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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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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送到。瑞子吟顺着声音,向前面寻去,那两人在后面慢慢地跟着,穿过竹林,又向西走去。西边有几株老松树,松树的后边,隐约有一段红墙,笛声确自墙内送出来。子吟笑道:“我们可寻着地方了,先到墙外听一听里面有多少人,就倚在松树底下休息片刻,他们既然高兴,一半时决不能收场。”叫天点头赞成,世翼也随在后面,三人来至红墙前。离墙还有两三丈远,恰有一株老松树,枝干丫杈,浓荫四布。这树下有一条很长的石凳,光滑如镜,三人坐在上面,清风徐来,披襟挡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世翼道:“可惜咱们来得仓促,忘记了带暖壶烟卷。”他的话尚未说完,只见有两个小沙弥远远走来,一个手里提着暖水壶同三只茶杯,一个拿着大炮台香烟,还有烟碟火柴之类,轻轻走到石凳前,将手携的东西放在三人面前,恭敬地回道:“方丈知道三位大人在此消遣,特派我们师兄弟送来上好绿茶一壶,大炮台香烟一筒,请三位大人随意饮酌。”说罢又伸手将茶斟好了,分递于三人手中。世翼笑道:“你们太辛苦了,可以安息去吧。我们这里不用人伺候,所有茶壶烟卷,我们自己带回,你等也不必来了。”小沙弥连连答应,慢慢退下。
这里三人一壁喝茶,一壁听这笛中的曲谱。叫天道:“擫笛的一定是一位老先生了,音韵很有考究,只可惜唇齿的力量有点太单薄,唱旦还可以对付,要唱生净恐怕吃力了。”他的话尚未说完,忽听有妇人声音唱《折柳阳关》,转折有点太生硬,明显是初学乍练。瑞子吟笑道:“这也很难为她了。”少时又有人唱《训子刀会》,声音幽细,叫天只是摇头,说:“这样的喉咙如何能唱红生呢?”等墙内唱过了,他示意瑞子吟吹笛,自己唱了一出全本《训子》。叫天的嗓音虽然不高,然而沉着坚实,由口内一字一字地喷出来,格外有力,而且抑扬顿挫,婉转疾徐,全都合拍合度。瑞子吟在一旁接几句关平的白,也格外清脆好听。此时世翼不听他们唱,却立在墙根下,听墙里边有什么动作。真可笑极了,墙里大喊有鬼,紧跟着啪啪是脚步响的声音,大概全吓跑了。世翼笑得直不起腰来,直朝着瑞子吟摆手,是示意叫他不要吹笛了。哪知人家正在吹得高兴,满不听这一套。他越摆手,子吟越吹得起劲,叫天也唱得格外音高,直唱到王忠下书,周仓剖腹,方才停住。可是叫天的唱虽然停了,世翼的笑声却越发显露出来,此时墙内忽然一亮,是有人用手电灯向外边照。紧跟着墙上露出一个人脑袋来,向墙外张望,他手中的电灯,恰恰照在世翼的面孔上,不觉啊呀了一声,说:“那不是梁二爷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也不通知我一声,几乎吓出人命来。”世翼抬起头来看,在月光下,虽然看不十分清楚,却见雪白的脸,两撇小黑胡子,一望而知是大理院长童其泰。不觉哈哈笑道:“童院长,你一个人在这里高兴,难道就不许我们帮腔吗?来来来!是你到墙外来,还是我们到墙里去?”其泰笑道:“哪有过门不入之理,还是请你几位到墙里来吧。”世翼道:“我们不得其门而入,难道还唱一出张生跳墙吗?”其泰道:“你不要找便宜,我这里并无女眷。可是有一样,汪议长的太太在这里呢,你要信口胡说,提防着将来提弹劾案。”世翼道:“我不够弹劾资格,人家是弹劾总统,不弹劾我这无名小辈。”其泰大笑,说:“现在谁不知道梁二爷是站着的总统,要弹劾还是先弹劾你呢!”世翼道:“咱们说正经的,你倒是有后门没有?”其泰道:“好好,你这深亏是正经,要不正经,不定还说出什么话儿来呢?我实告诉你吧,你们一直向南走,再向西拐,走不了多远便是正门。正门虽然关着,却有一个管门的和尚,他就住在门旁小屋内。门框上有电铃,你只一按电铃,他立刻就给你开门。你说明了访谁,他自然能将你领到我们的住所,这是极容易的一件事,你快来吧,不要小题大做了。”世翼大笑,说:“咱们走吧,早知这样,一直敲门进去,何至将汪太太吓跑了呢?”
