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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镇轶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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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样?到了那儿还不照样憋闷,所以,自己不等人家介绍完就摇头了。要嫁到远的地方去吧,看来不太可能。自己有心要嫁到不算远的石头镇镇街上,那儿繁华热闹,就是买样东西也比乡下方便,只是自己一天到晚窝在这乡旮旯里,那镇街上的后生小伙认识不上一个,姐姐已经够为我着急了,叫了姐夫又托了人四处儿打听了,我还好再开口吗?

阿亮手里提着个老旧的皱皱的黑皮包儿,雇了辆摩托车上石头镇去了,包儿里装着一万八千元钞票。他知道眼下时有拦路抢劫的事发生,特地拿了个旧包儿装钱,不会引人注目。他打听清楚了,把钱存储金会利息比银行高,存一年利息一分二厘。

阿亮来到了石头镇街,他站在十字街口徘徊着。过了一会,他沿街向东走了一小段路,在一家储金会门前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前踌躇片刻,终于下决心跨进去。柜台里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约摸四十出头,正埋头写着什么,女的约摸二十多岁。

“存钱吗?”女的站起身来,热情地问道。

“存钱。这钱一时用不上,我想存它一年。”阿亮说。

女的递给了阿亮一张纸条儿和一支钢笔,阿亮接过来,用长着厚茧的粗手捏着钢笔歪歪扭扭地填写上了,他瞧了瞧那字儿,感到太蹩脚了,想撕掉重写,到底没撕,递了过去。

“这钱数不能用小写,要大写。”女的接过来瞥了眼,把纸条儿退还给他。

“这大写数字儿我写不来,你帮我写下吧。”阿亮没接,说道。

女的很麻利地把纸张儿给填好了,随即道:“钱拿来。”

阿亮小心翼翼地拉开旧包儿的拉链,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了一包用报纸裹着的东西,把报纸打开,露出了几叠钞票,他郑重地把钞票递了过去,说:“一万八,你数数。”

女的接过了钞票,开始一张一张数了起来,阿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的一双手在钞票上翻动着,生怕她数错了。盯了一会儿,他感到累了,心想,我都数过多少遍了,应该不会错吧。他把目光移到了女的脸上,一下子呆住了,这张脸儿竟跟彩雯一个模样儿,再瞧那高高的颧骨,那亮丽的前额,那长长黑黑的头发往后扎成了一把,再瞧瞧衣服,她穿的是红色呢子大衣,里头是白色圆领套衫,上面绣了朵花儿。彩雯今早儿要下田去,穿的是旧牛仔衣牛仔裤。一会儿,那女的把钱数好了,递给了对面那男的,她随即麻利地写好了存单,盖了章。那男的把钱数了一遍,又接过存单盖了章,把存单递还给女的。那女的把存单给了阿亮,脸上堆满了笑容,说:“下次再来。”阿亮接过存单,发现那女的笑时两边脸颊露出了深深的酒窝儿,彩雯也有这样一对酒窝儿,再瞧那身段子,竟跟彩雯一样儿高一样儿苗条。他正疑惑间,猛然发觉那女的还在朝他笑着,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瞄了瞄存单上的数字,一看没错,急忙把存单塞进衣兜,掂起旧包儿,又朝那女的扫了一眼,然后走出了门。

阿亮回到了荔林村家中,正值中午,一家人围着吃饭,他把彩雯细细瞧了一遍,发现她跟储金会那女子除了装束不一样,其他地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但那女子显得洋气,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彩雯身上却有着更多的乡下人的味儿,说的是本地话,她俩还是能够区别出来的。阿亮正要把这见闻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又咽回了肚里,到底没说出来,心想,还是不说好,要说了,她姐妹俩肯定要问这问那寻根究底,弄不好她姐妹俩还要上石头镇亲眼瞧瞧去,搞得满街风雨,使自己一家人成为人们议论和注意的焦点,往后他走在镇街上被人指指点点,一点也不自在,那样岂不糟糕?这时彩霁忙着哄淘淘吃饭,彩雯自顾吃饭,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正揣着满腹心思,大家吃完饭又各忙各的去了。

这天中午,达理回家来,吃过了饭,他正要出去,老文婶把他叫住了:“阿理,有句话对你说。”

“啥事儿?”

