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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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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四人到了旅馆之后,可称举目无亲,想寻一个帮忙的朋友全都很难很难。见龙在船上时,自听了荷楼那一篇议论,他心中很以为然。第一步是得要访友,如真能得着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不仅社会团分部问题,不难提前解决,便是荷楼所说的事,也有很大助力。不过这种人是很难寻访的。在通都大埠之间,中外杂居,人类繁伙,我们既不能挨着个儿同他们去交接,怎能一望而知某人是一个有肝胆义气的男儿?这简直成了大海捞针,却向哪里去捞呢?看起来,这个问题,似易而实难。我必须破除几天工夫,到各人烟稠密地方,查访一番,或者也许有什么意外的遭遇。最好是各娱乐场中,无论哪一界的人全有,而且是一种是非坑儿,最容易表现好坏人的个性。我既然闲着没有事做,何必在旅馆里空坐着,消磨这有用的光阴呢?听说天津市上,唯中日交界的南市地方,最为热闹,俗名叫什么三不管。我何不前往游赏一番,或者于无意中,也许遇着义侠之人,可与共图大事的。他想到这里,便叫茶房雇了一部人力车,拉往三不管游览。
  拉车的如飞一般,转眼拉到南市牌楼底下,说左右一带全是三不管,您是自己游玩,还是坐车子看一遍呢?见龙给了他两角钱,说我很乐意走着看看。便顺着丹桂茶园,一直向西。见来来往往,游人很多。他是穿了这条街,又进那条街,出了这个胡同,又进那个胡同,所有大街上的买卖,多半以饭馆、戏园、澡堂、娼寮占多数。见龙走到一家戏园门口,见门外的报单上,列着一尺大小的金字,有什么金月梅、张凤仙、小达子、何翠宝等。他不觉心里一动,想在上海时候,虽听过几回戏,总不曾见过什么甚好的角色,如今适逢其会,来到这个戏园子门前,久已闻名金月梅,是坤伶花旦中一个最老的角色,小达子、何翠宝、张凤仙,听说也都唱得很好。我何妨进去看一看,一者消遣,二者也许因此得遇意中的同志。他一壁想,一壁走进园门,买了一张池座的散票,来至里面。见池子里前五六排,早已就卖满了,只剩后排还有座位。他也不愿向前挤,只在池后紧挨着正面楼下,寻了一副座头。看座的照例沏茶摆瓜子。见龙向对面看,虽然离台远点,却看得清清楚楚,并且后面人不甚多,也不显得拥挤。在他凳子旁边坐的,一边是一位老先生,看年纪足有六七十岁了,须发皆白,但是精神倒还强健。再看那一边坐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看身上穿的衣服,同脸上的神气,像是一个无赖子弟。因为他坐在凳上并不看戏,两只眼睛东张西望,不是向两面包箱内打转,便是向身后楼下女座内出神。偏偏楼下女座中,同他距离很近的是两个青年妇女。看神气像是姑嫂,一个有二十出头,一个就在十五六岁,油头粉面,修饰得很漂亮,不愧是一对小家碧玉。那个青年男子,因为相离甚近,几乎粉香油味,全都闻了一个毕清。他把脖子扭过去,两眼直勾勾的大有涎垂三尺之势。那两个妇女,看神气是很讨厌他,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把四只眼睛,全送到戏台上。对于眼前这个人,只装作没看见。急得他抓耳挠腮,左咳嗽两声,右吐一口痰,恨不得把两个女人叫应,告诉人家,说我在这里害单思病呢,你们真真就不可怜可怜,同我过一句话吗?
