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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 by 吐維(toweimy)-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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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次说,你演的角色叫Ivy?男主角之一?」
听到肖瑜的口里说出那个名字,习齐全身又是一颤,半晌才点了点头。肖瑜忽然开始打量起他来,从被雨淋得微湿的发尖,到冷得微微发抖的后颈,最后视线顺着背脊下滑,停留在习齐的臀部上,慢慢勾起了唇角,
「喔,所以你真的要演那出戏?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上?也罢,因为是小齐嘛,这对你来说没什么。」
肖瑜的说法让习齐又咬紧了唇,他又从流理台上拿了另外一条黄瓜,习齐发现台子上堆了二三十条这样的黄瓜,剎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有些苍白。
肖瑜注意到他的反应,不禁笑了笑,
「本来今天要教凉拌黄瓜,可是那些贵妇人说冬天吃这些太冷了,就临时改成了蛋包饭,浪费这一堆食材。」他有些讽刺地撇了撇唇:
「不过学什么菜,对她们来讲也不是重点就是了。」
「瑜哥……」
「你放心,我毕竟还是个厨师,还不至于做出亵渎食材的事。」肖瑜望着习齐红上耳根的脸,像逗弄自家养的小白鼠般勾起唇角:
「除非你这么饥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他边说着,边拿起旁边的菜刀切起黄瓜来,另一手转开了电磁炉。习齐紧张得浑身僵直,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比起肖桓,肖瑜总是喜怒无常,上一秒对他温柔亲切,下一秒却可以让他置身于地狱,断腿以后更是如此,
「另一个人是谁?」肖瑜背对着他洗黄瓜,忽然问道。习齐反应不过来,
「另一……个人?」
「就是另一个男主角,我看过剧本,和你演对手戏的是谁?」肖瑜问。
「是……学长,一个四年级的学长。」习齐撇过了头,这问题竟让他一瞬间有些惊慌,肖瑜盯着他的表情:「叫什么名字?」习齐嗫嚅地开口,
「罐……辛维学长,不过我们都叫他罐子。」连习齐自己也没有料到,光是念出罐子学长的名字,心脏就像被电流通过那样,全身热了起来。
肖瑜没有放过这一点异样,「喔,所以他就是借伞给你的人?」
习齐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纪宜借给他的伞,上头还淌着雨水,「不、不是,那是另一位学长……」肖瑜没等他说完,淡淡地接口:
「嗯,所以还有另一位学长。」习齐听着他的语气,唇色发白地抬起头来:「不是的,瑜哥,他们只是剧组的人而已,我跟他们都不熟,也很少见面……」肖瑜忽然笑了一下,他在平底锅里重新倒了油,把切好的黄瓜一把把扔上去,
「别担心,我答应的事情不会改变,我说过让你演这出戏,就会让你演到底。小齐,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肖瑜翻炒着平底锅,语气依旧淡淡的:
「一但动摇到你的利益,一但害怕失去什么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开始说谎,不管对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
习齐没有回话,肖瑜把做好的黄瓜炒蛋放进有小花镶边的盘子里,又在旁边的饭锅里盛了两碗剩饭,在瓦斯炉的锅子上舀了蛋花汤。教室门口有人探头进来,好像是管理员,询问需不需要关门之类的,肖瑜笑容可鞠地打了声招呼,那人就离开了。
「演给我看吧,小齐。」肖瑜把盘子推到习齐面前,托着下巴看着他。
「咦?」
「演给我看,那出戏。我想看你演戏,小齐。」肖瑜的手跨过流理台,捏住了习齐的下颚,又慢慢地滑上他的颊,感受他的颤抖:
「仔细想想,我和桓还没有正式看过你演戏呢!我是指在舞台上、有剧本的那种戏。来,一小段也好,让瑜哥看看,那个让我的习齐心神不宁的世界,到底生得什么样?」
「可是,我还没有……」
「就演那段好了,你第一次被人上的那段。那个叫Ivy的男孩子,不是向神求救了吗?我记得没错吧?」
肖瑜的记忆力很好,观察力也很敏锐,这点习齐从小就知道了。肖瑜说的是全剧最□□的一段,Tim无法抑止撕毁、剪开Ivy的冲动,日夜陷在亲手毁灭情人的挣扎中,他狂吼、翻滚,在舞台上嘶叫着,像只受伤野兽般痛苦。
无计可施的Ivy于是向上帝祷告。上帝是被人丢弃在垃圾场的一台唱盘式留声机,声音老朽、延宕,有时讲话还会跳针。Ivy却像是找到了黑暗中的一线曙光,拚了命地抱着它,向它祈求。而留声机最后找出了答案:唯有剪刀与蘑菇不断地接触、不断地□□,去探索彼此,直到触碰彼此体内最深的禁地,双方才有可能得救。
但是这对Ivy而言太过危险,他喜欢Tim,却对Tim的剪刀充满着恐惧。Ivy从害怕、抗拒、挣扎、尖叫,到对Tim的包容、接受、忍耐和体谅,这是全剧中Ivy台词最多的一段,也是完全展现Ivy这个角色内心世界的一段。至今女王还没有让他演过。
看着肖瑜不容违抗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习齐又想起了罐子。
『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医生。我总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医生。那是白得像圣诞节的雪一般的病房,而穿着像天使一般雪白的医生,就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笑着。他笑得是这么的温柔,彷佛我只要伸出手,妈妈就不会再哭,我就可以得救。』
习齐朝肖瑜的方向伸出了手。但在他眼前的,彷佛已不是肖瑜,而是凝立不动、好像刚死过一次般的罐子。那个生日的夜里,乍失情人的罐子学长,出现在女王面前,出现在剧组所有人面前,而现在,又再一次出现在习齐眼前。
为什么?习齐忽然疑惑起来,为什么,Tim会如此痛苦呢?
