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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蛇-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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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
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让她终生遗憾的事:“忘记让他帮我拍照片了。”她想,也许,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纹身了。

碑林(1)
徐小斌
多年之后我在欧洲看到了真正的碑林。欧洲的墓地,与教堂一样美。但是墓地与墓地,很不相同。维也纳的墓地,是精美的。所有的雕塑都是完美的艺术品。墓地的大门打开了,在祭品、花环、圣灯、水瓶、甲胄、箭筒、银制的面具中间,有着巍峨的雕象,本邦的守护神与童贞女。巴赫、勃拉姆斯、贝多芬、莫扎特……或者拉着他们的小提琴,或者托着他们思想的额头,沉思着。莫扎特的金象,在维也纳的天空下灿烂辉煌,在那些大音乐家的碑林中,始终荡漾着音乐,那个冥冥中的演奏者有着细腻的技巧,精纯的音色,丰满的和弦,微妙的底蕴和完美的表情,那些凝固了的音乐全都变成了碑文,那庄严美丽的墓地上,到处撒落着花朵,那是一种深深的和谐与宁静。
但那不是我留在心里的碑林。
我无意中发现了塞尔维亚南部的中古时代的墓地。和那些大音乐家的碑林相反,这里的雕塑是简单的、粗旷的,只有两三个简单的几何图形,石碑上的沟槽,那些不规则的名字,还有断裂了的碑基,所有的碑都是东倒西歪的,但唯其如此,才让我感受到了真实与惨烈。那片碑林象是一个广袤的古战场,在那片古战场上,曾经发出过荡气回肠的金钺之声。
但那仍然不是我心里的碑林。

碑林(2)
徐小斌
烛龙并没有能和亚丹结婚。多少年后认识他们两人的都说,假如烛龙能与亚丹结婚,那么两个人的命运就会完全是两样了。
改变烛龙命运的是一顿普通的晚饭。那天他回校迟了,晚饭已经开过,他正好手里拿着一整月的工资(那时有一批带工资上学的学生),就信步走出去,进了离学校很近的那家饭馆。
烛龙点了锅贴和沙锅白菜,还要了一小瓶二锅头。烛龙在等菜的时候,发现斜前方隔一个桌子对着自己坐着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新鲜的肤色和明亮的眼睛象浮在灰暗的调色板上的一道亮色,那种明亮完全是没有经过污染的明亮,久居在都市里的烛龙有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么新鲜的颜色了。但那并不重要,最奇怪的是那个女孩面前摆着一大桌子菜。这个饭馆,是那种所谓“丰俭由人”的饭馆,烛龙吃的当然是最节俭的,可那个女孩,点的却都是最贵的菜:油闷大虾,焦熘里几,芙蓉鸡片,清蒸牛蛙……虽然多,那女孩的吃相却很好,一点一点斯斯文文地吃着,就象是个公主,面对着一桌丰盛的筵席,挑拣着,有着很好的家教。
烛龙觉得奇怪极了。
我们现在和烛龙一起观察着这个女孩。她浓黑的头发,粉嘟嘟的脸,一双眼睛里就象是落进了一对星星,颧骨和下巴微微有点翘,睫毛长得象蝶须,落在颧骨上,阴影一片。这个长得象个洋娃娃似的美丽女孩,我们似曾相识,除了头发剪短了之外,她几乎没有变样──她是安小桃,我们曾经在本书第五章里详细描述过的。
