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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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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没等决明子启齿回答,继续喊到:“人家累了嘛!累了埋怨两句怎么啦?说句话歇会儿也不让了吗?你不累,我可累到不行了!这时候还要这么折腾人家,你还是不是男的啊?”

说着,我干脆一屁股仰坐到花坛上,不再理他了。

决明子被我这样无理取闹弄的哑口无言,也默默地坐到了我身边。

“哎?到你了。”我翻过身来捅了捅他,冰凉的感觉像在戳一块石头。

“什么?”

“我说轮到你讲故事了。正好我也歇会儿。”

决明子无声地笑笑,却站起来,默默地,一个人走远了。

“喂?”我一下从花坛上面弹起来,寻找他的身影,“不带的!干吗呀?说两句就不行啦?决明子!小昕!你个减肥药!你个小P孩!马上给你雪凌姐姐滚出来!”

喊完了,也转了一圈,却未曾发现决明子半点踪迹。

突然,这空旷的偌大的节日之前的广场上,我发现我自己孤身一人站在这里,是如此的凄凉。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回花坛上,一个人,和身旁刚才摔的乱七八糟的纸张文件,顾影自怜。

“正好,走了就走了吧……”一天从早上起折腾到现在,突然放松的我有些惘然,“或许我就不应该收三七那个破蓝牙耳机……”

当然,这种惘然也是暂时的。随后,我站起来,将身旁的文件一一整理好,枕着刚才被他甩出去的文件夹,我干脆躺在了这里,仰头看着下午愈加阴暗的天色。

几分钟后,我无聊地闭上眼,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道:“这些,都是我和他不和的证据。现在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告诉局长,我这个搭档不合适,请求临时替换……”

谁料,睁开眼后,我的视野里,是两杯满满的梅子红茶、一大包爆米花,和决明子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十四章 子夜突变

 “谁要求换人了?”决明子见我满脸不敢置信的爬起来,递给我一杯,笑着说道。

我机械地接过,也咧开嘴,还给他一个傻傻的微笑。

“休息一下听故事,不是需要一些零食吗?”决明子帮我把手中的吸管插入封口膜,对呆滞的我笑道。

花坛边的水泥台被一上午的阳光照射后,尚有余温。我暖暖地坐在这里,听着决明子继续讲着他的经历,沉静的话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同学的那件惨案发生过后,我和妈妈销毁了一切证据,对所有人说我和同学走散了,我几天也没有看到他。

警方的搜查自然也无果而终。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是,半人半魔鬼的悲哀命运却从此萌芽,开始将其黑色的藤蔓,从一个黑暗的角落,延伸到我的全身,我挣扎着,但不能摆脱。

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发育了,不是外表上作为人类的喉结长大的发育,而是,作为魔鬼的嗜血的欲望,在与日俱增。

开始是每隔半年,后来发展到数月一次,最后,每隔几个星期,便要发作。

而这时,只有活人的血肉,才能满足疯狂的饥饿的我。

这也意味着,童年的懵懂的我,和我的温婉知礼的妈妈,为了我能够活下去,必须承担连环杀手的角色。

但是,作为人类,我不愿就此沉沦,我的母亲,为我提供了一个折衷的方法。那就是,由她选择有罪的人,我来执行我的审判。

妈妈当时由于出众的才华,已经在一个律师事务所中就职,接触到的人世间形形色色的罪恶。有的可以绳之以法,而更多的,则躲藏在这个社会的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见于世。

而后者,便是我的目标。

我现在仍能清楚地记得我的第一个受审者。

那是秋游事件的一年后,饥饿感再次袭来。虽然白天我有机会去攻击一个我素不相识的流浪汉,尽管妈妈一再催促,但是我不愿。结果当天夜晚,我再次发作,差点危及到妈妈的生命,在嘴里塞了满满的冰块之后,我终于平静下来,关切地望着我的母亲,无辜的眼睛满是泪水。

