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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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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又过了两天,南京拍来电报,说是定于下月某日就要迎娶,特派专员到北京来,迎接周府一家人,事前到南京就亲。公府回电说不必派人来接,临时由府中派人护送,所有一切妆奁,也由府中派专车运去。将来车到人到,须在下关有一种盛大的欢迎仪式,以表示郑重之意。国华接着回电,便即刻组织了一个婚礼筹备处,特派师长李粹、参谋长熊尔奇为正副处长,又分科分股派定人员,专筹备婚礼仪注及采买物品、支应开销,种种铺张粉饰,真是巨细不遗。依着国华的意思,所有一切用款全由巡按使署转令财政厅作正开销,偏偏这位巡按使陈德全却表示不能从命,他说:“婚丧嫁娶乃是个人的事,不能动用公款,况且这样的铺张消耗,省库也实在供给不起。当年我在东三省做道台时也娶过亲,通通只用了二百两银子,我还觉着很耗费。照目前这种举动,只怕两万两也不够用的,江苏省库支出,如何能担负得起呢?”陈德全发了这一大套议论,内幕中含着他个人一段历史的牢骚。
  原来德全并不是东三省人,他乃是江南的一个秀才,因为屡次乡试不中,赌气到京,寻了一座小小馆地,打算再下北关。东拼西凑捐了一个监生,勉强入场,仍然被摈于孙山之外,这一落第,东家也不用他教书了。当净卖光,连随身几本破书,也换了几百十钱,买杂和面窝头吃了,眼看着就要沦为乞丐。德全万分无奈,跑到江苏会馆告帮,大家给他凑了二两银子。他拿着这二两银子,自己想,实在无面目回家去见江东父老,便随着拉骆驼的,一直出口到东三省去了。始而在奉天,总寻不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便又向北跑到吉林。在吉林依然寻不着吃饭的地方,又向北跑到黑龙江。这一到黑龙江,更受上罪了,因为奉吉两省,尚有江苏会馆,可以去打秋风。黑龙江却没有这种机关,举目无亲,除去沿门乞讨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他在黑龙江省城,白天讨饭,晚夜便睡在铺户的雨台底下,在秋天尚可勉强支持,一入冬季,边地苦寒,风雪交下,如何还能支持得住?这一天夜里又赶上大雪,他便冻死在雨台底下。
  这一家铺子乃是山西票号,所有本省现任候补的官儿,多半同他交买卖。也是陈德全命不该绝,有一个现任知县名叫奎祥的,乃是满洲旗人,在黑龙江候补多年,好容易补了呼兰县知县,正预备同票号通融几个钱,好走马上任。天才亮,他就跑去了,人家还没下门呢,却见门前雨台下躺着一个死人。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吩咐手下从人过去摸摸他,是否尚有气息。从人回说心口尚温,微有呼吸。奎祥砸开票号的门,叫铺中伙计帮着从人将德全抬至温室之中,灌下一点热姜汤去。半晌工夫,果然苏醒过来,奎祥又从铺中,给他寻了两件棉衣叫他换上,又回暖了一刻,慢慢地恢复原状。他一看这情景,心里明白,忙趴在地上给奎祥叩头致谢。奎祥倒是一点官气没有,很和平地问他是哪里人,为什么流落在这里?德全便将数年经过都对他说了。奎祥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一位黉门秀才,但不知你学问如何,我不揣冒昧,先考考你吧。”