我们当然记得,安小桃是大盗安强和侍女梅花的女儿。但是我们可能永远也猜测不到,安强是玄溟四姐玄湛的亲生儿子。玄湛嫁给了一个姓安的捕快,是京城四大名捕之一,于是便有了安强。安强的血液成份里似乎父亲的更多一些,从小便喜欢舞枪弄棒,练得一身好功夫,身手矫捷,风流倜傥。安强失踪于22岁那年,新婚前夜。安强的失踪差不多要了玄湛半条命。玄湛常对妹妹玄溟说:“儿女亲事千万不能强求,强儿想必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才背井离乡的走了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罢,垂泪不已。但是玄溟并没有接受姐姐的教训,前面我们已经讲过,玄溟对于女儿若木儿子天成的严厉都是出了名的,玄溟的刚强直接导致了儿女的疲软,是玄溟一手控制了若木的婚姻,但是,玄溟却没有从这桩婚姻中捞得半点好处。
至于梅花,那个漂亮聪明的侍女,那个本来已经枯萎了的女人,是在嫁给安强之后才回黄转绿的。安强的劫持给了她一个最好的逃脱方式。在与安强共同生活的漫长岁月里,梅花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梅花的改变直接塑造了小桃。小桃自出生始接触到的就是另一个梅花。再不是那个天真多情的女侍,新的梅花,成熟老道,灵气四溢,并且很难为人所动。在小桃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象个独行侠,而且,每次行动必有斩获。小桃的心目中,母亲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小桃从小就常常听说“西覃山的梅姑”这样的字眼,于是母亲又在她心里有了一层神秘。母亲平时沉默寡言,从不刻意教诲认真规范,便形成小桃无拘无束的性格,在小桃的血液中,兼有父亲的侠义放荡和母亲的聪慧灵逸,加上自小便从不拘泥于任何游戏规则,所以她的生活方式,实在是一片天籁,特别是在母亲病逝之后,小桃独闯京城,更是放任自如,游刃有余,哪把一帮迂腐的京油子放在眼里?得手两回之后,小桃的胆子越发大了。
这个吃着锅贴白菜汤的青年学生,从一进来就引起她的注意。这学生的目光象两把清水剑,既锐利又清澈,好象能把人一剑刺穿,却又正气凛然,让心怀叵测的人多有畏惧。小桃来到此地已有两年,自以为什么人都见过,但这个年轻人的容貌行止,却令她砰然心动。她从不压抑自己,便隔着桌子招呼他过来同吃,他微微一笑拒绝了。她觉得他的态度恰到好处,便又想找话跟他说,但是他埋进白菜汤里,再不和她的眼光相撞了。
眼看着他要吃完,小桃便急急地叫小姐买单。小桃叫买单的声音底气十足,但就在小姐拿来单据的时候,小桃忽然一声惊叫,小桃叫着说看哪,你们这汤里有什么?一个牙签!你们对顾客还负不负责任?幸好我眼尖,要是吞下去了还有生命危险呢!把你们经理叫来!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小桃身上。烛龙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孩,在众目睽睽中泰然自若,在与经理“理论”的过程中据理力争,说出话来有理有力有节,最后弄得经理无话可说,只好沮丧地说好吧,这顿饭钱就免了吧,小姐,请你高抬贵手,就别向消协申诉了。小桃这才转怒为喜,对烛龙飞了一个得意中不无娇媚的眼风,然后从容不迫地向门外走去。这时,邻座的一位老人才咬着牙说:“这是饭虫儿!是炸桌儿呢!──可惜了儿这么漂亮一个闺女,这年头的事儿真难说!”经理说:“我何尝不知道她是炸桌儿?!可咱拿不出证据,就得吃亏!”
烛龙也结了帐,走出去,在拐角处,赶上了小桃。小桃回眸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要跟出来。”烛龙一脸严肃地说:“我想弄清楚牙签的事。”烛龙的严肃和语气惹得小桃咯咯地笑起来。小桃说你真逗,我想知道你在哪儿工作?怎么现在世界上还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烛龙的脸红了一红,烛龙在女孩子面前从来高高在上,因此从容不迫,但是现在突然有一个女孩,竟然把他当作一个平等的人来揶揄,这让他觉得突然,更觉得刺激。
烛龙说:“你没觉得这么做太掉价儿了吗?”
