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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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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一声,站起身来,颔首道:“你们慢慢吃,我去后面歇息。”

周家三兄弟和女人们忙也起立,恭送母亲离开。随后坐下来,也都甚觉无味,便由繁茂开头,先行告辞去了。繁盛借口送许怡回家,也跟着离开。只剩下繁昌夫妇面面相视。繁昌无奈地一笑,对妻子说:“一路上兴冲冲返家时,可没料到这般的冷淡。”

玉茹强笑道:“也不,我想他们大概是久不见你,有生疏感了。以后,你虽然在外面忙碌,可还是要记住常回来住住。”

第一章(7)

繁昌夫妇去后宅周太太处小坐片刻,请安后回到自己的卧房内。繁昌有点儿魂不守舍地望着那件挂在衣帽架上的少将军服,似乎心事重重。玉茹见了,心觉奇怪,便问究竟。他思忖片刻,摇摇头说没有事。玉茹却是不信,认为丈夫必然有事藏在了肚子里。繁昌有点不耐烦,漱洗后上床睡觉。玉茹尚算乖巧,见他的神色不对,便不提此事,熄灯睡觉。

(六)

夜半时分,北风吹起,潇潇雨落。雨丝在风中横斜披乱,击打在屋顶瓦面、叶落未尽的枝头,以及青石铺就的台阶和道路上,发出一阵细密的声响。这声音和北风中的寒冷,愈发地令海陵城中的居民们感觉到了居室内的温馨和睡眠的幸福。

这一刻,灯火俱灭的周家宅中,一个黑衣披发的女子魅影般从大门照壁后的阴暗里走出来,脚步轻柔犹如狸猫,贴在建筑的边缘走向繁昌夫妇所在的院子。在院门外某处,这女人的身影又隐没不见。不久后,居然从繁昌夫妇的卧房内一堵墙体镶嵌的板壁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似乎对于屋中的环境、摆设极为熟悉,即使是在漆黑的夜幕中也毫无障碍地靠近这对夫妇俩熟睡的床前。趁着他们熟睡之际,她拔出把锋利的剪刀来,俯身稍稍揭起被头,先将浑然不觉的玉茹披垂的长发剪去一大段。然后,又在繁昌耳边放置了一样东西。做完这些事情后,她收手而立,似乎是欣赏一幅画作,颇有兴趣地看了片刻,转身沿来路返回,在那堵板壁前隐没消逝。

夜仍深沉,雨丝渐缓,寂冷无声地濡湿了地面和建筑。方才这一幕,似梦非梦,给这座陈年老宅渲染上了无尽的诡秘和惊惧。

夜雨潇潇,直至天色未明时才止住。这是阴郁的天气,不复前些日子的阳光艳丽。深秋向冬季转换的时间已经到来。

次日上午9时许,昨夜里久别胜新欢的周家大少爷繁昌房中,传来玉茹尖厉的叫声。接着,繁昌穿着睡衣匆匆走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叫道:“王管家!王管家!”

王管家闻声快步赶过去。只见少主人繁昌左边脸颊上凭空多了一块血红的印记,神情极度慌乱。他忙问缘由。繁昌指指屋中,说昨夜出事了,大少奶奶被人剪去一把头发,自己的床头上还有个红布缝做的小人,样子难看至极。王管家正欲进屋去,但被繁昌拦住,让他去请老太太过来。

王管家衔命而去。不一刻,周太太一行赶到这里,神情紧张地进了房间。玉茹坐在床沿,手中抓着一束头发,欲哭无泪。她忙问事情的缘由。玉茹指着枕头上一个红布偶人,抽泣着说:“早上,我们睁眼醒来,就看到这东西。一抬头,断头发落了一床。夜里,恐怕是这房子里也作怪了!”

周太太伸手在儿媳玉茹滑如缎匹的长发上摸了一下,充满痛惜之情,安慰道:“别太伤心了,头发断了还可以再长出来。只是……”她低头将视线落到枕上那只红色人偶上,似乎心存忌惮地小心翼翼以指挟起,就着窗口的光线细细端详。这是只用染成鲜红色的土布制作成的人形物件,针线缝细密,里面填充的大概是棉花之类的东西。红布表面,是一些用毛笔蘸墨写就的一些蝇头蝌蚪文字,配以阴阳八卦的图案,弄不清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正中处众星捧月般烘托出一个正楷秀劲的字来:杀。

周太太望着儿子繁昌面颊上的红色,省悟这是布偶上的颜色沾上去的。她双手颤抖,将它扔在地上,喃喃道:“老天,周家究竟作了什么孽?惹来这样的不祥之兆!”

