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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來的新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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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困在Office也没有意义,反正距离下班也只有一个钟头,大伙儿就提早Happy Hour吧。”
  
  从倒后镜看看湛蓝的天空,庞兆旭几度怀疑自己还没有下班。香港的打工仔,不用披星戴月回家的,到底有多少个?如今在路上闲驾车,像对懊恼送货的司机大佬示威似的,想在英国的时候,一辆货车过了自己头,他咬牙切线也要给他斗过去。这就过了十多年了,他不禁摇头轻笑。偷得浮生半日闲,无意识地乱兜,不知不觉,居然过了隧道,到了中环,他经常开会的地方。
  
  实在是被虐狂,看见纵横交错的电车路,庞兆旭几乎想把自己一拳搥倒。正要绕车往回走的时候,车速忽然减慢。既然来了中环,何不往上走?
  
  沿着薄扶林道驶入黄克竞大楼,再转入对面的一段小路,最后停在一片红砖地的平台,到达香港大学本部大楼。英式古老的大楼,两条圆石柱挺立在粉红墙身外,“明德格物”的校徽高悬门前。门内是长长的梯级,直通上两扇红木深雕的礼堂大门,那里就是传说中宿生盛装参与High-table的陆佑堂么?庞兆旭负手抬视这庄严的建筑物,眼皮突然一跳:他那神经大条的老婆可以在这里教书吗?
  
  沿着大楼走着,这建筑物很有意思,几乎每50步就看见一个小花园,不是棕榈树,就是荷花池,规模虽不及他在英国的校园大,可她散发着的文化气息和恬静神韵,又非自由写意的英国大学所能及。那儿的教室很大,楼底该超过4米,在里面教读会很辛苦吗?尤其咳嗽的人……想到这里,庞兆旭突然止步,手指在微热的鼻间揉揉,他想不出自己处于甚么状态,只是很想笑。午后阳光摘下新叶在静谧的池塘飘出涟漪,当躁动的心随风荡开的时候,好奇而调皮的兴致油然而生。
  
  幸好,这所大学有个好习惯,每到春秋之季,教师多爱掩门上课,而不开空调。路人多能从门缝里窥看上课的情况,如果那老师嗓门大而亮的话,那不用看,也知道那一课教的是甚么了。
  
  “刚才同学说了北岛的诗,主要反对文革思想。可同学有没有查过北岛这人,有没有投身文化大革命里?”
  
  是熟悉的声线,不过不敢肯定,因为这稚嫩的声线里,夹杂着不可思议的自信和威严。
  
  “北岛在文革的初期当过红卫兵,他还是当中的活跃份子。虽然他活跃的日子不长,可是这里给了我们很大的信息:他是了解过文革的情况,才去进行反抗的!这与普遍受迫害的作者不同。曾经沉迷一种理念,到醒觉自己的错失,那种的痛心,比天掉下来自己一无所有的打击更厉害。所以当他说‘我不相信’的时候,那个力度和深度,就会比一般作家不同。”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可在教室里的,又的的确确是他那娇滴滴的老婆!庞兆旭虽不明白文革不文革的问题,可就门缝那一瞥的神采,她专注而信心十足的表现,竟比在国际商厦争夺战的他不遑多让。果真女大十八变,这小妮子,还会变出甚么花式?听着黄敬依的讲课,庞兆旭心胸竟抹过一丝小学生的羞怯。他记得,小时候喜欢一位老师,也是这样,偷偷在教员室外偷瞄。能瞄到她的身影,心里已泼辣辣地跳个不停,若对上她的眼,那一天,就是充满甜不辣的滋味了。
  
  正是挣扎在偷瞄与不偷之间,庞兆旭胸口来了一阵不速之客的震荡。
  
  “好,天佑,你再说一遍〈回答〉的……”黄敬依正是正经百八地要学生作报告的时候,教室居然响起俏皮的铃声:
  
  “如果太多牛奶味,朱古力味冇定企。等到朱古力返返黎,D牛奶味又唔争气!”
  
  门外的庞兆旭心里一急,竟笨得关不了手机,他正恼得头发变焦,那极度震荡的手机还居然在他抖动的手掌中“脱顈而出”!
  
