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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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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长下手,当场毙杀数人。那些士兵们哪里敢动?眼睁睁望着这些脾气暴躁的日本兵扬长而去,无影无踪。

李明善他们出城后,向南不过3里来地,就有接应的船只守候。见他们来了,立即升帆。这些人脱却日本军服,包裹了石头,沉到河底。两艘船儿挂帆顺风,在大河中疾驶了两三个钟头,来到与白马湖交界处的三岔河口。

那里,正倚桅而待的王小姐,远远瞧见他们,满脸充满了希望,挥舞着手中的布帽,让船夫划桨迎上前去。等到她上了来船,在人群中稍一扫视,一颗心不由得坠沉下去,转身看着李明善,问:“他呢?”

李明善阴郁着脸,一言不发。她的脸色霎时刷白,死死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摇撼几下,追问:“他人呢,是不是……”

李明善掰开她的手,说:“一夜过来,周宅中安然无恙,鸡犬无声。我怎么会知道他的情况?”

王小姐带着稍许的希冀之意,说:“没动静,说明没有动手。肯定是对方防卫太过严密,没有机会下手。那么,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来和我们汇合的。”

满船的人都没有回应她梦呓般自言的话语。谁的心里都明白,刺汪是戴笠下的死命令,执行者不成功则成仁。繁盛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叛变,做汉奸。二是成了开不了口的死尸。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选择。从己方这些人能够安全撤出海陵城,就可以说明周繁盛没有变节。他的下场不言自明了。

第十四章(21)

李明善望着这渺渺秋水,心中的失望不可言喻。这时,一个问题出现在他的心头。是这样无功而返,结束此次耗时近一年,横越千里,付出数百人伤亡的刺杀任务,铩羽而归?还是继续留在此地,另寻机会做出一两件事情来,向重庆方面交差?

过后几天,整个海陵城深陷在一片慌乱之中。原先驻守在城外数百里范围内的部队,因篱笆墙的猝然被毁,大量的新四军游击队进入,霎时间成为一块块孤岛,饱受攻击。无奈之下,南部只得下令收缩兵力,以海陵、沙沟为中心,构筑一个前凭后据的战役态势,暂时稳住阵脚,再做对策。好不容易才处理好一系列的事务,方得喘息。

这天,方世成和新上任的特高课长笠原前来拜访。这二人都是熟客,所以无须加多客套。笠原是晴气大佐介绍过来的,刚刚上任不过三天,但在和南部、方世成等人接触中耳濡目染,对那位潦倒落魄在文明旅社的周大少爷并无好感。

今天上午,他意外地接到南京的一个电话,是安插在76号情报部门的顾问山田打来的。简略地向他通报,据李士群亲信透露,前两天留宿海陵周家的汪精卫,险些遭到刺杀。担负刺杀任务的是周繁昌的弟弟周繁盛。此人据悉已被秘密处决,但尸体却无从寻觅。周繁昌在此事的处理上,鬼鬼祟祟,举止诡秘,非常可疑。

晴气大佐已经得知此事,大为震怒,当面对李士群予以训斥。周繁昌此人,已不能再用,令海陵方面自行解决,尽量做得天衣无缝。

笠原得信后,急忙和方世成商议,一致认为最后的决断必须由南部来授权。南部听了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吃了一惊,皱眉想想,问:“这件事情,李士群应该知道,起初隐瞒不报,是想回护他吗?”

