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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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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戋在上回书中,本与田念壬办白话《京都日报》,鼓吹革命,促成共和。三番五次,受旗人的暗算,甚至举出联星来,寻到门上去,以手枪恫吓,金戈二始终不为所慑。后来清室下诏,宣布逊位,由项子城全权组织中华民国,同南方民党联合一致。两方军事,算是完全结束。时局至此,也算告一段落。北京的报馆,如春笋一般地应时而生。多半是做投机事业,不是为敲当局几个钱花,便是借此想活动议员,再不然就是想运动一个官儿做做。真正有宗旨、有魄力、敢说几句公道话的,十个之中,也未必有一个。戈二看着本界之中,实在过于腐烂,这才毅然决然地把《京都日报》停刊。所为是表示不愿跟这一班龌龊人同流合污。他把报停了之后,一个人在北京觉着非常寂寞。当日报界几个同志,也都星流云散。他每日除去逛逛市场公园之外,也没有地方可去。这一天从市场喝茶回来,才走到自家门前,见邮差手中拿着一封快信,正在敲门。戈二忙接过来,见信皮上写着金二爷戈二台启,下款是天津每日新闻社国缄。戈二一看,脸上立刻浮起一层笑容。忙走进家来,盖上图章,把邮差打发走了。拆开信看,原来是他的好友国九经约他到天津去玩一玩。这位国九经,是天津很有名的一位新闻记者。他在《每日新闻》当总编辑,已经好几年了。他同戈二不但是近同乡,而且两人的气味又非常相投。因为国九经这个人,胸无城府,是一个抱乐天主义的。但是对于朋友,却古道热肠,决没有丝毫委琐龌龊之意。戈二本是一位侠肝义胆的人物,差不多的朋友,他都看不入眼,不得已而求其次。照国九经这样人,也就很难得了,所以两人成为极要好的朋友。九经每逢到北京来,总是住在戈二的家里,有时候也住京都日报报馆,一住就是三两个月,戈二待他却是始终如一。他自从就了《每日新闻》的总编辑,快有一二年没到北京来了。虽与戈二时常通信,却始终未有会面之期。后来戈二把报馆停闭了。国九经得着这个消息,时时刻刻总想把他请到天津,住上几个月,两人可以做一回长期的盘桓。因此特特写了一封快信,请戈二早早来。
  好在戈二虽然生长北京,却不是恋乡恋家的人,接到这封信,略略地收拾收拾,第二天早车便到天津来了。在老龙头下车,雇了一辆人力车,一直拉到日本租界《每日新闻》报馆。九经听说他来了,便立刻跑下楼来,迎出大门。两人握手之后,见戈二并未带什么行李,九经笑道:“二哥真是轻车简从,马上加鞭,到底爽快人会办爽快事。快请到楼上坐吧。”馆役开付了车钱,替他提着手提箱,一直上楼。九经因为是要好的朋友,便一直将他让至卧室。戈二才进屋门,就闻见一股子酒气很大,不觉皱眉问道:“老弟你还是这样爱喝吗?怎么早饭以前,就有这大的酒气。”九经笑着指桌上一把酒壶说:“二哥请看,这就是小弟的新生命,一刻也离它不得。”说罢走过去,拿起壶来嘴对着壶口,一仰脖儿又不知灌下有多少去。戈二叹了一口气,说:“老弟这种喝法,太不讲卫生了。并且你因为杯中之物,也不知耽误了多少正事。以后总宜少喝一点,而且喝酒也要有一定时刻,怎好这样随便,时时刻刻痛饮呢。”九经被戈二说了一顿,只是嘻嘻地笑,说:“二哥您爱我,怕我受了酒病,我是感激的。不过我有一种毛病,每逢到了发稿作文之时,要是有酒助着,我看得非常之快,写得也非常之快。如若断了我的酒源,我真能一个字也写不上来。既然投身在报界,终年终日,倚管城子为生活,要去了这种嗜好,岂不是取消了自己的生机?您请想,我这种嗜好如何能根本消灭得了呢?”戈二听了,微微地一笑说:“你这一套话,直然可以叫作遁词。我试问你,你对于新闻的工作,是一天到晚永远目不停视、手不停挥呢?还是有一定的时刻呢?我在新闻界中,也鬼混了二三年,并不是门外汉。你蒙旁人倒还可以,想蒙我是绝对办不到的。你倒把实话说一说,到底是什么时候的工作?”九经嘻嘻地笑道:“您这话太说远了,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蒙二哥您呢。您什么事不知道,报馆全是掌灯以后的工作,白天简直就无事可为。