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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圣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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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年老的下人迎上来,叫声四少爷。

沈长玉则以“伯”称呼两位。

“不忙用膳,先去看病吧。”陈璟道,“等看好了病,再用膳不迟。”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陈璟捂了下肚子,笑了笑,心想这肚子真是和我作对,看我丢脸。

沈长玉也笑了下,道:“我也饿得紧。左右今天是回不去了,看病也不急一时。”然后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

庄子上的人不知道沈长玉要来,没有准备他的晚膳,临时起灶来不及。他们又饿得很,下人只得把自己吃的饭菜盛了些来。

饭菜简易,陈璟埋头吃了一碗,胃里终于踏实了。

沈长玉则比较挑剔。这半粗不细的米饭,里面还有稻谷没有挑出来,吃下去刮喉咙,他吃了几下,就放下了筷子。

回头见陈璟吃得香,沈长玉不太好意思,又端起碗,吃了两口。

陈璟很快吃饱了,对沈长玉道:“走吧,去看令妹。”

沈长玉顺势放下了筷子。

两人进了垂花门,到了内院。

内院也有几个服侍的妇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她们对沈长玉格外敬重。

沈长玉领着陈璟,进了沈十三娘的卧房。

卧房里有股子浓郁迷迭香的气息。大概是十三娘睡不着,才点了这种香,安息宁神,助睡眠。挂着丁香色幔帐,光线暗淡。

屋子里服侍的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圆脸妇人。

“姑娘睡着了。。。。。。”妇人悄声对沈长玉道。

帐子里却传来低若女声:“我没睡。是四哥还是六哥?”她生病以来,屋子里服侍的,全部换成了她四哥的亲信,防止消息走漏。

能不经通禀就直接到这屋子里的,只有她两位哥哥,连她父亲都不行。

“十三娘,是我来了。”沈长玉柔声回答。

他给陈璟一个眼色,让陈璟略微等等,自己撩起帐幔,进入了里卧。

片刻,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请来的神医。”沈长玉对十三娘道。

“又来一个胡说八道的。”十三娘声音满是嘲讽,也虚弱得厉害,“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晚,都快天黑了。是不是快天黑了?”

“是啊。”沈长玉回答。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嘀嘀咕咕的。

片刻,沈长玉出来,吩咐妇人进去给十三娘更衣。

须臾,妇人出来,将帐幔用金钩悬起。

屋子里掌灯。

灯火通明,满屋如白昼。

妇人从里屋,搀扶出十三娘。

沈十三娘穿着粉色褙子,瘦得双颊凹进去,一双眼睛大而空洞无神,陡然一见,很吓人;她的褙子很宽大,应该是她生病之前穿的,现在她骨瘦如柴,却不合身了。那宽大的褙子下面,亦突显她微隆的小腹。

她的脸,苍白似纸,风吹即散。

看到陈璟,她微微吃惊,回头看了眼沈长玉,问道:“这是谁?”

“这是陈公子,他就是我说的神医。”沈长玉解释,亲自过来,搀扶妹妹到椅子上坐下。

十三娘愕然。

她眼里,尽是不信。

她坐下之后,用种异常戒备的神色,看着陈璟。

陈璟笑笑,态度温和,叫了声十三姑娘,就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劳烦伸手,我要切脉。”陈璟笑着道。

十三娘蹙眉,转脸看着沈长玉。

沈长玉立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十三娘,陈公子的医术我曾亲眼所见,他医术高超。你不相信四哥?”

她生病以来,承受了身体和心灵双重打击,阖族的人都不信她。若不是她四哥,现在只怕她已经被沈氏浸了猪笼。她只有四哥可以依靠。

听了四哥的话,她轻微点头,道:“我信的。”

然后乖乖把手搁在茶几上,等陈璟切脉。

她的胳膊,已经皮包骨头,一条条青筋突显,肌肤呈现青灰色,甚至有点狰狞。

陈璟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号完一只手,陈璟让她换只手。她挺配合的,换了胳膊,给陈璟诊脉。

她的脉象弦滑且数。

陈璟诊脉完毕,对沈长玉和沈十三娘道:“不是身孕。”