妈妈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后,拉着我的手出门,黑色的自行车载着我,如纯黑的乌鸦,穿梭于黑夜的万家灯火之间,沉默着不带一点声响。

终于,到了一处普通的居民区,自行车停了下来。

此时正当午夜,周围路灯早已熄灭,整个楼如同潜伏的巨大的怪兽,五楼唯一亮着的窗口,犹如狰狞的眼睛,盯着我们母子俩,远远地走近,进入它的黑洞洞的楼口。

凭着绝佳的夜视力,我看到了我们所拜访的人家的门牌。那是五楼的一间普通民房,两边的对联早已破旧,门上贴的福字也撕了大半,若不是门里闪现的一线若有若无的灯光,我一定会断定这里不会有人。

母亲平整了下呼吸,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母亲不由分说,带着我一起迎了进去,反手把门带上。

屋内开门的人被我们撞了个满怀,刚想动手,却迎上母亲的脸,抽向腰间的手霎时松开:“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华律师啊……深更半夜突然来访,有何贵干?”

“沈经理那个挪用公款经济犯罪的案子,我还有一些问题想当面澄清一下。”

“那个啊……”那男人淡淡一笑,把我们母子引向屋内坐下,回头仿佛想起什么,质问道,“那件栽赃我的事不是上周已经尘埃落定了吗?”

“是啊,沈经理是无辜的,”母亲靠在沙发上,对那男人慢慢地说,“如果阿三肯为你背黑锅的话。”

“华律师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按照你们的约定,沈经理给阿三一半的钱,阿三替你坐几年牢也无可厚非;可是谁料你请的律师实在太菜,结果是死刑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开始也不明白,身为银行经理的你不可能那么拮据,开始时雇的我们,可自己摆脱关系后,为什么却突然换了那么一个廉价的菜鸟律师给阿三辩护。不过后来我明白了,你是想借公法之手把阿三杀人灭口,这样阿三什么也得不到,你则金蝉脱壳。不知道我说的,沈经理明白了没有。”

那沈经理顿时脸色发白,辩解道:“没有什么证据……如果你半夜上门,只为这样胡说,别怪我……”说着便要送客。

“沈经理还真是镇定啊。”宛华却不动,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阿三听说你给他安排了死刑后,已经供出了你的所有罪行。”

“没有证据,华律师怎么可以听他那么胡说八道。”沈经理自以为是的笑着。

“你这个金蝉脱壳之计实在高明,只不过百密终有一疏,你以为阿三会死心塌地为你这大哥效劳?你们的口头契约,阿三都已经录下,还有你给阿三老婆孩子的先付款,阿三也都有记录,我就明白跟你说吧,阿三手里有你的计划的全部证据。”

“阿三不是大前天已经……”

“不过阿三手里的证据现在全都在我手上——”宛华把一个满满的档案袋往地上一扔,口中一刻不停地接着说到,“我一直没有告发你,看你这个银行经理还会有什么动作。想不到沈经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你怕阿三老婆找上你,今晚就要坐班机去美国啊?”宛华犀利的眼神登时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逼得这沈经理原形毕露。

“老三!”刚才还是温文尔雅的沈经理,终于露出了他贪婪无耻的本相,“你TMD怎么可以这么不够哥们意思!你下地狱去了,还要拉上我一个?!……”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猛地转过神来,揪起宛华的衣领,质问道:

“你实话告诉我,证据都在这?”