方世成微笑道:“不仅仅是回护他。而且有替自己开脱的意思。周是他竭力推荐的人,摇身一变成为和刺杀有密切关联的疑犯,他也脱不了干系。'奇。com书'所以,才出此下策,想将此事湮没于无形。但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看看,不出三天就被揭露出来了。”

南部心中念及先后战殁于海陵城内外的本田和三木,冷笑几声,说:“那我该怎样解决他呢?是派宪兵队上门去抓捕来,送到小校场去斩首示众?还是派人登门,就地正法?还是……”

笠原站起身来,说:“晴气大佐嘱咐,按照正常惯例处理。梅机关新从本土运来的新型药剂,弄成一个无声无息离奇暴毙的结果吧。”

南部思忖片刻,一笑说:“这样一来,倒是欢颜而散,让他得个善终了。”

繁昌离开海陵的当天早晨,特高课长笠原中佐赶来,通知他南部将军将在富春酒楼替他设宴送行。参与者是小范围的,仅仅是南部、方专员、自己和他本人。

繁昌早先听南部提过,自己离开时设宴送行,所以并没有半点疑虑,一口应承了。他在文明旅社内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件,本欲回家去向母亲辞行,但转念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默默地坐到廊下木椅上,抽起烟来。那些手下们见他将走,无不心中另生他意,盘算着自己的去向,早已不似过去那般的殷勤,隐然已有树倒猢狲散之势了。

中午近11点,繁昌来到富春酒楼。南部和方世成已在那里恭候。

方世成笑道:“南部将军听说你要去苏州,特地叫我来相陪。苏州乃天堂之乡,比起海陵这个僻野小城,自然是眼界开阔了许多。祝贺周兄意气风发,必将飞黄腾达了。到时候,可别忘记了提携故人旧友啊。”

繁昌含笑道:“方专员不要取笑。若论韬略,周某不及方专员多多。自愧不如呀!”

南部挽住二人之臂,笑道:“你们在海陵,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协助我办了许多大事。这时要走,确实是有些舍不得了。”

繁昌敛起笑容,说:“我在海陵,因年少气盛,也办了许多错事。希望将军与方专员多多原谅。”

方世成大笑,摇头道:“不要这么说。咱们都是替汪先生办事的,致力于中日合作提携,营造和平的工作。有些摩擦算得了什么?我也有些对不住你的地方,行事过于太看重结果,手段上不免激烈了些。还望谅解。”

第十四章(22)

四个人上了楼,分宾、主坐定。

南部说这次为了预祝繁昌旅程顺风,也就不饮中国酒了,改易日本清酒。这酒度数低,微醺之际,更可增添旅途上的乐趣。繁昌颔首致谢。当下行酒走菜,自然是其乐融融,一片怡和之意,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氛围。

席间,南部高谈阔论了一气下一步将挥师北进,再度击破立足未稳的新四军,重建封锁线的打算。声称大本营惊悉变故后,又增派了两个师团往华东战场,以江浙为重点,增强清乡扫荡的力量。

繁昌和方世成相视而笑,均是不语。待得笠原陪南部下楼去解手之际,繁昌问方世成今后的打算。

方世成沉吟道:“沙沟已经夺回屯以重兵。我还是去哪里呆着,保险系数远高于在海陵。”

繁昌叹口气,说:“有的时候,陷身在这里,还真是有点手脚放不开。拘泥于种种计较当中。这一刻,即将离开,反而是浑身轻松了。离开这里,对我是一个解脱。”

方世成盯住他,端详了一气忙说:“佛语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放下了,我还得继续舞。羡慕你呀。”

繁昌忽然想起一事,说:“你我相识,一时为友,一时为敌。临走时,我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方世成问。

繁昌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纸来,递给他,说:“新四军情报站,我已经查出眉目来。还有一个姓许的重要犯人押在文明旅社后院监房内。待会儿,你可以提走他。此人虽然死硬,但我将他乔装游街,不久就察伺出几处地点的异动来。都记在纸上了。这么个大礼,你可得好好谢我。”

方世成接过纸,说:“我赠你一笔款子。去苏州时也许用得着。”说着,他拿出张支票来,划了几笔递给他。

南部他们正好上楼,见繁昌接过支票,神色奇怪地说:“方专员赠送程仪,可惜我身上没有带钱和军票。这样吧,我吩咐厨子煎了四块牛肉饼,是我们家乡的习俗。外出旅人啖饼思乡。待会儿,请你尝尝。多怀念怀念咱们这些暂留在你家乡的朋友们。”

