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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星如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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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宁听着他说话,越听越失望。理智告诉她,此时自己应该做一个贤惠明理的女人,说些体谅理解的话,并且表示出她的理解和支持。但她由衷地不甘愿,说出来的话也就淡淡的,没了滋味,“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都是为了结婚嘛,我懂的。”

       工作算是做通了,可翟远林还是有些尴尬。

       景宁没了“体谅他情绪”的心情,又不想在此时此地和他僵起来,正巧手机响了,化解了两人间的乏味和小摩擦。

       景宁没看号码就接了,避开翟远林转身去了一个空房间。她以为是同事打来的公事电话,不想却是大学同学格日勒打来的,结结实实地让她意外又兴奋了,“是你呀!格格!”

       格格嘻嘻笑,“景宁,你是不是也该结婚了?”

       景宁被这一问吓到了——自己正站在未来的新房里,这也太有默契了吧!是心电感应吗?她不禁赞叹,“你是巫婆吗,掐指头算的?”

       电话那端正一边拖地做家务一边打电话的格日勒翻个白眼,“我就是巫婆也懒得算你。你的事情太符合规律了,严格按照你的规划进行,我一眼能看穿你一辈子。和翟远林有一年了吧,去年夏天你说‘应该一年后能结婚’,现在时间到了,是不是开始准备了?起码该定下来了吧。”

       景宁被她一语言中,无趣的感觉陡然升起,“被你这么一说,真没意思。”

       回头看看翟远林,他不甘心无所事事地等她煲电话粥,也打着电话,想必不是打给秘书就是打给客户的。

       格格一句话就揭穿了景宁。她出了校门后每一个变化都是按部就班的。进公司时她给自己定过规划:两年后要做到自己现在的位置,四年后薪水到哪个水平,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样的男朋友,甚至二十几岁结婚……到目前为止,包括最不可计划安排的婚姻大事在内,全都按计划圆满完成。是她把生活安排得太成功,还是要感谢翟远林的配合?

       格日勒笑了,“我不管你有没有意思,反正我参加你的婚礼是很有意思的。唉,说正经的,毕业五周年了,同学们早就闹着要聚会,时间定在半个月后,就算你是工作狂白骨精,也得来啊。”

       景宁立刻头晕,“为什么你们要选我最忙的时候办聚会……”

       格日勒情绪瞬间坠落,“得,一听这腔调就知道要你参加也够呛了。”

       “参加的同学多吗?”

       “都联系到了,只有楚端一个人找不到。不过到时候能聚在一起的有一半就不错了,毕竟天南海北的,都有各自的难处。”

       楚端……

       这个名字让景宁怔了一下,忘了说话。

       格日勒深知她的底细,泼辣的口气转了柔和叙事,说道:“同学们都在想办法联系楚端,就算到时他不能参加,知道每个人在哪里、在干什么也算圆满。景宁,你和楚端有联系吗?”

       景宁不答只是摇头,根本忘记这个动作格日勒是看不到的。格格却像是看到了,说:“你也想办法找找他吧。我们几个同学商量了一下,光吃饭喝酒太没境界了,应该回母校看看,再组个短途旅游团出去玩玩。你必须来啊,别给我掉链子。”

       景宁不置可否,“我尽量。”

       会去吗?景宁叹气,加不完的班,又凑在准备结婚的时候,她多半是走不开。

       挂了电话,景宁站在窗边看夏夜的灯火。这座小城的霓虹比去年此时璀璨了很多,多了许多高楼,繁华区也铺展开来,比量起来像是换了一个天地,有了大城市萌芽的端倪。一转眼她在这里住了五年,不是一个短日子了,五年前的她还是稚嫩的。想必校门前的路现如今也变化了很多,曾经走在那条路上的人如今都变了模样,天涯海角地散落成星,有的没了消息,失去了下落。比如,楚端……

       那张桀骜的脸像是就在眼前:唇角从来都是紧抿着的,即使笑也只是似有若无地一斜,但他的眸子从来都是带笑的,黑而亮,笑意懒散不羁。想着想着,楚端仿佛就对她笑了,说着多年前最常说的话,“景宁,你可真够笨的!”他从来都是自我的,不驯服的脾气总是让老师跳脚,如今肯定也是把上司气得抓狂,然后再交出好得让人掉下巴的业绩。

       怎么就会联系不到呢?毕业时他是去向最好的一个,签了大型国企。

       “楚端”这个名字就像岁月的茶锈,一圈圈、一层层地沉淀在景宁记忆的茶杯里。平常的日子里杯中沏满茶水,那圈褐色涟漪般的痕迹会被遮掩,无法察觉。但当水被倒空,便只有这圈茶垢的印记是属于杯子的,冲刷不掉,似乎有了它,这杯子就沁着茶香了。之所以这么霸道,只因为它是第一道落在雪白瓷器上的印痕。

       格格这通电话挑起了景宁对往事的追忆,她赶不走楚端的印记,只能求救般地给杯子倒满茶——用翟远林这杯名贵的普洱压住楚端那圈陈年的茶渍。

       然而翟远林的电话比她的还要长。景宁双臂环在胸前倚着还没有装上门的门框,看他郑重地吩咐着什么,神情酷似自己公司一位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副总。

       翟远林歉意地对她点点头,尽快收线,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景宁意兴阑珊,摇头,“我不饿,还得回公司加班。”

       “那我送你。”

       “不用。”

       翟远林见她兴致不高,而且把女人的情绪带动起来一直是他无能为力的极弱项,他的想象能力仅止于景宁工作上遇到了麻烦,于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打了个电话就不开心了?公司有事?”

