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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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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汉火自从女婿有了事做,便将他夫妻二人叫至面前,说:“如今你在国务院中,每月能拿到二百多块钱的薪水,以后的房钱日度,我可不能再管了。好在咱们的人口少,你拿出一半来,就可以够开销的。下余一半,还不够你夫妻两个零用吗?我的钱储蓄着另有用项,以后不能再动一文。”文焕夫妻听了,只有诺诺连声,其实他两人心中全抱着很大的不痛快。出了屋门,文焕便对智珠发话,说:“看你爹这个疯老头子,真是财迷心窍,他又没有儿子,要这许多钱干什么?莫非留着带到棺材里去吗?”智珠沉下脸来答道:“你为何讥诮我父亲?世界上有当着儿女毁谤人家老子的吗?”文焕也自觉着说话太冒失,连忙向智珠再三赔罪,智珠也拉回来说:“本来也难怪你发牢骚。他老人家,五十多岁的人了,生平只我这一个女儿,既没有三兄四弟,后娘又自己有钱,还这样视财如命,将来可留给谁呢?”两人在上房闲谈,手枪上来回话说:“小姐昨天吩咐,叫寻一个女仆,要年轻天足的,听差寻了一天,好容易得着一个,年纪才二十几岁,虽然不是天足,却比天足的脚还大呢!小姐如果要看看,我已经把她带来了,在门房候着呢!”智珠笑着:“这个我倒得看看,缠足比天足脚大,真是从来没听见过的新闻。你快快叫她进来吧!”手枪答应一声,扭头出去,不大工夫,果然带进一个青年妇人来,看神气,不过三十上下岁,身体胖大,脸上的肉,黑而且亮,穿一件粗蓝布大棉袄,头蓝棉裤,脚底下两只青布鞋,虽然做出一个尖儿来,却此天足的鞋还格外肥大,看尺寸没有一尺,也有九寸。从前形容大脚妇人,全说莲船盈尺,可真应在这个妇人身上了。手枪带领引见,说:“这是小姐,这是姑爷。”妇人忙请了两个蹲安,这本是一种旗礼,文焕同智珠全不懂得,还以为她是要下跪呢!忙说了一句:“免行大礼。”哪知这句话尚未说完,蓦地她又立起身来,倒把两人吓了一跳。智珠问她姓什么,她回说姓邢,是京南的人,在北京当女仆,已经三四年了,还伺候过朱总长的小姐呢!智珠见她生得非常壮健,而且说话诚实,便欣然应许留下她。每月给四块钱工钱,邢嫂再三称谢。智珠又笑着说:“你在我们公馆住着,可不要害怕,我们这里有手枪、炸弹,还有辘轳炮呢!”几句话说得邢嫂直着眼发愣,智珠道:“你不明白吗?我们这两个听差的,叫手枪、炸弹,厨子叫辘轳炮。你既然在这里,似乎也要有一个绰号才好,但是叫什么呢?”智珠仰起头来想着,文焕插嘴道:“我倒想了一个绝好的绰号,你看怎样?”智珠道:“你快说给我听听。”文焕道:“她不是姓邢吗?何不就管她叫飞行船,同手枪、炸弹、辘轳炮,也可以联到一起。你看怎么样?”智珠不觉跳起来,鼓掌笑道:“这个名儿太好了,不但是一种战利品,而且同她那两只尊足也关合有趣,从此以后,就管她叫飞行船吧!飞行船,你快去打一盆脸水来,我要净面,还等着出门呢!”邢嫂拨起两只大脚来,咚咚咚跑出去,不大工夫,脸水已经送到面前。智珠笑道:“这才爽利呢!只怕天足妇人,也没有她这种本事。”从此飞行船竟成了小姐唯一得用的人,有时候智珠出门,逛东安市场,或是到前门外去看戏,总是带着飞行船同行,直仿佛一朵鲜花,旁边陪衬着一株秋葵。走到娱乐场中,人家对于这两个人,全都特别注目。飞行船因为伺候过朱总长的小姐,所有北京满汉阔宅门的姨太太、小姐,差不多她全认得,有时候在戏园、电影院见着了,她便给智珠介绍,说这是某宅的小姐,那是某宅的姨太太。这些姨太太小姐,见智珠生得秀丽,而且穿的衣服也很时髦,又是大名士臧汉火的千金,自然也都乐意同她接近,从此以后智珠也就变成了交际之花。白天戏园饭馆,晚夜电影院跳舞场,都不时有她的踪迹,一个人的开销,至少每天也要在十元之外。
