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君魅血 半牙月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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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阴森的宫殿，也不会有血腥与寂寞。”
　　千影绝垂下眸子，轻声说，“即便你不劝我，我也会留下这个孩子，它带给我屈辱与疼痛，可它是凌宇的孩子，只要它是凌宇的孩子，我就会想要保住他。哥哥，如果我能把它生下来，那么即便有天他真的离开了，我还有这个孩子陪着。”
　　“影绝……”千寻覆盖上他冰凉的手，握住，收紧，“影绝，没有人有义务一直喜欢一个人。”
　　“可千穹崖一直喜欢君澈，喜欢到容忍我破腹而出，夺走他所有的力量和精魂，”千影绝摇摇头，眉间因剧痛而扭成一块，他用另一只手抚上腹部，那里正有个血洞，不断流出鲜红色的血，血水被雨水冲刷到地上，淡成浅浅的颜色。
　　千影绝侧了下身，不让千寻看到狰狞的伤口，“哥哥，你说，如果有天我走远了，凌宇会不会像君澈去找千穹崖一样来找我呢？”
　　“会，他会来找你，他若不来，我便把他绑来。”
　　千影绝虚弱地笑了下，“他是明王陛下，哥哥，你绑不动他。”
　　“我是你哥哥，只要你想的，我都会给你实现。”清冷的面容有若冰霜，又似粘附着雪花，不经意间就化了。千寻微微低下头，任搭落的白发掩盖了面上的波澜，低声说着，“而所有你不想的，我都不会让你烦恼。”
　　白发飞舞而起，雨丝飘落，他放开千影绝手，起身，踏前一步，雪白的靴子浸染了雨水，留下灰色的印记，“洋洋，带他走，立刻，马上！”
　　“哥哥……”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雨的天地。伸出手，想说的挽留终究没有出口。
　　有些时候千影绝会想要是一切都不曾发生，一切都来不及发生，他还是在上邪黑压压的战场，回头时，能看到白色的冷掬在猛烈的罡风中碎成残花，金色的武士，青色的面容，他们杀声震天，气势如虹。
　　“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千影绝喃声低语，不一样……
　　来到人间，遇到他，明眸璀璨若星辰，他晃着双腿，怒视着闯进院子的自己，那神情，像是被冒犯了一般……
　　可最后，明明是他冒犯了我啊……
　　“公子……”洋洋低低唤了声，主子轻声笑着，黑眸却空荡荡无一物，那些墨汁像是被藏了起来，飘悠悠不着边际，“公子……”
　　千影绝回过神，合拢被褥，将手攀上洋洋颈窝，“找处人家，我只怕，怕是要生了。”
　　“啊……”尽管早已有所猜测，但听来仍是如遭雷击，洋洋抱紧对方沉重的身体，“公子，有洋洋在，一定保你周全。”
　　闻得这话，少君殿下竟是扬起眉，“他们都不敢这样说，你却是凭何？”
　　洋洋抓抓头，尴尬地道：“公子从不曾轻贱于洋洋，这番恩情，洋洋自是用命来报。”
　　“我没有看不起你，是因为你在我眼里只是个常人。”千影绝闷哼一声，猛地咬住洋洋肩膀，努力克制方才没有伤了他，半响，道，“你们这些人在我眼里只是蝼蚁，根本不屑杀之。”
　　洋洋嘻嘻笑了两声，揉揉被咬痛的肩膀，“在梨园里，不说那些唱戏的，便是我们这些小厮若是对了达官贵人的胃口，也只能脱光了衣服爬上床去，洋洋啊，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千影绝一怔，将手抚上洋洋额头，闭目道：“此刻，我赐你千姓，以无数的荣宠照耀于你；此刻，属于魔的光芒将你的容颜化作钢铁般的颜色……”
　　……
　　空气中有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中心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周围却是一片黑暗。