“给垚垚讨个老婆。”

“这不是开玩笑吗?垚垚的病没好,怎好讨老婆?”

“他天天就那个样子,那一辈子都不要讨老婆啦?”

“他还年轻,再说现在连自个儿的生活都不能自理,怎么能讨老婆,这不害了人家姑娘了吗?”

“二十三了,还年轻?你爸这个年纪早当爸了。垚垚结了婚,冲个喜,说不准这病就好了。”

“我不同意!”

“管你同意不同意,都得办!”

若冰正在外头踩缝纫机,听到了厅堂里的争执声,停了下来,走了进去。她狠狠地瞪了达理一眼,问:“你不同意?这个家你啥时候操心过?你呀你,自家的事一丁点儿都不去操心,外头的事儿管得挺宽,你做什么去封那庙,真是没人干的事你尽拣着干。”

“这是按上头的通知办的,没经过批准乱建庙宇都要拆。我不当镇长,别人当镇长也照样拆。”

“拆,拆,你知不知道你闯下的祸吗?外头人都在说了,是你拆了庙,把阿值给害死了。”

“阿值是自个儿落水淹死的,死的原因是经济问题,跟拆庙有啥关系?”

“你说没关系,外头人却说有关系。文化革命你砸了庙,如今你又去拆庙,你咋就不吸取一下教训,少管点闲事?”

“这跟文化革命是两码事,怎么能够扯在一起呢?”

“你呀你……反正你儿子讨老婆的事,我不许你说三道四!”

“你们要是强要办,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不管最好,讨了媳妇是给你文家传种的!”

达理不想再争辩,转身出门去了。

老白婶到文家提起了给垚垚娶老婆的事后,自个儿心中掂量着,虽说女家追得紧,但垚垚那副样子,相起亲来凶多吉少,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把这事办成。她来到了石板街上常给人做媒的张歪嘴家。张歪嘴见她进来,忙迎上前,叫道:“哎哟哟,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歪婆子,有件事想求你,咱文镇长家公子要找老婆,想求你去说说。”老白婶一本正经,说道。

“对象在哪?”

“对象有啦,过一二天女家有人来,你就跟过去了解一下。日后事成了,镇长家定会好好谢你!”

“谢不谢,我不在乎,他公子那个样子,我也感到可怜,讨了老婆,或许会好起来。”

这天,阿亮上白家来了,老白婶叫来了张歪嘴,让她跟阿亮到水川乡荔林村走了一趟,张歪嘴见到了彩雯,有心促成这桩亲事,就跟阿亮、彩霁定了双方见面的日子。

阿亮上次从石头镇回来,钱虽没讨着,却带回了帮彩雯寻夫家有了个着落的消息。阿亮先对彩霁说了,彩霁问了彩雯,见她羞得垂下了头,不言语,最后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她有心要嫁往镇街上去。彩霁催阿亮再上石头镇,阿亮这次回来后对彩霁、彩雯介绍了一通男的父亲是当镇长的,叔叔从日本回来,家境好人缘好的好处。这天晚饭后全家人围坐在楼上厅堂看电视,彩雯看了一会,一时感到没多大兴趣,自回小房间去了。她半躺半靠在床上,想找本爱看的书一时竟找不着,想睡时间又早,她的脑海里盘桓的是石头镇、房子、男人……一幅从未见过的全新的美妙的图景在她的心中浮现了出来。石头镇她去过,今日的石头镇远非昔日,经过改建扩建,变得更繁华更热闹了。未来的夫家不知在哪个角落,想来房子一定挺宽敞,当官的儿子一定风流倜傥、英俊帅气,他家的日子一定过得有滋有味。只要嫁过去,她就将离开这偏僻而卫生环境又差的乡下,就不用再住这老式的房子,就不用再握那七尺锄头柄,就将永远摆脱长年累月跟泥巴打交道的又苦又累又脏的日子。展示在她面前的将是陌生而崭新的生活,她的男人将驾着摩托车载着她风驰电掣般奔走在石头镇的大街上,她的男人将带上她出入大小商店,让她挑选喜欢的时髦服装……这一切多舒心多惬意呀。也许她的男人还要带上她下馆子,美美地吃上一餐,上卡拉OK厅教她唱上一曲,下舞厅教她跳上几步,但下馆子唱歌跳舞她并不感兴趣,将来他若一定要邀她去,到时再说吧。噫,她感到自己想得太多了,嫁过去的生活将会是个啥样子呢?她想,应该像刚才自己想像的那个样子,顿觉心里头甜蜜蜜的。