说罢提起笔来,写了一句七言对,是“且喜泥涂逢秀士”。德全不假思索,便填了一句下联,是“终为霖雨润苍生”。奎祥见了,不觉大喜,说:“我看你这口气,将来一定前程远大,不是久居人下者,但不知你目前想做什么打算呢?”德全叹道:“生员落魄穷途,还有什么打算可想,但求不冻饿而死,于愿已足。”奎祥道:“既然这样,你可否随我一同赴任。我有两个小儿,请你暂屈西席,将来如有机会,我必替你设法。”德全再三称谢。奎祥立时派从人,随陈师爷去沐浴更衣。果然是三分人才,七分修饰,沐浴更衣之后,居然现出书生本色,有一个老夫子的气派了。奎祥又吩咐从人,回到宅中不许说方才的事,只说是票号荐来的教读先生。
  从此德全便随他到呼兰县任,做了一年的教读老夫子。也是人到了该发达时候,自然机缘泊凑,这一年呼兰地方出了一件很重要的案子,刑名师爷拟上呈文去,一连被驳了三次,把奎祥急得废寝忘餐,不知如何是好。见了德全也唉声叹气,所答非所问。德全便问他,到底因为什么这样发愁,奎祥将驳案的话略略说了几句。德全道:“晚生平素对于刑名之学,也曾略有研究,东翁可否将此案卷宗交晚生一阅,倘然别有所见,未必无补涓埃。”奎祥答应了,即刻将全卷送至书房。德全聚精会神地看了两遍,他便拿起笔来,代拟了一篇呈稿。次日交与奎祥,并再三嘱托,可用则用,不可用则不用,千万别叫刑名师爷动笔修改。奎祥细阅,果然说得有情有理,便不知会刑名,暗令书吏缮好了详上去。这一次不但未驳,还优予奖励,说办理甚为合宜。奎祥从此便事事倚重德全,刑名师爷一看这情形,便也没脸再往下处,另谋他就去了,德全便兼办刑名之事。
  这时候黑龙江将军增福同奎祥是表兄弟,两个人闲谈起来。增福说:“本省各州县中,没有一处的公事会说人话,唯有你呼兰所上的呈禀申详,不要说边省,连内地都没有这样漂亮的,不知你从什么地方约来了这样好手?”奎祥便将德全的历史全对增福说了。增将军是一个好奇的人,他想乞丐中居然有这样奇才,真有点令人不信。便特特派了自己一个幕府,把德全换下来调至省城,在将军衙门效力帮忙。德全来到以后,办了几件公事,并替增福拟了两次奏折,条陈垦荒造林的事,居然得到光绪皇帝传旨嘉奖。增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硬把德全留在自己幕中,再也不放他回呼兰去。并且给他捐了一个县丞,由县丞保知县,由知县保抚民同知,由同知保知府。未出三年,竟派署呼兰府知府。这时候奎祥还是呼兰知县,德全倒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了。
  德全到任这一天,奎祥当然是格外欢迎,替他预备行馆,悬灯结彩,铺陈得非常华丽。等到太守的家人师爷等都陆续来到了,奎祥迎上去,却看不见太守本人。忙问随来的家人,大人到哪里去了。家人回说,大人扮作相士模样,前两天就来到这里了。奎祥吓了一跳,连忙坐着轿子,亲自到城内各栈房、各客店寻了一个遍,也未寻着德全的踪影。后来在一座破庙中,才发现了太守的踪迹。原来他在庙中向和尚借了—间破屋子,白天到街上去相面,晚夜回到破庙来住。和尚见他穿得破烂,一脸穷酸气,很不耐烦,三番五次要驱逐他出庙。他说:“你不可性急,别看我这样穷,我有很阔的亲戚朋友就住在这城内。再候一两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必然寻上门来,那时自然就有人多多给你香资了。”和尚哪里肯信,骂他是一个骗子,他也忍受不理。第三天午后,德全才要出门,忽听庙门外人喊马嘶,和尚慌张张跑进来,瞪眼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县太爷亲自拿你来了,你可不要连累了我们。”