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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6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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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工整二字,对我,便是莫大的褒奖了!哈哈!”徐卫笑道。“来来来,坐坐坐。”

二人坐下,张浚放下字,打量着徐卫的腿,认真道:“说实话,当初听闻相公称疾辞职时,我只当是权宜之计,是以退为进,向朝廷施压。却不想,相公还真就辞去了一切职务,迁居四川。怎么?真的如此严重?”

徐卫笑笑:“我阵多年,战创难免。旧伤复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张浚跟他多年,听这话,便知对方向自己交了底。所谓“称疾”,不过是由头罢了。带兵的人,哪个身没有几个创伤?隔一两年,哪个不复发一回?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更谈不因此不能理事的。

徐卫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放下手中权力,避祸罢了。

第三卷第八百六十六章

张浚想明白这些,不禁更加伤感。他和徐卫搭班子多年,两人合作无间。虽说他在川陕宣抚司作宣判,是为朝廷张目,有监视徐卫的作用。但一来徐卫行事谨慎,事君也得体,素以忠义著称,这一节张浚很清楚。此外,他与徐卫都是坚定的主战派,没有政见不合这一说。因此,两人私交很不错。即使他任了河东宣抚使,徐卫也是尽力帮衬。河东所有驻军,几乎都是徐卫旧部,那些个经略、安抚、总管们,在河东威风八面,可但凡徐卫有支言片语到了河东,这些人无不服服帖帖。也正因如此,张浚的河东宣抚使坐得稳当。

“相公在这岛,就终日读写字,垂钓为乐?”良久,张浚问道。

“嗯,往年时常征战,也没工夫。这为将者,若不知古今,不过匹夫之勇,多读些还是有好处的。垂钓嘛,倒淡不陶冶情cāo,不过住在水边,图一乐而已。我最近钓得多了,倒有些心得。只可惜,你是不可能有那闲工夫来听我说说。”徐卫笑道。

他越是这样淡定从容,张浚越是惋惜。似这种武臣边功百年未见的军事统帅,放到这里钓鱼,这,叫什么事?当下道:“相公休说这些,我这回去行朝述职,定当奏达天听,为相公鸣不平!朝廷不能如此对待功臣!”

徐卫闻言,断然道:“不可!我日子过得很好,虽然体恤旧臣。仍以半俸厚待。这剩下的光阴,我便打算在此度过,不复他想。德远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为我再进言。”

张浚的态度却更加坚决:“我为相公鸣,不止是因为私交。这川陕,这西北,根本离不得你!朝廷这样作,是自毁长城!”

“别这么说,这天下除了圣,离了谁都行。我虽在川陕多年,但现在去职。刘宣抚不也……”徐卫正要劝说。

哪知张浚听到提起刘光世,气不打一处来:“休提他!我在川陕宣抚司这么久,对陕西,对西军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刘光世作环庆帅尚且不堪。治军不严,贪功畏死,又最好说空话,这种人凭什么统领西军?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你看看他任以来,这陕西出了多少事?如今是搅得一团乱!”

“他方才任。我也没办法扶他马送一程,出些事是难免的,以后就好了。”徐卫道。

“以后?就莫说以后了!现在都过去了!我听说朝廷联金制辽,这等昏招是谁想出来的?契丹人如今不曾占我尺寸之地。倒是女真人尚且窃据河北,怎么对仇深似海的女真人视而不见。反倒想把刀口对准契丹人?此事后患无穷!我近在河东,刺探到女真人在西线兵马调动频繁。估计是为大战作准备。就凭刘光世,他能应付这局面?”张浚怒道。

徐卫听了这话,引起了注意:“金军调动频繁?”

“是,仆散忠义还封了王,看样子,女真人似乎韬晦不下去了。”张浚道。

其实这个情报,徐卫早就知道,甚至有可能他比张浚还先知道。女真人调动兵马是干什么?并不是为了打仗,那是作样子给大宋看。而且徐卫判断,完颜亮对陕西和夏境的局势应该是清楚的,他知道大宋最后肯定会主动去联络,所以提前布置兵马,示之以诚意。到时候,大宋使节一到,把你往西北一领,你看,就算你们不联金,我们也准备动手整治契丹人,你们还有什么疑虑?