唐文焕在国务院中,每月只有二百元的进款,又要担负公馆中一切挑费,他个人的应酬又多,哪里还有余钱供给夫人挥霍?因此智珠很感受经济的压迫,只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可以救济目前。飞行船在她身旁,早看出这种情形来了,便在背地里对智珠说:“小姐您怎么这样呆呢?现放着大卷钞票,整箱的洋钱,却发愁没有钱用,真是笑话了。”智珠皱眉道:“你不要说轻巧话儿了,老爷诚然有钱,但是他那钱是生铁铸成,永远不能动的。谁敢过去摸一摸啊!”飞行船大笑道:“俗语说,死店活人开,老爷的钱不能明动,还不许暗动吗?”智珠略一沉吟,意思是有点活动了,说:“恐怕不易吧!他老人家,把那个钱箱藏在床底下,钥匙带在贴身的小袄内,谁敢当着他把钱箱取出来?就是取出来,没有钥匙,也开不开啊!”飞行船笑道:“这个全容易。只要小姐有这胆子,敢担起这个责任来,我全有法子替你想。”智珠道:“你先说说用什么法子,我再考量一番。至于责任的话,当然由我担负,决牵不到你们当下人的身上。”飞行船笑道:“既然小姐肯负责任,这事就好办了。本来做女儿的花爹娘的钱,那还不是分所当然吗?又有什么责任可说呢!”智珠道:“你先不要瞎胡扯,到底用什么法子,快快说给我听。”飞行船道:“小姐先不要着急,您想盗取那个钱箱,无论如何,不能飞出手枪、炸弹之手。这两个人,是早晚伺候老爷,永不离开他身旁左右的,只要小姐肯把这两个人买好了,他们肯帮您的忙,不要说一个钱箱,十个钱箱,也能手到拿来。”几句话说活了智珠的心,她又沉吟一刻,方才对邢嫂道:“你说的诚然有理,但是凭我一个做小姐的身份,要同听差的商量作弊,未免太丢人了,这件事还得你去先探一探他两个人的口气。如果他们胆小,不敢做这事,就毋庸议了;倘然他们肯一力担承,将来洋钱到手,我必有特别的犒赏,就连你也在沾光之列,万不能白了你们。”飞行船连忙请了一个蹲安,说:“谢谢大小姐!”
当日晚间,她果然同手枪、炸弹开了一次偷盒会议。手枪胆小,说:“老爷那样财迷,谁敢动他的命根子?这件事我不敢参与,也不希图什么犒赏。”炸弹冷笑道:“照你这样,只好当一辈子穷鬼。我们负的着什么责任?做女儿的偷她爸爸,不是应偷之偷吗?不要说老爷近来精神不好,一时查考不到这上边,纵令老爷知道了,我们完全向小姐身上一推,他一个做父亲的,又能把自己女儿怎么样了?也不过是一瞪眼罢咧!我们为什么不借机会弄几个钱呢?”手枪被炸弹这几句话居然说活了心,笑容满面地问炸弹道:“你的话果然有理,但是得用什么方法,那个宝贝匣儿才能到手呢?”炸弹哈哈大笑,说:“你这人真笨死了,我们整天整夜地围在老爷身边,常言说老虎还有打盹时候,何况一个老头子呢!他哪时睡沉了,我们只轻轻从床底下取出那个匣儿,原封不动送至小姐面前,由她自己去开,自己去拿,爱拿多少拿多少,我们一概不管,拿完了照旧锁上,我们仍然送回老爷床下,神不知鬼不觉,这事就办理好了,专等着擎功受赏,有什么不好做?你却为难成这种样子,真要寸步难行呢!”手枪道:“到底还是你随机应变,足智多谋。不过匣儿容易窃取,只有那贴身的钥匙,谁敢从老爷身上硬往下摘啊!”炸弹道:“这个也容易。我们先看一看那个锁簧,叫小姐多买上几个预备着,事到临时,难道还没有一个适用吗?”