德全哈哈大笑,说:“好好!你就传我的话,叫知县奎祥进来好了。”和尚一听,好大的口气,忙跑出去。正同奎祥撞了一个满怀,差役喝道:“混账!你跑的是什么?”和尚忙站住回道:“那个相面的说,叫老爷进去见他。”奎祥点了点头,说你在前面带路吧。和尚又折回来,奎祥随着他进了那一间破屋子,一见德全,便跪下行庭参礼,德全忙跪倒相陪,又用手将他搀起来,连说东翁何必行此大礼,益发使晚生无地自容了。奎祥躬身回道:“连日叫大人屈居破庙,卑职心里实在不安。”德全笑道:“东翁说哪里话,今日的破庙,且比当年雨台底下强得多呢!”奎祥又回说:“外间轿马已经备齐,请大人早点回行辕吧。”德全答应,随着一同出来。和尚在旁边吓得目瞪口呆,偷偷地问差役,这位相士到底是什么人。差役啐了他一口唾沫,骂道:“浑虫!瞪开你那驴眼看清了,这是现任呼兰府正堂陈大人,提防着回来,先打你一顿懒驴愁,看你还势利不势利。”和尚一听,几乎把驴粪吓出来,忙拦住德全,磕头如捣蒜,连说小僧该死,求大人开恩。德全笑道:“不要害怕,我绝不怪你。”又向奎祥说我身上未带现钱,东翁赏他二两银子作为店钱吧。奎祥连声答应,当时赏了和尚二两银子,和尚还至再不肯收,奎祥说:“你要不收,大人就恼了。”和尚这才收下,叩头致谢。德全接任之后,励精图治,把呼兰一府整理得井井有条。后来又保升黑河道,以奎祥署理呼兰府。在黑龙江未改省以前,他已经做到副都统,后来黑龙江改省,又特旨派他署理黑龙江巡抚。在满清末叶,已经成了有名的能吏。后来民国改元,江苏本省人民因为代方吏治太坏,力主自治之说,要以苏人治苏,因此想到陈德全身上,三番五次派代表谒见总统,求放德全为江苏巡按使,以便整顿全省吏治。总统俯从民意,居然照准,德全便由苦寒之地移入燠区。他因为是乡人公举的,所以对于本省财政,尤其特别注意,决不肯妄费一文。冯国华自以为是本省都督,虽然军民分治,究竟是武人权力万能,对于本省财政,平日便是予取予求,不许巡按使说一个不字,因此同陈德全面子上虽然要好,骨子里却很不融洽。这次因为续娶周女士是大总统主婚,就仿佛奉到圣旨一般,公然设立婚礼筹备处,一切开支全要作正开销。意思是要叫财政厅先拨过一笔款来,以便铺张挥霍。偏偏陈德全不买这本账,直然拒绝。说省款只能供给公用,私人婚嫁不得随便支取。这个风声传至国华耳中,他虽然满怀不乐,却又没有理由可说。本来国华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表面上对于德全,不但不表示不满意,反倒极力赞许,说掌财政的人本来应当这样,我也不过因为一时手头不便,暂为挪借,将来仍旧要还的。既然如此,不妨另想主意。轻轻地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师长李粹是讲武学堂毕业的学生,对于国华有一种师生名分,并且他做师长,也是由冯国华、段吉祥两个人一手提拔的,因此对于国华事奉唯谨。他听见陈德全不肯拨款的消息,便亲自来见国华,说师帅不必因此事为难,所有婚礼筹备处的用款,门生还可以勉力筹措。国华面子上当然要谦逊几句,其实是正中下怀。李粹讨得了这项差使,立刻放开手大事铺张,特派专员到上海采办一切。净绣花平金的轿衣,就定织了四套:一套大红贡缎,金龙彩凤、海水江涯的,是预备迎娶之用;一套翠绿贡缎,金龙彩凤、海水江涯的,是预备接回门之用;另外两套深绿平金绣花的,是预备娶送亲太太乘坐之用。一切仪仗伞扇,牌匾执事也都是定制的,非常鲜明。又特特油漆了一辆大红汽车,专为周女士到南京时,迎接到行辕用的;又另外备了许多辆汽车,以便迎接送亲的官眷;特在南京城内,租好了一所极大的房屋,彩画一新,不但门前高搭彩牌,连胡同口外全搭着很高的花牌楼。所有喜期的筵席,全预先筹备好了。合城军队,自少尉以上直至中校,全是鸭翅席。自上校以上,以至合城文职并本城绅耆,前来贺喜的,一律是燕菜席。又从京津上海约来许多名伶演戏庆贺。又另择城内空阔地方,搭台演唱乡班戏剧,使全城人民可以随便去听,以表示与民同乐之意。这种空前的举动,直轰动了一座南京城,所有各省的文官武将,知道这个消息,也都派代表携着贵重礼品前来恭预贺典。