　　君澈一声怒吼，‘暗夜之魄’陡然出手，带着比远空的轰雷还要巨大的咆哮，绿焰散做点点星火，不甘心地向下坠落，最后化为灰烬。
　　‘暗夜之魄’——上邪历代相传的圣物，凝结着每代圣王的烈魂，狂舞的发丝被种古怪的力量阻碍在外面，难进分毫，君澈缓缓亲吻上古老的图腾，似乎上面还带着那人的气息，他眼角微勾，眉间有傲然之色，“明王陛下，‘世界之轴’我势在必得，可不是你想阻止便阻止得了的。”
　　“是吗？”重羽轩低低笑了两声，尚在滴血的红唇妖冶惑人。‘冥灵之刃’现于手心，朱砂缓缓展开做烈火重莲，如同要冲天而起的凤凰，伴着悠长的诵唱，黑云褪去，竟是霞光满天。
　　“呵呵，原来你和我一样，是非仙非魔的怪物，”君澈伸手在眼帘处一划，紫眸渐渐转为纯净的天空之色。
　　“再没有比这更悲哀，拥有令人崇敬的高贵，”　身周渐渐腾起白色的迷雾，像是缭绕的云烟，他张开双臂拥抱虚空，声音不禁带上种蛊惑人心的魅惑，“却被宿命的线，束缚得无可自拔。”
　　身体被火焰炙烤，灵魂深处有什么要喷薄而出。重羽轩食指在胸前轻划，眉心亮起太阳般的光芒，不断旋转，生生不息。
　　“他说，煌煌天威，君临四野……”
　　另一边，君澈也同时开启唇瓣：
　　“他说，煌煌天威，君临四野。
　　他说，这是祖先赐予的荣耀……”
　　巨剑上的图腾被东君的密文刺激得不断沸腾，像是即将脱匣的猛兽，咆哮着要毁灭世间，古老的威严，万世的荣光，滔天的火焰熊熊燃烧，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
　　诸天神魔，同声吟唱！
　　“而我，将以这荣耀赐予面前之人永恒的沉睡！”
　　巨大的气团猛烈地碰撞，带着某种义无反顾的执着，轰隆巨响中，连天地都被震动……

　　生子（中）

　　风雨如注，漫天席地卷下。
　　“千大公子，对弟弟果然是情深意重。”
　　千寻踉跄地退了两步，哇地声狂吐出口鲜血。
　　他强撑着不愿倒下，千穹崖的儿子，永远淌着尊贵而骄傲的血。雪白的发丝狂乱地向后舞起，他低低笑了两声，“君上便是如此擅长欺压小辈吗？”
　　仙界君上注视着他，眼中射出寒星似的光芒，“你以为你拖住了我，那个小厮就能护住千影绝？痴心妄想！”
　　千寻一点一点攒起拳，他自然知道让洋洋带千影绝走有多么冒险，但如果三人对上仙界君上，断无活路！
　　影绝，剩下的虾兵蟹将，你应该……能够应付吧……
　　似是知道他所想，仙界君上眯起眼，昏黄的眼珠如幽灵一般，枯老的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在狂乱的雨夜里说不出的骇人，“公子大概还忘了个人。”
　　千寻猛然用力，手心不禁掐出血痕，重霄，重霄，被凌宇重伤后扔在灶房的下邪第一魔将，如果是他……
　　……
　　“公子，公子，你再忍忍……啊……”清秀的小脸跌进泥坑，嘴里也吞了几口泥水，可洋洋压根来不及顾自己，赶紧爬起来查看主子神色，“公……公子……”
　　洋洋倒抽一口凉气，轻手轻脚地拂开千影绝额前的乱发，只见他眉间不断抽搐，薄唇也咬来惨不忍睹，闪电划过，苍白的脸哪里还有半点颜色。
　　千影绝微微张开眼，唇齿颤抖了几下方才能够说话，“没有？”
　　洋洋抹掉眼睛上蒙着的雨水，喉咙滑了下，“公子这里是大山深处，要找到一户人家实在很难。”
　　千影绝点点头，心知以洋洋普通人的速度，找到天亮都别想找到人家，推开洋洋，扶着树坐直身子，头却无力地仰靠在后面。“好大的雨……”
　　雨水稀里哗啦泼洒于大地，狂风肆虐着刮过，洋洋感觉自己单薄的身子仿佛要被吹走一般，上前侧抱住千影绝，“公子，洋洋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都赐你千姓，名阳，还瞎嚷什么洋洋。”
　　千阳一边搜肠刮肚地想以前嫂子是怎么把孩子生出来的，一边替千影绝按摩痉挛了的四肢，“那外人面前就叫千阳，洋洋这名字就只公子唤。”
　　“啊……”千影绝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抓着千阳的手青筋毕露，他双腿弯曲着交叠在一起，“生……怎么生？”
