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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镇轶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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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通望着灯光下她那楚楚动人的白皙的脸蛋,她那蜷缩着的身躯像一只受了伤被抛弃在荒野的羊羔,顿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他的心头,他真想走上前去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奇Qīsuū。сom书,但他咬咬牙忍住了。他到床沿拉起被子往彩雯身上遮去,毅然走出房间,掩上了门。
彩雯匍匐在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不愿出声但哭泣得更凶了,泪水把枕头沾湿了。
达通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时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看起了书。
楼上两个房间和厅堂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天明。
彩雯似睡非睡迷迷糊糊地躺着,猛地被楼下一阵敲门声吵醒,她睁眼一瞧,屋子里亮晃晃的,天早大亮了。她急急忙忙起床披衣下楼去,先开厅堂门,又穿过院子开门,一瞧,是若雪。
“都几点了,还在睡哪!亲家母、阿冰她们呢?”
“她们……”彩雯迟疑了一下,只得实说:“昨晚住寺里去了。”
“我看见垚垚上阿丕那儿去了。这么说,就撂下你跟阿通在家喽——”若雪故意把“喽”字拖长,狠狠地盯了下她那疲惫的脸,又说:“我来拿阿冰昨儿车好的网,顾客在我那儿等着哩。”
若雪自顾往院子东头缝纫机旁尼龙网堆走去。
彩雯脸颊顿时烧得红霞似的,低下头匆忙往厅堂里去了。
第十一章(一)
翌日上午,老文婶、若冰从翠竹寺回来了,文家又像往日一样忙碌起来了。
下午,垚垚跟随阿丕从蔗林村回来了。阿丕走进厅堂,顺手掀起八仙桌上的桌罩,拣了几块鱼肉塞进嘴里,冲着垚垚笑道:“今晚这餐饭我免了。”他坐了一会,向老文婶、若冰告辞走了。
达通仍躲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彩雯有事没事一天中竟有好几次上楼来,她瞧瞧四下无人,情不自禁地朝达通的门口望了望,接着走进自己房间,站在门内又朝他的门口看去,然后才走出房间蹒跚下楼去,回到院子东头缝纫机前车缝去了。
吃晚饭时,老文婶装了饭就在厨房里吃,平日里她不习惯上桌。垚垚胡乱吃了点就上楼看电视去了。若冰端了饭坐在缝纫机前吃,那儿亮着电灯,吃完饭她想再踩一阵缝纫机。彩雯坐在达通对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大胆地抬起头,舒舒服服地把他瞧了个够。达通明白她在盯自己,就低下头来,把脸贴在饭碗边。彩雯把饭碗凑在嘴边,一边慢慢地扒着饭粒,一边目不转睛地朝他瞧着。达通瞧瞧自己碗里的饭粒没了,赶紧放下碗,起身到院子的井边盥洗去了。彩雯独自一人仍在不紧不慢地吃着,最后懒洋洋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这天午饭后,若冰让彩雯上白家去取一捆尼龙网料过来。彩雯心里老大不愿意去,无奈婆婆难得支使她一二次,不好推诿,只得硬着头皮往白家去。
彩雯刚推开白家院子门,突然岚岚背着书包像只松鼠从她的腋下窜了出去。
“这么早就上学了。”彩雯说了声。她穿过院子,走进厅堂,老白婶、若雪正收拾饭桌上的碗筷。彩雯说明了来意,她们让她坐一会儿等等,说过一会儿街上店铺就会有人把网料送过来。
彩雯拉了张凳子坐下。老白婶、若雪收拾好碗筷,见彩雯难得到这儿来,也不忙着去洗,陪她坐了下来,想跟她聊聊。
“彩雯,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关家里,没见过上我这儿串串门,想来你俩口子有说不完的亲密话哩。”若雪故意挑逗她。
