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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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纯无忧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年。
　　待回过神来，林妈妈抹抹眼眶，才愣道，“阿旺去洗个水果……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宁妈妈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会不会是默默他……”
　　二人不顾莫名叹息的林奶奶，慌慌张张地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另一头的洗手池门外，看到阿旺还在里头慢吞吞地洗水果，提着的心这才落到地上。
　　可不等林妈妈走进去，他们就看到水池的另一边，还有宁默。
　　不过二十岁的少年体格颀长，肩膀已经变得可靠宽阔，双腿有力，这些都是他多年努力换来的。
　　此时他微微弯着腰，仔细地在水池里清洗着桃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狭小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冷漠而孤傲。
　　阿旺就傻傻地站在一边看。
　　“阿默，你怎么来了呢？”
　　宁默头也不抬，“来看看你，过会就回去。”
　　“小心哦，不要让阿姨发现，也别被爸爸看见了。”
　　“怎么。”宁默拧起眉，漂亮的眉眼一下子凛冽起来，“你赶我回去？不想见我吗？都这么多天没见面了。”
　　“没、没有啊，明明是你不接我电话……”阿旺委屈地瘪瘪嘴，“我是怕你被爸爸打。”
　　“……”
　　“爸爸说要揍你呢。”
　　宁默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滑动，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手，将头靠在了阿旺胸口。
　　“该怎么办？”
　　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带着轻微的颤音，宁默抬起湿漉漉的手，紧紧拥住阿旺，浑身因为无能无力而僵直，“呆子，我们……该怎么办？”
　　阿旺感同身受地，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
　　“……”
　　“呜……怎么办，阿默……”
　　“……”
　　“我陪你哭，和爸爸好好说，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就能不难过了？”
　　两人如静止般地在小屋子里拥抱。
　　屋外，林妈妈捂住嘴巴，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沿着墙壁向病房走去。
　　“呆子，明天早上……我要回学校参加比赛。”
　　“唔？”
　　“你要来吗？”
　　宁妈妈顿了顿，也抬起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Chapter　49

　　阿旺端着水果站在电梯口，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再也看不到宁默恶狠狠的脸，才失落地走回病房。
　　他神经粗，还笨拙，早就把宁默临走前“回去就说去上了一趟卫生间才会耽搁这么久，还有，别哭丧着脸，你不是最擅长傻笑吗？笑啊！”的叮嘱忘到脑后，闷闷不乐地将水果篮放到小矮桌上，就趴在床沿，呆呆地问林奶奶，“奶奶，出门的话……要带什么东西呢？”
　　“诶？”林奶奶愣住，好好的……怎么提到出门的话题了？
　　可不等林奶奶和林妈妈反应过来，宁妈妈就神色不明地开口，“吃水果吧。”
　　“啊？啊……恩，吃、吃水果。”
　　林妈妈是躲在卫生间里哭过，眼眶还微微泛红，病房里的气氛也颇为压抑。
　　如果是平常，敏锐的阿旺或许会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但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宁默，就只乖乖接过母亲递来的桃子，大口咬着。
　　“……阿旺，妈妈……”搬了椅子坐在阿旺身边，林妈妈欲言又止。