Tim这个角色的设定是,无论看见什么,都会想用剪刀剪坏的人。因此用剪刀剪开事物这件事,对Tim而言,应当是愉悦的、理所当然的,就如同Ivy认为蘑菇是这世界真正的面貌。对Tim而言,把那样东西剪开,就是他理解事物的方式。
想要更加地理解Ivy、更深地去爱Ivy,所以把他剪开、剪碎。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不是吗?
『我问天使们:你能让我得救吗?天使们笑着看着我:当然啊,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得救。于是我向他们伸出了手,在白色的世界待了很久、很久。但最后我还是没有得救,妈妈也还是在哭。天使把我的手还给了妈妈,他们说:很抱歉,如果你的孩子看见的是袖扣或向日葵,我们都有办法救他,但是蘑菇,没有办法。我们深表遗憾。』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这个剧本吸引?
一开始,习齐慢慢地回想起来,他只是因为这戏的角色新奇有趣,所以才会注意到这个剧本,但是并没有很强烈地、非站到舞台上演出不可的欲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起介希第一次和他说起关于Knob和罐子的故事时,他有种手上的剧本忽然活过来的感觉。虽然还不明显,但是那时候他就有预感,这些看似冰冷、荒谬的文字背后,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等着他去探索、去触碰。
习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看到罐子学长对他冷淡时,他会难过到这种地步。不是因为自己的演技和能力被质疑,毕竟他也很质疑自己的能力。
而是……他始终向往的人、那个世界、那个故事,被一堵看不见的高墙给挡住了,被罐子自己给挡住了。
好想触碰他、好想理解他、好想拥抱他、好想进入他……好想好想,即使只有一次也好,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他。
为什么Tim会这么痛苦?因为他也在等着救赎,等着永远也不会降临的救赎。
像Ivy一样,像习齐一样。
『那时候,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啊,一定是永远没有办法得救的人,就算呼喊上帝,就算跪下来祷告,我仍然注定……徘徊在这个垃圾场,这个永无止尽的深渊,这个没有尽头的、疯狂的世界……』
料理教室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了,肖瑜的脸也是。习齐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的视线忽然充满了水雾,
『我已遗忘有多少年没有祷告,不曾在清晨听过教堂的钟声,但是上帝啊,如果你肯原谅我的殆惰,我愿意再一次向你屈膝,请你垂听……』
习齐的两手,紧紧捏着流理台的边缘,紧到发抖。他隐隐约约看见肖瑜彷佛朝他靠了过来,但是他看不见、听不到、无法呼吸,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认识一个人,他是那样的跋扈、高傲,从不肯向任何人求恳,但我从他身上,看见了蘑菇以外的东西。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无论如何都想救他,上帝啊,我是个注定无法得救的人,我……是如此弱小……无力……懦弱…一无是处……我,但是我也想……至少一次……成为……谁的力量……请你……垂怜……』
习齐没有办法继续念下去,他的手紧抓着流理台边缘,唯有如此,才能控制着不跪倒下去。
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压抑的、无力的啜泣,而后渐渐泛滥成有声的嚎哭。他哭得全身发抖,感觉到肖瑜从他身后绕过来,拥住了他的肩。
肖瑜看着他痛哭的脸,沉默了半晌,把脸靠在他的颈侧,
「不要哭了,小齐,不要演了,」
他的声音很柔、很轻。彷佛回到四年前,那场毕业典礼上那样:「不要哭,小齐,你不要再哭了。」他彷佛念咒语般呢喃着,但习齐还是泪流不止。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么简单、这么纯粹的事情?
