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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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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儿本是一个极顽皮极刁钻的孩子,如今受了姨太太委托,公然当起姨太太的代表来,他的身份便立刻高了八丈,喜洋洋地出了公馆,一直去寻徐灵光。才一进公馆的门,就看见一个人,仿佛像疯子似的,蓬头垢面,却穿着一身泥污破烂的洋服。走起路来,一溜歪斜,满嘴里也不知说的什么话。灵光在一旁架着他向外走,鹿儿因为躲闪不及,恰恰同他撞了一个满怀。那疯子举起手来,便打了鹿儿一个耳光子,还骂道:“什么东西!敢来挡老爷的路。”鹿儿在主子跟前,都不曾挨过耳光,如今被一个不相识的疯子打了,他如何肯善罢甘休!立刻也撒起疯来,拉住那个人的衣裳,大撞其头,嘴里也乱骂道:“臭要饭的花子,就敢伸手打人!你也不睁眼看看,送你到警察厅,先押三个月再说!”哪知鹿儿不说警察厅还好,他这一提警察厅,更触动了那疯子之怒,骂道:“你原来是警察厅的狗,我今天非打你这狗不可。”一边说着,那拳头更雨点一般地擂下。鹿儿也伸手打他的嘴巴,徐灵光忙拦道:“鹿二爷!你不可无礼!这位是宣慰使臧大人!”鹿儿骂道:“什么脏大人,臭大人,我一概不管。我从来没看见过有这样破要饭的大人!你趁早不必拿大人两个字唬我!我什么没见过啊!”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还亏门外的警察,同灵光两个听差的,把鹿儿拉到一边去,才算解了围。
  灵光将臧汉火送到大门外,仿佛送祟鬼似的,把他架上马车一直拉到新租的房子去了。然后进来接待这位姨太太代表,鹿儿仍然是哭着喊着的不答应,说是扯破了他的库缎棉袍,踩脏了他的武备斋靴子,我这代表也不当了,非回宅去见姨太太当面诉这委屈不可。灵光无法,只得拿出二十块大洋钱来,作为赔偿他棉袍靴子之用,他这才不说什么了。灵光知道他此来的职务,便对他说:“我这里也有一位监视人,最好你们二位同往。我给你介绍介绍。”随将鹿儿引到书房,同他家那一位教读的老夫子相见。灵光家中的老夫子,是京西房山县的人,复姓上官,单名一个喜字,号叫仲禄。虽然也是一位黉门秀才,但是他可绝对不是秀才的行径,什么调皮无赖的勾当他全能做得出来。灵光为何要请这样一位老夫子呢?其中也有一点渊源:因为警察厅里的卫生处长卞子康也是房山县人,同上官喜是同学朋友。并且在他未发迹以前,也同上官喜在一处狂嫖滥赌,并伙同诈欺取财。这一年在房山实在立不住脚了,是上官喜在车站上骗了山西人一笔财。要问他怎么骗的?说来也真可笑,原来上官喜家中本是财主,有四五座煤窑,还有六七处买卖,内中一位掌柜的叫老郭,是山西榆次县人。在他们铺子里一住十年,不曾回家,手中积蓄了三千两现银子。这一年忽然想回家,却不肯把银子汇回去,一者舍不得花汇费,二者又怕路上出了岔头。于是把三千银子随身带着,怎样带呢?他真是异想天开,定打了十把洋铁壶,每一把壶里装上三百银子,一律提入火车中,随身带着。这真是身不离货,货不离身。自以为再妥当不过了,哪知未走以前,被少东知道,注上了意。临走这一天,上官喜预备了极好的酒给他饯行,喝得有些醉意了,又亲自送他上火车。郭老西喝得糊里糊涂,就上了车。上官喜乘他觅坐之际,一手提着一把铁壶,跳下车来,交给卞子康一把,自己提着一把,一溜烟早跑得没有影儿了。他本人跑到天津,半个月工夫把三百两银子花了一个精光。卞子康却拿这款作盘缠,一直跑到沈阳。那时候正是余双仁做东三省总督,便夤缘入了双仁的幕府。后来双仁回京,他也随着回来。几年的工夫,居然做到北京警察厅卫生处处长。上官喜知道他发迹了,便从房山跑到北京,寻卞子康求差使。子康面子上虽然敷衍他,心里却非常讨厌他。心想这个坏小子,要把他拉到警察厅中,他不定又要闯什么祸,丢什么人。但是不给他想法子,他倘然翻了脸,把当日的情形,和盘托出,我的颜面何在?还能在北京混吗?踌躇了几天,忽然徐灵光托他请老夫子,他灵机一动,便把上官喜荐了去。从此便在徐家教读。
