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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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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别了福绵,高高兴兴地回家。才一进门,只见一个衣服褴褛、类似乞丐的人,正在门道中立着,一见灵光回来,便迎上前去招呼了一声:“六爷!”灵光一看见他,立刻沉下脸来,大声问道:“你又寻我做什么?上回你说没有棉裤穿,我给了你两块钱,这才几天,你又跑来,我一个铜子也没有了。”那人嘻嘻地笑着,说:“六爷先别着急,我这一次来,并不是向你讨钱。是有一笔大财,特特给你老送上门来。你只替说几句话,便有十万块钱的希望。我想这样大财,若非六爷旁人谁发得起啊!怎么样?你老有意没意?”徐灵光本来财迷很大,听见有这一大笔金钱,哪有轻轻放过之理?立时脸上也有了笑容了,说:“好!好!你到客厅里说给我听听,我料定你这小子一定又是说梦话,世界上哪有这样容易事?”他嘴里虽这样说,却把这个等于乞丐的穷小子早让进他的客厅中去了。来的这个人,他是灵光的一个街坊,就住在灵光对门一座破都统衙门里边。他是一家汉军旗人。老姓牛,名叫力田。他的父亲在北京开木厂子,应官工,很发过财。身死之后,牛力田同他叔父牛二混,把几十万家私花了一个精光。牛二混因为打伤了人,被官府定了一个充军的罪名,发到广西去了。家中只剩了牛力田,因为他同北京各木厂子全都熟悉,有时候拉拢一点小生意,跑跑道儿,从中得几个钱,聊资糊口。他还兼着看衙门的一份差使,所以把家眷便也安置在这一座破衙门里。同灵光恰是对门,有时候穷得没法子,便寻灵光借钱,一块两块的,很接济过他几次。他这次又跑了来,在灵光想着一定是又借钱,哪知却完全猜错了。他并非借钱,乃是抱着一种很大的财迷,特来同灵光商议办法。要问他这财迷是因何而起,倒得详细地叙上一回。
  原来在前清同光时代,北京有一家很大的木厂子,叫作长兴木厂。厂主姓孙名中,字子和,原是一个木匠出身,因为他手艺精巧,大家便送了他一个绰号,叫赛鲁班。有一次他在恭王府中,雕刻各种钟鼎如意的架子,老恭王在旁边看着,见他雕成的花草人物,栩栩如生,不觉赞叹道:“可惜你有这样好手艺,生在我们中国,不过当一辈子木匠;要是生在西洋还不是一位大艺术家吗?”孙子和当时福至心灵,便向恭王深深请了一个安,说:“小人手艺平常,怎敢劳爷的赞赏。不过据小人想,能够在爷的驾前得这一声夸奖,总算遇着知音的恩主,比当一个大艺术家还荣耀得多呢!”恭王哈哈大笑,说:“难得你能说出这样话来,真是一个有志气的工人。以后不必再做这种苦力活了,踩地方开个厂子,我向内务府堂官说一句,叫他拨一笔款给你,以后你就做官工吧!”孙子和叩头谢了,第二天他便在西四牌楼寻了很大的一座场院,开设长兴木厂。内务府得了恭王的交派,怎敢怠慢,接二连三又给他拨款,又叫他包工,几年工夫,孙子和便发了很大的财。后来他上了年纪,便把木厂交给他儿子孙小和管理。哪知孙小和竟是一个大大的败家子,他自接管木厂之后,狂嫖滥赌,掷千金,子和一见这情形忙把木厂又收回自己管理。但是他从此以后,可就中了很深的病,他心里时刻盘算,我将来死了,这份家业一定要精光,木厂也开设不长。我那儿子没有出息,就是落到讨饭吃,也不委屈他。唯有我那老妻,同儿媳妇、孙男女,将来要跟着他受罪。我死后心里也不安啊!我必须想一个法子,使他年家产荡光之后,我的老妻弱孙,还不至于挨饿,才算如了我的心愿。但是得用什么法子才可以做到呢?他这样筹划二三年,这一年也是活该发生巧机会,慈禧太后想在颐和园中建筑一座可上可下,可左可右,自由活动的戏台,恰巧这一件工程,被长兴木厂包去了。建筑费是库平纹银一百万两,在暗中结的条件是内务府堂司二成,工部堂司二成,大内的太监一成,木厂子五成。从户部领出这一笔款来,各按各份拿走了,唯独孙子和是另有打算。他老早地把家中人口全迁出住宅以外,连一个小孩子全不留。单单从木厂中选了四名极诚实的苦力叫到他的家中,每人是一柄铜镐,一把铁锹,五十万两纹银,一共是一万个元宝。一气全拉到他的家中。他便把大门关上,一个人督着那四个人,也不知从事什么工作,整整地关了七天门,方才开开,放人进来。大家进来一看,什么形迹也看不出来,可是五十万纹银不知到哪里去了。第二天他便用车把四个工人全送回家乡,听说每一个工人给他买了五十亩好地,暗中定有条约,对于他家内的事,工人不许提一个字。