　　千阳一把拉开裹在主子身上的床褥，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般情形仍是双眼微红，“公子，你要张开腿，要不孩子怎么出来。”
　　“闭嘴！”回头怒吼了一声，可惜微弱沙哑的声音半分威势也无，千影绝瞳孔涣散的厉害，猛烈地甩甩头，“我是从我父亲肚里出来的。”
　　千阳将视线移到主子腹部，那里已经有个狰狞的伤口，如果扳开，定能看到淋漓的血肉，深深吸口气，“公子是想洋洋将孩子取出来？”
　　“殿下这法子可不行！”
　　千影绝陡然抬头，眉目凶狠，冷冷地注视着现身的少年，“你来做什么？”
　　少年一袭红色轻纱，眉尾两只蝴蝶，展翅欲飞，雨中他长身而立，无论是发上还是衣上都无半分水滴。
　　洋洋警惕地将千影绝挡在后面，却只换来少年一声冷冷的讥诮。
　　重霄将千影绝打量个透彻，凤眼微微闪了闪，察觉到少君殿下浓烈的恨意与戒备，干脆并不走进，懒散地抱起双臂，风雨中的声音却极为清晰，“如果你执意继续破腹产子，只会激起‘世界之轴’更加激烈的反抗，即便你能生下它，自己也没法活下去！”
　　如个女人般大腹便便，还狼狈地躺倒在地上，少君殿下心里的愤怒已经可想而知，偏偏重霄不知死活地把视线往他身上瞟。
　　“我真想剜了你眼珠。”
　　“什么？”重霄没想到这人憋了半天竟憋出这样一句话，本想如往常般讥讽两句，触到那双努力地想要凌厉实则已经脆弱异常的黑眸，语气不禁软了下来，“殿下，当年前代圣王产子时，我亲眼见你破腹而出，吞噬了他的血肉与惊魂，这个孩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必须给我从下面生！”
　　“大言不惭！”
　　万年了，从来没人敢对少君殿下用‘必须’二字，如果千影绝还有力气，早就暴起一把捏碎那人脖颈。
　　重霄鬼魅般飘进，伸出食指勾起千影绝下巴，红艳的唇娇艳欲滴，“很好，你死了，我便与明王双宿双飞。”
　　千影绝不甘示弱地与他对盯，漆黑如墨的眸子有如深渊，他明白自己有多么狼狈，越是狼狈他内心的火焰便越盛，恨不能将天地都焚毁，眉端向上勾起，“凭你？只怕给他暖床都不配！”
　　“那我便拿你暖床。”重霄压制住少君殿下不断想要逃离的身体，脸上也有了怒气，“都这样了，还只知道一味嘴硬，我看你这张嘴迟早要惹事。”
　　“你……放开我……啊……”千影绝深深喘息，显然腹中孩子又开始兴风作浪。他头向后仰着，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喉间因剧痛而失去控制地不断滚动，胸前两朵红莲即便在泥泞中也艳丽得动人心魄，不过那腹部，重霄摇摇头，你那么丑陋而滑稽的腹部，难道以为我还能心怀绮念不成？
　　千阳一直立在旁边不敢说话，只把一双刀子般的眼瞪向重霄，重霄回头，笑意盈盈，“你想杀我？”
　　千阳也不装模作样，“主子看起来很讨厌你。”
　　重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里哼了声，抱起少君殿下沉重的身体，“不想他死的就跟我走。”
　　风雨越下越大，恍惚间让人觉得整个人世都要被埋葬，千影绝虚弱地张着嘴，急行中的重霄却根本听不清他说些什么，风呼呼刮过脸颊，重霄将手收紧，生怕怀中人掉了下去，“搂住我。”
　　千影绝盯他片刻，像是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消化对方的话，最后，少君殿下嘴角弯了弯，别开头，手越是远离了重霄几分，无力地悬在半空，那模样分明在说，下辈子都不可能！
　　重霄恨来牙痒痒，手松了又紧，“一会我定要观摩观摩，殿下这性子，如何平安地把孩子给，挤出来。”
　　……
　　“张腿，张腿，公子，张腿……”
　　“啊……滚……滚……通通给我滚……”
　　被凶悍的眼神一盯，已经年迈的稳婆顿时吓来打翻了洋洋刚刚递来的热水，稳婆求助地看向眉头紧皱的洋洋，双腿不住颤抖，“小哥，你家公子这样，没法生啊……”
