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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5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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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宴会,其实酒菜都还没有上,各人面前都是一张空案。领导还没讲话呢,哪能开吃?
赵谨环视下面一眼,酝酿了一下情绪,方才朗声道:“如今南北缔结和约,休兵罢战,非但是两朝之幸,也是两国百姓之福。朕特设此宴,一则为金使送行,二则,也示宋金和睦之意。既为兄弟之邦,就应该像家人宴饮一团和气。
金使归国之后,务必将朕此意转达你主。”
完颜充三十多岁,别看长得五大三粗,颇有威仪,其实仅仅是因为宗室的身份得了个显爵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这次出使南朝,也是完全听萧裕的。因此,赵官家发话之后,他只俯首而已,却由萧裕接话道:“臣定当将陛下好意转达我主,唯愿从今往后,再无兵戈两家亲如兄弟,如仁宗旧事。”
这人倒确实是读书的,他说的仁宗旧事,就是当年宋仁宗和辽道宗在位时,宋辽两国保持了四十多年的和平。以至于宋仁宗驾崩,噩耗传到辽国时,辽道宗耶律洪基拉着报丧的宋使哭道:“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
赵谨自然清楚这段历史,听闻此言高兴道:“诚若如此,四海升平矣。”
场面话说罢,这才命传上酒菜,自然是宫中的御膳规格。倒不知习惯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女真人是否吃得惯这精细的江南佳肴?
这宴会,尤其是国宴,可不能埋头大吃。得有许多讲究这首要的,就是祝酒,一般皇帝训示之后,就得由宰相出面祝第一杯酒。徐良故意等了一阵,想看首相折彦质是否有意,结果后者也稳坐不动,徐六这才端起酒杯起身首先捧向皇帝,然后转向金使们道:“金使即将启程归国,谨以薄酒预祝顺利,愿宋金南北,敦睦邦谊。诸位,请满饮此杯!”
厅里一片喝彩,众人都满饮一杯。祝酒之后,气氛就随便得多了,众臣自取再菜来吃,一边说些闲话。不外乎是女真使者南来的见闻感受,以及宋臣们对于女真好奇的询问。所幸,这次南来的金使中,除了完颜充以外,皆通汉语,交流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
那萧裕尤其活跃,尽捡好听的说。席间,众人谈到宋金交兵二十来年,自然就不可避免地说起宋金的将帅们。女真战将给宋人留下赫赫威名的太多了,战争早期,几乎是一边倒,女真将士们摧枯拉朽一般扫荡着两河。
萧裕饮下一杯酒,朗声道:“陛下,臣此次南来,不辱使命,与南朝缔结和议,睦邻友好,原该是得偿所望。只可惜一件事情!”
赵谨听他这么说,放下杯子赶紧问道:“金使还有何事未能达成?只管说来!”萧裕答道:“此前,贵我两朝累年交兵,将士浴血疆场,生死搏杀,虽说各为其主,但南军却有几员大将,是我们金人也钦佩的!此番南下,便是希望能见上一见………”
话刚说到这儿,枢密院一签书笑问道:“且慢,萧副使且说来,是哪几员大将?”旁的宋臣都笑着有意看向折彦质,等着给金人一个惊喜,纷纷询问萧裕〖答〗案。
就连皇帝赵谨也催促道:“金使想见何人?朕定让你如愿!”萧裕很有点说书的潜质,还故意卖个关子,清清嗓子,这才道:“这头一个,便是贵朝川陕长官,徐郡王。”
此话一出,厅上一片大笑,大宋方面的谈判代表,那礼部员外郎道:“萧副使,徐郡王未及弱冠就已经投身行伍,转战南北二十余年,人称紫金虎,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萧裕一笑:“那尊驾可知,徐郡王这绰号,还是由我们金人叫出来的?”“哦?下官本以为这是民间和军中的俗谓,怎地还有典故不成?”