女孩笑得更厉害了:“天呐,什么叫价儿?你一定是个大知识分子吧?告诉你,我不过是个小学生,高小没毕业就插队去了,还谈得到什么价儿?再说,你一个大知识分子吃白菜,我一个小学生吃宴席,咱俩的价儿到底谁低谁高?咯咯咯……”
烛龙在愠怒之中被牢牢地吸引住了。他想探究这个女孩,穷尽她。
三周之后,小桃和烛龙住到了一起,又过了三周,烛龙毕业分配到了郊区的201所,之后就闪电般地与小桃举行了婚礼。烛龙的婚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烛龙在三个爱他的女孩中选择了小桃,烛龙常常觉得自己对不起亚丹和羽,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当一个男人处在三个女人中间的时候,注定要得罪两个女人。烛龙想,时间可以使她们慢慢淡忘。
但是烛龙想不到的却是,他根本不懂女人。这个被朋友称为职业革命家的堂堂男子,在若干年后,他也没能摸清他要“探究”的对象,而被“穷尽”的,恰恰是他自己。

碑林(3)
徐小斌
羽没能参加烛龙的婚礼。她病了,再次住进了医院。烛龙娶了安小桃的消息使羽全身的伤口都迸裂了。羽既不能象亚丹那样发泄式的痛哭,又不能象箫那样没完没了地倾诉,羽缺乏一种宣泄的渠道,因此只能自己伤筋动骨。
金乌把羽送到医院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外科主治医生丹朱放下饭碗,为羽作了常规检查。丹朱作检查的时候金乌出去为羽买了饭,是羽最爱吃的八宝稀饭,还有涪陵榨菜和凤尾鱼。丹朱做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了羽胸前的梅花。外科医生丹朱天性淡泊从来不爱一惊一怍,但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暗暗地吃了一惊。那毕竟还是八十年代初,千奇百怪的形态还没有开始。在丹朱的眼里,所有的女人脱了衣裳都是一样的,就象所有的男人脱了衣裳都一样似的。但是那两朵小小的梅花使羽忽然脱颖而出──她和任何别的女人都不一样!这引起了丹朱的好奇。丹朱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羽的胸部,在他看到过的千百种女人中,这无疑是最美的乳房:小小的,袅娜而精致。乳头上的两小朵梅花,为她凭空添加了一种异域色彩。丹朱第一次在心里追问女人的来历,在羽张开时间不多的梦幻而雍懒的眼睛里,他找不到答案。
外科医生丹朱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里,父亲是卫生部的高级官员,长征时期共产党的王牌医生。但是在丹朱身上找不到半点革命的影子。丹朱非常实际,钻研业务,对于政治和人都毫无兴趣。来就诊的男人女人在他眼里,和实验室的那些解剖活体没什么两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病人的职业性的关心,这种关心虽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足以说明他是个好大夫了。丹朱的妻子也是搞医的,在化验室做化验员。丹朱的一切都是按步就班的:在需要结婚的年龄,就由母亲介绍了一位化验员,那位姑娘在丹朱看来不比别人好也不比别人差,于是他虽然不积极却也不反对,姑娘倒是如火如荼的。他们一个月之后就结婚了──因为丹朱觉得谈恋爱“耽误时间”,而且,和谁结婚都差不多。与婚姻问题上的消极态度相反,丹朱对于他所从事的职业一往情深。他的外科手术做得非常漂亮,得到著名的J医院的医学泰斗们的一致肯定,于是便成为J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生。在没有和羽相遇之前,丹朱觉得自己的生活十分充实,没有任何缺憾。
我们常常忽略“相遇”这个词。“相遇”这个词实际上十分复杂。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谈何容易啊!有的人一生只相遇了一次,却终生不忘;有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一起,却永远不曾“相遇”。丹朱与妻子结婚五年,从没红过脸,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模范夫妻,但是丹朱心里明白,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相遇。争吵的夫妻是因为他们在思想的小径上碰撞了,所以才争吵,争吵实际是一种相遇。