       景宁离开门框站直了,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早点走吧,我明天一早还开会呢。”

       她不说的就是与他无关的事,无须深究,翟远林不再多问。他极欣赏景宁这样直爽干练的性格。她把自己的生活事业打点得整齐妥帖,不会纠缠在情浓情淡的小儿女情绪里,更是他的好帮手。

       翟远林跟在景宁身后下楼,两人上了各自的车。前后同行到十字路口后,景宁向南,翟远林向北。

       

Chapter2 故人重逢
       晚上回到公司,景宁结结实实地被顶头上司石部长削了一顿。夏日的浮躁让每个人都无法静心,部长大人的怒火已经飙飞一整天了,说起话来近乎咆哮,话筒被震得嗡嗡响,“跑哪儿去了?丢下工作让手下人加班,满世界找不到!说是去见什么零售商,哪个零售商会现在找你?马上把升级产品的上市规划给我做出来,我就在办公室等!”

       挨了骂,看着桌上摞成垛的枯燥文件,想着刚才看到的冷冰冰的婚房,景宁觉得没意思到底了,索性拿起电话打给格日勒,“短途旅游你们打算去哪儿?”

       格日勒兴奋了,“没定呢,你要来?正好,这事交给你安排了。”

       景宁呕血,“我没那个时间和智商……”

       格日勒一句话把她的抗拒灭掉,“你总得为同学们做点事吧?”

       于是从她点头说参加的一刻,景宁这个消极分子就迅速被格日勒破格提拔为“主力壮丁”——负责确定和联系短途旅行的景点,格格还列出了各种要求、条件,长长的一串。

       景宁偷懒,自己去赶工作进度,为参加聚会腾挪时间,把这个费脑筋的问题甩手扔给了临时代替晶晶的助理阿凤,“找一个距C城半天路程的景点,要新鲜有趣、要风光好、要省钱、要交通方便。定了地方就赶紧联系,时间是下个周末的两天。还有,给我订下周五去C城的机票,以及周末从景点返程的机票。”

       阿凤眩晕着领了任务,上网查C城周边旅游区。她也偷懒,订机票的事扔给了她的姐妹——楼上十六层一家公司的后勤,没想到所有问题都因为这通电话全部解决。阿凤急匆匆地去给景宁汇报,立志要“促成”景宁的草原之行——能省自己多少时间和心力啊,不然她得上网查路线、打电话、查报价累到死,还不一定讨喜。

       “……离C城是比预想的远,路上时间会长些,但是绝对值得去。”阿凤极尽所能地渲染鼓吹,“楼上十六层那家公司刚从那儿回来一拨人,都说好、没玩儿够、还要去,说这个季节是草原最好的季节,他们下一拨的人紧接着就又出发了。”

       “你倒会省事,”景宁心里已经认可了,草原——正是格日勒的家乡。

       阿凤被景宁说得憨憨傻笑,景宁也笑了,“这事全交给你了,回来重谢你。你找十六楼的那个朋友帮帮忙,按他们的套餐来一份。”

       阿凤好奇,“组长大人,你定二十多人的大团,是组织聚会?”

       景宁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出去找找刺激,看看有没有艳遇。”

       “你哪是找艳遇的人啊,故意不告诉我。”阿凤失落地撇着嘴走了,景宁忍住笑低头继续改文档。

       出发的前一天,桌上的案卷再也无法让人坐稳了,景宁早早地下了班。正是夕照时分,乘电梯从高处缓缓下行,能看到整个城市被软软的金色镀满,空旷安宁。她生了闲情,在一楼出了电梯,没有开车,打定主意散步回去。回家的能源从烧汽油变成消耗卡路里,速度慢下来,呼吸也就松了下来。景宁悠闲自在地边走边看,步调速度与街对面一位遛狗的老太太基本上是一个层次。

       经过公司门口的报刊亭时,景宁被橱窗上各式的杂志封面牵走了眼神,便驻足停了下来。

       “来份晚报?”报刊亭的老大爷探出头来问,余晖下的笑容看起来极像胡同口邻家的阿叔。

       本来景宁只是随便看看,没有买的打算,被如此一问就改了主意,手点在从前热衷过的杂志上,“来一本。”

       到手的崭新杂志纸页光亮硬挺,鼻息间有印刷品的味道,她边走边翻到一个短篇故事看起来。

       今天的景宁有些主动怀旧的意思。她想酝酿、寻找一种老照片样的情怀,放慢节奏,扔掉工作,像学生时一样买杂志看,却不得要领地怎么都捕捉不到年少的情怀了,这种追逐因此也变成了刻意和营造,有些僵硬,不那么从容纯粹。

       想来当年的心境只属于当初的自己、当年的同伴、当时的年华,经过了也就逝去了。

       想通这些,景宁不禁怅然,手边的故事也就看不下去了。她干脆把杂志卷在手中,闲闲散散地往家走。抬头时正正地就看见一辆别克从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赫然醒目的是它前面一只碎裂的灯罩。这车子太熟悉了,连带着那晚她撞它的场景浮现在了眼前。景宁不禁停住脚步,注视着它飞速掠过,奇怪着它怎么还没修,不怕交警罚款吗?