那员外郎问道。这也怪不得他不晓得,徐卫在紫金山浮桥一战成名,当时而言,确实是名震天下,只不过一来时间久远了,二来他后头所立战功远远超过从前,天下便流传着他近来的传说,倒把这成名仗给淡忘了。
萧裕遂大略地讲述了当年的紫金山一战,道:“此战之后,我军中当时有一书生辈,作词以记之,中有一句“桥浮流湍,虎拦紫金”传开之后,便称徐郡王为紫金之虎。”
赵谨听后对众臣笑道:“臣也听说徐卿花名紫金虎,却不想还有这段典故。金使,可不巧,徐卿为国家长城,累年镇守西陲,你若是想见他,恐怕还得川陕走一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参知政事秦桧忽道:“陛下,却也无妨,宋军名将也不止徐郡王一人,且听萧副使还有何说道?”
众臣七嘴八舌,纷纷称是。今天大名鼎鼎的麟王在场,就先不说徐郡王了。
萧裕饮了一杯,又道:“在徐郡王之下,便要首推一人。我朝粱王在世时,曾有言说,南军诸将,入我眼者,唯三人而已。其一,便是老种:其二,便是徐卫:其三,折彦质是也。”
宋臣们都忍住笑,这金使好没眼力,折王如今就坐在厅上,他却不知!只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赵谨毕竟年轻,有些玩性,故意不说破,问道:“怎地?折彦质在贵国也是好大威名?”“回陛下,徐折二帅,皆是威名暴于南北,在金境,向来是徐折并称的。”萧裕答道。
赵谨听罢点头,开起了玩笑:“朕不妨告诉你,徐卫虽远在西北,然折彦质就在这厅上,金使可认得出么?”
此话一出,金国众臣都吃一惊!折彦质就在这厅上?
萧裕也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望向了对面,目光在宋臣们脸上一一扫过,寻找着他认为可能是折彦质的面容。可惜的是,他的目光只在折彦质本尊脸上一瞄而去。也难怪,一来折彦质已过不惑之年,身材发福,看起来和虎背熊腰的战将形象不相符合:二来,折彦质人家是读圣贤书的,一派儒雅风范,萧裕走眼也就不足为怪了。
最后,他的眼睛盯在一人身上,问道:“莫非这位便是折帅?”被他看定那人四十多岁光景,坐在那处跟半截铁塔一般,面皮黝黑,满面虬髯,就这模样,简直是止小儿夜啼的良方!可那人却连连摆摆手,连话也不说!
“哈哈,萧副使,此乃三衙步帅。”礼部员外郎大笑。所谓步帅,就是三衙之一的“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的简称。
萧裕一捋须,又看一遍,心里没了谱,未防唐突,只得道:“这,恕臣有眼无珠,着实看不出来。、,为了避免稍后的尴尬,他还预先铺垫道“臣本以为,如折帅威名,其人当是身长八尺,豹头环眼,有喝断山河之气势。然对面诸公,舍步帅之外,皆书生风范,这叫臣如何认得出?”
赵谨笑道:“怪不得你,你只当折帅是当世名将,却不知,折帅可是进士出身,文阶之列。”萧裕闻言谗异道:“还有这事?却不曾听说。”
“罢罢罢,朕与你引荐,这便是麟王,折彦质。”赵谨指向折仲古道。金臣们的目光齐刷刷一片射过来,这便是闻名天下的折彦质?
萧裕二话不说,端起酒杯就起身出来,走到折彦质跟前,又打量几眼,举杯道:“久闻大王威名,与在下咫尺之遥却认不出!这杯酒,当罚!”说罢,一饮而尽!
折彦质面带笑容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他手,道:“远来是客,如何叫你独饮?我当作陪。”语毕,也是满饮一杯,对面金使们竟然都喝起彩来。
萧裕又满一杯,祝道:“往日只当大王能征惯战,不想还满腹诗书,文武全才,在下只有景仰了,请!”