  灵光看他人很精明,于是把那监视掘银的优差,就派到他头上。这一天,鹿儿来了,灵光给他两人介绍,并叫他们即刻就到西城去,看一看动静。上官喜正在憋得难过,听东家这样说,如同奉到赦旨一般,挽了鹿儿的手,一同出门。叫了两部车子飞也似的一直拉到西四牌楼,在孙家门前下了车,高视阔步地走进去。恰同牛力田打了一个照面,力田正在指挥工人,在那里掘地,见上官喜领着一个青年进来,知道这必是徐灵光派来的监视人,赶忙过来招呼。把他们领进院中,二人抬头一看,只见满目荒凉,空落落的好大一片场院,足有五六亩地,破砖烂瓦,举足绊人,荆棘丛生,也无人剪除。房间全都拆毁了,只有将倒未倒的破墙壁,还依然存留着。看那接连不断的一片房基,当日总在百间以外,如今孤零零的只剩了三间矮小的房,靠着院子的尽南边。牛力田把他两人一直引到屋中,屋子是两明一暗,里间是孙家的卧室,外间也是厨房,也是客厅,已有两个人在这里坐着喝茶。牛力田忙给引见,说这两位就是徐先生派来的监视人,这位是有名的三只眼先生。上官喜望了望他,见他宽袍大袖,戴着一副大眼镜,倒是很有个先生的派头,只可惜是一双眼睛,那只眼早就瞎了。上官喜本是一个调皮不过的人,当时便笑道:“这位先生,当然是三只眼睛,因为原来的两只眼睛全并到这一只眼里去了,这就跟聊斋上的瞳仁语是一样道理。怪不得他能上彻三光,下透重泉呢!”三只眼本是一个不通文理的粗人,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夸赞他呢!高兴得了不得。连连说:“过奖!过奖!”力田又给引见那一位,说:“这位米先生,是振兴木厂老板,此次掘银子的大股东。他一位拿出八百块钱来,做这一本万利的生意,真不愧一位大商业家。”上官喜仔细看这一位米老板,只见他年纪就在四十上下,矮矮的身量,却是横宽,极其肥胖。这时正在十月初旬的天气,并不十分寒冷,这位先生却穿着一件狐狸的袍子,是枣红宁绸的袍面,又宽又大。他穿在身上,仿佛又受不了那热度的威胁,头上已经涔涔滴汗,一面用手巾拭着,一面同上官喜、鹿儿两人打招呼。两人看他的神气,都觉着可笑。鹿儿便发坏,问上官喜道:“上官先生,你曾看见过旱魃是个什么样儿吗?”上官喜笑道:“鹿二爷,你怎地这样不开眼?连早魃全不曾见过!听我告诉你,那早魃是高不满三尺,宽有二尺半,一身的红毛净出汗,你要看见他,一定得吓得向后站。”他这一形容,把在座的人全招笑了。牛力田明白他两人是打趣米老板,心想这是一位大股东,掘银子的事,专指他出钱,倘然招他不乐意,他赌气不拿钱了,这种工作,立时就得告停。于是用旁的话打岔,说:“你二位不是来监工吗?我领着去看看吧!多亏三只眼先生,已经指给了一条明路。据他在三更时分,星斗俱都出全之际,站在房顶上,瞭望了一番,说是东北角上,有一股金银气,直冒了几百丈高,上冲霄汉,那一万大元宝,确确在东北角的地基之下,认准了向下刨,不出三天,准能发现。如今正在那里动工呢!请你两位贵人,亲往看一看,或者即时发现也说不定。”
  上官喜同鹿儿随着牛力田到院中,看视了一回,果见东北角上,掘了很大一个坑,足有五六丈深,一律全是三黄土和石灰,底上已湿润润的,看神气是要出水。上官喜道:“啊呀!不好,这眼看要掘到泉眼上了,再掘几下子,就要变成井了。好危险,别再掘了!再说当年他埋银子,绝不会埋得那样深,你们快快改变方向,不要瞎胡闹啦!”几句话说得牛力田俯首无言。鹿儿本是借着这种差使想在外边足逛一气,他焉肯在这土坑边长久地立着?一把手揪了上官喜,说:“上官先生,咱们寻个地方喝茶去吧!谁耐烦在这里看掘坑的?”