如果走漏风声,除将地亩索回外,还得受罚。他家中人虽然回来,他却是一个字不提,连他的老妻向他探听,他都不肯露一字。不过从此以后,无论家人外人,全知道他家中埋着五十万两纹银,但是四五亩大的场院,七八十间房子,准埋在哪个院中,哪个屋中,却除去他本人同那四名苦力知道,再也寻不出第六人来。那四名苦力被他发回原籍,全是山东登州府的人,遥遥二千余里,不通音问,谁能去打听?就是打听,有条件在先,他们也不肯说啊!孙子和的意思,本想着自己到临终之时,对他的夫人说知。哪知事出意外,那一年子和摔了一个跟头,因为他身体胖,当时得了紧痰火的真中风病,口眼歪斜,等扶到床上,他就咽了气了,哪里还说得及。他死之后,果然过了没几年,偌大家私被儿子小和完全花光,仅仅就剩了一所住宅。依着他的意思还想卖出去,是他母亲执意不肯,说这宅子里有五十万两纹银,不能白白地便宜了人家。母子大闹一场,未出一年,全相继病故了。家中只剩了小和的夫人同一儿一女,苦度光阴。专指着拆房子过活,他宁肯把七八十间房全拆卖了,也不肯牺牲那一块地皮,怕的是地中埋的五十万两纹银白白便宜了人家。就这样一再蹉跎,又过了十几年,这五十万银子依然不能发现。但是一所房子,可拆的就剩三五间了。小和的夫人丁氏是很规矩的一个妇人,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家中的亲族又少,只抚养这两个孩子,安分度日。最可恨的是木厂中那一班跑合的,看见他家的房子全是些好材料,便怂恿丁氏拆卖。明值三百块的,一百块便讲妥了。木厂中既得了便宜,跑合的也多得酬谢,那牛力田便也是内中的一分子,他也得过不少的便宜。近来见房子全拆光了,便连带想到地中的五十万纹银,他向丁氏献策,说:“北京现有一个相面的胡先生,外号叫三只眼,因为他两眼看地上,另外有一只眼,能看地下。如果把他请了来,这五十万两纹银,他能够指出来准在什么地方,一瞧就得,真如探囊取物。你们娘儿三个,为什么要守着烙饼挨饿呢?”丁氏是一个妇人家,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便信以为实,立时求他去请三只眼。牛力田说:“哪能这样容易呢?必须先定出条件来,然后才能请到。再说现在你家这种景况,纵然看出来,也没有钱动工发掘啊!”丁氏听了这话便向他讨主意,力田道:“头一样这五十万两纹银,你休想一家独得,那是做不到的,得把五十万分十成,一成五万,第一步要报效官家二成,这是顶要紧的。要不然,满街上是巡警,你家里无是无非地大刨其坑,要叫官厅知道,说你埋地雷要预备炸北京城,这罪名担得起吗?到底这种事要直接地向官厅递禀,一定批驳,说你妖言惑众,必须求一位同警察总监能够说私话的先进去疏通好了,然后才能够发生效力。这个说话的人,至少也得送人家一成。看地气的三只眼胡先生,也得一成酬劳,这就去了四成了。下余的六成,还不能归你一家得,我替出主意,跑道儿,也不希望一成,只给我半成,有两万五千银子,足够我们一家吃饭的了。但是掘地动工,你家里没有这笔钱,我替你想了一个法子,最好是招股,差不多各大厂子全知道你家这一段历史,我去向他们说,目前肯拿出一百块钱的,将来分七千五百两纹银,合一万块还有零。你豁出七万五千两银子,便可以招十股。有这一千块钱,还不够动工同一切开销吗?将来大事已毕,你家不多不少,整整得二十万两雪花纹银,还不够你母子三位,一辈子吃穿不尽吗?我这是彻上彻下地替你们通盘筹划,你要依着我这样办,包管不出一个月就恢复你们从前的财主了。”丁氏听了当然无何不可,就托牛力田去寻股东。走了十几家木厂,多半说这是没有把握的,不肯加入。只有振兴木厂米老板,他财迷很大,应许入八百块钱的股,但是工人刨掘必须由他监督指挥,牛力田应许了。又去寻徐灵光,求他向吴总监疏通,请一张告示。说明来意,灵光大笑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你们是想银子想疯了?果然照你所说,财不够你们发的,还能来寻我吗?”牛力田笑道:“您是不知道,这里有非您办不了的事,自然得把银子送上门来。要我们自己能寻总监去说话,当然就用不着您了。”随将此次的办法又对灵光详细说了一遍。灵光道:“吴总监是我的把弟,我对他去说,没有一个不成功的。不过这许多银子,仅仅就给我一成我有点犯不着。你还得同他说,我净擎二成,十万两纹银,少一个也不能办。”牛力田道:“二成怕做不到。因为人家地主儿才仅仅落四成,难道还能再叫他少得吗?”灵光却咬定了非二成不办,并用话恐吓力田,说:“你们这件事,要不经我的手,想再到旁处钻门子,将来我同吴总监说,你们妖言惑众,不但掘出来的银子全由官府没收,另外还得驱逐地主,并拿你这首先造意的到法庭治罪。”力田被他这几句话唬住了,再三央求,又加了两万,另外应许让给灵光两股,请他出二百块钱资本,将来再多分一万五千银子,灵光这才应许了,并言定由警察厅派警监视外,再由灵光派两个监视人,在旁边看着发掘,免得将来有以多报少之弊,力田也都认可,灵光这才满应满许。
