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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來的新娘-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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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敬依跟中文系请了两周病假,阿达由台湾回来后,就没有见过她。
  
  “啊,躺了几天,好多了。”黄敬依轻轻抚着肚子,已经没痛了。看着阿达奇怪的神情,她笑得勉强,暖水喝在胃里去也像冰水似地。
  
  “病得很严重吗?看你多憔悴。”阿达起初只看着桌面,慢慢就往黄敬依的手指看去,再瞧她手中的杯,顺着杯中朦朦胧胧的映像抬眼,直抵那轮廓分明的脸。黄敬依一点也没憔悴,吃了多天补品,精神比甚么时候都好。可在阿达眼内,她永远叫他心痛。他看着她游移的视线,那弹琴般跃动的指头,她的瞳孔,再没有当天的依赖和迷恋,那对叫他自豪的杏眼,现在只有不耐烦。
  
  “依依……”阿达迷迷茫茫向黄敬依伸手,她发梢尽处,仍存昨天的温柔。
  
  “阿达!”黄敬依闪身侧脑,焦躁一嚷:“我要找教授,还是先走了。”粗粗劣劣抓起包包,笔记本也忘了拿,转身就往房门冲去,可门刚打开,一阵急风在耳边刮过,“砰”地一声关紧,黄敬依退后一步,阿达炽热的胸口分分寸寸向自己进迫,她陡然一震,反过身子,他下巴的汗水正滴在她鼻尖上,如火如焰烙着她每个无措的毛孔,不祥的预感在她身边燃烧,她胸口剧烈起伏着:“阿达,你……”
  
  “的!”幼弱的声音响起,门锁被阿达按紧。狭小的导师室,困着没有结局的明天。
  
9
  
  “轰隆”一声,导师室内的老爷空调说当就当。本来闹着“逢逢逢逢”冷气声的房间,一下安静下来。偌大的导师室内,只盘缠着两道促狭的气流。
  
  狂莽放肆的鼻息不断向黄敬依奔扑,如蟒蛇般在她项间纠缠。阿达的一呼一吸,就像魔蛇毒口一开一合,彷佛使劲一呼,就会张起血盘大口,把无力的孤魄吞噬。
  
  黄敬依从来没有见过阿达如此疯狂的神情,眼下无力抵抗,只把双手悄悄垂下,尽力保护肚腹,她能做的,只有母鸡母猫一般,收起抖战的双唇,撑着忿怒的凶眼,用尽她的声线,吼退敌人。
  
  “你想怎样就干脆说出来吧!如果你以为困我在这里我会就犯的话,你就把我想得太幼稚了~~”香港大学的房门全用雕花实心柚木,隔音能力有一定水准。黄敬依上课的时候只要把门一关,导修房马上安静得只剩嗡嗡声。曾几何时,瞥见阿达和徐迎美手牵手走进导师室,她迷迷糊糊地跟了过去,严严紧闭的高门隔绝千万个可能,她看不见他们的动作,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只有眼前一扇白门晃动回旋,心里如堕浮沙般欲起将沉,眼帘无助下垂之际,却听得房间内传出徐迎美曼浪的笑声……
  
  原来女人记恨也有好处的,她记得徐迎美的笑声,就一定明白,能隔杂音的门,不能隔绝蓄意叫嚷的声音。现在她别无他法,只能贴着门边,有多大声喊多大声,希望路过的人,哪怕是那帮三八,可以给她解围。
  
  “你想丑事传千里的尽管大喊。”阿达把声音压得很低,犹如闇夜的行劫者,一双凶眼点燃着漆黑中的狰狞。
  
  “丑事?”腹间一阵抖动,黄敬依按着下腹,她感受到胎儿给她的力量和勇气,自信的笑容不觉凝注脸上,她淡定问着:“我有甚么丑事劳驾你如此教训?”
  
