开了嗓子。彼此之间的交谈不禁对方听见了,距离二人位置较近的府兵们也听了个依稀大概。
“哈哈哈哈!”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包括钱士雄自己都大笑起来。放冷箭之前还通知一声,那还算哪门子冷箭。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停止了喧闹。锣鼓声和击打兵器声影响耳力,如果少年人真的放箭,弓弦声就成了钱士雄判断冷箭的唯一借助。大伙即便爱才,也决不能给李旭帮忙。
“怎么回事?”点将台上的麦铁杖不清楚为什么战鼓声和击打盾牌声突然停止了,大声喝问。
趁着二人的战马还没圈回来的机会,有人立刻把李旭的话传到了点将台上。闻此言,所有的将军忍不住莞尔。那个骑黑马的少年输阵是早晚的事情,大伙都是行伍出身,心里边对最后的结果一清二楚。但此人敢主动上前替上司接战,又能在钱将军槊下支撑到过五个照面,也算难得一见的人才。当即,很多人都起了爱才之心,纷纷打听起少年的身份来。
“此子是李渊的本家侄儿,据说曾在一次夜战中杀了二十几个高句丽刺客!看其今天身手,恐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宇文述微笑着向众人介绍。
“李家人才济济啊!”有人点头称赞。
同样的话,不同人听起来则有不同味道。有将领是真心羡慕李渊运气好,家族晚辈中人才济济。有将领却暗暗皱眉,巴不得钱士雄一时失手,挥槊将少年人挑于马下。
“传老夫将令,叫钱将军不要伤了他!”麦铁杖大声命令。看到李旭的身法,他本来就起了爱才之心,此刻又听说是李渊的侄儿,更不想让他有任何闪失。
“是!”两边亲兵答应一声,刚欲转身去传令。猛然,听见校场中传来一声大喝,“看箭!”
众人俱是一愣,赶紧凝神,只见武贲郎将钱士雄在马鞍上猛然仰身,后脑勺低磕马屁股,端端正正地来了个铁板桥。
“好!”行家里手们忍不住高声喝彩。大隋朝为将军所配的铠甲颇重,钱士雄又素重场面,他身上那袭镀了银的铁甲少说也有二十五、六斤沉。穿着如此笨重的铠甲还能在马上做出如此灵活的闪避动作,的确配得上百战宿将的名头。
喝彩声喊完了,才有人意识到,方才根们没有羽箭向钱士雄将军飞来,那个黑马少年手里擎了一张弓,嘴里喊得声音颇大,手指头却连弓弦都没有碰。
“哄!”护粮兵们齐声哄笑起来。敢在比武场上这么捉弄人的,李旭算是第一个。即便今天他输给了钱士雄,护粮军也争足了颜面。
大伙这么一笑,钱士雄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挺腰抬身就想持槊冲阵,刚刚在马背上坐直了,耳畔又听得一声弓弦响。
“嘿!”钱士雄怒喝一声,把刚刚挺直的身体又仰了下去。四下里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又是一片哄笑之声。眼前天空瓦蓝,哪里有什么羽箭飞过。
带着近三十斤的铠甲连续两次仰身,纵使是以武贲郎将钱士雄之勇,额头上也有汗冒了出来。知道再次被李旭戏弄后,他不怒反笑,小腿一夹马肚子,靴子跟轻碰金镫边,一边直腰,一边冲了上去。
刹那间,战马前冲了三十余步。钱士雄慢慢挺起身,无论对方再使花招,他也不打算闪避了。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百多步,只要冲到近前,他一槊就能把对方推下马背。
头刚刚仰正,还没等他向前观望,忽然,耳畔又传来一声风声。以多年临阵经验,钱士雄知道羽箭来了。想要再次仰身,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钟儿、鼓儿、铙儿、钹儿在耳畔响个不停。身体仿佛冲进了一个水陆道场,四处都是梵唱金鸣。眼前却好像开了间染坊,红、橙、黄、绿、蓝,五色锦缎高高飘扬。
好不容易从混乱中缓过神来,钱士雄凝神细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牵着匹骏马,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的坐骑前。
“钱将军武艺高强,卑职甘败下风!”李旭站在地面上拱了拱手,笑道。他只是一个旅率,不能自称将军,所以只好以卑职自居。
钱士雄见状,赶紧翻身下马。一边拱手还礼,一边说道:“小兄弟好箭法,钱某自认不如。”说罢,低头扯下自己的铁盔,只见一根冷森森的雕翎不偏不倚插在盔缨间。高半点,肯定射飞。低一寸,破碎的将不是铁盔,而是自己的面门。
第九十四章 何草(7)
“若不是钱将军手下留情,李某三个照面之内早已落马,又怎有机会射将军一箭!”李旭谦虚地说道,不敢自认比武获胜。
钱士雄一身铁甲,羽箭射在身上根本无法让他失去战斗力。而不顾一切射其面门或者战马,又对不住他手下留情的善意。所以,李旭认为自己这一箭射得纯属投机取巧,勉强算赢了也没什么好夸耀的,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落败。
见他这般谦虚,钱士雄更不敢自认取胜了,摆了摆手,大声说道:“若是方一上马你就用箭伤我,我哪里有机会刺出第一槊。赢了就是赢了,俺老钱又不是那输不起之人!”