  见龙目视这种情形,从肺腑里流出一种不平,恨不立刻过去抽他两个嘴巴,才解心头之恨。再看旁坐的老人,也是拧眉叹气,对那个青年表示一种鄙夷不屑之意。正在这时候,台上扮演《雁门关》《南北合》,正唱到《八郎探母》一幕。小达子去八郎,金月梅去八夫人,两人见面时,按秦腔的口白,八郎有一句“我的妻呀”,小达子本来嗓音洪亮,这一句白口灌满了全台,池子中有许多人喊好。不料正当这个时候,可就出了是非。原来是那个恶少,听见小达子喊了一句“我的妻”,他更乘势立起身来,本来紧靠着楼下女座,也真是色胆包身,向前一探身,便伸手去牵那妇人衣袖,嘴里也学小达子的腔调,叫了一声“我的妻呀”。这一句可把妇人招翻了,破口大骂,说:“你是什么东西,众目之下就敢调戏人,找便宜。你家里有的是姑姑姨姨,姐姐妹妹,你不会回家去,朝着她们道白吗?什么野小子混账东西。你家大人也不教训教训你,就放你出来现眼。”妇人戟手痛骂,当时招了不少的人全围着看。那恶少自觉脸上难看,他便反打一耙,大声说道:“你要不招蜂引蝶,朝着我飞眼风,我凭什么调戏你呢?”他这一反打瓦,可把旁坐的老人气坏了,大声喝道:“你满嘴放屁,人家姑嫂两个是良家妇女。自从坐在那里听戏,你就用两只狗眼,死盯人家。人家不理你,也就罢了,你反倒满口喷粪。这样东西,就应当送警察厅,罚你三个月苦力。”老先生这一发作,大家全听着痛快。哪知那恶少仍然不服,反倒骂起老人来,说:“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也敢开口教训人。你打听打听,谁敢教训少爷我。”这一句尚未说完,就听有人应道:“我来教训少爷你。”紧跟着很清脆的两个嘴巴打到脸上。见龙此时,注目那打人的人,只见年纪也就在三十上下,细高的身材,赤红脸膛,两道重长的眉毛,斜插入鬓,一对光芒眸子,奕奕射人,看神气就知道不是一位寻常人物。他打了恶少两个嘴巴,却是嘻嘻地笑,脸上并不带一点生气的神气。见龙心里思索,这位先生一定是行侠仗义久经大敌之人,所以才这样沉得住气。要不然,焉能打了人不动声色呢?正在想着,又听“扑通”一声,摔倒了一个。原来是那恶少挨打之后,大肆咆哮,要与对面人拼命交手。对面那一位,仿佛行所无事的,向后退了一步。恶少以为是躲他呢,便又向前赶进一步,举手想打,哪知脚还不曾站稳,被对方用腿腕轻轻一扫,便摔了个仰面朝天。看热闹的,不知不觉齐声喊了一个好。恶少爬起来,也不言语,扭头便往外跑。大家一齐说道:“糟了糟了,他到外边约人去了,回头一定要打群架,你这位先生快走吧,不要在这里等打了。他看不见你,这事当然也就完了。要不然,这一场饥荒可着实不小,大家连戏都不要听了。”那一位抱不平打恶少的人,听众人这样说,只微微一笑,说:“多谢众位乡亲关照。他无论带多少人来,自有我去抵挡,决然连累不了众位乡亲。倒是看戏的二位女士,同那一位上年纪的老先生,不妨先走一步,省得临时受了惊吓。”那姑嫂两人倒也听说,果然立起身来从旁门走了。老先生却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只笑着说:“没要紧,请你这位壮士放心。他如果再肆行无礼,我自有法子对付他。”
  这句话尚未说完,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之声:“众人闪开,我们找打人的说话。”紧跟着蹿进六七个青年来,全是小打扮,青洋绉小手巾包头,一直跑到池子后边,拧眉瞪眼的,要寻方才那个打人的答话。后面跟着的便是方才那个挨打的恶少。众人全站起来,向旁边一闪。有那胆小的,便钻入人群中,往旁门溜了。胆大的站在一边,专等看这一幕打人的活剧。方才抱不平的那位先生,丁字步站在当中,并无丝毫惧怯之意。恶少指着他说,方才打人的就是他。人家也不含糊,用自己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认清了,方才打抱不平、教训那个衣冠禽兽的,就是在下我。你们有什么意思,只管朝着我来。单打独斗也可以,恃众凶殴也可以,但是有一样,可不准连累了好人。”话未说完,这一群凶恶青年一拥而上。看神气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来到面前,便能把人家按倒地上,先暴打一顿,好出一出胸中的怨气。哪知才一向前,还不曾近身,便跌倒了三四个。下剩的两三个,也不知因为什么,被人家用手一领,眼光就错乱了,立刻自己打起自己来。那个一拳把对方的鼻子打破,这个却又被自己人用腿一扫,来了一个仰面朝天。恶少约来的几个人,一转眼全倒了。皆因他在后边,所以尚未波及。哪知抱不平的那一位,单单的就是不肯容他。看他的神气,是想要逃跑,遂向前一进步,劈胸将他抓住,仿佛鹰抓燕雀似的,高高举起来,口中说道:“像你这样东西本当立刻摔死,为民除害。我是看在戏园子面上,不愿意给人家惹事。到底也不能这样轻轻地放了你,我姑且小小地同你开一个玩笑,叫你知道一点痛楚,以后自然不再调戏妇女了。”他说到这里,一只手提着他,那一只手却只用一根手指,向他大腿肉厚的地方,用手指轻轻一戳,就听那恶少好像杀猪一般地喊起来:“疼死我了,你怎么用铁针穿我的肉啊。”一连戳了他三四下,他早已疼得力竭声嘶,哀告起来:“祖宗,爷爷,叔叔,伯伯。”满嘴里乱叫起来。直到这时候,看园子的巡警,方才走过来,大声吆喝着:“不要打死人,快快把他放下。”