繁盛、繁茂兄弟俩闻讯不久先后赶到。眼见大家都垂眼瞧着地上那只红色之物,神色惶惑,也都默然不语。繁茂蹲下去,拣起这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气,对上面的图案文字的含义感了兴趣,说:“这东西怕是旧时古书说的巫蛊之物,又有这些弯弯曲曲的字体,像是道士画符所用。我拿去请城西白云观的箫老道看看。”

周太太见三儿子找出了点眉目,忙叫住他叮嘱不可将夜里的事情泄露。繁茂点头。将红布偶人用包袱布裹扎起来,拎在手中出门,向城西方向走去。

第一章(8)

海陵老街上,灰蒙蒙的阴郁天气影响了居民们的情绪,路上几乎每个行人的神色似乎都和繁茂相似,充满了忐忑和不安。繁茂心中思忖着这秋末时的凄风苦雨给人们精神上带来的压抑作用,猜测着周家宅中这次出事的原因。繁盛房中上次传说闹鬼,只有一地的散碎盆景用作佐证,其余只是他本人梦醒之际的一瞥印象,满是模糊和臆想的味道。但是,这次却又不同。不但玉茹的秀发被剪,更有外形诡异的红色偶人出现,铁证凿凿足以证明夜来所发生一切的真实性。

(七)

白云观位于海陵城西小的侧旁。此处虽称泰山,实际上却是一掬土丘而已,高不过十来丈,遍栽树木。丘顶建庙供奉三清教主,后来香火日盛,道士增多居住不便,遂在坡侧又建观,绵延而上浑为一体。观中有道之士首数箫道人。此人出自茅山,早年悠游于江南数省,后北渡过江,旅经海陵,受白云观主清虚道人的诚邀,自起一卦,结果吉利异常,于是便有了安顿之心,就答允下来。他在江湖上名声颇响,交游三山五岳的朋友又多,肯来捧场。又有许多军政显要登门求教,令白云观一改旧时的冷清,热闹非常。

箫道人精于六爻,梅花术数,占卜之术灵验无比。他在海陵落脚,原有脱却红尘的意思。孰料名利还是如潮水般涌来,欲避无方,便心生了离开的念头。可巧战事一开,交通断绝。那些达官贵人霎时间消逝不见,他的耳根也清净下来,这才打消了走的念头。

繁茂爱好广泛,对于占卜一道虽然不精,但也略知一二。他时常去观中请教。箫道人见他是世家子弟,面相清秀,腹中有才,不是个凡夫俗子,故而愿意接纳为友。

这日上午,箫道人正在观后别院内打坐养气,忽然有小道童领着繁茂进来,且见他神色谨严,知道是有事专程来此,忙吩咐沏茶待客。繁茂见了老道,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拿出了那件红布偶人,请他辨认上面的文字符号。

老道捋须垂目而观,指点道:“这两个卦象是显而易见的,一为巽上坎下水风井;一为坎下兑上,泽水困。井、困二象字面上都不好。但是,我不知道画这两个卦象之人所占卜的事由。故而也只能就表面而言。那几个蝌蚪文字,我倒能解,大意是:凶岁之年,大灾将至,作祟之时,恰逢甲子。避者生,当者死。无可解脱。”

繁茂拿过来看了又看,疑虑道:“什么意思?是宅中有变,让我们离开才有生路?”

箫道人点头说:“周先生也通此道,何不自占一卦,老道替你详解一二。”

繁茂想想,同意了。箫道人从怀中取出三枚精致的乾隆钱来,递给他。他合在手心,颠摇了一气,连丢了几次。老道视钱币的阴阳面,用笔记录下了爻位,竟然也做成了坎下兑上的泽水困之卦。他惊异地倒吸了口凉气,怔怔地瞧了半晌,问繁茂意欲占卜何事?繁茂说就问周家今年的运数。

箫道人凝神读卦,缓缓道:“此为‘困’之不变之卦。泽无水,曰之困。九二之象,困于酒食,中有庆也。周家积世大富多年,极盛转衰,也是常理。但新近之时,将有一事发生,此事为‘庆’,盛宴或者祭祀。不知最近,周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举办,你可知道?”