宛华一愣,茫然地点点头:“是的,如果你现在乖乖跟我去自首,可能还会给你个机会。”

“那么说这些事现在只有你知道,恭喜华律师马上就可以办成一件大案了。”

“过奖。我只是想帮沈经理不要误入歧途。”

沈经理长叹一声:“看来还是华律师更胜一筹啊。既然我的事情已经败露,我明天和你去自首。深更半夜,华律师请回吧。”说罢,沈经理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母亲拾起档案袋,优雅地站起,带着我走向门边

接着,在我的眼前,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

沈经理无来由地从拎起一只花瓶向宛华后脑砸去,被宛华迅即躲开;另一只手拽向宛华的手肘,脚下一绊,宛华凌空摔倒,沈经理趁势从腰间抽出一条长绳,瞬时从后面扣住了宛华的咽喉。

第十五章 双面死神

 花瓶碎地。

妈妈两只手被反扣在后无法动弹,整个身体压在地上,美丽的脸庞由于脖颈静脉回流受阻而大量充血,生命危在旦夕;而沈经理狞笑着,却毫无放松的迹象。

自然,如果妈妈手中握着全部证据,而又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人;此时夜深人静,狗急跳墙的他,只能杀人灭口,而后登上晚班的飞机,逃之夭夭。

我当时惘然,想不通为什么平时做事一向谨慎的妈妈,此时会这么失策,带着所有证据到歹徒家中谈判,而且不经意间揭了自己的老底,让自己身处险境;这,还是妈妈的作风吗?

此时妈妈的眼中,却没有生命危险时刻的畏惧,却只是望着我,一眨,再一眨。

刚才还是惊呆的我瞬时意会。天啊,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以自己的生命为诱饵,逼我杀人!

“不……”我拼命晃着脑袋,遇难同学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救……命……”虽然嘴里气若游丝,但宛华的口气,不像求救,反而像一种命令、一种期待。

沈经理的失误在于,他低估了身边当时还是孩子的我。

就在妈妈快要撑不住的时刻,我终于动了。

猎物和捕猎者的角色,瞬时反转。

出于保护妈妈的冲动,再加上我压抑了一天的魔鬼的欲望,我瞬间飞起,如饥饿的秃鹫般扑倒在沈经理身上,沈经理一个侧摔,却发现我根本岿然不动。我两只手早已钢钳一般死死卡住那沈经理的脖颈,脊神经的压迫使得他的四肢瞬间软了下去。刚才还是控制全部局面的男人,此时就像狮口中的一只小鸡一样任人摆布,我在那男人的眼中最后的神情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他知道,这无可抗拒的力量,和搏斗时子弹一般的精准,根本不像一个九岁的男孩。

而后,没有等到他的疑惑恐惧的神情扩散到他的全部脸颊,我的暴起的尖牙,已经准确地深入了他的颈动脉。

这一切,全部出自于,魔鬼血统的本能。

他眼中的生命之光,在我的手中,瞬间熄灭。

宛华则平静地在一旁看着,看着我风卷残云般地吸取了这个活人的血液、骨髓,直到全身。最后,我意犹未尽地舐着唇边的血迹,眼中地狱的光芒刚刚消退,就和妈妈的目光不期而遇。

那目光里,有对儿子的首肯,有对孩子的慈爱,和对现状的无奈,还有,那掩饰不住的、作为人类对高级的觅食者的、本能的恐惧。

而后,母亲载着我,离开了黝黑寂静的居民楼。黑色的飞鸽自行车,在大街小巷中无声地穿行,母子俩沉默着,一路无话。

回家后,母亲当着我的面,把那个装有证据的档案袋打开,里面只有一打白纸。

那以后,我开始明白,有的人,有的事,明明是非分明,但是法律就是无能为力。阿三死的时候,对宛华声泪俱下地控诉,宛华心中了然;再加上阿三死后,我看到那沈经理头上环绕不去的阿三的魂魄,进一步确定,杀人犯就在眼前。

然而那沈经理的手段实在缜密,缜密到无懈可击。这时,法律就变得无比苍白。

而这些事情,便是我的审判范围。

“等等,你说你看到阿三的魂在那沈经理头上?”我往嘴里扔进一粒爆米花,打断他,囫囵地问道。

决明子却淡然一笑,拿起一粒爆米花在手中捏着:“准确的说,不是魂,是魄。冤死或被杀的人,会留一魄在仇人头上,跟着他一辈子。”