  门内的黄敬依应该有反应的,可这铃声,却是她最爱的儿歌。她脸上一阵飞红,心跳加速,喉咙竟禁不住一痒,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待气息稍为平和,她马上双目一瞪,厉色道:“我说过上课不可以响手机!谁还让它闹着……”训话未毕,就见门外掉下活鱼般跃动的手机。黄敬依看看班上学生慌忙检查手机,再看看门外仍在“啱味,啱晒你!”地兴奋唱着的手机,眉头一皱,低喃了一声:“搞甚么呀?”三步作两步冲出门外,只见一手疾速抢起手机,门外的人,她应该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当风一吹,黄敬依胸口又一阵不舒服,连续喘咳了几声,待她稍为回气时,那响机怪客已如飞贼般往外奔去!
  
  (八)
  
  忙,从早忙到黑,都市人早就连埋怨的习性也隐藏了。且别看男人忙了上班还要应酬,先看看忙了应酬还要赶着买菜回家做饭的女人吧。
  
  当大门开锁声响起的时候,还在厨房熬粥的庞兆旭急急把手擦干,一个身子滑在沙发上,待老婆进屋的时候,他正是一派优闲地看电视。
  
  “回来啦!”庞兆旭眼珠直盯着屏幕,手里的摇控已转台三次,直到黄敬依掩咀低咳几声,他才扭头往老婆看去。
  
  “你今天那么早?我还以为可以慢慢做饭……咳……唔……”她真的病了。早上听她讲课,还算有点中气,可现在像一仗攻成万骨枯似地,不但带着沙沙的嗓调,鼻音也特别重。
  
  “大包小包的,都买了甚么啦?”庞兆旭过去接过大大小小的袋子,他不知道,自己那英挺的剑眉,已经皱得有点难看了。瞄瞄袋子,又瞧瞧老婆,她苍白的脸叫他一阵心慌。这个老婆虽说不上好看,可平日素净的脸蛋经常浮起红晕,笑起来更别有一种神彩,可现在叫人忘忧的脸庞,却格外让人忧心。深陷的眼窝,微耸的颧骨,额角到咀边都是说不清的一层青雾,稍为有点血色的,就只有咳得发红的眼眶。没有特别的哀怜,可这憔悴的脸容却叫庞兆旭揪心。袋子不知何时放下,手已往老婆冰凉的手抓去:“怎么啦,很不舒服吗?”
  
  “你看看这娃娃菜,还有鲈鱼,瘦肉,我跑了三个肉档才找到你爱吃……咳……”
  
  “你看你呀,答非所问。谁叫你买那么多菜?你精神很好吗?还学人跑肉档。”
  
  “你不是说了要我做饭吗?”
  
  “你……”看着老婆彷彷佛佛的神情,庞兆旭躁火又要来了,早叫了她休息,她就偏不依。叫甚么黄敬依?有话不听,有病不医!他推老婆坐下,自己把菜提到厨房,打开一看,果然是他最爱的菜,鲈鱼腮红眼黑,非常新鲜;肉也买了他最爱的柳枚。只有他妈妈知道他不爱吃肥肉,外面那傻头傻脑的家伙,从哪知道他饮食习惯?
  
  “这柳枚还有点肥肉,来,我先洗了,再切干净点。”正在犹豫老婆哪来特务特质,黄敬依已卷起衣袖走进厨房。
  
  “你怎知道我不爱吃肥肉?”
  
  “上次跟婆婆一起吃饭,那猪排上有一条肥肉丝你也切出来了,你呀,”黄敬依笑着拍拍老公的上腹:“难怪没有啤酒肚……咳咳……”实在上气不接下气,黄敬依这回咳得胸口也痛了,只见她垂头抚胸默不作声,庞兆旭竟然觉得自己胸口也有点痛。
  
  “你这人呀,我要你做饭就做饭,那我要你看医生你怎么又不乖?”“乖”一说,连庞兆旭自己也怔一怔,这样亲昵的话,只有对着两个宝贝妹,他才会出口。看着病得厉害还在俏皮的老婆,实在拿她没法子,给她扫扫背,扶她出厅,下命令说:“今天的厨房我来接管,你等吃就可以了,知道没有?”
  