“唉!”彩雯叹了口气,“跟他有啥子儿话好说哩。”
“结婚一年多了吧。”老白婶问,言下之意是“也该抱个宝宝了。”
彩雯脸上霎时笼起一层红晕,低下头来不做声。
“垚垚也算得上一个大小伙子……”若雪笑道。
“他呀,他懂个啥,他啥也不懂哩。”彩雯不再感到羞涩了,忿忿地说。
“那你都没跟他来过那个?”若雪作吃惊状,“我们原以为他人怪怪的,没曾想到他会不懂得干那种事儿。”
“反正我嫁给他倒霉透顶了。”
“你不会教教他,男孩子发育迟着哩。”老白婶表示同情和关心。
“他呀,何止是发育迟不迟的问题,他不光脑瓜儿有病,下身也有病哩。”
“我还以为你是蜜蜂撞进了大花丛,快乐得没时间出来串门了。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他难道是个木头人,不常摸摸你?”若雪又问。
“结婚头天晚上他就自个儿睡地板去了。他呀,发育程度连个小小孩都不如。每天晚上他一睡下像死猪似的,跟他在一起有啥子快乐可言。”
“他会睡说明他思想单纯,那种事你应该教教他,世间哪有猫儿不吃腥的。”老白婶嘴上这么开导她,骨子里却护着垚垚,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
“被窝里我也常常去碰碰他,却软绵绵的。看样子他身骨子里这种病三年两载是好不起来的,所以我想,迟早还是跟他去离婚才好。”
“今儿个我们随便跟你聊聊,你千万别生出离婚这念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能凑合就凑合着过日子。依我看,垚垚还不大懂事,一旦懂事了,那种事他一定挺喜欢的。”老白婶劝道。
正说着话儿,有人扛着几捆尼龙网料进院子了,她们急忙起身出去。一会儿,彩雯挟起一捆网料往文家去了。
望着彩雯和送货人一前一后跨出门去的背影,若雪朝老白婶叹息起来:“妈,阿冰和我咋就这般命苦。她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连累了媳妇。咱家阿值说走就走了,撇下我娘儿俩就不管了。怎么这世上苦事儿尽出在咱家哩。”
“你仔细瞧瞧哪家哪户没几桩苦事儿,只是有的人家遇到的多点,有的人家遇到的少点,你没去认真打听,自然不大知晓。这世上哪个家庭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又有哪个人他不曾有过一肚子苦水?就算是皇帝,他也有他难言的苦处。世人常说‘世苦,世苦’,人一生下来一直到死都在不停地受苦,刚生下来时第一声就是痛苦地啼哭,到老了又要经历了一番痛苦才死去,还要让人痛苦地哭着送他走。反正做人就是这么回事,苦就苦呗,凡事想开点就得了。我有时也跟那传教布道的人下乡去,别人家的苦事儿也就多听多见了些,想来还是要心诚心善,时时忏悔,活着时纵然多受苦点,死后才能够升入天堂去。”
“妈,你又说到主那儿去了。我是想说,阿冰苦是苦,但文家还有个希望,她小叔子一表人才,他要讨了老婆,还怕没个好后代么?只是听说他不想结婚哩。”
“哪会不想结婚?她小叔子是个走南闯北见大世面的人,他想干一番事业,自然不着急结婚,将来事业干得差不多了,他自然而然就会安下心去找老婆了。”
“阿通是个好后生,谁要嫁了他,算是她今生的福气。唉——”若雪叹了口气。
自打东门值死后,若雪开始尝到了失去男人那种孤独、痛苦的滋味。以前虽说跟阿值离了婚,但她一直相信那只是场假离婚,日后他俩还是要复婚的,阿值还时不时在夜里回家来睡上一觉,给了她一种温馨充实的感觉。如今阿值再也不能回来了,她顿时感到了心灵上的巨大的空虚。夜间,她常常辗转难眠,有时隐隐约约听到了阿值上楼来的脚步声,恍惚间阿值正走进房间,待她拉亮电灯,才发觉啥影子儿也没有。唉,此时要有个男人陪伴在身边多好啊。男人的身躯似一座山,女人就是那山脚下的一棵小树;男人的胸脯如一泓港湾,女人就是那停靠岸边的一只小船。蓦地,一个魁梧英俊的男人的身影如一道闪电在她的眼前划过,阿通,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言谈举止都不亚于他哥哥,阿理这几年许是工作操劳加之垚垚发病的折磨,明显地老了,白发依稀可辨,背也有点驼了,阿通呢,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勃勃的生气。