您是过来人,何必还问我呢?”戈二道:“既然这样,你就应当在工作时候饮酒。未到工作之时,尽可以一滴不饮,凭什么白天也尽量地喝呢?”几句话把九经问住了,他只好自认不是说:“二哥说我的话,全是金玉良言。我以后白天不喝酒,只在夜间工作时候喝几杯罢了。”戈二挑着大拇指赞道:“肯听好话,这才是朋友呢。”九经叫馆役沏上茶来,两人谈了许多别后的情形,又一定要陪戈二到鸿宾楼去吃早饭。戈二说:“我此次来津,原是想住上一两个月。最好是随茶随饭,不必另外客气,这才是朋友处常之道。要早晚净去下饭馆,我心里不踏实。那可就要搬到旅馆去住,不在这里叨扰你了。”九经听戈二说得这样恳切,便也依实,只叫厨房多添了两样菜,陪着戈二在一桌上吃。因为方才受了戈二的劝诫,自己声明白天不再饮酒,怎好意思当天就失信。只可用眼望着酒壶,馋得只向肚子里咽唾沫,也不好说喝酒。勉勉强强地吃了一碗,再也吃不下了。
  戈二把饭碗放下,又同九经闲谈。九经说二哥轻易不到天津来,天津的地理大概您还不大熟悉,我白天又有工夫,咱弟兄两个何妨在租界里跑一跑。我想二哥一定很能走路,咱们就安步当车,先逛遍了这个日本租界。戈二对这种提议,倒是非常赞成。两个人出了报馆的门,便是大街。先在天仙茶园左近看了一遍;顺步踱至三不管,三不管几条大街,全遛到了;又折至开洼,开洼的形势,同北京天桥相差不多,是中下等社会的娱乐场所,什么戏棚子、把式场子、说评书的、说相声的、唱莲花落的、唱大鼓的,真是无一不备。还有野茶馆、小饭摊,看累了,吃吃喝喝都很便利。只可惜有一样不好,就是紧挨着臭水沟。偶然一阵风儿,把臭味送进鼻孔中,胃弱的人,立刻就得作呕。戈二随着九经,游到这地方,虽然看着热闹,却实在禁不起这种臭味,说:“老弟咱们另寻一个地方玩吧。这是鲍鱼之肆,你们久住天津的人,当然不闻其臭,我可实在受不了啊。”九经哈哈大笑,说:“二哥在北京时候,难道永远不到天桥去吗?”戈二哼了一声,说:“你这话不通。此地的开洼,怎能同北京的天桥比呢?天桥虽然也是下等娱乐之所,然而紧靠着天坛社稷坛,空气非常的清新。你纵然游一天,也决然闻不到这种臭气。岂能拿来同开洼作比例呢?”九经听他这口气,是有点不乐意了,连忙紧走几步说:“二哥随我来,这里的气味,果然不好闻。”一直把他引到广兴大街,出了北口,两人又坐白牌电车围着四城兜了一个圈子,在东南城角下车。又慢慢地走着,在鸿宾楼吃了一顿晚饭,然后才回至报馆。九经已到工作时候,特在楼上给戈二收拾了一间住房,打扫得非常干净。特从估衣店中,买来崭新的铺盖,以示优待之意。
  本来早半天已经受了三个钟点的火车劳顿,晚半天又跑遍日租界天津四城,虽然戈二身体强壮,到底也感着异常劳累,他一个人先休息了。这一觉直睡到天明。向来他是五六点钟起床,他起来的时候,九经编辑工作不过才告完毕。他正预备回自己卧室休息,却见戈二已经踱出房门。九经还认着他不曾睡觉呢,说二哥因何到这时还不休息?戈二笑道:“我早已睡过了,要再睡,只好等到晚夜,白天是不能睡了。”九经忙叫馆役,伺候他净面漱口,沏茶买点心。戈二说:“你累了一夜,快去睡吧,不要陪着我。我是野鹤闲云,随随便便。想哪时出门就出门,想哪时回来就回来,也不必等我吃饭,也不用派专人伺候我,这样我住着才觉痛快。要是一周旋客气,我的精神上,倒感觉着非常拘束,反倒不如住店好了。”九经点头称是。他果然不客气,一个人回房中睡觉去了。
  这里戈二盥漱已毕,吃了两套点心,一个人便溜出馆门,跳上黄牌电车,一直拉到海关。看一看海河轮船,觉着空气非常新鲜。一个人在码头上,来回遛了一个大圈,也不再坐黄牌电车,安步当车,顺着电车道往回路走。看一看英法两租界、各大洋行建筑的伟丽,各马路修造的坦平,觉着较比北京又另有一番气象。从英租界走入法租界,从法租界又走入日租界,来至每日新闻社门口,看看天气尚未交午。心说我如果这时候回馆,九经一定还不能起床,就是各馆役,忙了一夜,此时也都在睡乡,我何必又去惊动他们呢?想到这里便踱过馆门,仍然向北走去。走到下天仙拐角,一转身折入三不管。此时肚里有点饿了,看了看路南有一家饭馆,也叫全聚德。心说在北京时候,天天吃全聚德,差不多全吃腻了。如今来到天津,也有一个全聚德,倒不可不尝尝滋味。信步走进去,寻了一间小雅座,要了两三样菜、一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了,将饭钱开付清楚,又顺着平安大街向西走去。