　　“怎么了妈妈？”
　　“没……就是……”奇异地不敢直视阿旺过于坦率的眼睛，林妈妈顿了顿，“你真的……喜欢默默吗？”
　　阿旺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真的懂吗？你和默默……在一起是不对的，你看，大家都是男生和女生谈恋爱，没有男生和男生在一起的啊。”
　　林妈妈焦急地解释。
　　闻言，宁妈妈和林奶奶对视一眼，都满嘴苦涩。
　　只有阿旺皱了皱眉，“可是……大家都是正常人，我也还是笨蛋啊。”
　　“诶？”
　　“为什么大家那样做，我也就要那样做呢？”
　　“……”
　　“而且……有什么不对的呢？我和阿默……只是喜欢而已。”
　　“阿旺……”
　　放弃了和母亲多费唇舌，阿旺兀自将头埋在手臂里，忽然就沉默下来。
　　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发，叹道，“先这样好了，阿旺和默默从小就认识，十多年的感情……哪里是你一两句话就拆了的。”
　　“妈……”林妈妈心情复杂地低喊一声，终究是沉重地离开了病房。
　　宁妈妈又待了一会，也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临走前她看了看阿旺，眉头紧皱着，在奶奶困惑的目光中，尴尬地笑了出来。
　　“那我就先走了。”
　　“恩，你忙去吧，有阿旺陪我就好了。”
　　微笑着和宁妈妈告别，老人家慈爱地挠着阿旺的脖子，“再趴下去，你又要睡着了。”
　　“唔……可是……对了奶奶，你还没告诉我，出门的时候，该带些什么呢。”
　　“恩？”奶奶很是纳闷，但对上阿旺忽闪着求知欲的眼睛，就自然而然地回答，“出门的话……最重要的还是钱吧。”
　　“啊……钱啊……”
　　阿旺似懂非懂地严肃点头，而后不给奶奶询问的机会，蹬蹬蹬跑到隔壁的空床位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
　　“……”
　　“……”
　　林奶奶哭笑不得，只好靠在床头，戴起老花镜看杂志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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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旺一觉睡到晚上九点多钟，他刚睁开眼看到时间，就懊恼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扭头和奶奶对视上，阿旺撇撇嘴，“这个时间……就不能偷偷回家拿……”
　　“……偷偷回家？”
　　“唔……不是。”眼神漂移，阿旺跳下床，很大声地说，“我、我肚子饿了呢奶奶，妈妈他们来过了吧，怎么……怎么也不叫醒我呢！”
　　那紧张的表情心虚的语气，无一不告诉老人家他在刻意转移话题。
　　只是林奶奶心肠好，无意拆穿阿旺，只指了指矮柜下头，“保温盒放在下面呢，吃吧。”
　　“恩！”
　　迫不及待地吃了晚餐，到护士小姐来查房的时候，阿旺又借洗澡跑到浴室里，边脱衣服边给宁默打电话。
　　可惜，对方依旧不接。
　　“……怎么办，这下钱真的拿不到了……”
　　苦恼地嘟囔着，阿旺从浴室里走出来，短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而后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吵得奶奶也没睡安稳。
　　等天蒙蒙亮，阿旺小心地坐直身体。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半多。
　　轻手轻脚地洗漱，阿旺蹲在病床对面的矮柜旁找出环保袋，他没开灯，借着晨曦的微光扭头打量了睡在病床上的奶奶一会，确定对方还在熟睡，就饱含愧疚感地把桌面上所有水果和实物一股脑地都装进了环保袋里。
　　“唔……奶、奶奶，对不起哦。”
　　“……”
　　“不拿的话，我们没有钱，阿默会饿到……”
　　“……”
　　“不是、不是我嘴馋哦，是阿默肚量太大了。”
　　扫荡了食物，阿旺又眼泪汪汪地，压抑下罪恶感从抽屉里拿出两枚硬币。
　　“坐公交。”阿旺咬着嘴唇，“不是……不是偷钱。”
　　准备妥当后，阿旺抽着鼻子，在病床边小声地对奶奶道歉，就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在阿旺合上门的一瞬间，林奶奶半睁开眼，指尖轻颤着翻了个身。