繁茂沉思片刻,果断地摇头。箫道人望着他,含笑说:“贫道有一语赠与周先生,你可要记好。”

繁茂拱手一揖,说:“道长请讲。”

箫道人不紧不慢道:“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居内而亡。”

(八)

当繁茂带着箫道人的这句忠告返回周宅时,已然过了中午。周宅中人尚未从夜来的惊疑中恢复过来,连午饭都没有心思吃,都聚在后宅花厅,等候着繁茂的归来。

繁茂将那件偶人放在桌上,告诉母亲和兄长,自己适才向箫道人请了一卦,和这布偶上的卦象相同,并将道人对于此卦和蝌蚪文字的解释转述了一遍。周太太定定地望着布偶,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侧目看了长子繁昌一眼。繁昌脸色一阵清白,喃喃道:“这老道也忒料事如神了,居然……”

第一章(9)

他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望望兄弟繁盛,站起身来招呼大家一起用餐。繁盛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崭新的沪版杂志,和繁茂一起并肩走到放满冷碟菜肴的八仙桌前。这兄弟三人再次聚首晚宴,明显呈现出同床异梦、各怀心思的迹象来。繁昌和繁盛似乎是心照不宣地举杯共饮。繁茂却反而以局外人的身份住杯不饮,似乎洞察了内里的玄机奥妙。惟一没有改变的是周太太。她照旧埋头喝汤,安排丫头去照应三个儿子,并对他们之间神色的暧昧视而不见。

繁盛回到自己卧房中,手中仍然拿着那本沪刊杂志,香艳美女玉体横陈,妙处若隐若现,惹人遐想。但是,他却没有将视线集中在这上面,而是用手抚摸杂志背脊处那排印刷精美的文字上,以指尖敏锐的触觉,来感受上面微微凸出的针眼。这些细微几乎不为他人所发现的凸点,使他的心情渐趋平和。他坐在藤椅里,面朝外面正厅客房三面雕花细镂的板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在这时,院门口吱呀一声响,周太太带着丫头如云走了进来。繁盛忙起身去门外迎接。老太太进屋坐了下来,关心地询问他的饮食起居情况,又看看独剩一只的盆景放在窗口,默思了片刻,说:“盛儿,可记得你弟弟带回的箫老道的忠告: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居内而亡。我看,你最适合做重耳,你可明白娘的心思?”

繁盛苦笑道:“妈,你是要我走吗?大哥和小弟怎么办?”

周太太不假思索道:“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老大也和你一样,是个漂泊的命。老三倒是个例外,他就在家无意外出,也就无所谓内外了。”

繁盛垂头看着地面的灰色方砖,幽然叹口气,说:“既然宅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久留也是无益。只不过,和许怡的婚事又要耽搁了。”

周太太摇头说:“这倒不妨,我们周家出笔钱,你带她去上海去结婚,排场大一点,到时候寄些照片回来就是了。这件事,我和许家太太谈过了,她也同意。”

“那……”繁盛看着母亲,迟疑着问:“您的意思是我就走?”

周太太点头说:“明、后天,都是好日子,皇历上注明了:宜出门远行。”

(九)

许家姑娘即将出嫁,去上海成婚的消息,不一刻便阖宅遍知。许太太答应了周太太的请求后,又和女儿商量。许怡自然同意。想到自己即将去沪上租界和夫婿举行一场体面风光的新式婚礼,不由令她充满了神往。而且,上海法租界内,有许家的一幢洋房,是她的父亲多年前购置的产业,现在,交由旅居沪上的表哥代为照管。许怡过去曾去过不少次,对那座楼房内外装饰的异国情调非常着迷,将那儿作为新婚的居所,真是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周家上下很快都知晓了二少爷繁盛即将去沪上举办婚事的消息。繁昌是老大,思想还不守旧,对母亲的做法虽然完全赞同,但是却以周家长子的特殊身份另送了个顺水人情。清晨,他去见老母,建议二弟繁盛的婚事可先行在周宅内办个简易的仪式。这样,许怡和繁盛就可以直接以夫妻的名义上路,免得受外人的讥笑。