简单一句话,四个字,口吻也平淡,却似惊雷般,在沈十三娘和沈长玉的耳边炸开,两人都愣了愣。

大喜过望,反而沉默不知如何表达。

“真。。。。。。真的?”沈长玉先回神,语气急迫追问,生怕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沈姑娘不是身孕,我可以肯定。”陈璟道。这次,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强调,不容置喙。

沈长玉长长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他的十三娘绝不会辜负他的信任。知道了这点,以往的坚持就都有了意义,沈长玉心里激动不已。

耳边却传来低泣声。

十三娘呜呜哭了起来。

“别哭啊。”陈璟安慰她,“虽然病得有点重,还是能治好的,不要怕。”

“十三娘,别哭别哭,陈公子说了没事,你听到了吗?”沈长玉也安慰她。

沈长玉和陈璟都知道,十三娘哭,绝对不是怕。

她是在宣泄委屈。

自从发病,大夫都说她是身孕。除了小腹隆起和月汛不行,她没有其他妊娠的反应,她心里一清二楚,她不是怀孕。

她素来洁身自好,没有和任何男子不清不楚,更不会做苟且之事。

她是丧妇长女,哪怕她的父兄再也前途,她的婚事都不容乐观。门第相等的人家,是不太愿意娶丧妇之女的;嫁到门第低的人家去,她又不甘心。

所以,这些年她力争上游,样样要比族里的姐妹们出色。

却不成想,最后遇到这种事。

她不肯服输。因为她哥哥不允许她服输,她自己也不甘心。一直撑到今天,没人知晓她心里多苦。

现在,一句“不是身孕”,语气肯定至极,直接戳到了十三娘心里真深处,她的情绪压抑不住。

一开始还是小声抽泣,随着陈璟和沈长玉的安慰,她越发觉得眼泪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陈璟和沈长玉不再劝慰,服侍的仆妇也不敢劝,任由十三娘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哭了半天,她才慢慢停下来。

她哭得有点头晕。

等她不哭了,仆妇搀扶她进屋,重新净面。

陈璟就和沈长玉说起十三娘的病情:“令妹的小腹隆起,那是胀满引起的,不是什么身孕。。。。。。”

这个,沈长玉倒知道一些。

久病成医,请了这么多大夫,历经半年,沈长玉自己也读了医书,懂得不少的知识。

“并不是胀满吧?我听大夫们说,胀满乃是阳虚阴积,是虚证,可是十三娘乃是实证,而且她月汛不行,胀满不会导致月汛不行的。”沈长玉道。

胀满,是因为脾胃虚弱引起的腹胀。腹胀者,由阳气外虚,阴气内积故也,是个虚证。

而十三娘却是实证。

所以,这点很叫人头疼,也最容易看错。

“小腹隆起,的确是胀满引起的,但是她的病症,不是普通的胀满。她那是气薄血室,是干血劳。”陈璟解释道,“普通胀满,是脾胃虚弱引发的;而令妹的胀满,那是胞宫干血引起的。”

胞宫,就在子|宫。

子|宫里血气稀薄,引得冷气内滞,最终导致气血不行,月汛停止,腹隆似孕。

“。。。。。。是胞宫里缺血?”沈长玉对陈璟的话,半知半解的。胞宫里缺血,所以阴气入侵,阻碍了气机流转,故而引发此病?

“不是缺血,是气薄。”陈璟解释,“你问令妹,是不是去年月汛初潮开始,就时常腹痛如绞?这是胞宫有寒。寒则气凝滞,故易壅而坚。气不运,则血不行,所以得了此病。”

他们说话的时候,十三娘已经净面更衣,重新出来。

陈璟把方才对沈长玉的话,和她说了一遍。

沈十三娘听了,连连颔首:“的确如此。我每个月都要痛上几天,也请过大夫用药,效果寥寥。”

她的话,证实了陈璟诊断无误。

沈长玉大喜,道:“央及,如何用药,就全依仗你!”