这天清早,张歪嘴雇了辆摩托车到荔林村来了,随后,她领了阿亮、彩霁、彩雯一起分乘几辆摩托车往石头镇去。

相亲地点定在老白婶家。张歪嘴一行走进了白家厅堂,老白婶、若雪等待已久,一见她们来了,连忙招呼让座。若雪往来人打量了一番,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彩雯身上,定定地瞧了好一阵子,瞧得彩雯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雪看见她笑时脸颊两边露出了一对深深的酒窝儿。若雪察觉到彩雯已发觉她在注视着她,赶忙把目光移开,退出厅堂往厨房烧开水去了。若雪在厨房里暗自思忖,那女子分明就是害死阿值的那个当出纳的小妖精,你瞧那宽亮的额头,那往后拢成一把的乌黑的长发,还有那脸上露出的酒窝儿,能有假么?只是这女子穿着没那小妖精洋气,嘴唇上也没涂口红。不管怎样,倒得要细细儿地弄清这女子的底细。

垚垚由老文婶带着到了白家,走前若冰给他穿了套新西装,又穿上咖啡色的油光锃亮的新皮鞋,一再叮嘱他不要多说话,坐一会儿就回来。若冰本想一块儿过去,又担心垚垚说话出了岔儿,自个儿听了一旦控制不住发起火来坏了事,就留在了家中。老文婶垚垚进了白家厅堂,阿亮、彩霁、彩雯正由张歪嘴、老白婶陪着坐在藤沙发上扯着闲话儿。老文婶、垚垚在她们斜对面的藤沙发上坐下了。这时,老白婶朝张歪嘴递了个眼色,张歪嘴像背书似地向阿亮、彩霁、彩雯介绍了一遍文家的情况,父亲当镇长啦,叔叔去过日本啦,家里有使不完的钱啦,房子很快要翻盖啦,等等。大伙儿都静静地听着,一时无话。老白婶又朝张歪嘴使了个眼色,张歪嘴连忙说:“初次见面生生的,大家不要拘束,随便说说吧。”待了一会,大伙儿仍没声音,张歪嘴又唱起了独角戏,向老文婶介绍了一遍彩雯的情况。这时若雪一手提着开水壶一手端着盘瓜子过来了,她先泡了茶水,往各人面前送了一杯,然后又把瓜子分成几碟送往各人跟前。大家有喝茶水的,也有嗑瓜子儿的,拘谨地说了些话儿。垚垚不喝茶水也不嗑瓜子,低着头不作声。张歪嘴见状,凑近彩雯身边,附着她的耳朵说:“瞧,他多老实!”彩雯的脸霎时变得绯红。大家又坐了一会儿,老文婶、垚垚先告辞了。

他们一回到家,若冰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看样子没大问题,往下就看歪婆子的功夫了。”老文婶说。

“要成了,得要好好谢谢歪婆子。”若冰顿时笑逐颜开。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若冰估计阿亮一家人已经离开了,她来到了白家。若雪正在厅堂里收拾茶杯瓜子壳儿,若冰问道:“妈呢?”

“送客人到车站去了。岚岚还没放学。”

“阿雪,刚才你都看了,印象如何?”若冰忙不迭又问。

“初次见面,叫我咋说好说坏的?”若雪淡淡应道。

“阿雪,你对姐还这么见外,把话藏肚子里?”若冰心中不快,道。

“不是把话藏肚子里,我感到这女子像一个人,并且不是一般像,几乎是一个样。”

“像谁?”