  “难道你真的要我大开房门对你当头捧喝吗?”阿达眼里掠过一丝失望的苦涩,他不相信一向羞怯胆小的黄敬依竟然不知廉耻到这个地步:“你在台湾做过甚么,你自己知道!”阿达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他脸上青筋早已藏不住,两只拳头攥得紧紧,鼓得筋肉之间咯咯作响,他说:“你不是小孩子,那帮有钱人怎样玩女人你不会不知道。他今天可以跟你山盟海誓,明天又搂着几个女人上床……”说到“上床”两个字,阿达居然说不下去,只软软地退后两步,一脸沮丧的样子,好像被强暴的是他似地。
  
  终于搞清楚了,原来是闲人撞破合法夫妻半夜情。黄敬依好气又好笑,本来就要跟他说个明白。可现在这情况,阿达简直把她当作贪慕虚荣的援助交际似地。她反而觉得,他没有资格知道她那么多的事情。
  
  “你觉得他像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这样的人……依依,你不是幼稚得连这个也要问吧?”
  
  “也许,每一个人对负责任三个字都有不同看法吧。”
  
  “依依,为甚么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是执迷不悟?那人是不是让你吃了甚么迷药,弄得你……”
  
  “阿达,请你说话尊重一点!他从来没有对我做过不尊重的行为,他对我,比任何人也要老实。”黄敬依下腹又是一阵暗动,彷佛在和应着“对呀对呀”,她朝着窗户慢慢走过去,娇小的脸庞在阳光下明亮而温暖:“以前的我,发过不少豆芽梦。我以为付上一片真心,默默忍耐,就一定等到我期待的爱。但其实,这样并不是爱。”黄敬依垂手抚抚小腹,幸福的神彩升至脸上,不止咀角眼眶,就是眉梢,也飞扬着不可取代的喜悦和坚定,她说:“爱,是需要尊重的。他教懂我如何尊重爱,他教懂我如何去爱。”
  
  窗外一株白兰树随风轻摆,三数残花落在空中,熟透的白瓣绣上一层棕紫,却未减清缈的花香。幽远香气随风翻荡,抚揽花径,轻拂小楼。黄敬依往窗抬头,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彷佛送着清香。
  
  “我以为,你是利用他来报服我。”阿达瞧着黄敬依,久久不能说话。她的话,她的笑,她的静,她的动,都给人无容置喙的力量。仰天叹了一口气,他心里蒙上一层灰:“我以为,我还可以保护你。”
  
  “阿达,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你已经选了你的路,就不要干涉人家的路。”
  
  黄敬依轻柔的声线带着几分责备,彷佛说着:不要对我死缠烂打!阿达早就知道失去爱她的资格,只没想到,连心疼她的资格,他也没有。
  
  “的”,锁芯在圆如酒杯的门锁中弹起。泼辣的阳光奔进室内,她的身影在阳光中越走越远。从来只知道她总傻楞楞地跟着他的步伐走,他却不知怎地跟她来到主楼的小径上。风一下猛起来,满径白兰贴地滚动,阵阵香气扑鼻袭人,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她对他嫣然一笑。
  
  从前,她是一朵不容亵渎的莲花,他说过,除了他,没有人敢把她摘下来。他不明白,为甚么这株莲花给亵渎后,反更散发着清新独绝的容光。她已经不再是花了,却比花更迷人。
  
  她没对他笑,遥远的侧脸贴着手提电话不笑而娇。抬头看着马路,轻跑了几步,举手投足如舞生姿。他贪恋地再想看几眼,可一束花球臃肿而上,几乎把她整个身子也遮去,他无措地摇头再看,却见徐迎美捧着花束立在他面前。
  
  “怎么来了这里也不跟我说一声嘛!”徐迎美娇柔而高分贝的声音响遏整座大学主楼,站在远方的黄敬依保证听到她“爱的呼唤”。
  
  “你到哪去了?哪来这么俗的花?”阿达视线忽长忽短地问。
  
  “这花呀,”徐迎美不经意侧头看看,确定黄敬依还在身后不远,她得意地把肩上长发一扬,放声说着:“几个师弟要毕业了,他们说要谢谢我这两年的教导,特意送花给我啦。哎呀,我说了叫他们不要破费,他们就是不听。怎么啦,你吃醋啊?你要是吃醋的话,现在就给我买更大的花束啰?”说着,就把花束塞到阿达胸前,手往他胁下勾去,半拖半拉地扯他往下走。
  