“沈姑娘病得太久,身子虚弱,而我要用的药又险峻,我需得亲自看着,否则容易出错,我估计要在这里住三四天。长玉兄派个下人,去我们家说一声,免得我嫂子担心。”陈璟道。

“好,我这就明日一早就派人去说。”沈长玉道。

心里的一块重石落地,他们兄妹眉梢都携了几分明媚。

阴霾一扫而空。

他们松了口气,陈璟也松了口气。

第067章沈南华

已经确诊,接下来就是用药。

陈璟先开了苏合香散。

苏合香散由苏合香、安息香、冰片、麝香、檀香等组成,芳香开窍,行气止痛。气薄,就要先行气。

然后又让单独买了半斤芒硝和大黄。

“先吃苏合香散,一日两副,先吃三天。”陈璟交代。

沈家的人连夜进城去买药。

快到子时,药才买回来,下人煎熬了,给沈十三娘服下。

厨房重新做了饭菜,粳米饭、两荤两素。

沈长玉方才没怎么吃,现在心里的重担又放下,胃里大开,甚至叫人拿酒来。

“陪哥哥喝两杯!”沈长玉对陈璟道,“这半年来,我头一次这样高兴!都是你的功劳!”

“别了。”陈璟笑道,“其他好说,不善饮酒,不敢陪长玉兄。你要是想喝,你喝你的,我不介意看着。”

“不善饮?”沈长玉道,“怎么会不善饮?酒可是好东西,助诗兴,助雅兴,强身健体。。。。。。”

像沈长玉这样的才子,流连花丛,青|楼常客,都会饮酒。

“我们从医的,跟做精致活的匠人一样,手要稳,感觉要敏锐,才能准确断脉。酒会麻醉神经,喝多了手发抖,感觉也迟钝。我平常就不喝酒的。况且,十三姑娘的病尚未痊愈,我是不敢饮的。”陈璟道。

沈长玉微愣。

陈璟自比匠人,让沈长玉觉得可惜。

陈家也算书香门第。假如陈璟只是读书,自然也有条出路。哪怕没有成就,也可以一直读下去,有的人读到了耄耋之年。可是陈璟学医了,就等于自动降低了身份,把自己从学子贬成了匠人。

沈长玉顿时没了酒兴,将杯盏搁下,问陈璟:“你心里可怪我,请你出诊?你是个读书人,总觉得轻待了你。。。。。。”

“不妨事。”陈璟道,“学了这门手艺,就是要解世间疾苦,我不可能明知令妹有疾而不出诊的。况且,我已经不读书了,准备再过些日子,开个药铺!”

“开。。。。。。开药铺?”沈长玉愕然。

开了药铺,就是挂名行医的大夫,彻底成了郎中。

社会地位就降了一大截,受人驱使。

这似乎是往下游走。

郎中救死扶伤,做得是悲天悯人的大善事,可赢得的尊重和地位却不多,还不如一个学子做首不痛不痒的诗词。

“是啊。”陈璟笑道,“暂时有这个打算,还没有确定什么时候。一来是没钱,二来是家里未必同意。。。。。。”

“你哥哥不在家,这种事,旌忠巷陈氏会帮你拿主意吧?”沈长玉笑着问他。

“要知会他们一声的。”陈璟轻描淡写。

沈长玉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替陈璟担心。这种事,只要陈璟拿出来说,必须会遭到极大的阻力。

旌忠巷那边,是不可能同意的。

说着话儿,陈璟已经吃了大半碗的米饭。沈长玉的酒兴全无,也饿得紧,跟着吃了两碗,才算把肚子填饱。

等他们吃完这顿,已经到了子时末。

仆妇们收拾出两间外院的厢房,铺就了干净整洁的被子。陈璟着实累得紧,倒头便睡,片刻呼吸均匀,已经进入了梦乡。

隔壁厢房的沈长玉却睡不着。他择床,又嫌弃被子太过于粗糙,不是常用的锦缎被褥,浑身不对劲。

他翻来覆去,一夜未安稳。

第二天,沈长玉陪着陈璟用过了早膳,进内院去看沈十三娘。

白天看她,气色更差。她瘦得皮包骨头,肌肤蜡黄,头发也稀疏,看着很吓人。

“继续吃药吧。”陈璟道。

时机还不到,需要继续喝苏合香散。

沈十三娘乖乖听话。

诊脉完毕,陈璟和沈长玉就没事了,从内院出来。古代的娱乐稀少,更何况是乡下,就更加没什么可玩的。

庄子上有围棋,他们就靠这个消磨时光。

陈璟不能离开,他怕十三娘的病情恶化,下人和十三娘慌神。他需要随时在这里,等待她病情的变化。

棋局布起来,陈璟执黑,不紧不慢下着。

沈长玉和他闲聊,说到了十三娘:“。。。。。。她没有生病的时候,长得好看。我们家的姑娘里,数她和十娘最美。”

