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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镇轶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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垚垚一天天长大,上学了,他认生字、口算的速度比别的孩子快。他看见老文婶经常到供菩萨的房间烧香跪拜,甚感疑惑:‘阿嬷,那泥巴做的东西又不会说话,拜它干啥?‘‘嘘,小声点,别让菩萨听到了。你还小,不懂,别瞎说。‘老文婶连忙制止。垚垚一天天长大了,他喜欢上学校去,他感到学校比家里热闹,读书写字蛮有趣的。然而时间久了,他的新鲜感消失了,心里嘀咕着,这一天到晚老是背书写字,多没意思,尤其一个生字要重复写好多好多遍,一篇课文要反复背好多好多遍,多乏味呀。渐渐地他不太愿意上学校去,常常要在老文婶、若冰的反复催促下才很不情愿地背起书包往学校走去。在学校里,他好不容易从星期一捱到星期六,盼着的星期天到底来了,不用早早上学了,可以痛痛快快待在家里了。在家里待着他又感到了憋闷,总觉得不如在学校里那般热闹。本来他盼着星期天早点到来,待到星期天真的来了,他却盼着星期天早点过去,他就这么矛盾着。他怕上学,又怕待家里,感到这世界上实在没有一个可以让他自由快活的空间,也没有一个可以让他自由快活的时间。
垚垚变得沉默寡言了,在家他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到了学校,下课了,他也常常独自坐在教室里,很少跑出去跟同学们玩。逢游戏活动或体育比赛,他害怕参加,只站在靠近人堆的地方观望着,旋即离开了。当他一人独处时,渴望着和伙伴在一起,而当他走进伙伴们中间时,却又感到无所适从,又想离开他们。年纪不大的他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想上它三天三夜,尽管他的心海里涌起阵阵波涛,他的外表却又显得那么平静。在老师和同学眼中,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腼腆的孩子。一年又一年,垚垚长大了。一天又一天,他内心里聚集起来的那股连他自个儿也说不清的感觉就像地底下的岩浆在寻找着突破口。一晃眼,垚垚将要初中毕业了,最后一个学期半期考试后,老师阅卷时发现垚垚跟同桌的作文写得一个样,把他俩叫到办公室询问。同桌的一口咬定垚垚向他要了作文,拿去抄袭。垚垚心明如镜,这篇作文同桌的绞尽脑汁写不出来,求他帮一把,他给了,如今同桌的反诬他。他好不痛心,他想争辩,一股气从心底涌了上来,张大嘴巴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老师见他一声不吭,以为他承认了,就对他的错误行为进行了批评。垚垚霎时脸颊涨得通红,迸出了一句:‘卷子还给我!‘老师以为他想看看卷子,再承认错误,就从桌面上翻找出他的卷子,正欲递过去,岂料他一把抢了过来,在老师和同桌的惊诧的目光中飞快地跑了出去。他跑回了家,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卷子撕得粉碎,随即把脑袋往墙上一下一下撞去。。。。。。打那以后,垚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总是以充满疑虑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人们,冷不丁喊出声‘墙!墙!‘让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经常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要吃饭了,若冰喊他不应,上楼来推开房门一看,他正一页一页撕着书本。