当下,徐卫把这个推断告诉了张浚,后者大惊:“相公是说……女真人根本不会……只是作作样子?其目的,是让宋辽彻底反目?”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女真人最怕什么?最怕就是宋辽联手!这里没我外人,我唐突地说一句,倘若当初朝廷不摒弃宋辽同盟,以契丹人复国之心切,再加我朝相援,女真人如今只怕日子不好过!”徐卫笑道。

“不错,甚至我朝有可能已经夺回了河北!哪似如今这般局面?唉,妓ān臣当道啊!此番回朝,我定当力争!”张浚斩钉截铁地说道。

徐卫看着这个义愤填膺的老搭档,不禁苦笑道:“德远兄,我丝毫不怀疑你于君于国的忠诚,也丝毫不怀疑你铮铮铁骨的风格。但是,现如今还真不是进言的时候。朝中的局势你我都不太清楚。贸然说话,只能是作无谓之牺牲!”

张德远一声冷哼:“我在河东也有所耳闻,徐相去了职,秦会之作了次相。这连着几件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还有那个麟王,真不知该怎么说他。这些人呐,一味迎合官家!以此为保全富贵权势之道!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此辈枉读圣贤之!浚不屑与之为伍!更视之如土鸡瓦犬!我会怕他们?”

徐卫见他越说越怒,唾沫横飞,真怕他一口气不来,嘎,抽过去了。忙劝道:“你也不必激愤,我近日读史,方才明白一个道理。这哪朝哪代没有妓ān臣当道,忠良蒙难的时候?你就如此……”

“就是因为哪朝哪代都有!才需要我们这种人奋起抗争!澄清寰宇!肃正朝纲!否则,何以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就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张浚真怒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徐卫也不知再怎么劝他,对方一见他沉默,心想自己刚才的话说错了,忙道:“相公休怪,我可不是说你。相公虽然功盖一代,毕竟是武臣,这些事你回避也是应该的。但我……”

徐卫摆摆手,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劝你是劝不住的。我若叫你藏头缩尾,视而不见,见而不言,则是有辱你的节cāo。但我若不劝你,又是坐视朋遭殃,此为不义。因此作难。”

张浚闻言,总算露出一丝笑容:“相公不必担心,我也算是几朝老臣了,圣怎么着也还该对我网开一面?不至于,不至于。”

“圣是不至于,可秦桧呢?他现在正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谁敢逆他?我和六哥就是榜样。我再劝你一句,你要进言,可以。但不要将矛头对准秦桧,他后头还有人。你就事论事即可。”徐卫说出这话,看来是真把张浚当作朋。

张德远显然也理解到了徐卫的良苦用心,叹道:“也是,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得讲究策略。罢,先尽力争取让相公你出山,否则陕西就乱套了。”

“这个倒无妨。”徐卫轻笑道。“我在你面前说句实话,我如今只是年过不惑,辞职归隐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是避祸,二是不希望我牵连旁人,也不希望因为我,把川陕大好局面毁于一旦。所以,个人荣辱,暂时放在一旁,以大局为重。”

不可否认,徐卫说的全是实话,是心里话。但是他说的,和张浚听到的,不完全一样。他说的“大局”和张浚理解的“大局”,虽然有重叠的地方,但并非完全一致,你懂的。

“唉,我与相公共事多年,这我还猜不到么?只是委屈了你啊,罢了,不说了。你放心就是,我到行朝自有分寸。”张浚答应道。

徐卫听了,这才放心些,又提醒道:“我今日跟你说的话,你可以在行朝讲,但不能说是我说的。尤其是女真人有可能会坐壁观一事。”