二人你推我让,谁也不肯自认胜利。正悻悻相惜的时候,传令兵送来左武卫大将军将令,命二人一同到点将台问话。李旭和钱士雄相视而笑,牵了战马,托着铁盔,并肩走到了点将台之前。
此刻,校场周围的弟兄们热闹得已经乱开了锅。大伙虽然各有拥戴对象,但谁也没料到这场比武最后是如此结果。护粮兵们固然扬眉吐气,府兵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军中演武规矩,骑兵相较,先下马者为输。只要有一方下了马,另一方即便有心伤害,也不得追杀。所以钱士雄将军占尽上风时才一再要求对方下马投降,以便他就此收手。而那个骑黑马的楞小子居然赚了钱将军一箭,然后又跑到将军身边下了马。这番输赢,的确已经无法论了。
大伙指指点点,都道钱将军运气差,打了半辈子仗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至于双方恩怨,此刻早已抛到了脑门之后。
点将台上,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等人也乐不可支。大伙见过在比武场上放冷箭伤人的,却没见过像李旭这样把冷箭放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更没见过明明上前一步,就可以将对手推于马下,却主动跳下来认输的。笑了一会儿,麦铁杖命人将钱士雄的头盔呈上来,反复端详了一遍,站起身,走到将台边,冲着李旭问道:“小子,这一仗你明明赢了,为何又要认输?”
“钱将军从开始就手下留情,卑职怎能不知道好歹。况且若真是生死相较,谁还会给卑职三番五次虚张声势的机会!”李旭拱了拱手,客气地回答。
这句话答得甚合麦铁杖心意,老将军心里暗暗称赞眼前这毛头小子知道进退。点点头,目光转向钱士雄,问道:“小钱,这一战你可认输!”
“末将无能,失了大将军颜面,甘领责罚!”钱士雄红着脸拱了拱手,答道。
“分明是仲坚下马在先,钱将军怎么能算输了!”唐公李渊带着刘弘基等人也凑上前来,谦虚地退让。
两军阵前,讲究的是当面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向钱士雄这种故意把长槊刺偏的举动没人敢做,李旭这种接二连三放空弦的做法更是不可能发生。如果二人一上场就以死相拼,这番较量的确结果难料。
“叔德不必客气,分明是你麾下的这位小兄弟赢了,老朽又怎是那输不起之人!”麦铁杖此刻倒又豁达起来,冲着李渊拱了拱手,说道。
李渊职位远比麦铁杖低,赶紧抱拳相还。双方你一句唐公,我一句老将军,一时亲密得如多年未见得老友重逢一般,把所有不快都抛到了脑门之后。
“既然如此,依老夫之见,就算双方打平。不知道麦老将军和唐公意下如何?”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见此刻大伙心中都没了敌意,索性顺水推舟当起了和事佬。
“宇文将军倒是甚会说话,老朽若再客套,岂不成了那小气之人!”麦铁杖回过头来,笑着扫视了宇文述一眼,说道。
“宇文述将军断得公允,李某多谢将军美意了!”李渊也侧过头来,向宇文述表达发自内心的“感谢”!
众将领们齐声大笑,都道今天看到了一场精彩比武。钱士雄槊上造诣惊人,黑马少年的弓上修为也堪称不凡。赞叹了一会儿,麦铁杖又转过身来,对着李渊说道:“今日是我麾下弟兄惹事在先,看在老夫份上,望唐公不要计较。”
事情发展到如此结果,早已远远超出李渊的期望之外了。作为一个正落魄的五品督尉,他又怎能跟手握重兵的三品大将军较真儿。说了两句管教不严,导致属下侍宠而骄的客套话,笑着把事情揭过了。
当下,李渊唤过刘弘基,命他给老将军赔罪。麦铁杖避而不受,拉起刘弘基的手臂,说道:“老夫人老糊涂,难免没轻没重。打了你一鞭子,望世侄莫要往心里去。”说罢,命人取了一把千锤百炼的大横刀来,算作向刘弘基致歉。
刘弘基再三推辞不下,只好将刀收了。麦铁杖又唤过钱士雄,先谢了他替自己下场比武之谊。然后命人取了二十吊青钱,交到钱士雄手上,低声吩咐:“待会儿大伙散了,你跟弘基去一趟那位秦兄弟家,把兔崽子们砸坏的东西都给人家赔了。若是钱不够的话,尽管找司库参军支取。告诉秦家小哥,今后众府兵谁去他府上骚扰,就是不给老夫长脸。让他该动刀动刀,该用箭用箭,莫顾着老夫情面便是!”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左武卫的人挨了打还要赔钱,等于完全承认今天的事情错在自己身上。李渊见状,赶紧上前敬谢,麦铁杖却不肯将说出的话收回,以大将军身份硬逼着刘弘基等人将钱收下。然后,一手拉了李渊,一手扯了宇文述,笑着说:“没兔崽子们今日一闹,咱们也少有机会聚齐。既然来了我军中,不如一起去喝个痛快。至于那些后生晚辈们怎么折腾,且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去!”