　　床上的人一身鲜血，腹部畸形的隆起，中心有个拳头大小的洞，里面突突跳动的血肉见者心惊。洋洋咬咬唇，上前扶起千影绝，“公子，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滚……迷糊的人微微张开眼，黑瞳竟是针尖般的锐利，见是伺候自己的小厮方才缓和了神色，“洋洋，我不要生……”不要这样生……让它死在里面最好……
　　“那公子，你还想不想见凌公子？”
　　凌宇？
　　“他在哪里？”
　　……
　　巨大的闪电划过苍穹，像是开天辟地的惊世一剑。
　　轰隆巨响中，一切化为灰烬。
　　‘暗夜之魄’碎裂成残渣，流淌出鲜艳的液体，红得寂寞也浓烈。
　　比暗夜更幽深，比苍白更空虚。
　　就如同那些刻骨铭心的痕迹，得来的无非一场灰飞烟灭的幻梦。
　　紫衣的君主不可置信地看着手心剩下的残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输给你？怎么可能？
　　“凭什么不可能！”重羽轩踉跄地退了两步，险些站立不稳，墨发凌乱地搭在前额，俊美的容颜因过度失血而没有任何颜色，他伸手擦掉嘴角涌出的污血，不甘示弱地与君澈对视，目光灼灼，“你将灵魂卖给了契约女神，对吧，圣王陛下？”
　　闻言，君澈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像是烙铁在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永远的瑕疵。
　　他的灵魂早已密布着罪恶和血腥！
　　这种罪恶与魔族天生的阴狠嗜杀不同，而是——他以自己亲身儿子的命运为代价，换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重羽轩冷冷地嗤了声，声音如洪钟般灌进君澈耳朵：“她给了你力量和权利，那么你又奉献了什么，干净的灵魂，还是……这注定腐烂的身体？”
　　腐烂？不，他的身体永远不会腐烂，即使千疮百孔，即使伤痕累累……君澈痛苦地闭上眼，契约女神“恩赐”给了他残忍而美好的永生……
　　当所有的生命逐步消亡，他依旧对着浩大山河，冰冷寂寥。
　　一个被命运抛弃的人，没有尽头的黑暗令他绝望。
　　他只有服从女神的命令，推动千影绝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未来，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也不愿去阻止，这是条不归路，已经付出了太多，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弃。
　　“你永远都猜不到我和她的交易，”君澈拍掉紫衣上令人憎恶的的脏物，若无其事地说，那双紫眸依旧美丽惑人，只有特意去看才会发现里面其实空茫茫一片，像是某种燃烧后的痕迹，他阴笑了两声，“不过奉劝明王，不要去招惹契约女神那个女人，这是本王作为过来人的奉劝。”
　　“我对用契约换取的东西没有兴趣，”　眉心的朱砂聚成红痕，重羽轩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君澈，如果当年没有被关在浩君白塔，你……会提前扼杀掉自己的孩子吗？”
　　“会……我会杀掉他！”
　　君澈习惯性地捂住心口，灵魂深处仿佛有烈火灼烧，一道道焦痕触目惊心，他笃定地补充，“我不会给他降生的权利，我会让他永远在黑暗中沉眠，永远无法觉醒。”
　　“我知道了，”重羽轩叹息一声，“很庆幸，你被你固执的父亲关在里面，长达百年之久。”
　　若是没有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重羽轩抬头看天，星辰被乌云和密雨掩盖，不曾露出丝毫光芒。
　　墨色的发飘舞起来，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千穹崖死的时候，他说，他看见东君了，看见了巍峨的青山和高耸的白塔，他一直都在等你，等得太久……”
　　红袍消失在空荡荡的原野，君澈依旧呆呆地坐着，目中疲倦而悲哀。他慢慢闭上紫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