三个人站起来就走,也不管茶壶烟卷了。敲开正门,由和尚领着向里走。原来里面是很大的一所场院,稀稀落落的,隔着不远便有几间平房,四外圈着竹篱,篱下还栽着扁豆野花之类,多是蔓生爬满了竹篱。似乎这一类的竹篱茅舍,远近相望总有一二十所。和尚对世翼说:“凡来避暑的大人老爷,同太太小姐等,多半是请到这院内居住。人口多的占一大所,人口少的占一小所,虽然房子不多,却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此次童大人只带一个听差的,一位吹笛子的,汪大人带着太太小姐,另外男女仆人一共有十来位。前面靠墙的三间便是童大人寓处,那边有大树的一所房子,汪大人汪太太便住在那里。”和尚正说着,童其泰已经迎上来,先同世翼握手,后来看见叫天,不觉跺脚道:“好好,你带了一位师旷来,我们还要品丝调竹,这真成了班门弄斧了。怪不得我听这唱的音调与众不同,心里计算,绝不是一位门外汉,敢情大老板到了,失迎失迎!”叫天很恭敬地说道:“院长这样过奖,我们做艺的人,如何担当得起?”紧跟着又给瑞子吟介绍,彼此敷衍了几句,一同到童院长行辕。
竹篱之内,只有三间房子,一个听差的,忙着给烧茶。还有一位老先生,有六十多岁了,据说当年曾在醇王府坐科,学过昆弋。如今老了,专给大人先生擫笛,借此觅一点生活之费。童院长很爱惜他,所以把他带到西山来,帮着自己消遣破闷。瑞子吟同他也认识,因此两人同病相怜,格外亲密,他们跑到西屋去谈话,叫天也跟了过去。东屋中只剩童梁两人,世翼来此避暑,本来醉翁之意,他专为联络汪立堂,好进行大选运动。但是同立堂见面说,似乎又有点张不开口,如今遇着童其泰,这真是天造地设,最好的一位皮条匠,大可利用他居间说话,比当面锣对面鼓总可以活动得多。他抬头看两个伴儿全到西屋去了,这里只剩下他同其泰两个人,其泰低声问道:“秘书长府里那样忙,你怎么会有工夫到这里来?许是附带着有什么使命吧。”世翼道:“真有你的,怪不得做院长呢!大热的天,谁乐意跑到这里来?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他说到这里,附耳低言告诉童其泰如此这般。其泰道:“你同老汪,既是同乡,又是同学,有什么话不能说,何必再借重外人呢?”世翼道:“你怎么这样糊涂?人家是民党,我是官僚,他总摆着那清高架子,叫我怎样开口啊?”其泰笑道:“你别信那一套,什么叫清高,看见大洋钱一样眼红,还不如我这穷官僚有骨气呢!”世翼道:“这个我何尝不明白,不过面子上不能不粉饰一点,谁叫他的地位高权力大呢?”其泰道:“我看透了他们这些人了,一言以蔽之,就是色厉而内荏。你要运动他们,万不可专凭利诱,必须先以威胁,使他们存有戒心,然后再以利动之,自然可以就范。要不然,空费唇舌,他的气焰还许越说越高呢!”世翼点头称是,说:“这事还得烦你介绍,我先同他见一面,什么话也不说。明天我在这庙里预备一桌素席,请你们两家先聚一回,然后再慢慢地引到正题。我先吓唬吓唬他,好在眼前有一个很好的题目,他听了一定得动心。”其泰问他什么事,他便将枪毙田见龙的前后经过,对其泰学说了一遍。其泰皱眉道:“这事做得可差一点,纵然他有颠覆国家的罪名,也应当送至最高司法机关,问一个水落石出,搜得充分证据,然后再判罪啊。怎么糊里糊涂地,执法处就越俎代庖呢?”世翼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无法无天的时代,还说他做什么。谁叫田见龙倒霉,赶到路成章的手里呢?他此时恨不得抓住一两个,放开手做榜样,好叫总统夸他有作为。