按照惯例,丹朱在下班之前去看了看他的病人。他发现羽床头柜上的吃食一点也没动。丹朱问:“为什么不吃饭?”丹朱问得很轻,但还是把羽吓了一跳。羽正沉浸在她自己的冥思幻想中。羽摇了摇头。丹朱就严厉地说:“必须吃。不然明天手术你顶不下来。”羽说,她的胳膊抬不起来。丹朱就坐下来,用小勺给羽喂稀饭吃。羽非常不过意。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时她才注意他的脸,他有一双亮而大的眼睛,疃孔不是黑色,而是一种朦胧的蓝灰色,虽然美,却非常冷漠。他身材偏胖,但是因为个子非常高,因此并不难看,反而显得魁伟。他永远面无表情,说话的口气象是在冷嘲热讽,羽真的不知道他在看自己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受。羽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和一个什么小牲口没什么两样,想到这个羽心里就十分难过。
我们猜想,羽实际上是个在心理上早慧,在生理上却晚熟的姑娘。在她与丹朱相遇的那个年龄段,才是她真正的青春期。尽管她精神抑郁身体不好,但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激情在心里躁动着,渴望与人相撞。她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得到别人的爱,哪怕是一点点,都会在她心里燃起熊熊大火。眼前的这位医生,对于她来讲,完全是另一世界的人,唯其如此,才充满了一种神秘感。这位骄傲的医生坐在她的床头,一口一口地喂稀饭给她喝,而在一天之前,他们还不相识。她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很神秘。
金乌在给羽登记的时候对丹朱说,她是羽的“表姐”。丹朱当然认得金乌那张脸。金乌是大明星。是在过去黑暗天空里硕果仅存的明星,报纸上永远有关于金乌的报道,金乌的大彩照几乎充斥了所有国内的画报,连海外也有关于电影皇后金乌当了名模的消息。但是金乌那张美丽的化了妆的脸在丹朱面前等于一个零。丹朱并不欣赏这样的女人,甚至有些天然的敌意。就象丹朱从来都不欣赏父亲那代老革命一样,提起他们,他嘴角上就会出现一丝讥讽的笑容:“他们不过是打着红旗反红旗。”他说。
金乌说:“我很忙,希望你多费点心,好好照顾我的表妹。”他虽然点头答应,心里却十分反感。他讨厌金乌无意中流露出的那种居高临下的表情。但是现在,在医院的黄昏时分,来探视的亲属们都离去了,病人们也差不多都出去散步了,大夫们要下班了,病房里很安静,他这时才来得及清理自己的思想,面对着一个神情恍惚、显然与世事格格不入的女孩,有一种深隧的、非常久远的情绪缠绕着他,他忽然想和这个女孩子说话了。
“你家里人,明天都来不了吗?”
“金乌会来的。”
“她明天有演出,可能来不了,刚才临走时跟我讲的。”
“我家里的人,并不知道我住院,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可是手术需要签字。”
“我自己签好了。”
“……那好。明天清早我就让护士给你备皮。”
“什么叫备皮?”
“你身上那么多手术刀痕,不知道什么是备皮?”
“以前的手术,都是在我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做的。我晕倒了,被人抬到手术室,全麻之后,就做了手术,就是这样。”
丹朱怔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女病人很可怜。于是他把声音放柔和了些。他说:“备皮,就是把体毛刮掉,护士会告诉你怎么做的,不疼。关键是,你千万别紧张。”
丹朱喂完了一碗稀饭,就站起来往外走。他忽然听见羽悄声叫他。他回过头,看见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问:“有事吗?”羽说:“没什么事。……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他重新又走回来,这时房间里已经很暗了,他开了灯,灯光流泻在羽的脸上,他忽然觉得,这张青里带黄的脸有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表情。他坐下来,他不敢走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就象真的一样。我梦见自己变得很轻,升起来了,一直升到天花板上。我怕极了,就说,让我下来吧,让我下来,我一下子惊醒了,出了一头冷汗,但是在我刚刚想着,幸好是梦的时候,我再一次升起来了,就这样,反复了三次,那种失重的感觉真是太可怕了。我不知道,这个梦告诉我什么?大夫,你会释梦吗?”
丹朱笑了,他难得一笑。他说:“我怎么从来就没做过梦?”
多梦的羽和无梦的丹朱相遇了。命运注定他们相遇。他们是那种离得很远很远的人,基本上属于两个世界,相遇的概率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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