众将领哈哈大笑,一场风波在嘻笑中烟消云散。高级将领的酒宴上自然没李旭和刘弘基这种不入流武官的席位,二人互相看了看,向李渊、麦铁杖等人施礼告别。钱士雄有任务在肩,当即也脱了铠甲,牵着战马跟了上来。
方才一战,钱士雄让得光明,输得磊落,众护粮兵见到他,自然客气有加。刘弘基先安排两个旅率带着弟兄们回营,然后在校场边缘喊过秦子婴,当着钱士雄的面,把麦铁杖的意思说了,希望他不要再为今天的事情介怀。
“小小的一个院门,怎值得这么多钱!况且麦老将军不追究咱们打伤他麾下士卒的过失,秦某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再要赔偿!”秦子婴上前与钱士雄见了礼,淡淡地回答。
他家境不错,被损坏的东西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但麦铁杖今天那几句侮辱之言却给他在贺小姐二人的婚事上留下了沉重的阴影。秦子婴当时故意拿房子和门修复的事情来岔开贺若梅的话题,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在他眼里,麦铁杖和宇文述那几句话于梅儿心中留下的伤害,又岂是用钱能赔偿的?
一时间,场面又有些尴尬。钱士雄是代表麦铁杖来的,拂了他的颜面恐怕甚不合唐公与麦老将军彼此之间修复关系的初衷。刘弘基行事素来老成,上前拉了拉秦子婴胳膊,笑着建议:“子婴,不如咱们请钱将军去家中坐坐。他是个麦老将军麾下第一名将,把麦将军意思带到了,我想贺小姐心中也会好受些!”
今日的事情,全凭刘弘基仗义出头才落得这般结果。秦子婴是知书达理之人,当然不能不给刘弘基颜面。看了看兴致甚好的众人,又看了看满脸窘迫的钱士雄,只好露出几分笑脸来,客气地回答:“道歉就不必了,钱将军若不嫌弃,不妨到我家中坐坐。以免将来有人趁麦老将军不注意,又借着他的名头上门找茬!”
“不会,麦将军方才有言,谁再敢去你家闹事,就是不给他颜面!我左武卫的人虽然鲁莽,却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钱士雄红着脸拱手,回答。
众人说了几句缓转气氛的话,一同上马杀奔秦子婴的家。李婉儿、李世民姐弟喜欢热闹,也尾巴一样跟了过来。到了秦子婴家门前,再度看见凌乱现场,钱士雄更觉惭愧,早早地就跳下马背,弯腰清理起门口的碎石乱木来。
他这般实在的举动,弄得秦子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上前伸手相搀,请虎贲郎将大人先入内喝茶。
“由着它吧,明天我从营中调派些兄弟来,还不是一柱香功夫的事情!”王元通一边将客人向屋子中请,一边嚷嚷。
“就是,麦老将军客气了,修这院落哪用如许钱财!”齐破凝笑着打圆场。他二人一个管房屋营帐,一个管铠甲器械,帮自己的朋友修修院落自然是顺手牵羊的事情。况且钱士雄这个人官职虽然高,架子却不大,很对大伙脾气。
众人嘻嘻哈哈进了院子,笑闹着要求喝弟妹亲手奉的茶。还没等走到客房门口,两个刚才打架时不知道躲向何处的仆妇红着眼睛迎了上来。
秦子婴一见二人脸色,当即呼吸就滞了滞,不顾周围客人多,冲口问道:“王妈,李妈,你们刚才去哪了!梅儿呢,她现在怎么样?”
“禀老爷,夫人,夫人她走了!”两个仆妇抽泣着回答。
“走了,去了哪里?”秦子婴冲口问了一句,推开两个仆妇,撒腿奔向了后宅。
众人也被仆妇的回答惊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楞了好一会儿,刘弘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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