　　她重新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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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旺抱着环保袋急促地跑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怕被护士小姐看到，他难得聪明选了逃生楼梯，九层楼的高度让阿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来到站台，等到公交车，阿旺连忙掏出手机，给宁默发了短信。
　　“我在门口。”信息发出去不过五秒，就收到了回信。
　　阿旺怔怔看了手机屏幕好久，扑哧一声，想要笑，却有泪浮了上来。
　　早间公交车上除了他和司机，就只有两个早起的老人家，车内安静，清晨的空气湿润，金色的阳光薄透，一束束照进车里来。
　　阿旺对着车子的行进而颠簸颤动，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担心会堵车延误到点时间，就挪到第一排颤颤巍巍地询问司机师傅。
　　“怎么可能会堵车，你看这大马路，上面还有几辆车啊！”司机师傅脾气暴躁地回答，“回去等着，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到火车站，别乱跑，摔到碰到，又要让我负责任！”
　　阿旺害怕地缩起脑袋，惴惴地等待，伸长了耳朵聆听电子报站，等隐隐看到火车站的轮廓时，就迫不及待地站到后车门口。
　　“师傅，火车站下车哦……”
　　司机师傅凶残地瞪了阿旺一眼，“你都说了十多遍了！”
　　无视司机师傅的不耐烦和车上乘客的闷笑，阿旺期盼地望着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在公交到站的那一刻，第一个跑了出去。
　　小城市的火车站不大，而宁默算准了阿旺会无措彷徨，早早就等在站台几米远处。
　　在阿旺下车时他就看到了，个头不算矮的呆子总是习惯性地害怕陌生的地方，缩头缩脑，表情还可怜巴巴的。
　　宁默在原地呆站了好几秒，才抬起脚步，轻咳掉嗓子里的哽咽，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就算是早上，火车站外依旧忙碌。
　　阿旺却敏锐地听到了他的声音，一下子转过了身。
　　阳光和湿热的空气如薄雾般笼罩在呆子的周身，而眼神对视上的瞬间，时间真的有静止住。
　　“……”
　　“……”
　　宁默动了动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阿旺蓦地就哭了出来，不过几米距离，等走到宁默身边时，鼻涕都流到了下巴。
　　“脏死了。”
　　宁默按下阿旺的脑袋，嘴上在骂，手却用自己的T恤帮阿旺擦脸。
　　“阿默……我、我昨天睡过头，没能回家拿钱。”
　　阿旺抽噎不止，“我、我早上还拿光了奶奶的食物，还偷了两块钱……”
　　“怎么办……这么做是不好的。”
　　人太善良也不好。既然克服不了这些罪恶感，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
　　宁默拉着阿旺往大厅走，他很多时候还是不明白阿旺的想法，但会觉得说出自责话语的阿旺很可爱。
　　他板着脸，丝毫不管自己因为衣服前面脏了一大滩而备受瞩目，用堪称温柔的语气，“奶奶不会怪你的。”
　　“……真、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们来得时间正好，检票进站，宁默拉着阿旺的手融入人。流。
　　阿旺跟紧他的步伐，顿了好一会，讷讷地说，“阿默……你好像……经常骗我呢。”
　　“……”
　　“那个……上次吃冰，你、你就骗我你吃的那只比较好吃，结果拿走了我的呢。”
　　“……”
　　“你没忘吧？”
　　他才想问你有没有忘记他们现在是悲情的私奔逃往异地呢！
　　阿旺总是有能力只不过说几句话就让他的难受火箭般飞驰而去。
　　被堵住的胸口如愿疏通，连日来的疲倦也因此消除，还有发冷的手脚，急速跳动的心，以及无时无刻不在侵扰他的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呢？
　　连让呆子爱上他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他都做到了，还有什么是他无法达到的？
　　在人群中找到对应的车厢座位，宁默抢过阿旺抱在怀里的环保袋。
　　“里面有宝贝吗？放到桌上就好。”