       不想别克开出不远就停下了,然后退了回来缓缓地停在她面前。景宁知道,这倒霉车主今天算是逮着她了,于是挺挺胸膛准备应对。玻璃窗落下,坐在司机座位上的男人清爽整洁,戴一副黑框的眼镜,对她微微笑着。这就是她的债主了,果真就是那天早上在电梯里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对方眉峰略略扬起,试探地问:“如果没认错,你是景宁?”

       景宁客气地笑笑,“是。”

       “我叫武匀。”对方自我介绍着,看看景宁手里拿的彩页杂志,“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武匀唇角上挑,即便绷着脸时也是似笑非笑的样子,目光柔和,这让他看起来温文且容易相处。这种类型的人一般来说都性格柔韧,不是轻易暴躁型,比较好打交道。景宁很庆幸自己撞的车是他的,说道:“不了,谢谢,我没什么事,想一个人走走。你的车怎么还没修?正好遇到了,我把钱赔给你吧。”

       景宁说着低头从包里找钱。武匀呵呵笑,“不用,我不是来找你要账的,何况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报保险的时候再找你吧。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不过和你们公司没什么来往,所以咱们没正式见过。”

       说着,武匀拍拍方向盘,“真的不坐?”

       景宁笑笑摇头,算是婉拒。武匀也不再坚持,别克车滑出去上了路,很快看不见了。

       是位有修养、讲礼貌且很讲道理的人,这是武匀留给景宁的印象。他与人交往也是随和大方的,客气却很亲切,正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景宁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蛮横严厉的上司、苛刻找碴挑刺的客户,这种清淡儒雅类型的人乍一出现让她很有新鲜感,也带来了好心情。

       景宁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在机场她又见到了武匀。他穿着白T恤牛仔裤,背着包,和二三十个年轻人一起等着登机,要出门旅行一般。男男女女都兴冲冲的,出笼鹦鹉似的唧唧喳喳,偶尔小幅度花拳绣腿地比画嬉闹着。看得出他们顾忌着公共场合,声音都努力地压低,不然只怕已然撒着欢儿高声呼喊着跑起来了。

       见到景宁,武匀也很意外。隔着人群,景宁对他微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武匀比景宁想象中更开朗活跃,老朋友般特意走过来问:“你这是去哪儿?一个人?”

       “我去C城。你呢,是和同事们……”

       “公司组织的活动,大家一起出去玩两天。”

       景宁隐约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有什么联系似的,想一想,豁然开朗,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期而遇了:阿凤帮她确定旅游路线和订机票是通过那家“十六楼的公司”,恐怕就是武匀的公司,巧了。

       景宁开起了玩笑,“你是去草原吧?”

       武匀略带惊奇地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景宁故作神秘,侧眉斜目地装着,“我会算命。”

       “你是听楼里的人说的吧?”武匀才不信,顺便将她一军,“那你给我算算,看看今天的航班会不会晚点。”

       “这个太简单,都不用想的。”

       “所以就不算了?”武匀调侃她,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景宁想着,如果时间和路线给面子,她和武匀也许在草原上还能遇到。

       又聊了两句,广播通知武匀的航班要登机了,两人便分了手。景宁的那一班却迟迟没有消息——延误了,好在时间不是很长。登机之后一切顺利,在C城落地之后麻烦又来了——打不到车。

       聚会的同学们都是提前到的,唯独她迟到。格日勒气晕了,在电话里骂景宁,“就差你一个人了!我们吃还是不吃?笨死了!抢车啊!”

       景宁看着机场外瓜分几十辆出租车的几百人队伍,绝望地摇头,“别等了,你们先吃吧,我尽快。”

       她听见格格和同学们的商量声,有离话筒很远的声音说:“让她等会儿,我去接她。”

       格格对景宁转述,“算你谱大,等着,我们去接你。”

       刚才那声音还让景宁的心怦怦直跳,她问:“谁来接我?”

       “楚端。”

       景宁呆掉了,恍若还在飞机上云里雾里地钻着,太阳也近在眼前晒花她的眼。

       楚端?他不是屏蔽了所有人,刻意消失了吗?同学们大海捞针都找不到他的人,怎么可以出现得这么突兀?

       格日勒到机场时,那里已经冷冷清清了,她远远地看见景宁站在出口旁一根柱子边,因为等得无聊,正在低头看着鞋尖,在地上来回划着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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