如此单纯的Ivy、如此单纯的心情……
如此单纯的自己。
***
整个艺大陷入期末考的忙乱中,戏剧学院前的坡道上少了嬉闹的学生,系图书馆里罕见地爆满了人。就连一向喧闹的中庭,也挤满了考前恶补术科的学生。
排练进入日程第二周的那天,习斋给习齐来了电话。
「齐哥,你还好吗?你声音听起来好累喔。」
一听到习斋开朗的声音,习齐有种积劳一扫而空的感觉。他对着手机笑了,
「嗯,因为期末考加上排戏,有点没睡好就是了。不过别担心,齐哥应付得过来,倒是你那边,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我们也有期末考喔,只是没有那么累就是了,因为可以带回去慢慢考。对了对了,齐哥,上次那个照片里的女生……」
「嗯?怎么样?」习齐笑着问。
「呃,也没有怎么样。不过我跟她说,我哥说妳很漂亮,结果她就说我很讨厌,一下子就跑掉了,结果到现在看到我就跑。齐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习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贴紧耳朵:「不,你没做错。」他肯定地说。
18
习斋听起来有点疑惑的样子,不过他很快改变了话题,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趣事,像是上了哪些课、学校里的趣事等等。半晌忽然开口,
「对了,齐哥……」
「嗯?」
「……不,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我们这组,换了辅导我们的牧师呢。」
「咦?为什么,不是快要寒假了吗?」
习齐有些意外。习斋的学校,是教会募款创办的,除了持有证照、专忙照顾盲人的辅导员以外,教会也投入了不少人力,学院的行政有百分之八十是靠牧师和修女在维持,辅导员也有很多是基督徒。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有点可惜呢!我比较喜欢之前那个牧师先生,他很照顾我,莫名其妙就被换掉了,让人有点难过。」习斋说。习齐马上说,
「我打电话去学校跟他们说吧?这点事我还办得到。」
「咦?不用啦!为了这种小事就请家长打电话,我会被同学讨厌的喔。这里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所以不会有人特别对待我,齐哥,这里和以前的学校已经不一样了。」
习齐只好「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哪天一定要找机会去问一问,至少写个信之类的。毕竟习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或许除了戏剧外,最珍视也最无法放弃的东西。
「那么,就寒假见了,再两周就是了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齐哥围炉了。」最后习斋笑意盎然地道别了。
上完剧场初级的课后,习齐一个人赶到活动中心。在那次冲突的排练后,又练习过几次,但对习齐而言状况都很糟。罐子拒绝和他对戏,无论女王如何命令都没有用,结果女王只好先指导其它演员。因此除了少数独角桥段,Ivy的部份几乎完全没有进展。
习齐往往是第一个到的,一到就帮忙整理场地。他感受得到学长姊对他的敌意,罐子就不用说了,连菫学姊也不太屑和他同台似的。
上次他还听到菫在厕所前向阿耀学长抱怨:『搞什么鬼?为什么老大要找一个这种小鬼来?』那时候他听到阿耀不怀好意地笑答:
『脸蛋吧?你不觉得小学弟再成熟个几岁,会是另一个Knob吗?你没看连纪小蟹都沦陷了。』菫学姊就说:『就算脸蛋还可以,学院里比他好看的也不是没有。真是的,看到他一脸怨妇的坐在观席上,我就觉得演不下去。』
习齐听完没有多说,就默默地离开了。他知道比起杏,菫学姊是有话直说的那型,何况他也不否认能力不足的问题,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长得特别出色。
他看了一眼空空的排练室,放下袋子,走到扫具柜去拿拖把。抬头却忽然看见一个背影,却是杏学姊,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出来:
「学、学姊!妳来得真……」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杏学姊那张漂亮的脸蓦地转过来瞪着他,脸上表情尽是惊愕。习齐视线往下一移,才发现她手上握着像是药锭一类的东西,桌上还放着水,刚才显然是在吃药,而那个药怎么看都不太像感冒药,
「学姊……」习齐睁大了眼,还来不及多说话,杏已经火速丢下了包装,一个箭步上来按住了他的嘴:
「嘘……!」
杏缓了一下气,抹去唇边的水渍,还看了一下四周。低头看见习齐惊恐地望着她,唇还被他按着,才没好气地放下了手,「这么早来干嘛?大惊小怪的。」习齐不敢多说话,视线却忍不住往被丢掉药包装上飘,杏又瞪了他一眼,
「那是抑制食欲的药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得维持身材,你以为当演员这么轻松?你们男人永远不知道女人的辛苦。」
习齐愣愣地看着别过头的杏,她慌慌张张地收拾了药和水,又回过头来看着习齐:
「我警告你,不准和女王打小报告。要是你敢和女王说我服药的事情,我会杀了你,听懂没有?」习齐连忙点头。杏背上了侧包就往更衣走,自从Knob的死讯传开后,杏学姊就一改第一天见面时的开朗,变得既阴沉又神经质。
习齐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开口:「……学姊!」
「干什么?你该不会想要威胁我吧?」杏回过头来瞪着他。
「学姊……妳还好吧?呃,我、我觉得学姊和菫学姊的角色很有魅力……」比起和纪宜,习齐很少和女性说话,一时有些窘迫,脸也不自觉红了。
杏学姊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得了,我还没有落魄到要个一年级的来安慰我的地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罐子学长不想理的人,是真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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