我悚然一惊,抬头望向我的四周,但那里除了下午的热风,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魄什么都做不了。你放心。”决明子看着我奇怪的举动,安慰道,“虽然你周围已经有了十几个。你看不见,但我能看见。”

我的后背霎时冒出一篇冷汗。居然有十几个鬼魂,一直跟着我。被杀后的人的魂魄,永远在杀人犯周围,然而对方却看不见,更感受不到自己,只能一路跟着他、诅咒他,眼睁睁地看着杀人犯活下去,占有着自己的财产,甚至自己生前的至爱。那是一种怎样的无言的痛苦呢?

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笑问道:“那么说,由于你的特殊的饮食习惯,你小时候肯定体重超标了?”

“不,我作为人类的体重很正常。换句话说,人间的秤,称不出我的变化。”决明子又在嘴里放了一粒爆米花,“但是,如果吃太多爆米花的话,我肯定得增肥了。”

我被他逗得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爆米花袋,一边听他继续讲,一边喝我的梅子红茶。

此后的几年中,我和母亲一直持续着这种双面人的角色。明里,我是懂事的有些腼腆的小男孩,而宛华是我的坚韧温柔的单亲妈妈;暗中,我是来自地狱的半人半魔鬼的冷血的死神;宛华,是在人间为我寻找猎物的死亡代理人。我们的目标,是那些尚未绳之以法的杀人者,或者说,是在人间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人。这样做,或许能抵消一些我的罪孽感。

而为了减轻我的罪孽,母亲也几年如一日地,为我的觅食而加班。

我们做事,一向迅速而精准。一旦确定目标,此人一定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没有任何踪迹地,人间蒸发。几年中我们从未失手过,我也一直以为我们就是黑夜中的影子,无人注意。

但是,此后那一次的经历,彻底打消了我的这个天真的想法。

那一次的目标,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这个人开始仅仅是公司的落魄无能的小职员,只是受女老板青睐而节节提升,最后,女老板自已也嫁给了他。这本可以是一个完满的家庭,但是这男人不满于生活在女强人的光环之下,巧取豪夺将公司收入囊中后,他设计害死了女老板的父母,编织罪名把妻子和儿子身无分文地扫地出门,而后自己娶了个小女人,真正过上了成功男人的日子。

而尤其令人唏嘘的是,这个人当上老板后,居然把原本一个服装加工的大企业,发展到了毒品、军火等等的重要中转。

之前我只是远远地望过他,这个人头上的冤魂,足够挤满几车皮的北京地铁。这个连环杀手,冷血到了我在他的身上居然能有一种熟悉的同类的感觉。

其实,为了安全起见,此等身世显赫的人,即使再罪大恶极,我和妈妈也一般不会考虑。但是,那身世飘零的女老板夏鸥,是妈妈同校的师妹。也是她,当年帮忙为妈妈找到的工作。

相隔十五年后,再次见到夏鸥,宛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憔悴的风尘女子,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经济学院的系花妹妹。

此时的夏鸥,已经是三期梅毒,全身不见一处完整的皮肤,心脏粘膜也已经受损,而她曾经灿若秋水的双目,也已失明。

若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远,性情倔强的夏鸥是绝对不会找上宛华的。

她所托付给宛华的,只是她的年仅13岁的未成年的儿子。由于家世动荡,小男孩6岁就学会了抽烟,8岁第一次进公安局,在法庭上,身心疲惫的母亲跪地央求,只为能让孩子日夜能有一个安稳的住所。

最后,那少年犯被送到了离家较近的一处少管所。

夏鸥死的时候,只有宛华在她的身侧。宛华答应她,直到孩子成年,一直不让他知晓他母亲的事情。

从此后,那孩子的花销,全部由宛华承担。

也是从那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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