　　“哦。”阿旺好奇地望着来往旅客，偏着脑袋，亲密地靠在宁默的肩头。
　　他们的手交握着，在等火车启动的时间里一句交谈都没有，却都默契地加重了握手的力度。
　　宁默凛冽的眼神柔软下来。
　　他不会忘记昨天在狭小的房间里，阿旺脱口而出“要”那个字时，心跳得胸口都在痛的感受。

　　Chapter　50

　　清晨的火车嘈杂，上下客期间更是拥挤。
　　比起宁默心情沉重地思考着未来到底该怎么办，阿旺则是放下了负担，全神贯注地东张西望。
　　长大后阿旺就没出过门，记忆中模糊的有父母带他做大巴出去旅游的情景。
　　“阿默，我们要坐多久的火车呢？”
　　“三个钟头。”
　　“那么久啊。”仰头算算，阿旺激动地，“要坐到将近十一点呢，到那里正好吃午饭。”
　　……在这么紧急的时刻还念念不忘午餐，阿旺的神经是有多粗。
　　“啊不对，我们没有钱……”忽然又失落起来，阿旺巴巴抱回环保袋，“阿默，幸好我偷……借了奶奶的食物和水果来呢。”
　　“……是啊。”在阿旺期待夸奖的目光下，宁默敷衍地拍拍他的头，“谢谢你，有了这些，我们就不会饿死了。”
　　“对吧！”
　　火车轰隆隆地震动起来，阿旺扒着车窗，随着车体的运行发出惊叹，“阿默你看，那里有好大一片稻田。”
　　“……”宁默随意瞥了一眼，满不在乎地，“比起稻田，你更好看。”
　　“诶？”
　　“呆子。”
　　他在说肉麻的情话呢，换来的却是对方迷茫的回视，不出五秒，注意力又被稻田和湖泊抢了过去。
　　被忽略的郁闷让宁默忍不住狠狠揪了阿旺的大腿一下。
　　“嗷，阿默，很疼的。”
　　“再疼也没有我心脏疼！”宁默恶狠狠地说。
　　阿旺委屈地看着宁默，从环保袋里翻出一颗桃子，“那你吃水果吧，吃了东西，就忘了疼了。”
　　……才不会呢！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胃部贯穿全身吗？！
　　气呼呼地抢过桃子咬了一大口，宁默幼稚地转身面向走廊。
　　他是真的在迷惑。
　　“回学校参加比赛”这种事根本不存在，骗阿旺逃出来是自己一时的冲动。
　　被母亲教导，让从小就敬畏的长辈失望，甚至气晕了林奶奶，这一系列完全是他没有料想过的。事发突然，打破了他“再隐瞒几年，等有了力量和经济基础后再摊牌”的想法。
　　可他隐隐的，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阿旺想告诉父母，他无法再狠心地回绝阿旺了。
　　接连几天无法和阿旺联系，更看不见那张看惯了的呆脸，“逃跑”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里，就止不住地疯长起来。
　　他被迫早熟，思路清晰地告诫自己不能贪玩，要认真念书，否则会被人瞧不起。许多许多事情，他都放弃了。
　　但这次他想任性一回。
　　长辈们不懂他。
　　他为什么不能喜欢一个呆子呢？
　　“唔……阿默，你真的还痛吗？”腰侧被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宁默冷下脸，挂上不耐的神情，“是又怎样？”
　　“……再给你吃一个桃子。”
　　“哈？”
　　“我的这颗，也给你吃。”
　　阿旺讨好地用双手捧着桃子递到宁默面前，“再吃一颗，就真的不会痛了。”
　　他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就是因为他呆呆蠢蠢，即使一无所有，彷徨无措着，也总是把他放在第一位。
　　“真的，吃饱了，就什么痛苦都忘了。”
　　连最爱的食物，都能割让给他。
　　“……谢谢。”宁默顿了顿，哑声说，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水光。
　　“不用谢。”阿旺笑眯眯地，困倦地将头靠在宁默肩头，“我喜欢阿默嘛。”
　　“……”
　　火车上充斥着陌生人之间的谈笑，频繁的震动也并不舒服，但耳边响起的这句话，却令飞驰倒退的风景和车厢中略略浑浊的气味，也美好起来。
　　这是他听过的，最动人的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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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估了阿旺的食量，在三个小时车程中，光是阿旺一个人就吃掉了环保袋里的一大半食物。
　　等到下车的时候，两人就变成了两手空空的状态。
　　只有宁默身后背着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