10分钟后,煎炸得色泽金黄,撒以胡椒芥末的四块牛肉饼端上了桌子。南部殷勤地举起筷子,先行依照惯例替繁昌、方世成拣分好。自己举箸在手,邀请他们一起品尝。方世成佯作喝水,眼光瞟处,看得见繁昌的肉饼的边缘,缀了块青椒细粒,心中暗暗有数,跟着大啖叫好。

酒宴因为中午行程的迫近而加快了速度。方世成、南部以及笠原又劝了几杯酒后,繁昌瞧瞧腕上的手表,向众人告辞。方世成微然笑道:“此去口岸换船,一路上可卧看官河两岸的风物,秋凉气爽,北雁南飞,正是江淮景色入画之时。”

繁昌在酒楼门外回身,一抱拳再三致谢。南部目送着他登上黄包车,往大埔码头赶去。

码头处,那艘双层小客轮已然生火待航,繁昌率着几个随从匆匆登船,爬上顶层预订下的包舱,吩咐沏茶来解解腹中泛滥的酒精。刚才南部虽说是上的清酒,但你来我往还是肯定喝了不少。借着这酩酊酒意,正应了方世成的那句话,沿岸观风景,一醉解千愁了。

轮船汽笛长鸣,黑烟袅袅升起,马达开足了驶离码头,在宁静的水面上劈开波浪,向南进发。这会儿,喝了几杯茶后,繁昌觉得头晕目眩,忙命随从在窗口通风处支起了张折叠椅,半躺半睡,看了会儿岸上泛黄的草堆和殷红的枫叶,但觉四肢乏力,耳鸣目酸,自觉支持不住,双肘一软就此昏睡过去。

轮船在大河中劈波斩浪相前疾驶。在两岸飒飒风声摇摆不定的草木印衬之下,不知不觉已然离开了海陵30余里,行至前方的三岔河口交汇处。

驾驶室内,掌舵的轮机下意识地放缓了速度,想稳妥地驶离这个复杂的水域后再加速赶路。可是,仿佛算计到他的意图,船速刚刚降下来,前方河汊,如离弦之箭般,窜出三艘划子小船来,船头架着机枪,坐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前后左右三个方向迎面而来。驾驶舱内众人一见这情形,不约失声惊叫。船长探头一看,跺跺脚道:“完了,又遇上劫船的。这水路客运,万不能再载周家的人。上次是老二,今天是老大,真是叫人没法子去说。”

第十四章(23)

且见那左侧的划子逼近了船舷,噌地跳上两个人来,手中都是大张着扳机的驳壳枪。他们上了甲板,来到顶层包间,只见四名保镖拔出枪来,意欲抵抗。来人先行望望躺在椅上合目不动的繁昌,点点头道:“今天劫船,只找周繁昌,与他人无干。此人穷途末路,已不值得你们为他卖命了。现在外面船上,少说也有三五十人,轻重机枪倘若一起开火,怕诸位不会活着离开这条船了。”

那四人愣了片刻,忽地异口同声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做你们的,我们权当没瞧见。”

来人一笑,示意同伴去窗口,俯身看看静卧不动的周繁昌,抬腿踢了他一脚,说:“周大少爷,该醒了。跟我们走吧。”

繁昌依旧仰卧,浑然不理,那人见他这般大大咧咧不搭理的样儿,心中来气,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往起一拎。椅中人应手而起,软塌塌地竟有股坠沉感。他心中一动,知道不对劲,松开手。

繁昌扑地又躺倒下去,嘴角渗出一丝黑血来。另一人见此情形,急忙过去,探手一摸,已然没了鼻息,手心处一阵冰冷。这位从海陵启程赴苏州的周大少爷,居然绝气身亡了。

那四个随从也惊愕得瞠目结舌,顾不上许多,溜过来看望,齐声叫苦。

这两名不速之客带着疑虑离开轮船,上了划子,一挥手示意撤退,放走了轮船。

河荡里,李明善、王小姐正焦急地等候消息。不一刻,去截船的队伍返回,告知他们,周繁昌已经死在船上,看死状,是中剧毒身亡。李明善闻言,笑了一笑,望着王小姐,说:“应了我的话吧,他恶贯满盈,自然老天爷会收拾他的。死在你的枪下,可比不上被日本主子下毒害死。他若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了。”