“这我晓得,倘若我说是你讲的,只会再惹是非。”张浚频频点头。

两人在房里说了许久,议论局势,各抒己见。徐卫这些日子确实也闷得不行,好不容易有个老朋,还是个谈得来的老朋到访,因此一直说到残阳渐斜,徐虎已经来请他二人用餐吃饭才暂时止住。

哪知,一了桌,两人又谈开了。因为此间甚是清静,不怕隔墙而耳,又没有外人,所以他二人畅所欲言。张浚此时才发现,徐卫没有吹牛,这大河鲜鱼确是美味,沱泉美酒也着实甘洌!他一地军政长官,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这种家常菜,才是最可口!酒喝至半酣,两人兴致都很高,回忆起当年那些峥嵘岁月,不禁神往。喝到后头,张浚已然没有斯文态,竟和徐卫一样高声说话,大力拍桌!

徐卫的家人很久没见他这般开心,便都叫徐虎去多给德远先生敬酒。张浚又扎扎实实把徐虎夸了一番,说此子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正宾主尽欢之际,听得外头吵吵嚷嚷,徐卫打发儿子去看了,回来报道:“爹,两个着官服的人,其中一个是段知县,带着衙役兵军士岛来了。”

徐九和张浚对视一眼,带着衙役军士?到此何为?这可是私人产业!这岛是徐卫买下来的!张浚似乎嗅到什么味道,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绷着脸问道:“相公,这房产和小岛是……”

“是我买的。”徐卫答道。

“哼哼,那便有说道了!”

第三卷第八百六十七章

徐卫和张浚走到院坝里时,那群人已经赶到房舍外头了。此时残阳如血,映照得大地也一片通红,张德远目力不济一时没有看清楚来人。可徐卫鹰一般的眼睛早就瞥见,行在最前头的两个人,都穿官服,一绿一红。穿绿袍的,正是射洪知县段简。后头跟着十来个衙役军士,看样子是坐两艘船过的江。

“你现在不方便,我来,我倒要看看这帮人是不是无法无天了!”张浚小声对徐卫说道。后者没说话,他猜测着那穿红袍的人是什么身份。梓州这个地界,穿红袍的官员屈指可数,一排除,已经不难猜出他的身份了。

这一头,徐卫、张浚两人并肩在前,徐虎在后,都冷眼看着这来势汹汹的一群人。踏入院内,来人停下了脚步。那些衙役军士因不清楚这里头的内情,四散排开,竟堵住去路!张浚看在眼里,真个怒火中烧!

段简和那红袍官员前得上来,徐卫只见前头那红袍的实在挂相,人生得瘦弱,以至于那身官袍在他身上就跟一条大口袋撑不满。偏生下巴又尖,还往前凸,脸又生得平,十足一副猥琐相。看到这副尊容,徐卫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当初徐良把他从陕西匆匆召回行朝,向皇帝和文武百官讲解宋金局势,看是否可以同女真人议和时,此人就曾经在朝堂之上当面反驳过他,当时这人的官职是枢密院的编修官,如今正是梓州知州,魏师逊。

气氛有些尴尬,这群人占了院子,竟谁也不说话。段简藏头露尾,一直半躲在魏师逊身后。张浚扫了这两人一眼,问道:“你等也是朝廷命官,怎不知规矩?见到长官,岂有不行礼的?”

话说出去,魏师逊犹豫片刻,只作了个揖,段简见状,也在他身后作了个揖,也没半个字。张浚越发光火,怒声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作甚?”

“梓州知州,天章阁直学士。徐节使应该认得我吧?”魏师逊那张平脸上没丝毫表情。

徐卫笑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在哪里见过?”

“哼哼,节使不必如此,当年你回行朝,殿上奏对时,咱们有过交集。节使忘了?”魏师逊道。

徐卫佯装追忆,半晌才作恍然状:“哦,是了,当时你反驳我的意见。我问你时,你说你是显谟阁直学士,吏部侍郎郑仲熊。”

此话一出,魏师逊闹了个脸红,冷声道:“本州魏师逊,并不是郑学士。”

“魏师逊,闲话休说,我问你,你因何带着这许多官差军士闯上岛来?且不说这岛是徐节使住家,便是一介草民的产业,你无故也不得私闯!”张浚喝问道。

魏师逊缓和了一下脸色,道:“张宣抚,你远在河东坐镇,因何到了此处?”