二人商议已定,便依次进行。飞行船回到小姐面前报命,智珠自然是非常高兴,飞行船又给她出主意,说:“老爷那票子全是十元一张的,小姐要硬拿出几十张来,他不免一望而知。最好是用调包的法子,小姐预备几十张一元的票子,把它插在票子当中,却换出几十张十元的来,老爷就是打开匣儿查看,也万不会一张一张地去点。他只要看着原卷不动,还是一般大小,这事就蒙混过去了。”智珠也采纳飞行船的建议,第一次盗出匣儿来,是用了六十元的单张票子,换了六十张十元的票子,果然原封不差,仍然送至汉火的床下。智珠倒换结果,得了五百四十元,把四十元赏了手枪、炸弹、飞行船,三个人得了这天外飞来的赏赐当然格外欢喜,把大小姐看成天神一般,不知怎样奉承才好。
智珠凭空多了五百元的收入,也当然志气发舒,同外面结交的一班女友更形亲近,有时候吃过晚饭,便约她到宅里打牌。此时朱总长的三小姐韵清,同康都督的大小姐君英,还有总统府的第十三姨太太王鹤鸣,正在火炭一般的亲热,智珠同她们也要好。这一天在番菜馆中吃罢了西餐,康君英说:“天气还早,离我家又很近,大家叉四圈麻雀,再散不迟。”头一个朱小姐很赞成,王女士却踌躇着恐怕回府太晚,受总统的呵叱。智珠说:“这个无妨,我们叉两圈看,如果天晚了,请王姨太太先走一步,再另寻一个接替的人,也没有什么为难的。”大家均赞成智珠的话,于是一同到康宅。一副象牙质的麻雀牌,十分精致,四个人立时入局,言明是一百元二四的底,五百和封门。智珠久在上海,牌打得非常活动,两圈下来,三家全输了,她一个人赢了七百多块。王鹤鸣输了三百多,不愿再来了,说:“天色已经不早,明天再见吧!”匆匆地乘上马车回公府去了。这里因为寻不出替手来,也只好散局。康小姐派自家马车送臧小姐回寓。临行之时,还再三叮嘱:“明天午后,仍请到舍下来。咱们畅畅快快地,叉上八圈。”智珠连声答应,带着飞行船回寓。赏了赶马车的五块钱,飞行船笑嘻嘻地对智珠说:“大小姐的牌打得真好,而且手气又壮,不大工夫,就赢了七百多,活该我们得点彩头了。”智珠毫不吝惜地把所赢之款,取出五十元来,交给飞行船,叫她同手枪、炸弹去分。飞行船同炸弹要好,两个人分了四十元,却告手枪说小姐只赏了三十元,每人名下分到十元。手枪本来老实,这就喜出望外了,还有旁的说吗!
第二天,智珠自己雇了一辆马车,带着飞行船,又到康宅去打牌。头四圈很好,她一个人赢了五百多元。又续了四圈,却完全输了,不但把头四圈赢的五百多一律输出,反把昨天赢的钱,又倒出二百多去。智珠心里很不痛快,本想再续四圈捞一捞,只因天已不早,康家又预备上好酒席,留她吃晚饭,只得草草吃过饭,怏怏地回家去了。临行之时,朱三小姐又再三约她:“明天午后,到我们家里打扑克。我已经定好四只极肥的羊腿,明天送到正阳楼去叫他给片好了,咱们痛痛快快地吃一回氽锅子,姐姐千万不要失信,辜负了我的心。”智珠连声答应着,珍重握手而别。回到家中一查点票子,昨天赢的,已经不足四百之数了。心中默默打算,这种赌博实在不小,手气背一点,输上三千两千并算不了一回事。看她们几个人仿佛都有铜山金穴,输几百块钱,就像输几个铜子一般。我的经济力怎能同她们追逐呢?何况明天的扑克其输赢之大而且快,又超过麻将十倍,我身上所带的,满算起来还不足一千元。禁得赢禁不得输,倘然输了,岂不要当场丢丑?想到这里,她那跃跃欲试的心早已灰了大半。明天午后,只需打一个电话到朱宅,就说受了感冒,不能起床,也就搪塞过去了。智珠这种打算,何尝不是。可怜她睡了一宵觉,到第二天早晨,也不知什么缘故,把昨天晚夜的计划,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再加上飞行船在旁边一督促,匆匆吃过早饭,也没等人家来电话催,叫了一部马车,带着飞行船,便直奔朱宅去了。