王小姐咬了咬嘴唇,恨恨道:“可是,我希望他死在我的枪口下,把他那具丑陋的身体打成了马蜂窝。那才能解除我心底的忿恨。可惜,我不能亲手为繁盛报仇了。”

李明善安慰地抚抚她的肩头,说:“也罢,就算他是死在你的枪下吧。王小姐亲手除掉了汉奸周繁昌,为夫报仇,也成就一段佳话了。”

那艘轮船到了口岸,卸下了旅客后,依旧带着周繁昌孤零零的尸体回头。谁知,船未驶入城内,便被日本人的巡逻艇拦住。笠原中佐登船,看了看卧在窗口下那具周繁昌的尸体,叫过船长来,吩咐他将尸体就近处理掉,不许进城。船长大惊失色,说:“可是,他,他的身份可不一般啦。我们怎敢如此。”

笠原不屑地摆摆手,说:“周先生离开海陵,去了苏州,并未死在你的船上。你知道吗?”

船长茅塞顿开,连连点头,说:“对,对,他去了苏州。我们的船上没死人,没死人。”

按照笠原的吩咐,繁昌的尸体被交付给两名船工处理。那两个人正穷得紧,见了这肥差自然高兴。连忙将尸体剥个精光,收拾起值钱的物事,然后取来压舱的石块,左三道右三道捆绑结实,在船舷边缘放好,脚尖一抵,将周繁昌的尸体连带着那块石头扑通一声推入水中。浪花四溅,坠沉到了河底淤泥中,倏尔不见了。

尾声

反清乡战役结束后,周繁茂受方世成、雷队长等人的推荐,前往位于淮北的黄花塘新四军总部任职。后经上级委派,前往敌占区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就此隐姓埋名,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下落。抗战胜利后,他未曾回家乡海陵来探望。据有关人士猜测,他在一次采购进口西药返回根据地的途中,遭到敌人袭击时,断后阻击日本人的进攻,寡不敌众,最终不幸死于长江和内河交汇处的一个陡狭的地带,殁年仅仅28岁。

文史专家经过一个多月的仔细整理,将周家60多年前三兄弟有关的经历故事,撰写完毕。这天,又去乡下拜访这那位自称周宅丫头如云的老妇人。老妇人草草大略地看了遍他奉上来的材料,点点头表示同意,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并无出入。

但是,在这些材料内浸淫多时的专家,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一个疑问:周家大儿媳白玉茹之后的下落是如何的,她是否还健在?

老妇人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说:“兵荒马乱的,就此久无来往,谁知道她怎么了。不过,我知道她生的是个男孩,足以慰藉周老太太晚年失子的悲伤了。”

专家思忖着她的答案,开门见山地说:“我猜,你不是如云。你应该是白玉茹才对。假如你是如云,你所说的故事中有很多是对不上号的。但如果你是白玉茹,一切便会迎刃而解,有充足的说服力了。”

老妇人后仰身子,倚靠在床框上,聆听着院中儿子劈柴火的响动,和孙女儿欢快的歌声,脸上显露出安详的表情,淡淡地说:“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是如云也好,是玉茹也好,都到了该去地下和他们见面的时候了。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的面容我都迷糊不清难以记起了。我担心的是,这么个白发老太婆和他们在泉下相逢,他们还能认出我来吗?”

文史专家看着老太太宁静的面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合上那厚厚的一叠纸张,暗自叹息了一声,耳边隐约间听到一阵喑哑模糊的呻吟在屋外的天空飘荡,出没穿行于隐晦的云层之间,难见其形罢了。

毕于2007年梅月季节阴雨连绵的午后

陈建波

江苏省泰州市安居苑小区10…108室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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