“因何?我到哪里还需要向你解释?怎么?这梓州是你的天下?”张浚问道。

魏师逊倒不慌,只道:“宣抚相公不必拿这话来吓我,此地属川陕宣抚司管辖,你河东宣抚使怕还管不到我头上来。到是宣抚相公你,本该回朝述职,怎么绕了半天绕到这四川来了?下官没记错的话,从河东到河南的交通早恢复了。”

张浚没了耐性,这厮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回避自己的问题!当下怒道:“魏师逊!你不过一州太守,竟敢如此放肆!你今日带兵闯入徐节使家,已然是犯了法!我是管不着你,等我回了行朝,自然有人管得着你!”

魏师逊竟笑起来:“宣抚相公又吓我,我此来,便是为国为朝,不怕相公告我的状。”

徐卫听在这里,听不下去。这文人说话,绕来绕去,就说不到正题上。因此道:“魏知州,我看你带着官差军士上岛,是来缉拿我的?”

魏师逊不料他这么直接,一时接不上话,徐卫见状,又道:“倘若你真是来拿我,也行。只要告诉我所犯何罪,再出示官家的诏命或者有司的公文,我自然跟你走。”

魏师逊咳了一声,把头转到旁边,还是接不上话。徐卫拉下脸来:“你若是无缘无故,带兵闯进我家来,那你就得给我一个说法。我徐卫如今虽然去了职,可还是本朝二品节度使,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

这话说出来,吓着了不少人。先是段简,你说一个小小知县敢得罪谁?在场的,魏师逊是他头顶上司,徐卫张浚都是二三品的大员,他在射洪是一方父母官,可在此处,屁都不算。听徐卫撂了狠话,心头终究还是虚了。

再有就是那些衙役和官兵,衙役是射洪本地的,官兵是魏师逊从梓州带来的随扈,他们本不知道是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这岛上住的是谁,还以为来缉拿要犯呢!一旦听说“徐卫”二字,早惊得心惊胆战!就如当日那公官差隔着江向路屿洲朝拜一样,徐卫这个名号,在大宋所有披坚执锐之人心中,分量尤其重!

可魏师逊还沉得住气,首先,他是走科举出身的文官,天生地就有优越感,看不起徐卫这等人。其次,徐卫如今是脱了毛的凤凰,掉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而他又是受了秦桧的委派到此来守牧,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监视徐卫。

张浚一踏进梓州地界,他就收到消息,一听说转入射洪去了,因此他也急急忙忙赶来。为何?张浚原来是徐卫的重要幕僚,两人共事多年,交情那就不用说了吧?张浚如今是河东宣抚使,他专程绕到四川来见徐卫,魏师逊能不着急么?所以根本没想那么多,匆匆就赶来射洪,又叫上射洪知县。他却忘了把随行的卫士留在岸边,一路带过江来!你带着兵闯进人家家里,总得师出有名吧?况且,这家的主人还是二品大员!

“徐节使休抖这威风,此间是梓州,不是陕西。况且,今时也不同往日了吧?”魏师逊强作镇定道。

徐卫闻言一声冷笑:“此间是我家,不是你家,你无缘无故闯进来,且不说你我官阶差得有多远,我姓徐的就是个平头百姓,我这里哪怕是个茅草棚子,你敢擅闯……”

他话没说完,魏师逊已经抢道:“你待怎地?”

“怎地?我就让我儿子把你扔进涪江去,你信么?”徐卫变色道。

徐虎一听老子这句话,当即往前跨了一步。这厮跟他爹一个样,虽只十几岁,却已经长得高人一头,平日里读书习武从不间断,打从穿开裆裤就拖枪拽棒,就你这几个臭鸡蛋烂地瓜,恐怕还不入他的法眼。

他一动,倒把魏师逊吓着了,往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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