无意中走到一家戏园子门口。见门外贴着各名角的报单,什么小达子、金月梅等。戈二心说,这全是外江名角,我生长在北平,还不曾看过外江戏。如今适逢其会,倒不可不进去赏鉴赏鉴。顺步走入戏园,见池子中已经有了不少座儿,自己懒得向前去挤,只在紧后边择了一副座头,比较倒还清净一些。看座的沏过茶来,戈二不愿喝园子里的茶,又叫他换了一壶白水。此时台上所唱的戏,全是些二三路角,在那里鬼混。既无的可听,又无的可看。戈二只得强打精神,在那里坐着,用眼向左右观看。先看见一位老翁,气宇不凡,心想这一定是一位下野的要人。后来又看见一位少年,坐在老翁旁边,一脸的英爽之气,两目神光炯炯。戈二一见,便从心里生了一种爱慕之心,恨不过去同他攀谈,才可自己心愿。但是众目之下,又不好冒昧。后来又看见那个恶少,种种轻薄态度,实在叫人看着生气,恨不过去打他一顿,才解心头之恨。好容易台上开了戏,《雁门关》、《八郎探母》。大家见小达子出来,迎头捧了一个好儿。戈二心说,这是北京不要的角色,也不知他的好究在哪里。后来听他唱了几句梆子,居然实大声宏,颇有元元红的韵味。戈二自己点点头,说这还罢了。果然他老唱梆子,别勉强糟蹋皮黄,谁还能说他不好呢。正在这时候,忽听身后人吵嚷起来。戈二回头一看,才知道是这么一件事。立刻怒从心起,当年好打抱不平的念头,又倏然提高十丈,蓦地立起身来,脸朝着恶少,倒看他还说些什么。后来听他自己道字号,说谁敢教训少爷我。戈二跑过去,打了他两个嘴巴子,说我敢教训少爷你,连着又摔了他一个跟头。他这才跑到外边,约来六七个少年,到园子里帮打群架。戈二不慌不忙,把六七个全打倒了,又把约人的恶少,用手指猛戳了几下。他们也是自找苦吃。戈二在十几岁时候,就在善扑馆学摔跤,练成的一副钢筋铁骨。后来他又入了青帮,帮中的老师傅,又传授他许多武艺。不要说六七个人,便是三十五十人,也休想到了他的身前。这一群恶少被打,比如当时没警察过来帮腔,他们也夹着尾巴走了。偏偏警察过来干涉,他们的意思,原是怕恶少吃亏,将来项三少这一关,有点难搪。哪知恶少见他们过来,如虎附翼,立刻气焰高起八丈来。硬逼着警察,非锁带那个打人的不可。警察看那个打人的,也不是什么老实百姓,而且武术又如此之精,深恐操之过急,自己难免要随着吃苦。只好两面敷衍,哪知越敷衍越坏,结果落一个两面不下台。正在为难之时,幸而跑出一个大老官庄仁俊来,才算解了围。一班恶小厮,凭空遭了这种打击,满面羞惭地走了。庄仁俊同戈二谈了几句话,也慢慢地去了。
  戈二也预备要走,田见龙早跑过来,抱拳拱手,说这位老哥贵姓,小弟仰慕已极,愿定萍水之交,但不知老哥肯赏光否?戈二举目观看,正是方才意中羡慕的那位青年,两人彼此一交谈,知道全是帮中人物,而且辈数相同,不觉喜出望外。戈二说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如阁下不弃,请到外边寻一个僻静所在,我们也好畅谈肺腑。见龙极端赞成,两人出离戏园。戈二约他到全聚德一叙,因为早饭是在那里吃的,见他局面不大,屋子倒还干净。柜上人一见这位回头客,当然特别欢迎。寻了极干净而又背静的一间雅座,先沏上一壶茶来。跑堂的问戈二,还候客不候。戈二吩咐他给《每日新闻》打一电话,请国二爷来此一叙,就说金二爷叫他马上就来,堂倌连声答应着去了。这里戈二同见龙越说越投机,始而见龙还有点不放心,深恐戈二是北京派来的侦探,仍然说自己是商人,想在天津开设糖栈生意,还想在北京设立分栈,只是缺少一位熟悉本地情形的人。老哥既然生长北京,对于人民的嗜好,货物的销场,当然了如指掌。小弟想请老哥做一位高等顾问,但不知肯帮忙否。戈二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老哥真要算是问道于盲了,小弟哪里懂得商业?从十几岁时投身社会,专好排难解纷,替人打抱不平,从来也不曾习过正业,仅仅是这几年来,投身报界,大小总算是一点事业。却又被小弟搞了一个乱七八糟,把官府也得罪了,把朋友也伤透了。上年因为提倡革命,赞助共和,几乎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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