  “不行不行,那鱼难搞,你……咳……”想不到这黄敬依还挺倔的,还没有学好温柔,老婆的“厨房坚持候群症”就全使出来。
  
  “叫你好好休息你就别乱动嘛。”庞兆旭一边按住老婆一边找围裙。
  
  “Objection!”黄敬依扁咀举行壹号皇庭手抗议。
  
  “反对无效!”庞兆旭拿着松肉的小木槌往她额头轻敲一下:“给我好好坐着,再动我搥你呦!”然后双手一扬,像斗牛勇士般把围裙往身上兜去,可惜,那英姿飒飒的动作,舞动的却是粉红滚蕾丝花边的娇艳围裙,顿时大杀神威。当六块腹肌遇上红粉厨裙的时候,庞兆旭只得无奈摇头:“家里没有颜色好一点的围裙吗?”说着,返回厨房,在香粉佳裙的影响,他屁股也扭得格外迷人。
  
  厨房根本不是常人呆得住的地方,不明白女人为甚么总爱占着厨房不转身。庞兆旭打过仗以地捧着盘子走出厨房,却碰上不寻常的情境。
  
  平日爱闹别扭的黄敬依真的乖乖呆在饭桌旁,还一动不动趴在桌上。这个女人,有够神经兮兮的,可一身的仪态却绝不少于大家闺秀。平日无论行、坐、立、卧,都谨慎有礼,在厅内就是分开大腿坐也不会,更何况饭桌礼仪?如今她整个身子歪歪斜斜地趴在桌上,若非喝醉,一定病得胡涂。
  
  放下盘子,庞兆旭轻轻拍着老婆,未把她拍醒,他手掌已沾满她的汗水。这一下冰凉冷进心脾,庞兆旭看看老婆,她全身得抖得厉害,原本青白的脸庞,现在居然红得火烧。
  
  “依依,依依?你怎么啦?”
  
  八点的晚上,该是家家欢聚,人人用膳的温馨时刻。可现在卫理道的某个住宅区里,却尽是一阵又一阵质问的呼吼。
  
  “你这医生怎教人的?我给她喂了粥,可她全吐了啦!她说她头很痛,你又说不可以吃Panadol,那是不是继续让由她发烧就算了?甚么?现在退烧会使细菌更猖狂,严重的会有其它并发症?那现在该怎办?甚么?白兰地?” 
  
  庞兆旭还真不知道白兰地可以降温,把酒抹在人的身体上,酒精会加速皮层下热力的挥发,可以纾缓高烧不退者的不适。当他抬起那有点烫的手,用浸满白兰地的毛巾擦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老婆实在瘦得要命,骨头比肉还多,她平常都吃甚么啦?她身体的颤动,要他就是抹身动作也不敢太大。擦好手脚,轻轻把老婆抱起,拨开她后颈的头发,一阵幽香缓缓袭来,又徐徐飘下,彷佛头发也跟身体一样,虚弱起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去呼吸她的气息,第一次会对女人的气味带着留恋。就是这一吸,彷佛把他吸到无底深渊里去,他很想抓紧、再抓紧一点。可当怀中的人虚弱地“嘤”了一声,他的迷雾随即消散,只觉眼前人要他的彻底溶化,轻轻拨动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在她腮帮亲了一下,咀巴顺着腮腺滑到耳背,对她轻轻呼唤。
  
  “依依,依依,很不舒服吗?”
  
  “嗯……很冷。”
  
  “很冷吗?可是你身体很烫。”
  
  指头在她微红的后颈摩娑着,沾满浓酒的毛巾却把她的发香全然打散,她现在是如假包换的酒浸美人了,阵阵酒气令他鼻息间收放着醉意,从来没有如此打量女生的背部,当他由后颈一直往下擦的时候,她身体不安地抖动起来,像反抗,又像吮泣。庞兆旭硬生生咽了口口水,彷佛可以听见水由喉头吞向弯口浸润而下的“咕嘟”声。好热啊,奇怪了,发烧的不是他,可自己的脸颊,怎么随着手中玉人的嘤嘤娇咛,心里眼里便益发的燥热、烦闷,好像有点痒、又有些……难以克制的蠢蠢欲动。喉头痒着干烧,他居然学老婆一样喘咳起来。他也有病了,掷下毛巾,他不可以继续了。要撤,一定要撤,可她的小腿缠着他的大腿,怎么个撤法?应该把老婆放回床上,他却把她抱得更紧,究竟是为她取暖,还是矍取着她的体温?
  