将来遇着机会,再放出去做都督。其实这也是做梦,如今手里没有一点实力的,休想再得着地盘。将来有项总统一天,对付着还好办,他要有一个好歹,不等外人瓜分,只怕我们国内这些武人,自己就瓜分了。”其泰说:“咱们去见汪立堂,也不必同别人,就是咱两个好了。”世翼赞成。随着其泰,出了竹篱,趁天空月色慢慢向前行走,来至两棵大槐树前边,很宽的一片竹篱。竹篱的门儿半掩着,其泰用手一推,高声唤道:“汪议长,有朋友来看你。”一言未了,立堂已经迎出来,赤着双足,只穿一条很小的裤衩,西服衬衫,大有不衫不履之风。其泰笑道:“不是鬼,是你的好朋友,快过来见见吧。”立堂早看见世翼,不觉哈哈大笑,说:“原来是二哥,真把小弟吓坏了。你那小侄女,现在还藏在屋里不敢出来呢!”两人手拉着手,世翼道:“愚兄真真该死,这要把侄女吓出一个好歹来,我如何担得起啊?”三人来到小客厅,立堂又把他的夫人同女儿唤出来,见一见世翼,证明了并不是鬼。他这位千金今年十三岁了,专好音乐歌唱,一死地问她父亲,方才在墙外唱的可是梁伯伯吗?立堂随口答应了一个是字。这位千金,便立刻要拜世翼为师,跟他学唱。其泰大笑道:“你这可认着名师了。”又向世翼道:“你快收这位女弟子吧。”世翼也大笑起来,说:“好侄女,你这可真是问道于盲了。”立堂道:“你不要推脱,方才明明有人唱,不是你却是谁呢?”世翼笑道:“我要有人家那一条嗓子,就犯不上在总统府受罪啦!唱一出戏,拿二百块钱,有多么写意,多么舒服啊!”汪小姐还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汪太太笑道:“你梁伯伯一定是带了唱手来啦,但不知这位名角究竟是谁,我们倒要领教领教。”其泰插言道:“这位名角可不是凡人,全球有名的伶界大王,执北京舞台牛耳垂三十年,可与唐之李龟年、元之关汉卿先后媲美。你们猜一猜倒是何人?”汪太太笑道:“这还用猜吗?谭老板之外,更有何人敢当此席?”汪小姐听了,便立刻央求世翼替她介绍。世翼眼珠一转,心说这是一个运动内情的机会,我必须如此这般,管叫立堂三五日内就得回北京去,帮着进行大选。没想到这大力量,却在小女儿身上。他想到这里,便满口应承:“我必向老谭去说,你明天听我的信。他如果肯说一说,强似别人传授三年。方才《折柳阳关》他很夸赞唱得不坏,只可惜转折太生。将来如经他一指点,小姐的法曲,就不难压倒一切了。”世翼这样一鼓吹,汪小姐益发兴致勃勃,恨不得即刻将谭老板叫了来,当面唱给她听,好学得此中三昧。世翼只说了些闲话,便告辞而去,临行时候,至再地说:“明天在寓里特备素席一桌,只请你们两家还有本寺长老。”汪童都答应准去,然后分手。世翼在路上对其泰说:“我们正好将计用计,先把立堂拉回北京,不怕他不给效力。”其泰道:“这事最好三方面进行。一方面你开出十万元支票来交给我,作为托他运动议员之费。一方面你再授意谭老板,叫他如此这般。一方面你再用旁敲的法子,拿田见龙这件事,影射着叫他害怕。这样三方齐进,既诱之以利,又胁之以威,再利用他的千金从旁敦促,还怕固执不从吗?”世翼点头称是。两人回来,又谈了几句闲话,世翼带着谭瑞两人,一同回他们的寓所。叫天因为工夫大了,又躺下吸烟。世翼坐在他身旁,把方才的事情约略向他说了一遍,意思是请他帮忙。叫天放下烟枪笑道:“梁大人你无论委我什么事,我决不推辞,但是我也有一个难题得求梁大人替我解决,不知你能允否?”世翼忙追问是什么事情,要知老谭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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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遍布天罗网插翅难飞 私练主人兵迎头一棒