他大概是怕陈璟对他妹妹有偏见,跟陈璟解释。

十三娘现在那模样,蛮可怕的。

“看得出来,她五官很精致。”陈璟赞一句。

他知道沈长玉的心思。但是,他真的不介意。对于姑娘们的容貌,陈璟感觉很淡,没有强烈的丑美区分度。

丑还是美,都跟他关系不大。

不过,沈十娘好看,这个他知道。

“。。。。。。我见过你们家十姑娘。”陈璟道。

“哦?”沈长玉笑道,“你在哪里见过?”

沈十娘很少出门的,陈家和沈家又没什么往来,沈长玉着实想不到,陈璟见过十娘。

“在姚江的马球场,见过一次的。”陈璟道,“然后就是上次,在你们家门口,听到小厮喊她十姑娘。”

他话里,也带着几分试探。

他想知道,上次在沈氏门口遇到的那个姑娘,是不是望平阁球场遇到的那个。

“原来如此。”沈长玉道,“十娘是大房的。我大伯母是姚江蔡氏出身,那次她们应该是回姚江过端阳节,碰巧遇着了你。”

陈璟笑了笑。

他眼底的情绪微敛。

在姚江和沈氏门口遇到的,是一个人啊,不是什么双胞胎。

既然如此,上次在沈氏门口,她为何装作不认识他?

这点情绪,一闪而过。热情或者冷漠,都是沈十娘的意愿,陈璟也控制不了。他不能掌控的东西,他是不会纠结的。

心里的疑惑解开,这件事,陈璟就算放下了,没有再多谈沈十娘。

“。。。。。。十娘生得好,命却不好。”沈长玉继续道。

“啊?”陈璟回神。

望县第一门第的长房嫡女,身份比起同县的姑娘们,不知尊贵多少倍;又是一副倾国倾城容貌,将来的姻缘不会差的。

怎么说命不好?

不过,沈氏子弟觉得命不好,大概和陈璟意识里的命不好,不是同一个意思。

“她今年十七了,及笄两年,还没有定亲。”沈长玉道。

他似乎打算把沈十娘的八卦说给陈璟听。

但是两个大男人,说人家姑娘家的闲话,似乎不太好。

沈十娘如何,陈璟真的没兴趣知道。

他也不喜欢听人家的私密事。

陈璟咳了咳,正想怎么阻止沈长玉往深入说,却听到沈长玉继续道:“她五岁的时候,定个一个娃娃姻亲,后来那孩子长到八岁,出天花死了;十五岁那年又定了一个,结果那小子在画舫上喝酒,喝醉了落水淹死了。。。。。。”

“哦。”陈璟心里微震。

原来命不好,是这个意思。

两次定亲,男方都陨落,“克夫”这名声怕是已经担上了,这的确命不好。

不管到了哪个年代,一旦婚姻里出了事,错都在女子身上,哪怕到了后世都如此。这个社会,对女人从来都是苛刻的,古今皆是。

而在这个时代,开始说亲,就会和女方的命运牵扯上。。

“相术上有种说法,女子的命格大富大贵,常人难以镇住,故而显露‘克夫’相。”陈璟道,“况且,没有成亲,只是未婚夫,怎么克啊?都是胡言。”

这个说法,沈长玉也听说过。

但是,谁信呢?

谁又敢继续冒险去娶她呢?

“你也懂看相?”沈长玉转移了话题。

他对陈璟心存感激,才把沈十娘的事,告诉陈璟。

沈十娘未嫁就克夫,这是极硬的命,最好不要和她谈姻缘。陈璟是年轻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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