她顿时心凉了。垚垚仍时不时冒出胡话来,周围的人见了都摇头叹息,说他癫了。老文婶在观音菩萨跟前香烧得更勤了,跪拜的次数更多了,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然而,垚垚的病不但不见好转,手舞足蹈疯癫状动作反而多起来了,‘墙!墙!‘的叫喊次数也多起来了。老文婶若冰瞧这阵势,商量了下,决定去问巫婆。巫婆告诉她们,妖魔已经附在了他身上,必须请道士驱赶。道士到家来了,摆上供品,口中念念有词驱赶起妖魔来。道士表演了一场又一场,文家钞票用了一沓又一沓,垚垚还是那个样子。达理每次回家来一见到道士在表演就蹙起了眉头,但他要说上几句,准得和若冰爆发一场冲突。几场舌战过后,他心里虽老大不愿意让道士表演,也只得默认了。就这么由着道士‘咚咚锵‘折腾了一段时间后,仍不见有什么效果,达理趁机提出看医生的建议。老文婶、若冰感到精疲力尽,一时无计可施,只得依了达理。达理领着垚垚从镇医院到县医院最后到了省城大医院,找了各式各样的医生,吃了许许多多的药,却看不出有什么大效果来。有一位医生建议他们到省城郊区精神病医院看,达理带垚垚上了那儿,来到医院门口,垚垚死死盯着门口挂的‘精神病医院‘那牌子,突然嚷了起来:‘我没病!我要回去!我没病!我要回去!‘死活不肯进去。达理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垚垚硬是不肯进去。达理无奈,只得领垚垚回到了家。求医问药无大效果,达理回镇里上班去了,老文婶若冰又去问巫婆。巫婆告诉她们非请道士不可。道士来了,竭力要把附垚垚身上的妖魔驱赶走。眼看着道士表演了一场又一场,垚垚依然如故,老文婶认为这是自己不够虔诚的缘故,她更频繁地在菩萨跟前烧香跪拜了。往日里达理每每见到她们拜菩萨请道士心中甚感不快,总要皱起眉头说上几句。当他领着垚垚往大小医院跑了个大圈,腰酸腿软回家来时,老文婶、若冰知道他再也使不出啥新招数来,对他所说的也就不怎么重视和理睬了,自然理直气壮地请道士去了。
第二章(一)
垚垚把钱给烧了,文家上下对他盯得紧,不让他在家里乱翻乱动,也不让他到外头乱跑。垚垚在家里闷得慌,又是吵又是闹。老文婶跟若冰商量后,决定送垚垚到十多里外的西山翠竹寺住些日子。垚垚听说要上那儿去,自然满心欢喜。到了翠竹寺,若冰送了个红包给长老,长老欣然收下,在大雄宝殿后面的厢房安排了个干净的小房间让垚垚住下。翠竹寺的几任长老跟文家有交往,文化革命后翠竹寺重修,老文婶捐了钱,因此每次文家来人,长老都要热情接待。
垚垚在翠竹寺住了半个多月,吵着要回家,长老连忙托人往文家捎话。若冰雇了辆三轮摩托车往西山,把他接了回来。
垚垚到家了,老文婶打量着他那比先前稍稍瘦了点的身板子,觉得他这种样子更有精神,暗自欢喜,莫不是他在寺里住了这些时日,真个儿要好起来不成?
垚垚看到场院里堆着几大捆松软的尼龙网料,一屁股坐了上去。老文婶见了,赶他上楼去。这网料是石板街上一家专门为渔民和鳗场鳖场老板加工尼龙网的,这几天生意好,人家等着要货,店老板知道若冰、若雪会车缝手艺,缝纫机又都闲着,就往文家白家送来了网料。
老文婶在厨房里忙着,她煮好了一小锅切面,用肉丝、虾仁、牡蛎、花蛤炒白菜做料了口,味道蛮鲜美。她盛了三碗放厅堂桌上晾着。若冰在院子东头油毛毡棚下车缝着,见老文婶喊吃饭,走进来端了碗,自回到缝纫机前吃去了。老文婶和垚垚坐在八仙桌前吃了起来。老文婶有心试他一试,问道:“垚垚,你不是爱往寺里去
,怎么这么快就想回家来?”
“阿嬷,我自个儿也并不明白,在家里你们这个嫌我那个骂我,又说我有病又要把我这样那样的,我好想出去散散心。可到寺里自在了几天,我又感到了不自在,哎,咋就寻不着个自在的地方呢?”
“垚垚,你又说傻话了。我问你,上次你为啥把钱给烧掉?你爸你妈为你花了那么多钱,你把钱给烧了,没了,日后拿啥子儿给你治病?”
“阿嬷,你干嘛老说我有病有病的,我这不好好儿的么?那钱是阿爸阿妈还有你给我的压钱,你说说看,你们都可以把钱换成了元宝纸,拿去烧成了灰,我想,拿钱去换元宝纸挺麻烦的,这就给烧了,还不一个样?”