世翼得着种种机会,自以为这次来约立堂,准可以马到成功了,及至同叫天一商量,叫天说:“我是一个做艺的下等人,怎配给汪小姐为师?这太言重了,我实在担不起。”童其泰在一旁大笑道:“你不要假惺惺了,满清时许多王公贝勒都拜在你门下,你也不曾拒绝过谁,何争这一位汪小姐呢?”叫天道:“您可不知道,满清的王公大人,我们是伺候惯了,没什么说的。至于民国这些老爷们,我不曾伺候过,怎敢轻言收徒弟呢?”世翼道:“我跟童院长都是民国的官儿,咱们不也是好朋友吗?你何必那样固执呢?”叫天道:“您与童院长是风雅中人,又当别论。汪议长乃是民党健将,人家的思想根本上就同我们反对,我怎敢同人家表示亲近呢?”童其泰笑道:“你不必再推辞了,你答应了这件事,直接是帮秘书长的忙,间接是帮大总统的忙,前途关系很大,你就应承好了。”瑞子吟在一旁也极力撺掇,说:“这不过是偶然凑趣,还讲什么师父徒弟?你只管答应下来,将来是我吹笛子,我说戏,你在旁边指拨一两句就成了,难道还用你掰着手儿教吗?”大家全赞成这话,叫天也无的可驳了。但是他最后又提出了一种条件,请世翼认可。他说:“这寺中长老清澄,因为要刷新罗汉殿,将这五百尊罗汉身上的金,凡有破裂残缺之处,一律找补着修饰齐了,就这一种工程,最低限度得要用五千元以上。和尚原托我向滔贝勒说好了,款子尚未拨过,清室已倒,滔贝勒也逃往天津。我心里直到而今还存着一块病,好在梁大人不在乎此区区小钱,您在和尚的缘簿上随便写一笔,我这一生心愿,就算从此终了啦。这原是功德无量的事,料想梁大人一定可以赞成。”世翼大笑,说:“你早就该说,何必等到今天呢?”
第二天一早,世翼传下话去,叫和尚特备上好素席一桌,并发出请柬去。头一位主客是汪议长,第二位是汪太太,第三位是汪小姐,第四位童院长,第五位瑞子吟,第六位谭鑫培,第七位是童院长的笛师任先生,第八位是本寺长老清澄。世翼预先开好了十万支票,交付其泰手中。又另外开了五千,是预备给和尚的。清澄听说梁大人请客,吩咐预备素席,立刻传下话去,叫专做素菜的厨夫苏三特别加工加料,移荤做素。什么燕窝、鱼翅、清蒸鲤鱼、口袋鸭子,各种各样北京的名菜,一律要用素料做出来,同荤的一般无二。尤其是用冬菇口蘑大豆三样吊出来的高汤,直比鸡鸭肉的三合汤更觉清鲜适口。老和尚老早地就跑到世翼的行辕来张罗一切,在芭蕉树下陈列好了桌椅家具,等到夕阳西下,明月初上,清风徐来,在这里浅斟低酌,自然有一种特别不同的滋味。少时童其泰先到了,世翼将他拉到密室中,两人秘密地谈了有一刻钟,汪立堂带着太太小姐也到了。小姐一见世翼的面,便首先问道:“梁伯伯,我托您的事情办好了吗?”世翼笑道:“我今天请客,就是为给你们介绍,人家谭老板已经应允,倾囊倒箧,将昆曲的奥妙完全说与小姐,你就净等着受教好了。”汪小姐听了,欢喜得舞蹈手足,连连称谢。立堂在一旁用申斥的语调说道:“你这孩子太疯了!见了梁伯伯,不说一句正经话,却拿这些没要紧的事同人家纠缠,也不怕笑话吗?”汪太太见立堂申斥她的女儿,心里很不自在,便也发话道:“昆曲也是一种艺术,并不是什么没出息的事。你带孩子到西山来,不是为消遣吗?难道总得按着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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