你倘没结过婚该多好哇,就可以托人说媒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到如今你早已人老珠黄了,时下人们爱说的一句话是“四十男人一朵花,三十女人臭婆娘”,而你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这条件更是一落千丈哩。你胡思什么,你难道还痴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成?若雪顿感自卑,她努力把思绪引开,不去往这事儿上想,却又办不到,达通的身影在她的脑子里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蓦然,一种生怕他被别的女人占有的念头变得愈来愈强烈了。稍稍过后她又冷静了下来,自斥这种念头的荒唐可笑,责令自己要正视现实,不该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然而过不了多久,那种念头又铺天盖地般涌来,她还不止一次喜滋滋地感受着幻觉中的成功的欢乐哩。若雪就在这现实与虚无、企盼与无望之间彷徨着苦恼着。
“咣铛”一声响,文家院子门被推开了,一伙人拥了进来,站在了院子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老文婶从厅堂里走了出来,疑惑地打量着他们,问道。
“找储金会那女的,她就藏在你家。”
“你说什么?储金会女的,藏我家,这话我听不懂!”老文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
“那女妖精嫁到你家来了!”
“她是储金会老板的姘头,卷走了我们的钱,我们来讨钱!”
“噢,你们是说我那孙媳妇吧,她可从来没在储金会做过事,欠钱跟她有什么关系?”老文婶提高了声调。
“没关系?你家孙媳妇不是那妖精是谁,还会有错?”
“我家孙媳妇是咱这乡下人,你们说的那女人我还不知道,她是外地人!你们别认错人了!”老文婶声音更大了。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吵了起来。
垚垚正在楼上看电视,院子里的闹声搅得他心烦,他看不下去了,关了电视机,走到廊前往下面看了看,霎时一股无名火从他的心底升起,他旋风般下了楼,从厅堂门后摸了一把扁担,站到了院子中间,把扁担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骂道:“你们这些鸟人,有完没完,讲我老婆是妖精,你们才是妖精!”他举起扁担就要向众人打去,众人连忙向后退去。
老文婶急忙拖住了垚垚,对大伙儿说:“我家孙媳妇今天不在,回娘家去了,不信,你们到乡下问问去,就知道她是不是咱这乡下人。”
“跟这些鸟人啰嗦什么!他妈个X!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垚垚边骂边挣脱了老文婶扯他衣襟的手,又举起扁担要向众人打去。众人一见势头不妙,纷纷退出了院子,往巷子两头逃散去了。
老文婶连忙虚掩了院子门,拿下了垚垚手中的扁担,叫他上楼看电视去。过了一会,若冰回来了,她送尼龙网到街上铺子去,老文婶跟她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儿。她们都想起来了,彩雯跟在阿值储金会当出纳的那个外地女子长得几乎一个样,但那些讨钱人也太莽撞了,没弄清楚就瞎闯进来闹轰轰的。垚垚癫是癫,这时候却不癫,把那些人给轰走了。
晚上达理回家来,老文婶把白日里的事儿给他说了。达理听了,说:“那些人贪利,把钱不放国家银行,如今心疼那钱,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那女子只是阿值雇的出纳,是做工的,就是找到了她,又有什么用?阿值死后,账本、剩下的钱,还有房子、酒楼都封了,交法院处理了。大概是那些封了的财物远不够抵债,那些没能讨回钱的人心有不甘,就瞎闹闹了。这事跟咱家没半点儿关系,他们闹有啥用?”“那些人下次要再来,我可要教训他们几句。”老文婶说。
那几天达通上省城去了,他从省城回来后听老文婶说了这事,当他听说彩雯跟那女子长得一样时,感到挺有趣的,向老文婶问了那女子的来历。