朱宅的局面,比康家又大过数倍,门口站岗警察因为得了三小姐的命令,一见臧小姐的马车到了,哪敢怠慢,立刻迎上,先行了一回举手礼,然后低声回道:“请小姐少候一候,我们这就上去回话。”智珠点点头,警察如飞地跑进去,先告知门房,门房又跑到内院,告知女仆丫鬟,立时出来一大群,从马车中将智珠搀出来,一直陪进内宅。朱三小姐已经迎至二门外,拉了智珠的手,甜甜蜜蜜地叫了一声:“姐姐!”二人一同来至内客厅,一进屋子就觉着满室生春。原来生的是暖气管子,并且地下铺着极厚的毛毯,墙上钉着西洋毛织的壁衣,地上摆着很大的暖床,所以五间明着,并不觉丝毫空旷而寒冷。屋中已经先到了六七位,三小姐一一代为介绍:这是赵总理太太,这是段总长的小姐,这是吴总监的二太太,这是中国银行冯总裁的夫人,这是总统府谢都管的四小姐,还有王鹤鸣、康君英,同智珠都是熟人,也无须代为介绍了。智珠同大家一一见过礼,然后入座,这一群女友,全是冲着赌博来的,所以到齐之后,也顾不得周旋谈话,便即刻入局。一场麻雀、两场扑克,智珠仍寻熟手,同康君英、王鹤鸣,还有谢都管的四小姐谢王莹,坐在一起。斗起扑克来,智珠因为手中的赌本并不充裕,所以不敢冒险偷鸡,康、王、谢有的是钱,输赢满不在乎,连三并四地偷鸡,智珠因为心虚胆怯,不大工夫,便输了一千多块。幸而朱三小姐知道她款不充足,暗地里接济她一千元,连人家带自己的,通共输出一千四百五十元。她心中着慌了,不愿再赌扑克。朱三小姐特意把自己的地方让出来,请她加入雀战,自己却陪着康、谢、王三人斗扑克。智珠接续着叉了三圈麻雀,结果总算不坏,居然赢了四百多元。假如智珠要有决断,以所赢的钱,补足一千之数,完全还了朱三小姐,从此洗手不赌,也还不致受巨大的创伤,哪知她贪心无厌,赢钱之后胆子又壮起来,认为自己的手气甚壮,居然又续了四圈。内中因为赵总理的夫人,临时加上许多花样,一百元二四的牌,差不多同千元底也差不多了,四圈牌打下来,智珠又输了七百多,这时已经到晚饭时候了。大家哪有闲心细细地吃汆羊,不过草草吃了一阵,又商量二次入局。智珠此时虽然有些后悔,但已抱定沉舟破釜、背水一战的决心,手中只剩了二百多元,但求着能赢回几百来,够还朱三小姐的,也不再存奢望。又叉了四圈麻雀,幸而输得不多,二百余元输光,只剩下五元一张票儿,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快交二更了,只得告辞回家。临行之时,再再向朱三小姐说:“今天借姐姐的钱,明日一准奉还!”朱三小姐道:“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常在一处玩耍,谁花谁一千八百的,也是常事。只要姐姐不弃,能常到舍下来玩玩,这笔款只管搁着去吧。”智珠道:“哪有这样的,我一定奉还。”赵总理的夫人,却在旁边插嘴道:“赌钱赌现,要是借钱赌钱,就很没意思了,何况借了不还呢!”几句话说得智珠脸上一红,却又不好驳辩,只得纳着气儿低头回家。越想越不是滋味,不但一个钱没赢着,反把自己囊中的五六百元完全输出,又拉了一千元的亏空,虽然嘴上说还人家,究竟有什么指项,这真是一个难题。无精打采地坐在床沿上,只是闷闷不乐。飞行船笑道:“小姐又发愁了,这事有什么难办的?老爷那盒儿里,有的是钱,小姐再取出两千来,以一千元还账,一千元做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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