“垚垚,你越说越傻了。这可大不一样,大不一样呀!这钱一烧就没了,日后哪来的给你买这买那呀。”
“阿嬷,你不懂,这叫做物质不灭。我学化学做过实验,不管啥子东西,就是这钱烧了,这东西还都留在地球上,并没有飞出咱这个地球去,就像水蒸发了变成氧分子、氢分子还留在空气里一样,日后又可以化合成水,这就叫物质不灭嘛。再说,我把最肮脏的钱变成了最干净的灰,有啥不好呢?明明我好好儿的,你们老是爱说我有病,老是爱把那一沓一沓钱送给那些装着样子给我治病的人。我才烧了那么几张钱,就老是说我,你们一次次花那么多钱买元宝纸烧掉,算一算谁划算来着?”
“你呀,越说越糊涂了,还说我不懂哩!我是不懂你这些胡言,但你这些胡言千万不敢到外头说去。”
“我又没说错,为啥不让我在外头说!说说有啥关系,有啥关系?哈哈!”
“没药治了!没药治了!”
老文婶气得把碗往桌面上一顿,举起筷子要打垚垚。垚垚慌忙站起身躲闪,他的手肘碰翻了碗,“啪哒”一声碗掉了地上,碎了,切面条撒了一地。然,垚垚用一只手扶住桌角,俯下身子作呕吐状。老文婶见状,不忍心打他,赶紧放下筷子,走到他身后轻轻捶拍他背部,让他吐出来。
若冰在院子外头听见了垚垚的嚷嚷声和碗落地的响声,起身过来了,一瞧这情景,她脸霎时阴了下来,正要发作,又咬咬牙忍住了。
老文婶看着石板街上一户又一户人家拆了旧房建新房,心里痒痒的,就跟若冰谈了把这旧房拆了重建的想法。若冰自然赞同。这天中午达理回家来吃饭,老文婶提起了这事儿,达理也有这想法。他们商量后,让达理给在日本的达通去信讲这事儿。
达理给达通去了信。不久,达理接到了达通打来的电话,同意把旧房拆掉建新房,叫他把早先寄回来存银行中的钱拿一部分出来用。
达理利用一个星期天丈量了自家房屋的面积,然后自己画了一张新房的平面图。
光阴似箭,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文家院子东侧的棚子里堆满了待车缝的尼龙网。老文婶在院子西侧井边洗完了衣服又洗菜。院子里以前养鸡鸭,若冰揽了尼龙网加工的生意后,怕鸡鸭在网料上拉屎,就不养了。垚垚在楼上厅堂看了一会儿电视,感到腻了,下楼来对老文婶说:“阿嬷,电视不好看,我出去走走。”
“好吧,别跑远,回来吃午饭。”老文婶叮嘱道。
垚垚离开了家门,像一只出笼的鸟儿在石苔巷内奔跑着跳跃着,一忽溜上了石板街,忽然看见有位道人正蹲在街边地摊前给人算命。垚垚凑上前去伸长脖子瞧了会,待别人算好了命,|Qī…shu…ωang|他挤到了道人跟前,说道:“师傅,帮我算个命好么?”
道人朝他瞪了眼,让他蹲了下来,先仔细端详了一阵他的脸,又让他伸出左手掌来察看,忽然说道:“你这人生来命好,一辈子吃穿不愁,有人供养,你又秉性聪明,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能看到,别人悟不出的道儿你能悟出。”
“师父,你说我这么个好,可人家都说我有病哩。”
“小兄弟,你真真儿没病,说你有病的人他自个儿才有病,说你没病的人那他才没病。”
“师父,那啥时候才没人说我有病呢?”
“你本来就没病,你现在不就好好儿的么?”
说完,道人伸手向垚垚要钱,垚垚慌忙摸了摸身上,一个钱儿也没有,他又窘又急,连忙说:“师父,我回家拿钱来,你等一会儿好吗?”