  当天晚上便去见吴总监说话。灵光对于发财的事,倒是不辞辛苦。当日夜间,他便跑到吴必翔的住宅商议这件事,但是他又不敢直接对必翔提,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吴必翔有一种怪脾气,他因为自己是合肥县的人,同包孝肃是同乡,包孝肃在宋朝做过开封府尹,他在民国做警察厅总监,彼此的地位又大致相同,他便一心一意地想要学一学包公。对人谈起来,也必自诩为生平无二色,笑比黄河清。决不受人干谒请托,决不肯使一个私钱。其实骨子里边,见了大洋钱也是非常的爱慕。灵光知道他这种脾气,心想要直接见他去说,一定要碰钉子。我必须转出一个人来,包管一说便成。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是必翔的姨太太樱花。那樱花本是日本人,在中国多年,说一口很流利的天津话,又粗通汉文,她因为给必翔生过一个儿子,从此便恃宠而骄。无论家事外事,她全要干涉,尤其是走门子,行贿赂,运动差事,这种种的事尤其格外做得起劲。必翔因爱而惧,对于这位姨太太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灵光因为时常给姨太太看病,也不时地托托人情,拉拉官司纤,姨太太得大宗,他也从中享受一点扣头,因此樱花非常地喜欢他,他到宅里来,女仆、丫鬟能直接把他引进姨太太的绣房。他这一次想发大财,更得从姨太太这一关经过了。这时吴必翔尚未归来,丫鬟将他让到里客座。少时樱花亲自出来会他,灵光再再地一托付,求她在总监面前玉成此事,那十万两纹银便可稳稳地拿到手中,樱花听见有这大的财,怎肯轻轻放过,当然是满口应许。灵光说这事得请总监出一张告示,另外派四个警察,到场弹压。将来掘出银子来,不至于有抢夺争斗之虑,然后人家地主才肯出十万银子。要不然,空空的一句话,人家凭什么报效呢?樱花笑道:“这费嘛事!到时候全能做到。你就回复地主儿,叫他把人工预备好了,净等着告示一发下来,即刻便可以动工。不过我有点不放心,倘然掘出银子来,他们或是秘密运走,或是以多报少,安了黑心,我哪里去考察呢?将来随着告示,我要另派一两个人去监工。这一两个人的工饭钱,也得完全由他们担负。这个事你能答应我吗?”灵光连声答应,说:“办得到。”两人口头契约,这才算规定好了。
  灵光走后,吴必翔回来,自然先到姨太太房中。樱花正抱着她那三岁小儿,在床上玩耍。必翔也凑过去,逗弄孩子。樱花乘势便向必翔说道:“我们母子两个打算乘船回日本去,连舱位全订好了,大约明后天,就要起身走啦!”必翔听她这样说,恰似半空中打了一个焦雷,立刻吓得手足无措,忙问道:“你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呢?过的好好日子,怎么忽然想起回娘家?遥遥一万多地,那三岁的小孩子,如何能受得了?倘然有一个山高水低,那时后悔岂不晚啦!”樱花冷笑了一声,说:“你这老头子,说得倒真好听!你自己也不想一想,你如今快六十岁的人了,到底还能活几天?我今年才二十几岁,小孩子不过三岁两周,将来你一挺腿,我们母子两人,得在大太太手下讨生活。她哪时不高兴,便把我们驱逐出门,银子钱全在她一个人手里,我们母子二人,离开你的家,只好去讨饭吃,还有旁的路子吗?所以莫若趁你活着,多少给我们几个钱,放我们早早逃生,这也是你的阴功德行,你又何必做那种假惺惺呢?”必翔道:“岂有此理!我跟前没有三个五个,就是他这一条根,大太太是他的嫡母,将来还得要倚靠他呢!哪里会有驱逐的话!你这可真是想入非非了。”樱花道:“人心隔肚皮,你信得及我却信不及。将来真到了为难时候,你还能管得了吗?”必翔道:“你无论说什么,横竖不能放你母子走!我活一天,你就得在我眼里头住一天。再说这孩子虽小,是我们中国人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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