老太太见他如此说,很是高兴,便令王管家先行整理宅中久已不用的轿子,披红挂彩待用。自己又去了许家一趟。许家太太本来心底对周家的安排有意见,认为轻率。此时听周太太过门来解释,自然是无不听从,立刻安排女儿洗漱妆扮。

好在这对男女都是新青年,古旧的那套的繁琐礼节倒也不必讲究。旗袍无须大红,配以红色点缀即可。新郎官繁盛穿上长袍戴上礼帽,跨上哥哥的那匹骏马,自然是显派异常。又有一干仆佣和繁昌手下那队护兵们便装压阵,这场战乱时期的大户人家的迎亲排场,居然也令人瞩目。红绸覆顶的轿子到了许家,直趋中堂来接许怡。许太太有点不舍地拉住女儿,嘱咐了几句。许怡点点头,抱住母亲亲了一下面颊,和繁盛一起鞠躬施礼,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转身上了花轿。

第一章(10)

待得花轿穿街走巷,不出10分钟的路程返回周宅。周太太带着玉茹早已在正院中堂守候。繁昌、繁茂兄弟俩抽着香烟,面露喜色地交谈着。繁昌以烟代指指繁茂道:“老三,老二今日算是成家立业了。你可不能落后太多,有合适的女子,可别藏着掖着,带给母亲看看,咱们替你张张眼。”

繁茂笑了笑,说:“我还早着呢。哪像你们蹒跚学步时就给订下了亲事,不费吹灰之力,娶得美人归。我,可没这福分啦。”

周太太和玉茹都隐约听到他们兄弟的对话,不约而同地掉转头来。玉茹笑着低声说:“妈,三叔埋怨您没给他定门亲事,眼热着呢。”

周太太摇头笑道:“哪里,我和他父亲早就替他定了李家的二小姐。谁知道他上中学时竟认识了人家,嫌弃人家不俊,回来闹着硬是退了亲。连累我们被李家上下记恨。其实,那姑娘只是相貌丑点,性情可是百里挑一的。”

玉茹听婆婆如此说,望着繁茂一阵地暗笑。繁茂觉察到了大嫂的举动,心里有点儿不安,咳嗽一声,转身往大门外去了。

(十)

今晚,繁盛受兄弟佑护,酒不过量,保持着清醒、愉快的心情送别亲友们,回到洞房。

许怡早已吃完,坐在床边无所事事,便拿起繁盛放在床头的那本沪版杂志来看。哪知这份杂志是不良读物,里面刊载了几部小说都是诲淫之作。许怡虽是个处女,未懂究竟,但是隐隐间也明白不是好内容。可是,又受诱惑丢弃不下,只得半知半解地往后翻阅。

繁盛进了洞房,见她在看那本杂志,吃了一惊,忙过去连声埋怨说:“这书不能看,快些放开!”

许怡脸上一红,放下书,嗔怪道:“书是你的,你看得,就偏不许我看?”

繁盛一愣,转颜笑道:“这不是本好书,我用来消遣的。你女儿家家的可不能看,会害红眼的。”

许怡一笑。作势欲抓他的眼,口中说道:“我先让你红眼!”

繁盛一闪身,托住她的胳膊往身后一别,凑过脸去,在她红艳欲滴的唇上轻轻一吻,笑道:“可不能,洞房花烛夜,只可烛红,不可眼红。”

许怡淬了一口,扭过头去佯作不理。繁盛见她红了脸娇羞可人的模样,心动不已,伸手扶住她柔软的肩头,示意她进帷帐中去。这座红木细镂有无数精美图案的古式大床,犹如一个独立封闭的小居室。两重帷帐放下后,内外都被隔断。坐在这密不透风的空间里,许怡的羞怯减弱了许多,听任着繁盛一件件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将自己赤裸的胴体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繁盛望着面前这具充满了纯真气息的白皙肉体,情不自禁亲吻她的胸口。稚嫩的许怡情不自禁地在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奇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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