“算了算了,我本来想带你去别处玩玩儿,你身上没钱,就别去了。”道人说完,把手一挥,地摊上算命的东西竟自动卷成了一个布包儿,他掂起布包儿,一蹦一跳地往街南头去了。
“师父,我跟你玩玩儿去!我跟你玩玩儿去!”垚垚叫嚷着,一脚高一脚低紧随其后追赶着。他沿着石板街向南追了一程,忽然一堵墙横在了面前,道人倏地跃过墙去了,他只觉得一头撞在了墙上,竟跌倒了,顿觉脖颈疼痛难忍。他隐隐听见了道人的声音:“小兄弟,对不起,让你吃苦头了,你要想不吃这苦头,那可得……”他瞪大眼睛,却再寻不着道人,就站起身来,身不由己地车转身沿石板街飘飘然跳跃起来,嘴中念叨着:“墙!墙!”不知不觉中竟拐进了
石苔巷,来到了家门口。他发觉身后乱哄哄的,回过头来一瞧,一群看热闹的孩子正跟上来哩。
老文婶、若冰听见院子门外声音嘈杂,来到门口一瞧,只见垚垚正作疯癫状,口中叫着“墙!墙!”十几个小孩围成一圈起哄着。“这些孩子,有啥好看的,都回家去!”若冰眉头紧蹙,喝叫道。小孩们站着不动,不肯离去。忽然,老文婶瞧着垚垚歪着的脖颈叫了起来:“垚垚,你脖子咋弄的哩?”“刚才遇到
了一个算命的道士,我想跟他玩去,他不让我跟,我追他追不上,碰墙了。”垚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意识到歪了,他转动了一下,疼得“嘘嘘”叫。
“道士在哪儿?找他去!”老文婶焦急地说。
“他收了摊走了,大哥哥去追,我们也追,不见了。”一位男孩道。
“大哥哥肚子饿了,要吃饭了,你们回去吧。”老文婶说完把垚垚拉进了院子,虚掩上门。孩子们见状,都散开了。
老文婶把垚垚拉到跟前,说:“你看你,不在家好好儿待着,把头给歪了,难受吧。”
“叫你在家待着,就是不听,就是要乱跑,自作自受!”若冰绷着脸甩了句,自回缝纫机前车缝尼龙网去了。
过了会,老文婶出门去,请了石板街上给人治跌打骨伤的师傅回家来,搬了张凳子让垚垚坐在院子正中,那师傅让垚垚轻轻晃动脖子随后用双手夹住脑袋进行矫正,弄了几次都矫正不过来,垚垚疼得直叫,不让再弄。那师傅只好作罢,告辞走了。
垚垚脖子疼,躺到床上去了,躺直了闹疼,要侧身躺着。晚上,他正要睡去,忽然道人来到他跟前,扯住他的衣袖说了声:“小兄弟,你跟我来一下。”他一跃而起,跟随道人出去了。“师父,我正要找你,上次我追你没追上,脖子撞墙给撞歪了,你能帮我弄弄好吗?”他问。道人并不答话,携他来到十字街口,对他说:“你们年轻人没吃过苦,也该尝尝苦味儿。你这脖子不打紧,过些日子这儿有人需要你帮助,只要你帮助了人,脖子自会好起来。你想玩么?我还有事儿,下次带你好好儿玩去。”说完,道士松开了手,竟自飘然而去。垚垚拔腿就追,发觉自个儿竟滚到床下来了。
几天来,老文婶见垚垚喊脖子疼,给他又贴膏药又敷草药,都不见效。垚垚感到心烦,不愿再上药。老文婶、若冰盯得紧紧的,不让他到外头野去,他只得一天到晚待在家里看电视。垚垚几次吵着要到外头玩玩去,她们死活不答应。
这天,垚垚憋不住了,对老文婶说:“阿嬷,我受不了了,我要到阿丕舅公那儿玩去,我要憋死了。”
老文婶暗自思量,活脱脱一个大小伙一天到晚关在家里实在不是个办法,到乡下玩一玩,有阿丕看着,应该不会出啥事儿。她沉吟了一会,到底答应了:“好吧,我让阿丕明早儿来带你去,别在外头乱野。脖子还疼么?”
“不疼了,歪就歪着,不管它。阿嬷,我会听舅公的话,就让我住一个晚上,好么?”
“好吧。”
翌日上午,阿丕从蔗林村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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