上官喜也是一样的想去玩,听鹿儿这般说,正是恰合孤意,连声应道:“好!好!我陪二爷去玩。”他一壁说着,心中一壁打算,现有二十块大洋钱在他腰中,我得想法子把他哄喜欢了,然后吃喝嫖赌吸大烟,可以足乐一气,却用不着我出一个钱,这就叫作架秧子,吃哥儿,难得我今天走着这样幸运。他心中打算好了,面上便做出极亲恳样子,说:“鹿二爷,我看你真是一位漂亮人物,怎能不得姨太太的欢心?难得我今天交着你这样好朋友,只可惜我手中无钱,要不然,咱们一同到南城外先上元兴堂吃过饭,我认识一家私门头,他那里有很美的大妞儿,还有上好的鸦片烟,咱们在他家高兴一天一夜,也花不了几个钱,你看多好啊!”鹿儿听他这样说,立刻便眉飞色舞,用手拍着上官喜的肩头,笑道:“上官先生,你有这样好地方,为什么不早说?咱们在这里,瞎耽误半天工夫,有多么可惜啊!你不要发愁没钱,我身上带着四五十块呢!我出门时候,姨太太就赏了十块,我自己还有钱,再加上你们东家那二十元,还不够咱们花的吗?快走!快走!”上官喜听了,愈加欢喜,在街头上叫了两部很干净的人力车,也不讲价钱,便跳上去。拉车的知道这是财神爷,问明了是到南城,便撒开了在马路上一跑,转眼就出了顺治门,一直拉到石头胡同元兴堂。这时候天已四点多了,鹿儿叫柜上开付车钱,每人四毛。两个人直到后边雅座,跑堂的认得鹿儿,知道是警察厅吴大人面前最红的小厮,哪敢怠慢,把二爷叫得震天响,说:“难得二爷今天公事不忙,到城外消遣消遣。这天气还早呢,我先给二爷沏一壶张一元的小叶茶,您二位慢慢地喝着。想吃什么,您早一点吩咐下来,好叫他们加意地做,省得二爷吃着不适口。”鹿儿点头说:“好!好!就是这样。”少时小叶茶沏上来,鹿儿同上官喜,一边喝茶,一边谈那私门头的妞儿长得怎样美丽,伺候人怎样周到,评头论足,正在津津有味,忽听外面有人招呼鹿二爷,紧跟着就掀帘进来,一见面就深深请安,说:“难得二爷这般高兴,我们也来凑凑趣儿。”鹿儿看见这个人,似理不理的,只点了一点头,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那人却仍是笑着巴结,说:“我们当侦探的,连二爷大驾到什么地方全探不出来,这差事还能当吗?”原来这一位是警察厅侦探队队长袁庆三。他们当着警察厅的差使,对于总监面前的红人,千方百计想巴结,还怕巴结不上,如今看见鹿儿同着朋友跑来元兴堂吃饭,这真是千载遇不着的机会,怎能轻轻放过。一个人跑过来,又是张罗烟,又是张罗茶,又问二爷想吃什么,我来替你代要。这位鹿二爷,哪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仰着脸,说三句不准应一句,仿佛对待奴才似的。袁庆三却仍然是殷勤献媚,非把鹿二爷哄欢喜了,决然不肯出这屋子。后来还是说梅兰芳在第一舞台,今天白日唱《戏凤》,二爷吃过饭去听戏,正是时候。我给您定好了包厢,在那里候。鹿儿点点头,说:“扰你这一出戏吧。”袁庆三听他答应了,直比得着什么优差,脸上还觉着光彩,匆匆地跑出去,要包厢,又对元兴堂柜上说:“回头鹿二爷无论吃多少钱,满记在我的账上,连酒钱全由我开,不许收他一文。”柜上连声答应,他这才到第一舞台去了。鹿儿同上官喜在元兴堂一路大吃大喝,吃完了一算账,一共是六元八毛五,鹿儿掏出十块钱来,叫堂倌拿到柜上去找,堂倌笑嘻嘻地说:“二爷请您收起来吧!袁老爷早已候了账啦!”鹿儿也不客气,仍然将钱带起。门外早已有人雇好了两部车子,二人出元兴堂,坐上车,直奔骡马市大街,到第一舞台门前。袁庆三正从里面出来,一把手挽了鹿儿,直拉到包厢中。此时杨小楼的《恶虎村》已经成了尾声,只听他哭了一声仁兄,便进去了。紧跟着是《戏凤》开场,满园的电灯,已经明亮,梅兰芳的凤姐一上场,台下便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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