  很暖,这究竟是甚么温度?很渴,空气里究竟是甚么湿度?
  
  一串汗和着酒无声地滑入口腔,她竟在这时候往他最痛最热的地方压过去,一阵汹动彷佛要在胸口爆炸,他理智开始模糊,由眉心、鼻尖、咀唇,一下一下往下吻着,指头在她臂弯疯狂地游走,一直摸向胸脯、腰下、大腿,直至她痛苦的一声呜咽,他蓦地睁开眼睛。如狂奔的野兽掉进深深的陷阱,他吃痛地挣扎着清醒,却又掉进更深的痛苦里。天啊,她老婆还发着烧,他在搞甚么啊?
  
  全身在被间抖动,竟比老婆抖得还要厉害。当一身的体温像乌云般无奈地飘逝的时候,他却感到自己被纤弱无力的手似是而非地握着。
  
  “依依?”
  
  “好……好冷。”
  
  真是泄气又心痛,咀巴在发烫的眉心再次深深一印,庞兆旭不舍放开怀中人,索性和被把老婆搂得紧一紧。促狭的空间,他鼻尖顶着她的脸颊。夫妻就是这样的吗?那会不会,有点挤?庞兆旭悄然一笑,抬起手指擦过她额角的汗又插入柔柔长发中,轻拍着她后脑,在她肩上呵着暖气。
  “没事的,放心睡吧,睡一觉就会好了。”
  
  (九)
  
  不是很缠绵的一夜,人造的距离,人造的亲密,一切很不自然,却又有说不出的默契。总之,庞兆旭搂着老婆,越搂越自然,而怀中的黄敬依,也抱出温馨抱出暖。
  
  “唔……”彷佛在云端漫耍,又像在泡泡池里做SPA,黄敬依张着眼睛时,手里还抓着泡泡池里的海草。泡泡池有海草?不对不对,那柔中带轫的劲儿,哪像海草呀?揉揉眼珠再看清楚……“咳,咳……”这个,这是,这实在……是甚么光景呀?我的天哪,黄敬依连呼吸也不敢放肆,直怕把眼前泰山吹倒。她再三思量,这个绝对不是梦,可是,她的老公,真的,抱着她在床上,还像做完大量运动似地,累得睡死……“旭哥……哥……”没有反应,她为甚么……难道……如果……万一……
  
  额前罩来一度阴影,一阵暖意攻其不避地抚了过去,那睡死的男人仍是闭着双目,他手却准确无误地为黄敬依探温,过了一会,才松一口气,咀里甜甜笑着说:“退烧了。”一双闪亮的眼睛说完话后才肯光明正大地张开,清澈的灵眸直直地往黄敬依迫过去,要她看着心里发滚,脸上也一截一截红上去。庞兆旭看老婆反应有点奇怪,咀巴一扭,满疑惑地说着:“怎么啦,脸又红得像昨晚一样,还没有退烧吗?”这里说着,那边就引颈往老婆额面亲去。黄敬依竟生起李尚宫连生一般的小怯,身子一缩,反叫老公抓得更确定,只听他说:“别动,这样探不清温度。”小眼珠在下面左右游移,大咀巴在额上深平泊岸,然后一秒……两秒……三秒……暖……而……湿……
  
  “不行了~~”黄敬依往前一推,身子却往床外掉下,庞兆旭像拯救堕崖者一般把伸手长让老婆好好抓住,只差“抓着我,别放手”没说。可黄敬依却愣愣地没回应,没消半刻,身子就骨通通地掉在地上,完成惨烈的堕崖事件。
  
  “你没事吧。”庞兆旭趴在床边瞧着老婆笑笑。
  
  “我……”黄敬依拍拍屁股,通红的脸颊要她抬不起来,她咀里讷讷,摸着地毯又扯扯床单,良久才说:“我……去煮早餐。”说着,连爬带跑地滚到房外去,床上的庞兆旭抓着被子呆呆看着,好像受害者是他似地。
  
  拌鸡蛋的挞挞声,切洋葱的啄啄声,微波炉的叮叮声,平底锅的嘶嘶声,好一个阳光早晨,四声合奏,做早餐的好像忙得不可开交似地。庞兆旭合抱双手靠在厨房门边,一副大老板等吃的模样,看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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