  男家的筹备,我们姑且按下不提。再说北京方面,公府中的上上下下,因为替周师爷筹备一切,也格外忙碌。大姨太太会同三姨太太事前先开出采办妆奁的清单来,交到庶务处照单预备。庶务处传下话去,衣服由瑞蚨祥绸缎庄承办,首饰由天聚兴金珠店承办,各种瓷器屏镜之类,由清华斋承办。宗宗样样,全是拣选上好的,价值随便开定。本来项子城时代,公府一切开销,同满清时的皇宫内院也差不甚多。不要说旁的,就以吃药的一件事说,当日同仁堂乐某,在总统府内开了一座药铺,所有生意,专限于本府以内之人。作者有一位盟弟,曾在这药铺中当过抓药的郎中,据他说,每一个药方没有在五十块以下的。后来当官医的看出便宜来了,便挑剔药料不好,于是托人疏通,每一纸药方,给开方的医生另打十元好处。试问这一个药方,本药店应当赚多少钱呢?这种买卖,真可以无限地生财。哪知后来项子城一死,药铺也连带被人封闭了,一草一本也拉不出来,反倒折了许多本钱。天下事有利就有害,利大了害也不小。北京城凡同总统府交过买卖的,当时虽然赚钱很多,到后来那一个人或死或倒,必要大大地挨一次坑,所赚的未必能抵得过所坑之多。这样看起来,人又何必死乞白赖地专在利字上打算呢?
  闲言少叙,却说周女士的妆奁,既经备齐之后,离喜期也就为日无多了。公府庶务处特知会津浦路局,预备最新的花车三辆、头等卧车三辆、饭车两辆,二等车两辆,三等车五辆,专为护送周女士到南京。由拱卫军中,选派了一名营长,另外有一连军队,随车保护。阮中书、陈麟是礼聘代表,他们当然随车同往。周老夫人同少公子是女家的亲眷,不能不去。项子城因为自己是冰人月老,也必须有一个人做代表,才足以表示郑重。原想请大姨太太走一遭,无奈大姨太太是府中一刻不能离开的人,只好于众姨太太中再另选一位。后来三姨太太自告奋勇,情愿担任这代表的差使,总统便委派了她。周女士的本意,也很愿三姨太太做护送人,并向大姨太太声明,索要素娟、紫艳两人作为陪房丫鬟,大姨太太慨然允诺。事前又在总统府中,假借周老夫人的名义请了一回客,所请的全是国务总理、各部总长、各局长、各处长的夫人小姐,大家谁敢不巴结大姨太太,全送一份很厚重的填箱礼物。净各色衣料足足收了有五六箱,另外送金表的、送金饰的、送化妆品的,更是五光十色,绕眼生辉。无论什么,大姨太太都代为收下,这明着是请客,暗着便是打网。净这一种填箱所收的礼品,足可值十万元以上。本来一方面是总统的势力,一方面是都督的威风,巴结还怕巴结不上呢,哪有落后之理。天下事总是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的,尤其是官场,要奉为天经地义。你要愿意受人巴结,最好是做官,尤其要做有权力的大官。自然有人来巴结你,你想什么,就送你什么,事事叫你欢喜满意。但是在你未做大官以前,也得这样地去巴结人,然后才有做大官的希望。只要你学会了巴结人,将来自有人巴结你;你要不学会这一样,无论你学会什么样高人的学问、惊人的技术,也是白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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