“像在阿值储金会当出纳的小妖精。”

“不会吧。”

“不信下次你自个细细看去,我真怀疑她是不是躲到了乡下去,改名换姓后嫁人。”

“不可能吧,再说这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也是有的,听歪婆子说,那姑娘是自小儿在荔林村长大的,二十多岁了都没离过家一步,怎么有假的?她家还把钱存放在阿值的储金会里,她姐夫就因为讨钱才讨出了这桩婚事儿。总之,这事儿待我让歪婆子再细细了解一下。”

若雪见若冰说得挺在理的,就不再说什么了,又聊了些别的,若冰就告辞了。

第八章(二)

 几天来,张歪婆在石头镇和荔林村之间来回奔跑,她知道彩霁是当家的,担心她不答应,在她面前催了又催。

彩霁有心答应这桩亲事,心想,文家条件蛮好的,有当官的,又有出国的,又住在镇街上,只是耳闻那小子会装癫疯样,说胡话,但那天瞧了半天却瞧不出来。辞掉吧,自个儿也得掂量掂量|Qī…shu…ωang|,一个种田家的女孩要想攀上既有权势又有钱财的好家庭,到下辈子还不一定能碰上,这好机会怎能轻易失去?再说彩雯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她问彩雯,看了那小子印象如何?彩雯羞答答的,说听姐姐的。她猜出彩雯心里有意,羞于说出口来,又想,就是答应了,也不能掉身价,礼金不能少。

张歪嘴从彩霁口中探知她赞成这门亲事,就单刀直入问起了礼金。彩霁开口就要三万元,她认为太高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彩霁答应减至二万五千元。她告诉了老文婶、若冰,她们只肯出二万元。她经过几次穿梭奔走,最后以二万三敲定。

文家送去了礼金,并挑了娶亲的日子。

达理对垚垚的婚事心里老大不高兴,临近娶亲的前几天,他告诉老文婶、若冰,他和几位干部要到外省参观学习去,就动身走了。

老文婶明白达理的心思,决定以低格调操办这场婚事。

迎娶那天,文家在自家院子和厅堂共摆了七桌酒席。垚垚由张歪嘴和石板街上的几位年轻人陪着分乘三辆轿车到荔林村接彩雯。中午,接新娘子的轿车停在了巷子口外的石板街上,彩雯下了车走进了石苔巷,在众人簇拥下跨进了文家门,她那披着婚纱的光彩照人的身影出现在厅堂时,博得了宾客们的惊羡和喝彩。

进行完了婚礼仪式后,宾客们陆续往酒桌上就座。

楼上垚垚住的房间做了洞房,垚垚、彩雯一起上楼进了洞房。过了会,垚垚溜了出来,下了楼在厅堂院子之间进进出出,又沿着酒桌踅来踅去,宾客们见状暗自好笑。

这时,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道人,笑咧咧地往里头张望着。老文婶在院子里瞧见了,叫了阿丕过来,说:“你往厨房拿点东西给他。”阿丕进去了,急急地端了一碗炸鱼炸肉出来。这当儿,垚垚突然抢在阿丕面前像一支离弦的箭直向院子门口冲去,他拉着道人的手叫道:“师傅,你好,好久不见了。”道人并不答话,牵着他的手转身就向巷子口外奔去。“墙!墙!”垚垚跟着道人边跑边嚷道。

“追呀!快追呀!”老文婶见状,朝阿丕声嘶力竭叫了一声。阿丕忙把碗搁在地上,冲出院子疾步就追,老文婶、若冰紧随其后,众宾客跟在后面,朝巷子口跑去。

垚垚跟着道人来到了巷子口,正要转上石板街,垚垚忽然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阿丕急忙上前搀扶起垚垚,众人随后纷纷围了上来,一瞧,若雪正站在垚垚面前。大家正诧异,若雪道:“刚才我上了街,心想酒要开席了,正往这赶,看见垚垚在跑,我就拦住了他。”

“道士呢?”众人急问。

“哪来的道士,我就看见垚垚一人呀!”若雪感到蹊跷。

“我们明明看见道士拉着他跑,这就神了。”众人面面相觑,惊诧道。

“墙!墙!”垚垚口中嚷嚷着,又要往石板街上冲去。

阿丕和一位宾客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众人簇拥着,往巷子内走去。

回家后,老文婶吩咐把垚垚关进楼下她住的房间。

“墙!墙!”垚垚在房间里嚷嚷着。过了会,房间里没声音了。阿丕找了几块砖垫脚,趴在靠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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