仲秋时节,下了场秋雨,人们刚刚感受了几丝凉意,太阳一出来又要忍受热的煎熬,每到傍晚,房前屋后蚊子成群结队。太阳出来热是热,还有点风,几天后太阳忽然躲在厚厚的云层背后,时隐时现,天气似要下雨又不下雨,异常闷热,惹人烦躁不安。垚垚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午饭后就跟阿丕到蔗林村去了。天黑后,天空堆起了一堆又一堆浓厚的乌云,临近半夜,巨大的闪电似乎要把整个天空撕成两半,“轰隆隆”的雷声好似整个大地要塌陷下去般震响着,一阵狂风从石头镇上空刮过,紧接着“噼里啪啦”下起了小冰雹,小冰雹过后又是一阵豆大的雨点。镇供电所值班人员为了安全,拉断了电闸,霎时,全镇沉浸在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之中。冰雹雨点下了一阵子,戛然而止。凌晨一点半,镇供电所恢复了供电,早先断电时许多人家的灯都没关上,这时候镇街上许许多多的窗户都透出了格外亮的灯光。有的人沉沉地睡去了,有的人被灯光照得似醒非醒,懒得下床去关灯。不知哪家的狗“汪汪”地叫了起来,随即街头巷尾的狗跟着叫了起来,吠声此起彼伏,一阵比一阵响。睡梦中的人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正乘着小船在波涛中摇晃,有的人被摇醒了,透过灯光看见墙壁在微微颤动,衣橱在左右晃动,听见床发出“嘎吱嘎吱”声,急急跳下床,慌忙穿起衣裤跑出去。那些刚吹熄蜡烛趁着明亮的灯光仍在搓麻将的人们发现麻将桌在摇动,灯泡在晃动,有人连人带凳被摇翻在地板上,他们惊恐万状,夺门上了大街。在街上,人们看见孤零零的电线杆像根筷子在猛烈地晃动着。有人站在街中间喊叫:“地震啰!地震啰!”有人打电话给亲朋好友,一家又一家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家又一家的人接了电话后叫醒了全家人惊恐地出逃。一阵又一阵敲门声把没电话的人家叫醒,一阵又一阵叫喊声把尚在睡梦中的人们唤醒。人们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来到了大街上。有人喊:“到操场去!那儿安全!”人们潮水般涌到了镇街东南方的石头镇中学有着四百米跑道的大操场上。一路上奔跑的人中有抱着棉被的,有举着枕头的,有紧紧把金银首饰盒箍在胸前的,有把用报纸裹着的钞票夹在腋下的,也有背着书包的。操场上聚集了一二千人,有的人披头散发,有的人只穿着睡衣睡裤,趿拉着拖鞋,还有用轮椅推出来的瘫痪病人。操场的一角传来了哭骂声,有个小学生跑出来时背了个空书包,昨晚她把书和作业本丢在了桌上,这时要回家去拿,大人不依,骂了起来,她哭了。
床铺的晃动和犬吠声使老文婶醒来了,快半夜雷雨交加时她没睡着,这下子刚刚才睡着。她下了床,房间和厅堂灯全亮着。她上了楼,正要叫醒若冰、达通、彩雯,他们竟不约而同都起来了。达通刚走出房间,门又晃动了几下,忙说:“发生地震了。刚才我迷迷糊糊那下子震得最厉害,这是余震。”
他们都下了楼,走到院子里,正准备出去,达通忽然说:“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她们跟着进了厅堂。
达通来到楼梯角,拿起话筒拨“一一四”查问县地震台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发出了忙音,他放下了话筒。
“地震的力度就第一下最大,余震的威力就慢慢减弱了,刚才房子没倒,看来问题不会很大。我上楼一下就下来。”达通说完一人急急上楼去了。他打开电视机调了几个频道都是一片空白,迅速关掉了。他走进自己房间往床头拿了半导体收音机,飞快下楼去了。
达通打开了收音机,对大家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弄清地震中心发生在啥地方,是在咱这儿还是在别处。刚刚我开了电视,没节目,现在就听听广播吧。”
达通调弄着收音机,中央台省台没播新闻,他继续调着,却传出了台湾台播音员正在播报最新消息:“今天凌晨一时四十七分在台湾南投发生里氏七点三级地震,台湾中部北部地区发生大面积停电,震中地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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