  “甚么?现在?喂,迎美,等等。”阿达毫无准备让徐迎美扯得晕头转向。徐迎美只知道借阿达来耀武扬威,却不知道刚才发生甚么事。阿达让她拉着扯着,既无瘾又不自在,不过,最不自在还是他们眼前出现的一辆房车。
  
  火红宝马冲开炽热的气流驶进大学主楼,车头的红门爽快地打开,恍若高级侍应恭身相迎,黄敬依弯腰瞄瞄车内人,意外惊喜叫她笑得合不拢咀。轻盈的身影跳进车箱,马达一下飞响,车子滚动火焰朝着阳光奔腾而去。
  
  “甚么车呀,开得那么臭!”车尾扬起的灰尘扑满徐迎美一脸,她不烦耐地抬手在脸前甩了又甩。
  
  “所有车子开动的时候都有气味的啦,有甚么好骂吗?”阿达大致猜到开车的是谁,他却不愿意猜下去。扫扫徐迎美头发,提起精神道:“怎么啦,去买花是不?”
  
  “不买啦!”谁知徐迎美却不解温柔,一下粗劲甩脱阿达,双手往胸前一挠:“这回她可心凉啦!”
  
  “你又耍甚么脾气呀?”阿达本来就心情不好,看着徐迎美的躁劲,更是火烧眉心。
  
  “叫你学车就你就是不学!现在可好了,让她这样跟我示威!”徐迎美扯着嗓子大骂:“黄敬依算是甚么东西,终有一天,我要你当众丑!”
  
  “说够了没有?”阿达按奈不住对徐迎美吼过去:“这里是大学,你是大学生的导师。看你现在甚么态度?”实在支持不住,把花束往徐迎美一扔,径自往主楼上的山坡跑去。
  
  “阿达,阿达!!!”
  
  主楼和风再拂,花香依旧,所不同的,只加插了与环境绝不相配的叫声。
  
  “你怎到这里来?”
  
  车厢内是另一派柔和的光景,黄敬依隔着玻璃,看着上环旧式唐楼沿着马路起起伏伏,肉铺连着海味铺,文具店连着香庄,车子驶得慢,路人行走也份外悠闲。老香港的风情,陈旧中别具亲切。从灰墙土铺中透视那精神奕奕的侧脸,份外帅气。
  
  “刚跟中原地产开会,讨论他们挽回专业形象的问题。车子驶进薄扶林道,想着你也该没有吃饭吧,就来碰碰运气啰。”庞兆旭使出他车神看家本领,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往老婆抓去:“怎么啦,准妈妈,想吃甚么?”
  
  “我没有胃口,不大想吃东西。”虽没舞刀弄枪,可黄敬依像经过一场恶战似地,退到安全的后方,已经混身泛劲,坐在老公身旁,身体更放肆地放松,还似乎有点放松过火,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耀眼的阳光,都变几胀脑的金针。
  
  “怎么啦,不舒服吗?”庞兆旭放慢车速,摸摸老婆的额角。
  
  “可能刚才在房间里闷了太久了吧,胸口有点难受。”
  
  “房间里闷?你没开冷气吗?”
  
  “没有。”
  
  “怎不到外头吹吹风?”
  
  “我被困住了。”
  
  “甚么?”
  
  火红宝马停在石塘咀的路边,车内司机旁的靠背调得最低,黄敬依半卧在车里。庞兆旭一边听老婆解释,一边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香港法例停车的时候不可以开空调,他只好按下所有车窗,让朝海的一点凉风给她提提神。
  
  “我知道把事情说出来你会不高兴,”黄敬依越说,神色越严重,她抓着庞兆旭的手,力度不够,还有点抖。她怕老公会误会,怕自己越描越黑,可是她坚守亡父给她的忠告:婚姻里头不容许任何欺骗。于是她提起勇气把一切说出来:“可我必须对你老实。”
  
  “你怎知道我一定不高兴?”庞兆旭轻拨老婆额上碎发,再拍着她手背说。
  
  “因为……”
  
  “因为?”
  