折彦质脸上有自得之色,又饮一杯。
见他对麟王推崇备至,一众宋臣也感觉面上有光,好似当年金使见太上皇不肯跪,种师道一到,金使就不敢造次一样。
秦桧此时看向徐良,却不见有任何异样,面色如常。
赵谨在上头又介绍道:“接下来这位,想必你也知道,乃我朝右相,徐良。”听到“徐良”这两个字,那萧裕也没被“震惊”虽然他也听过徐良的名字,终究不如折彦质来得响亮,遂举杯道:“久仰三个字,跟对于折彦质的推崇比起来,高下立盼。徐良心里生不生气不知道,但面上却还是一团和气,与他对饮。
这时,有一宋臣补了一句:“徐相非但是辅弼大臣,亦是川陕徐郡王堂兄。
本来已经在往外后走的萧裕听到,又把脚收了回来,打量着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再次道:“徐郡王既不在此,那这一杯,就要请徐相代饮了。”
徐良从容道:“徐卫不过是赖圣上威灵,将士用命,立了些微末之功,何足挂齿?”萧裕又称赞一番,这才作罢。
这回国宴,真个宾主尽欢,不醉无归。散席之后,金使自回馆驿,宋臣们送圣驾离去之后,也出了升平楼,三三两两往宫外去。
朱倬跟着徐良同行,二人都沉默不语。这和谈,原非徐良本意,只是局势所迫,不得不权宜行事。
出宫门时,朱倬道:“折王今日却是威风。”这句话终于挑起徐良的不快,道:“若论战功,我弟恐怕不输旁人,不过少一进士出身罢了。人家威风,就让他威风,中兴以来十大战功,人家独居前三,怎不威风?”!。
第八百零一章认清形势站对位置
所谓“中兴以来十大战功”是最近朝廷在搞的一个“评选活动”。先要说这个中兴,朝中部分大臣提出一个概念,把宣和末年宋金事变起,至太上皇赵桓在位,耿南仲执政这一段时期视为“国难”。这段期间,大宋屡屡战败,丢失疆土,道君和太上皇都被迫避到福建去了。
但后来局势有了转机,于是又把太上皇赵桓在位末期,先帝赵谌在位时期,乃至眼下,称为“中兴”。因为这段时间,宋军在战场上扭转局势,发动反攻,先后收复了陕西、河东、河南、两淮、山东等地,不但迫使金军退出黄河,更消除了北方对江南的威胁。
为了纪念胜利,表彰功臣,好流传后世,彪炳史册,于是在有心人的主导之下,朝廷要评选“中兴以来十大战功”颇有些效仿光武“云台二十八将”以及唐太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意味在。
这战功的评选,标准很多,不仅仅要看歼敌数量,复土多少,更重要的是“象征意义”。正如同徐良所说,如果单纯评“战功”视歼敌复土的多少,宋军所有将领,恐怕比不上徐卫。“边帅武功之盛,百年未有”这句话不是乱说的。
但前面也说过,徐卫尽管歼灭金军最多,收复领土最大,而且长期跟金军精锐对抗,但其“性质”仍被定义为守卫西陲。这一点,折彦质就占了“便宜”。他一直在南方领导抗战,不管是当年拒长江,以水师击败兀术,还是领导北伐,收复中原,其意义都比徐卫大得多。回为人家是在保卫行在,保卫皇帝。
因为这个标准,徐卫主导的抗战以来首次大捷“定戎之役”反倒排在折彦质之后,前三名都被折麟王包揽。好在,史官们多少还有些太史公的风范,在“定戎之役”的记载里,明确表示,这是宋金开战以来,首次酣畅淋漓的大胜,大挫女真声势!