人家倒是尊重警律,见巡警过来,忙把那恶少放在地上。哪知这一放下,又出了是非了。恶少同那几个青年,一见巡警过来仿佛有了仗恃似的,立刻大声吆喝:“你们这些东西,方才到哪里去了。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打我们,你们连大气也不哼,直等我们吃了亏,你们才把王八脖子伸出来,你们如果把打人的放走了,回来这场官司,你们可得顶着打。你们也不睁开眼看看我们是干什么的。在北京城,都没有人敢正眼看看我们。如今跑到天津来,能吃这个亏吗?你们快快把那打人的用警绳拴上,带到区里去。回头我们三爷有片子送他们譬厅,重重地惩办。你们听见了没有?”警察诺诺连声,不敢说一个不字,反倒向那位抱不平的埋怨道:“你这个人,不好好听戏,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还敢伸手打人,你也不看清楚了,这位是项三少爷的差官,如果叫三少爷知道了,连我们厅长也担不起啊。”那位抱不平的笑着问道:“他是项三少的差官就可以调戏妇女,那么项三少要亲自来到了,就可以唱一出《八蜡庙》,大抢活人吗?”警察被人家问住了,恼羞成怒,说:“你也不必强词夺理。调戏妇女,有什么凭证?你既然打人,就是现行犯,我们非把你带区不可。”抱不平笑道:“我要上区,也不用着你们带,不过要去两造都得去,我一个人是不能去的。”那恶少在一旁大声道:“你说什么?我陪你上区,你打听打听,我们三少一刻离开我也不成。我有工夫陪你打官司吗?你就是一个人上区,打这一面的官司去吧。要不然,你把我的肉全戳烂了,你就是赔我肉。”
  两面正在不可开交,警察想带那抱不平的却又有点畏怯,恐怕把人家惹翻了,自己也得跟着吃亏。要不带吧,又真怕项三少出头干涉,连自己饭碗也打碎了。他真是左右作难,只可跟着乱嚷嚷。意思是想叫那抱不平的说几句软话,给恶少顺一顺气。然后他们再出来调和,把这事息了,省得给区里招麻烦,叫区官埋怨他们不会办事。哪知那个抱不平的口风愈来愈硬,要丝毫转圜之地也没有。恶少是气势汹汹地,非叫立刻带区不可。一边不揭鞍,一边不下马。闹得警察一点主意也没有。正在这时候,忽见一位老者走向前来,朝着那个恶少问道:“你就是项三项可均的小厮吗?”警察见这个老头子贸贸然跑过来,张口便呼项三少的名字,全都一愣。到底他们是老官差,心里明白这个老人的来头一定不小,立刻垂手侍立,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可怜那个不知死活的恶少,听老人呼他家少爷的名字,立刻发作起来,说:“你这老东西,有多大胆子,张口就敢叫我们少爷的官印。我要不看你老,先打你两个嘴巴子。”老人微微一笑,说:“我叫你们少爷的名字,这是抬举他,不要说在这里,就是在项大总统面前,也是一样叫他名字,他还得高声答应呢。”恶少听老人这样说,稍微的有点醒悟了,知道这老头子一定同总统有一点渊源,他不敢像方才那样倔强了。但是心里总还有点信不及,便改口问道:“你这老先生,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别净瞎吹瞎砍,也唬不住谁。”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的履历。我哪有那么大工夫,同你说废话。巡警,你拿我的片子,把他同带来打架的几个人,一律送到警厅。就说我多多拜上杨厅长,这几个人是我亲眼看见他们调戏妇女,聚众群殴。请厅长好好地管教管教他们。如果项三少求情,叫他先去见我。没有我的话,暂时先不能放他们。你们就照着我的话去办吧。”老者说完了,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来,交给警察。警察接过一看,立时吓得矮下半截去。原来这名片上,只印着三个字,是庄仁俊。谁不知道庄仁俊是卸任的两江总督,同项大总统儿女姻亲。他的三少爷便是项大总统乘龙之选。这个老头子,谁惹得起啊?方才他坐在那一旁听戏,谁知道他是卸任的两江大帅。如今事情挤到这里,他不能不出头了。
  他这一出头不要紧,把警察吓得屁滚尿流。那一群恶小厮,也一个个真魂失冒。心说这事可糟了,不要说项三少不灵,便是抬出项大总统来,也无济于事。警察有了这样仗恃,立刻改变了一种面目,从身上解下警绳,对恶少说道:“我们是奉庄大帅的命,捕送你们到厅。只好屈尊诸位,先拴一拴吧。”众小厮到了此时,只有向老者跪下,咚咚地直磕响头,口呼:“亲家太老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群无知的奴才吧。您要真把我们送警厅,挨打挨押倒还是小事,可怜我们几个人的饭碗全都砸了。亲家老太爷,您是宰相肚量,对我们这些无知的人还容不过吗?我们从此情愿改邪归正,再也不敢调戏妇女,打架斗殴了。”说罢又连连叩头。老人骂道:“混账东西,你们倚着总统府的势力,就敢横行霸道。可惜我那老姻侄的名誉,全都毁在你们一群人的手里了。到底这事我也不能自己做主,我得问一问那位抱不平的先生,如果人家不究情,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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