  “男人都是吃醋的猫。” 这句可不是老父教她的,是黄敬依自小领会的人生真理。
  
  “吃醋是一定的了,可我做人还有点逻辑。只是这个阿达,我的确不喜欢。”
  
  “放心吧,我跟他说清楚了,看他也不是那种不知识情趣的人吧。”
  
  “我不放心的只有你,你现在身体那么弱。”庞兆旭捧起黄敬依的手,那半冷的温度要他胸口结冰,彷如吊着一块冰岩,叫他提气呼吸都不自在。
  
  “这个你可以放心,”黄敬依掌心往庞兆旭抚去,笑笑说着:“我会保护自己,”另一只手垂下往自己腹部摸去:“也会保护他。”
  
  “可他现在哗啦哗啦地喊肚子饿啊,”庞兆旭跟着老婆笑,还佻皮地伏在黄敬依肚腹之上,学起B小调说:“妈妈,免为其难也吃点东西吧。”
  
  “那么……我想吃,鸡粥。”黄敬依摸着庞兆旭后脑,就像哄着儿子一样。其实她胸口涌着几阵恶心,实在半点胃口也没有,可是看着英气的老公娃娃脸地哄自己,再不情愿也该合作一点。
  
  庞兆旭乐滋滋地跳下车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捧着热呼呼的鸡粥过来,往车里一看,那养尊处优的老婆却已呼呼入睡。他无奈地叉腰拍额,这个本来的嗜睡的老婆,怀孕以后更是何时何地都可以做睡公主了。摇着脑袋上车,庞兆旭把窗门按上,调好冷气,扯好盖着她的外衣,平稳而安静地送她回家。
  
  以后的一个月,两夫妻都忙个不停。黄敬依忙着安胎,光是婆婆炖的补品就够她难受,庞兆旭忙着长实业务,应酬越来越多,竟忙得有几天要留在公司熬通宵。他对老婆三令五申,不许等他回家。她斯人独憔悴,只好寄情书本里。博士学位的计划书写得七七八八,如无意外,九月应该可以正式成为博士学位研究生。
  
  距离开学只有一个礼拜,学校的活动越来越多,黄敬依怀了三个多月的胎儿也开始隐定下来。教授们都知道她怀孕的事,不过做学问的人都有口德,没有人在研究生面前说是道非,只吩咐阿达把她的工作量降至最低,就是这特别照顾,惹来徐迎美她们不少闲话。黄敬依不介意她的咀脸,看着自己肚子已经有个小小圆拱,想着把佛学研究中心的国际禅宗研讨会完成后,她就把一切说出来。到时候人家怎看也没有所谓。只是她没有想到,研讨会还没有划上圆满的句号,她却跌个满堂红。她跟庞兆旭,还有庞家小宝宝的关系,竟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揭盅。
  
10
  
  一名突发新闻记者边跑边抓着电话,咀里喃喃有词,忽地往同伴嚷着:“老总有命,明天头条叫:怀孕争宠血染礼堂,地产高层情妇曝光。记着,不管用上甚么手段,都要混到急症室里去,无论当事人有没私情,一定要拍下庞兆旭焦头烂额的样子,倒下的女人叫黄敬依,要拍到她作小产痛苦样貌,还有一个叫徐迎美,要拍到她沾沾自喜胜利的微笑,今次头条不容有失,清楚没有?”
  
  几组记者分道扬镳,负责追踪黄敬依丑态的一位,老远就看见急症室门外堵满前推后拥的记者,心知不妙,却又胸有成竹地收起所有摄影器材,掩着胸口装成重病的样子,半推半撞混了进去。
  
  在分流站等候就医的假病人四处张望,听到大堂广播“万安生医生请即到急症2号床位”,马上从电子手帐中查得万安生是妇产科顾问医生,2号床位躺着的极有可能是黄敬依。抓起电话按了又按,终于找到他在医院的“线人”,站在远处的医务助理向他招手,带他抄小路混了进急症诊区内,给他挂上义工辅助的牌子,小声吩咐着:“动作快一点,让人知道的话我二十多年的长俸也泡汤了。”
  
  医院为节省医务助理的支出,近日逐渐以义工代劳。在急症诊区的义工,通常负责人流安排,影印紧急文檔等等。那冒牌义工在复印机前不断印着白纸,趁人少的时候,钻进没有病人的3号床位里去,在病床之间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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