舍徐折二帅外,何灌、刘光国、韩世忠、岳飞等将也都入选。值得注意的是,这“中兴以来十大战功”的评选,是在此次宋金和议绑在一起,作为一个“标志”呈现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好像就是“功成”之后,在论功行赏“反战”的意味很浓厚。
八月,金使归国,金帝完颜亶批准了宋金和议的全部内容,表示此次议和正式生效。完颜亮遂下令耶律马五,率所有金军从山东撤离,交防务交割给大宋权淮南宣抚使刘光国。于此同时,杭州也下令给川陕宣抚处置使并兼管河东的徐卫,从河东地区撤出全部西军,只留下必要的,诸如维持治安,缉盗剿匪的部队。并且,这个撤军的全程,都有宋金官员的监督。
只不过,徐卫经营川陕多年,河东又是他一力收复,哪怕是有天子诏,事情还是要按他的想法来办。撤离西军这好办,因为他原本就没有在河东地区驻留西军。河东的守备力量,主要是由原来的两河义军改编而来,兵力有多少,徐卫心里非常清楚。但是他却对宋金两国的宣谕使表示,前不久的战争之后,河东诸军才开始整编,现在情况比较混乱,具体数目还没有出来,恐怕得慢慢来。
宋官当然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金国官员虽然有疑惑,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好在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西军确实没有在河东驻扎。而女真人最在乎的,倒也不是这河东驻军问题,而是宋辽的同盟关系。
宋金和议一缔结,等于正式宣告宋辽聪盟的破裂。现在只差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派人将消息正式通知辽国。这事谁去办?原本是应该由江南派出使臣去通报,这种没皮没脸的事徐卫按说不该搭理,但他却主动提出,由川陕宣抚处置司出面,或许好沟通一些。在宣抚司衙门里,徐卫办公堂上,自他以下,张浚、马扩、张庆等宣抚处置司要员都在。张浚并着腿,双手放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
马扩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只手握成拳放在椅子扶手上,不停地紧着,面上也是紧拧着眉头。
张庆则不时看着其他几人,欲言又止。倒是徐卫,背靠着椅子,眼睛放空,好像在想其他什么事。
“大王,两位,这事既然咱们宣抚处置司揽下来了,总得有人去吧?当年谈判,咱们都是要员出席,此次要是随便派遣下面的人去,恐怕不合适。”张庆忽道。
其他几人仍不说话,此时,徐卫坐直了身子,淡笑道:“罢了,也不为难你们,都不愿去,我亲自去见耶律铁哥。”
众人一时瞪目,这还叫不为难?你堂堂武威郡王,川陕最高军政长官,亲自去?谁敢放你去啊?倘若有个闪失,那还得了?
马扩一拍椅子,有些不快道:“罢罢罢,当年出使是卑职去的,如今撕破脸,还是我去!大不了,让契丹人骂一顿便是!”他这显然说的是气话,因为他不明白徐郡王为什么要把这差事揽下来。
徐卫显然听出来了,叹道:“子充兄也休恼,这事如果由朝廷出面,反而不妥。你试想,当年宋辽结盟一事,是由我们宣抚处置司一力主导的,大小事务也是我们出面的。如果要跟人家分道扬镳,咱们躲起来不见人,说不过去吧?”
马扩低头道:“卑职明白大王的意思,只是这事朝廷实在……没考虑周全。”
“朝廷自有朝廷的考虑,周不周全,暂且不说,现在事已如此,咱们唯有尽量处理得妥当一些。”徐卫解释道。
摒弃同盟,还要怎么处理妥当?
见几人似乎没明白,他又补充道:“我们跟契丹人的关系,一两百年来一直反反复复,当年联金那桩旧事本就已经不堪,好不容易再次携手,又半途而废。契丹人心里怎么想,大家都清楚。你这次去,不仅仅是要向对方通报消息,更重要的,是把事情说清楚。”
“大王的意思是……”张浚倒听了个似懂非懂。
马扩到底是跟随徐卫多年的,立即接口道:“大王是说,要让契丹人知道,我们废止同盟,并非是跟女真人站在一边。”
“正是如此!”徐卫肯定道。“你必须要让契丹人明白,我们对他们没有敌意。否则,这误会就大了。”
三人都惊了一跳!不错,这事如果由使节出面,还真有可能说不清楚,道不明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现在宋辽两军离得这么近,虽说冲突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真要闹起来,那可就不妙了。
“卑职明白了,明日便启程往兴庆府见耶律铁哥。”马扩道。
当下议定,徐卫吩咐几人各自去忙,独留下马扩。后者也知道,徐郡王肯定还有事情要交待,因此耐心等着,也不去询问。
“子充兄,宋辽联盟,是你我二人费尽心机才促成的。如今朝廷那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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